第5章 人間境(1)
太初仙宗與離宮相距甚遠,再加上送信一去一回的功夫,即使是顧清川這頂級的劍修禦劍趕到時,也已經是第二日破曉之時了。
白衣寒劍,素帶玉冠,顧清川從頭到腳都寫着冷傲兩個字。
不過依照沈越的評價,冷傲這兩個字拆開來寫更符合顧清川的本性。
你若與顧清川不熟,那就永遠只能看見他一張難以接近的冷臉;你若與顧清川混熟了,便會明白,這人性格裏面占絕大部分的,其實是個傲字。
顧清川在寝殿門口止步,在看清門前的結界後,又看打量一番結界另一端的沈越:“在自己宮中被搞成這副樣子?你到底是遇上什麽事了。”
“救人如救火,你先把我弄出去再說。”不是沈越性急,是看這天色将白,出去辦事的沈瓊怕是快要回來了。
顧清川也沒急着追問,他又看了結界兩眼,開口提醒:“你站遠點。”
沈越比顧清川更清楚,現在自己有多不經打,所以他馬上就退到寝殿的一側。
至于聞了薄荷變成小豹子的陸歸,早就一溜煙跑出殿外了。
顧清川用劍時并沒有什麽花哨動作,就是幹淨利落的擡手一揮,手中白鴻劍便自然的勾勒出一道淺淺的銀色光痕。
如飛鴻掠過雪地,轉眼間就将整座寝殿連同結界一起,斬為兩段。
這一劍來的太快,以至于在顧清川收劍的半息之後,整座寝殿才開始從中崩塌。
所幸顧清川還記得裏面有個妖力盡失的沈越。在徹底破壞結界之後,顧清川第一時間把沈越給扛了出來。
雖然難免還是嗆了兩口灰,但沈越這時候連寝殿塌了都沒空管,又哪有時間在意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
“咳咳……”沈越剛緩了口氣,正想轉頭跟顧清川什麽,然而他一擡眼,就看見遠處有個拖着金色微光的人影,正迅速朝着這邊飛掠過來。
“不好,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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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瓊的速度比說話更快,幾乎是在這句話話音剛落的時候,沈瓊就已經*近了。他遠遠便看到離宮內的寝殿崩塌,下意識的以為是出了什麽意外。
雖然是背對着沈瓊來的方向,但顧清川的反應并沒有因此延遲。他左手将沈越推開,持劍的右手順勢向後反轉,一劍擋住了身後沈瓊。
與顧清川手中白鴻劍對峙的,并不是什麽法寶,而是沈瓊的雙手。
然而以金翅大鵬鳥天生的利爪,即使是徒手,絕不遜于任何武器。這一掌打下來,顧清川竟然是被往後*退了半步。
“你是何人?”沈瓊厲聲問。
顧清川向來傲氣,在人間界幾乎難逢敵手,這大概是他許多年以來第一次嘗到劣勢的滋味兒。
于是他也絲毫不肯服輸,反問道:“你又是何人?”
随着這句話出口,白鴻劍铮鳴一聲,萬千寒意自劍刃處向外綻開,直教三尺之內皆化為冰鋒。
沈瓊冷笑,擡掌迎上,金色火焰在冰雪間寸寸迸裂,教人不敢睜眼直視。
金焰與冰雪的片刻交鋒間,二人都沒占到便宜,皆是往後退去。
“別打了,快走!”沈越壓低聲線,攔下了看樣子還想再戰的顧清川。他本來就只是想跑路,當然不希望這倆人真的動起手來。
顧清川略一遲疑,決定不再戀戰。
他袖中飛出八道劍光,依次C入沈瓊周身的地面上。一時間光芒大盛,劍氣交錯如牢,綻開一片縱橫百尺的陣法,竟然将強悍如斯的沈瓊給困住了。
鴻蒙劍陣主守勢,并非太初仙宗的劍招,而是出自鴻蒙學府藏于琅嬛閣中的萬卷天書,也是顧清川唯一學過的防禦性劍法。
趁此時機,顧清川轉身抓起沈越禦劍而去,瞬間消失在視野之中。
禦劍而行的方向西,直指人間界。
感受着耳邊急速掠過的風,沈越終于算是松了口氣,但還是不太放心的問了一句:“你那鴻蒙劍陣能拖多長時間?”
“也許不到半日吧,他實力太過驚人,我也估摸不準。”
別聽顧清川說的輕巧,但實際上以鴻蒙劍陣的威能,若無額外的法寶相助,就連化神期的老怪也要被困上三日左右。以此類推,元嬰十天,金丹半月,至于那築基極其以下的,怕是直接要被困死其中。
“時間有點緊,但應該夠了。”沈越心中算着,他少年時用于僞裝身份的秘術靈丹尚且餘下一些,若以此物掩藏蹤跡,茫茫四境十州,就算是沈瓊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到他。
如此一來,沈越就有足夠的時間,去尋他心中疑惑之事了。
顧清川心中也是疑惑不已:“你到底是招惹了些什麽人,把自己搞成這副狼狽模樣?方才又為什麽要攔下我?就這樣離開,你那離宮也不要了麽。”
“這個,說來話長。”沈越清了清嗓子,沒正面回答,“你先幫我把這金烏鎖弄開再說。”
顧清川微微一皺眉,似是察覺到了什麽:“不對……沈越,你是不是又在诓我?”
腳下的白鴻劍似乎與現任主人情緒共鳴,忽然輕輕顫動了一下。顧清川更是立刻停止了前行,轉而禦劍朝着下方俯沖而去。
“顧清川,你幹什麽——”
落地之後,周圍景色對沈越來說顯得比較陌生,應該已經是到了人間境內。但四周盡是草木山林,看起來就是個人煙稀少之地。
“你先解釋清楚。”顧清川眼見着是要生氣了。
沈越無法,只得将自家大哥要送他去龍淵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末了見顧清川臉色不對,又有點心虛:“我若是提前告訴你,你必然不會前來。”
“什麽?你逃婚了?”
沈越一臉無語:“我沒有!只是過去定親而已,定親!”
“那不也是逃婚嗎?”得知自己果然又被诓,顧清川明顯生氣了,“若你真的是身陷生死劫難,我自然拼盡全力救你脫困,結果你就這樣……”
說道到後面,顧清川幹脆一閉眼,拂袖轉身而去:“算了我不管你了,你愛怎麽玩怎麽玩吧。”
一劍西去,轉瞬無影無蹤。
剩下一個與凡人無異的沈越,看着腳踝上仍然金光燦燦的金烏鎖,頓時傻眼了。
“顧清川!你要走至少幫我把這鬼東西解開啊——”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沒有羊。
別說羊了,沈越一路從曠野中走來,連只飛鳥都沒看見。
也不知道顧清川是把他丢到了個什麽鬼地方,沈越此時真是有氣也無處可發。
——像這樣用雙腳徒步走路,還走的這麽遠,大概是他幾百年都沒體會過的感覺了。就算他當年裝成普通人在鴻蒙學院上學,那也是出入都有座駕接送,哪受過這種委屈。
好在顧清川雖然生氣,嘴上亦是說的嚴重,但他大概也沒想真的為難沈越。
丢沈越的地方雖然偏僻了些,但順着山間小路走出來,便很快能看見一座小城鎮。這座城鎮從名字到樣子都普通到了極點,不過對于現在的沈越來說也無所謂了。
反正他也只是需要找地方買輛座駕,然後一路直奔太初仙宗,再找一次顧清川。
不是沈越臉皮厚,而是這金烏鎖還真不是誰都能弄開的東西,現在的情況下還是找顧清川最方便,也最穩妥。而且等他從這裏趕到太初仙宗,估計顧清川那口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邊走邊再想其它事情的沈越沒有注意到,自打他進了城門開始,便接連收獲了整條街人的注目。
無論是與他擦肩而過,或只是遙遙看到一眼的,都不禁駐足下來,想要多打量幾眼。
沈越直接朝小城中的一家馬行走去。
這裏馬行中沒什麽太特別的坐騎,多是常的馬駒,沈越剛看了一眼便失去了挑選的興趣——都是難入眼的東西,何必浪費時間。
“這位客官……”驿站的夥計見有客人,立馬熱情的迎接出來。然而剛說了幾個字,便怔住了,愣是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眼前這人紅衣雪膚,往那一站,便是一張活生生的美人圖。
夥計沒讀過什麽書,也沒見過這等絕色,因此即使抓心撓肺也想不出該如何形容。只覺得眼前這人好看極了,比前些日子來城中甄選弟子的仙門之人更好看百倍。
“要一匹你們這裏最好的靈駒。”沈越也打算跟個夥計多廢話,反正這種小地方也挑不出什麽滿意的東西,只能矮子裏面拔高個,将就将就算了。
夥計一聽這語氣,便知道這是位不差錢的主顧,更加笑臉相迎:“我們有一匹上等霜雪駒,雖然價錢有些貴,但您看看這成色……”
沈越不想多言,指尖在納戒上一點,取出一枚色澤瑩潤的仙玉,扔到夥計身旁的櫃臺上。
還好這納戒的開啓并不需要靈力,雖然裏面法寶是用不得了,但仙玉之類的消耗品倒是充足得很。
夥計剛剛撲過去捧起那仙玉,準備驗看成色,只聽得驿站外傳來一聲聒噪的喊叫。
“慢着,本少爺今天也要去天權城,你這霜雪駒歸我了!管你多少錢,我都出雙倍!”
沈越頭都不想回,直接發出一聲冷笑。
聒噪的青年被這明顯的嘲笑意味激怒了,手中那裝模作樣的扇子啪的一下收起來,怒道:“你笑什麽笑!”
“笑你。”沈越直截了當,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就只配在這種小地方耍耍威風了。
捧着仙玉的夥計,現在有點手抖。
他手中顏色飽滿,晶瑩潤透的仙玉中央,若是對着光線,便能看到其中微微閃爍的九點星光。
不知什麽時候,驿站內外多了許多圍觀之人,很快有明眼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九品仙玉啊,仙玉當中的最高品!夥計你可發達了,這一枚九品仙玉,夠買你們十家馬行了。”
倒不是沈越故意炫耀,他沒那麽無聊。只不過是他的納戒裏面,本來也就只有九品仙玉罷了,其它低品的仙玉對他來說,放着還嫌占地方。
聒噪的青年顯然沒料到,這小城中居然還有出手如此闊綽之人。不知是生氣還是羞惱,整張臉都紅了,卻一時說不出話,只能瞪着沈越:“你、你給我等着!”
祁少爺是城中祁家的後生。
祁家原本只是小城中的普通富貴人家,但因為家中出了個元嬰期叔父,在人間第一學府鴻蒙學院做院士,連帶着整個祁家都光耀起來。
至于祁少爺本人,那更是在城中作威作福慣了。
前些日子祁家叔父捎了信回來,說與天權城相鄰的太初仙宗,每逢十年一次的弟子遴選即将開始。讓祁家挑一名資質較好的後輩出來,祁家叔父會借着自己的關系,将其引薦入太初仙宗,免去入門前的諸多試練,直接進入到最後一輪。
這樣天大的好機會,可不多見,畢竟歷屆的引薦名額也只有十個而已。
只是這祁少爺向來有些荒唐,眼見着日子臨近要前往天權城了,方才想起第一次出門不能落了面子,必要挑城中最好的靈駒才行。
霜雪駒是馬行中最好的靈駒,因為價錢太貴,平日小城中無人問津,只充作個馬行的牌面。祁少爺本以為自己十拿九穩,沒想到半途冒出個沈越來,硬是把他的霜雪駒截走了!
“算了算了,祁少爺別生氣。這驿站中還有別的車駕,雖差了些卻也不是不能用,你既是來的晚了,出手又不及人家闊綽,便消消氣吧哈哈。”
這話聽着是勸,然而落在這位祁少爺耳中,卻跟嘲笑似的。
沈越懶得理他們,從夥計手中接過那車駕的缰繩,摸了摸拉車的兩匹踏雪駒。側身擡腳登上馬車,一揮缰繩,直朝着城門外揚長而去。
留下一路飛塵糊了那祁少爺一臉。
祁少爺猝不及防吃下兩口塵土,氣得直在後面跺腳。
“少爺,我看那人身無一丁點靈氣,要不咱們現在追上去幫您出氣?”祁家請來的護衛,附在祁少爺耳邊低聲道。
這護衛是個凝氣期小成之人,雖然算是有些靈根,但因為遲遲不能築基,在門派中也一直只能做些雜活。于是他幹脆自行離開門派,平日裏給這些小地方的富豪們當當護衛,順便做些威*強搶的勾當,倒是過得越發滋潤起來。
護衛剛才就發現,這跟祁少爺起了沖突的人,雖然出手極為闊綽,身上卻一絲靈力也無,甚至連身板看起來也并稱不上健壯。
這是什麽?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肥羊!
既能讨主家歡心,又能大發一筆,如此一本萬利的好買賣,直讓護衛垂涎不已。
祁少爺平日橫行霸道的事情也沒少幹,此時自然立刻拍手稱是:“就這麽辦!夥計,快給我再牽兩匹好馬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與君初相識的地雷
謝謝緋羽、浮生一夢灌溉的營養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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