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姨舒美琴說自己做菜好吃, 并非自吹自擂, 桌上的每一盤都讓舒宜嘗上一口就放不下筷子。
和舒宜從各種app上、美食號上、室友朋友的廚房裏東拼西湊地學來的全國各地菜肴不同，大姨舒美琴做的是地地道道的家鄉風味。
炖排骨、炖雞翅、木須肉、地三鮮、小蔥拌豆腐……大姨舒美琴還給她炸了一大盆五顏六色的蝦片兒！
剛出鍋的蝦片兒熱乎乎的，舒宜吃進嘴裏的時候，蝦片碰到嘴唇和舌頭有種吸附感, 有時候舌尖甚至微微有點疼。但舒宜依舊一個接着一個往嘴裏丢，松松脆脆的蝦片, 咬下去滿口蝦香，舒宜一口蝦片一口健力寶、一口蝦片一口娃哈哈果奶，吃得不亦樂乎。
吃完飯, 舒宜幫着往廚房裏端盤子端碗, 又一次被大姨轟了出來，“去去去, 我和你媽兩個人還收拾不了這點碗筷嗎？你在廚房能幹嘛？淨添亂了！”
舒宜媽媽張口說道，“姐, 舒宜現在可能幹了，我們家現在都是——嘶——”
舒宜連忙在媽媽後腰上擰了一把, 制止了媽媽将要說出口的話。
如果讓大姨知道現在家裏都是她在做飯, 大姨肯定又會劈頭蓋臉地把媽媽罵一頓, 舒宜甚至連大姨會說的話都能猜到八九不離十。
大姨舒美琴納悶地看向舒宜媽媽, “怎麽了？”
舒宜媽媽也反應過來了, 連忙遮掩道，“沒事，我剛才手一滑, 差點把盤子給打碎了。”
大姨瞪了媽媽一眼，“這麽大人了，怎麽還這麽毛毛躁躁的！”
舒宜媽媽在大姨扭過頭去的時候，偷偷地朝着舒宜吐了吐舌頭。
舒宜在客廳裏的書架上随手拿了一盤磁帶出來，拿在手裏之後，才發現竟然是陳奕迅的《我的快樂時代》。
舒宜将嶄新的磁帶拿在手裏，前前後後地翻看一番，有些激動地放在了複讀機裏，按下複讀機的按鍵。一瞬間，熟悉的音樂從複讀機裏傾瀉出來——
“讓我有個美滿旅程，
讓我記着有多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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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有勇氣去喊停，
沒有結局也可即興……”
複讀機的音質并不算好，比二三十年後的各種大小音響都差得遠，但舒宜還是聽得出了神。
半晌之後，舒宜才回過神來，将複讀機關閉，把磁帶取出來，放進另外一只複讀機裏。剛才的複讀機沒有雜音，估計有雜音的就是這一只了。
果然，舒宜再一次按下開關之後，發現這只複讀機的聲音有點失真，還伴随着沙沙的雜音。舒宜皺着眉頭思索，感覺這好像是複讀機的常見問題……應該怎麽解決來着？
“大姨！有棉簽和酒精嗎？”
大姨從廚房裏嗖的一下跑出來，提高嗓門喊道，“怎麽了怎麽了？要棉簽和酒精幹嘛？哪兒受傷了？”
舒宜連忙說道，“沒受傷，我擦一下複讀機的磁頭。”
大姨嗐了一聲，“這孩子，吓我一跳！在電視櫃的抽屜裏，你自己找吧。”
舒宜從抽屜裏将棉簽和酒精拿出來，打開複讀機，仔細地将磁頭擦了一遍，然後等待兩秒，讓酒精蒸發，再一次将磁帶放進去，咔噠一聲按下開機鍵。
果然，剛才還沙沙有雜音的複讀機，變得正常了，陳奕迅的歌聲也不再失真，就連音量也大了一些。
舒宜就這樣将複讀機“修”好了。
舒宜沒有将磁帶取出來，也沒有将複讀機關掉，而是坐在了沙發上，靜靜地聽着一首又一首的歌。
舒宜媽媽和大姨剛才在一邊洗碗一邊聊天，現在碗已經洗碗了，廚房裏不再有水流的聲音，但舒宜媽媽和大姨依舊站在廚房裏，沒有出來。
沒有了水流聲的遮掩，舒宜能清楚地聽清媽媽和大姨聊天的內容。大姨對媽媽說道，“等舒宜上了初中，你一定得盯緊了，初中最容易學壞了，高中反倒定性了，沒初中那麽容易學壞。”
“珊珊就是，小時候多乖一孩子啊，回回考試都是班裏第一，學跳舞我們看着都覺得苦，但她從來不嫌苦，堅持要學……”大姨重重地嘆了口氣，“誰能想到珊珊現在成了這樣呢？”
舒宜媽媽壓低了聲音問道，“珊珊現在還和那個男孩子聯系嗎？”
大姨又是長嘆一口氣，“應該不聯系了吧，反正我沒抓住他們聯系了。不過她現在去外面讀中專，住在學校裏，一個月才回來一次，即使還有聯系，我們也很難抓住了。”
“但是現在聯不聯系，還有什麽用呢，本來能上重點高中的，這麽一弄，就上了個中專，連大學都沒辦法考。我想起來就愁得晚上一宿一宿睡不着。”
舒宜媽媽幹巴巴地安慰道，“別發愁了，姐你年紀也不小了，現在是保重你身體最重要……以後的事情以後再看吧，珊珊還這麽年輕呢，以後未必就不好……”
舒宜大姨說道，“哪兒能不愁呢？以後大學生都一把一把的，她讀出來撐死是個大專，學歷這麽低，一個女孩子也幹不了體力活。等我們老了，她日子怎麽過啊？”
“不說以後，就是現在，親戚們的話都很難聽了。上次我去英華家，英華他媳婦說話那叫一個難聽！什麽女孩子一定要自尊自愛，學習好壞還是次要的，自不自重最重要了。”
“我呸！誰不自重了？珊珊不過就和那個男孩子傳傳紙條、拉拉手，出格的事情是絕對沒有做過的。英華他媳婦當初可是懷着孩子嫁進我們老舒家的！她哪裏有臉說我們珊珊了？”
舒宜大姨的聲音越來越高，“我當時就摔門走了！後來英華打電話給我，我也沒接！”
舒宜媽媽連忙勸到，“大姐別氣，氣大傷身，弟妹就是個糊塗人，你和她計較呢……”
從舒宜媽媽和大姨在廚房裏的對話，舒宜就能拼湊出來表姐方珊珊的經歷的從高到低的第一個轉折。
當然，即使沒有舒宜媽媽和大姨的話，舒宜自己也記得很清楚——表姐方珊珊，實在是一個讓人難以忽略、難以忘記的人。
方珊珊從小就長得漂亮，小學開始學跳舞，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直到初二，都是“別人家的孩子”。方珊珊比舒宜大五歲，舒宜在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經常聽到周圍的親戚說“要向你珊珊姐學習”。
初二那年，方珊珊談戀愛了。
那時不比二三十年後，大人們視“早戀”為洪水猛獸，而方珊珊的戀愛還談得格外轟轟烈烈。
上課傳紙條——傳過的紙條都小心收好，後來兩人的紙條被大姨“查抄”了，大姨震驚地發現那些紙條竟然放滿了兩個鞋盒。
深夜偷用家裏的座機打電話——大姨去交電話費的時候，發現原本存進去的幾百塊錢的話費，竟然已經用完了，大姨以為話費被盜了，和電話公司裏的人吵了半天，拉出單子來才發現，都是女兒深夜的時候偷偷和小男朋友聊天聊出來的。
還有一次，珊珊直到晚上十一點都沒有回家，大姨和大姨夫急瘋了，發動所有親戚朋友去找人。舒宜還記得那個晚上，媽媽将她托付給鄰居奶奶，讓她在鄰居奶奶家乖乖地看電視。然後舒宜媽媽急匆匆地跑出去找姍姍姐，過了十二點才回家。
後來舒宜才知道，那天晚上，珊珊表姐和男朋友從放學開始，就在不停地送對方回家——先是男朋友送珊珊姐回家，兩人在珊珊姐家樓下依依不舍一番之後，珊珊姐說，“走，我再送你回家。”
然後珊珊姐送男朋友回家，兩人在男朋友家樓下又依依不舍一番之後，男朋友說，“走，我再送你回家。”
然後你送我、我送你、你送我、我送你……兩人在兩家之間不停地做起了折返運動，在誰家樓下也不舍得分開，就這樣從下午五點放學，互相送到了晚上十一點多。
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珊珊和男朋友不知道第多少次在珊珊家樓下依依不舍的時候，被大姨堵住了。
大姨把珊珊拽回家，逼着珊珊說出這幾個小時去哪兒了幹嘛了之後，頓時瞠目結舌。
接下來自然是一頓胖揍！
舒宜媽媽勸架勸了一個多小時，從十一點多勸到十二點多，總算避免了珊珊被大姨揍死或者大姨被珊珊氣死的慘劇。半夜十二點多，舒宜媽媽才拖着疲憊的身軀、懷着哭笑不得的心情回家。
因為這次鬧的動靜太大，所有親朋好友都被驚動了，珊珊“早戀”的事情自然也就瞞不住了。
早戀不一定影響成績，但是以珊珊表姐的方式早戀，确實很難不影響成績。
方珊珊早戀之後的一年半的時間裏，成績一落千丈。高中沒考上，只好去讀了中專。
現在就是方珊珊讀中專的第一年。
在舒宜的記憶中，讀了中專的表姐方珊珊依舊是親朋好友中的熱點話題，只是從“向珊珊學學”，變成了“千萬別和珊珊學”。
舒宜對這個表姐印象很深，即使在她是家族裏告誡小孩的反面教材的那幾年，舒宜依舊覺得她非常耀眼。
長得漂亮、穿衣漂亮、化妝漂亮、唱歌好聽、跳舞好看……舒宜中學的時候經常去表姐的扣扣空間轉悠，看到表姐各處吃喝玩樂的美美的照片。
舒宜至今都記得自己那時的心情，灰頭土臉讀着根本讀不懂的書的她，其實對表姐的生活是非常好奇的，只是表姐對她的這種吸引力，她不敢對任何人提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