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姜昕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程羿東，兩個多月沒見過這個人了，她也很少和孟旭再提起他，都有點快把他忘了。
霧城地界不算小，人口多建築密，各大小商場數不勝數，平時不管是周末還是假期，出來随便逛個街就遇上熟人的幾率并不高。
眼神碰上後微怔幾秒後，姜昕幾乎是下意識的，擡手胡亂抓了一下耳邊的碎發，試圖遮住自己瘦了的臉。配合着這樣的動作，她強行假裝沒看到程羿東，直接轉身就要走，連見到同學家長該有的起碼的禮貌都丢了。
結果還沒邁開步子，突然聽到姜昩的聲音，“姜二憨，你幹嘛去？過來幫我看看啊。”
聲音來自身後的試衣間，姜昕收住了要邁開的腿。
手指在胯骨邊的小包上捏了捏，她微低頭閉一下眼，咬住嘴唇。有點反應過來了，還有點自惱和尴尬，覺得自己看到程羿東突然擋臉并試圖轉身要走，簡直有毛病。
程羿東是孟旭的小舅舅，因為她是孟旭的好朋友，請她吃過飯，還幫忙送她去過醫院。不管怎麽樣，她都多多少少欠了人家的人情。在外面碰上了，應該禮貌客氣地叫人一聲才對。
這麽見人就避，實在不像話。
姜昕轉回身，打算去幫姜昩看衣服，心想走到程羿東面前，剛好跟他打個招呼。這麽想着心裏還在嘀咕，明明姜昩說不會試這些衣服的，不知道怎麽又跑去試衣間試了。
但她剛轉過身，就看到姜昩已經和一個滿身貴氣的阿姨聊了起來，兩人都穿着店家的衣服，掐半腰站在鏡子前，互相在給彼此看衣服好不好看。
說什麽本季新品，談着設計元素服裝風格。
看姜昩和那阿姨聊得好，互相給彼此指衣服的優缺點，姜昕就不去幫她看了。以她現在的眼光和時尚品味，還看不出這些衣服的設計感以及品質好壞。
姜昩是大學生，平時喜歡看一些服裝的新品發布，最喜歡跟大牌，懂得也多。
姜昕不去姜昩旁邊瞎給意見，為了掩飾自己剛才的奇怪行為，她往沙發邊走了幾步。走到程羿東面前，對他低聲說了句：“程叔叔好。”
從剛才的第一眼碰上，程羿東的目光在她身上就一直沒移開過。
兩個多月沒見，不知道這兩個多月裏發生了什麽，那個之前有些胖胖的小女生，突然一夜之間破繭成蝶一般，蛻變成了眼前這個入目驚豔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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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過世界上很多絕美的風景，他去過愛琴海上的明珠聖托裏尼島，看過玻利維亞的天空之境，攀過最高的雪山，走過童話世界般的小鎮，他甚至見過最美的極光……
而那所有的一切，和眼前的這一幕比起來，都平淡了。
女孩子眼眸烏黑明亮。
直擊心髒。
腦海裏浮現做過了好幾次的夢，長發翻飛的少女，裙擺牽着微風，回眸看向他輕笑，雪白的臉龐和眼前的女孩完全重合上。
就是她了，逃不掉了。
自從兩個月之前，和俞周聊完天以後，程羿東就沒有再刻意出現在姜昕面前過。他認為俞周說的話不無道理，覺得自己那種怪異的心理來的莫名其妙。
毫無根基和沒有緣由的東西，最不可信。
他想過，櫥窗裏那個一眼看中的娃娃如果不買回家，會惦記一個晚上、兩個晚上，甚至一周，只是因為第一眼的喜歡沒得到滿足。
但是時間一長，惦記着惦記着也就忘了。
不再見姜昕，想讓心裏的極端變态想法自己消散。
他打算放過她。
兩個多月的時間裏，夢又做過幾回，他也還扛得住，只是時常幻想一下。
忙起手邊的事暫時也就擱置了。
但此刻，蜷起的手指上有力量。
眼底霧色暗稠。
他在心裏想，不管流年易變還是前路難測，他大概都不可能再放過她了。
有時候，做一個決定，也就需要那麽一個眼神的瞬間。
程羿東看着姜昕，一直沒應那句“程叔叔好”。
倒是和姜昩一起試衣服的阿姨過來問：“認識嗎？”
姜昩也跟着過來，問姜昕：“認識啊？”
程羿東有點魔怔，還是姜昕先出聲說話：“嗯，我同桌的小舅舅。”
那個阿姨也聽明白了，把頭轉過來，看姜昕一眼：“哦，小姑娘是小旭的同桌啊。那還真是巧，我是小旭的外婆。”
說完看向程羿東，“咚咚，既然認識，你怎麽不理人呢？”
在兩個小女生面前被自己的親媽叫“咚咚”，程羿東尴尬了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是孟旭的同桌姜昕，我們還是在他們學校期中考試的時候見過。兩個多月沒見，變漂亮了，沒認出來。”
說着看向姜昕：“失禮了，不好意思。”
聽程羿東這麽說，程媽媽又特意注意了一下姜昕，只覺得他兒子說的沒錯，這個小丫頭長得是真漂亮。大眼睛長睫毛，眼眸黑亮，皮膚是奶白色，細到毛孔都看不見。
身材也不錯，不是現在很多纖瘦女生的平板身材。
姜昕回程羿東的道歉，“沒事的。”
程媽媽看一眼姜昕，再看一眼程羿東，然後突然一把抓上姜昩的手腕，“既然認識，那剛好就一起逛，我和這個丫頭聊得來，比你陪我逛街有意思，我們去試衣服，你們坐着等會。”
姜昩也覺得和這個阿姨逛這種店，比跟姜昕逛有勁。
她和程媽媽又挑衣服去了，一邊挑一邊對程媽媽說：“您是剛才那位先生的媽媽，那位先生的外甥，也就是您的外孫，是我妹妹的同桌，阿姨……我這是不是得叫您奶奶啊？”
程媽媽想一下，“叫得這麽老，不如還是叫阿姨。”
雖然她确實已經很老了。
姜昩笑笑，“我叫姜昩，美女姜，日字旁放個期末考試的末，阿姨，您叫什麽？”
程媽媽大概是和姜昩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對她說話和氣，“巧了，我也姓江，不過我是大江大河的江，我的名字好聽的嘞，叫江雪若。”
姜昩笑着點頭，“确實很好聽。”
其實姜昩看不太出來程媽媽的年齡，看樣子也就五十出頭吧。但她想想姜昕和她同桌的年齡，稍微計算一下就知道，程媽媽肯定不止五十出頭。這中間的年齡差，不夠生二代人的。
但年齡是女人的敏感問題，姜昩沒問。
姜昕其實和程羿東呆在一起還不是很自在，雖然她現在已經知道，程羿東和厲沉之間并沒有什麽直接的羁絆和養育情，不會讓她和厲沉牽扯上關系。雖然，她也因為這一世在變好，高二順利結束，對前世的心理陰影沒那麽重了。
但因為姜昩風風火火的和程媽媽聊得來，兩人挑衣服試衣服配合得那叫一個開心，她根本沒辦法把姜昩叫走。姜昩和程媽媽，還都因為程羿東和她認識，把彼此當熟人了。
這自來熟的性格，姜昕是服的。
沒辦法，她只好聽姜昩的，坐在沙發上看着她和程媽媽聊天試衣服。
程羿東坐在她旁邊，轉頭看她一眼，看她坐得規規矩矩，和他中間隔了一段距離。而這點距離模糊不了視線，她側臉瑩白，鼻子小巧挺翹。
這個角度看，睫毛最長最彎。
他突然又想抽煙，吸氣忍了忍。
目光看向程媽媽和姜昩那邊，他跟姜昕說話：“你不去挑挑看？”
姜昕坐得筆直乖巧，雙手握在一起攥着包包帶子，轉頭看一眼程羿東，“太貴了，買不起的。”
姜昩也不過就試了兩件，後來就全是陪程媽媽在試，給她提各種中肯的參考意見，然後幫她挑了幾套很符合她氣質的。簡直像個專業的造型師。
程羿東轉回頭，和姜昕的目光碰一下，她很快就把目光轉走了。
他心裏想掏出一張卡來讓她随便試随便買的心思很盛，但并沒表現出來，因為很莫名其妙地做這種事，會像個亂砸錢擺闊的土豪神經病。估計不止會吓到姜昕，還會吓到她姐姐，還有他媽。
姜昕現在乖乖地坐在他身邊，這樣的感覺出奇的好。
然而還沒繼續再好多久，程媽媽喘着粗氣過來，直接往他和姜昕中間一坐，對他說：“都挑好了，讓店員打包了，咚咚，你去付錢吧。”
第二次聽到“咚咚”這個稱呼，姜昕有點忍不住笑，但她忍住了。
程羿東起身去付錢，姜昩過來坐到程羿東坐過的位置上，也微微喘着氣，對程媽媽說：“阿姨，您身材真好，一點都不像有那麽大兒子的人。”
姜昕聽姜昩叫程媽媽“阿姨”，心裏嘀咕，心想自己是想叫奶奶的，現在該叫啥呢？總不能姜昩叫阿姨，她管人叫奶奶吧。那不叫奶奶，她管程羿東叫叔叔，這又算怎麽回事呢？
想想算了，她什麽也不叫了。
程媽媽本來年齡就大，試衣服試得累，緩一會後對姜昩說：“你不買嗎？”
姜昩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往她耳邊湊近點，小聲解釋：“阿姨，我就是心癢想試一下，買不起啊，等我賺錢發財了，再來買。”
程媽媽一聽這樣，真太可惜。
她伸手按上姜昩的胳膊，跟她說：“試了喜歡不買走，回去估計睡不着。這樣，你要是喜歡，我讓我兒子買給你。難得我們這麽投緣，你妹妹又和我們咚咚、小旭都認識，就當我送給你的。”
姜昩一聽這話不得了，初次見面就要給她送這麽貴的衣服，這也太有錢任性了。但是她有錢任性無所謂這點錢，她也不能要啊。
在程媽媽要叫店員的時候，姜昩一把抱住她胳膊，“阿姨，使不得使不得。”
程媽媽看看她，“沒事的。”
姜昩堅決搖頭，“真不能要。”
程媽媽沒有如願送成衣服，于是請姜昩和姜昕去吃了點下午茶。
衣服被拒絕掉了，下午茶自然就拒絕不掉。
姜昕沒辦法，跟着姜昩混。
程媽媽帶她們随便找了家店，進店後點了一桌子的甜品咖啡奶茶紅茶氣泡水。她不知道自己在姜昩和姜昕眼裏到底有多壕，只覺得是随便給她們買了點吃的，哄小孩嘛。
而姜昩簡直受寵若驚，覺得今天的自己頭頂好像頂了個光環似的，太夢幻了。
四人桌，程羿東身為唯一的一個男性，一直被程媽媽使喚來使喚去，并且插不上太多話。而姜昕不像姜昩那麽自來熟，說的話也很少，只有姜昩和程媽媽一直在說。
姜昩在試衣服的時候就一直在想一件事，她覺得程媽媽的名字很熟悉。試衣服的時候沒問，現在想起來問她：“阿姨，您退休前是做什麽的啊？我總覺得在哪聽過你的名字。”
程媽媽反應很快，“昩昩是霧大的？”
姜昩微睜一下眼睛，點點頭。
程媽媽又問：“哪個系的？”
姜昩回答：“歷史系的。”
程媽媽笑笑，“退休之前，我是霧大歷史系教授。”
聽到這話，姜昩想起來，一臉恍然，眼睛賊亮，微微捂住自己的嘴巴，“我的媽呀，我今天是走了什麽運啊，太刺激了吧……”
程媽媽喝口茶，表示，“這是緣分。”
杯裏沒茶了，程媽媽放下杯子，沖程羿東說：“咚咚，倒杯茶。”
程羿東握起茶壺，修長的手指很是好看。
他終于忍不住了，清一下嗓子，一邊倒茶一邊對程媽媽說：“媽，別叫小名了，叫全名吧。”
聽完程羿東這話，程媽媽目光不落痕跡地看了姜昕一眼，這小丫頭幾乎沒說什麽話。嘴角的笑意還濃，眸子裏有別樣的東西。她低眉颔首，然後突然起身，垂着胳膊沖姜昩招一下手，“昩昩，走，陪我去趟洗手間。”
姜昩樂意之至，根本不管姜昕，連忙站起來，“哦。”
程媽媽和姜昩一走，桌子上便只剩下程羿東和姜昕。
姜昕抱着一杯草莓氣泡水在喝，目光飄着看程媽媽和姜昕出去，再收回來看向程羿東，一臉的狀況外。她也不知道今天這發展是什麽情況，她一直都神游并蹭吃蹭喝。
結果還因為胃小了一圈，吃的并不多。
程羿東看着她有點呆萌的樣子，嘴角含着笑，把一塊蛋糕送到她面前。
姜昕放開氣泡水，沖他搖搖頭，“我有點吃不下了。”
程媽媽和姜昩一直在聊天，桌子上的東西她吃的最多。
程羿東靠到椅背上，終于又有了機會，和她說話：“是不是因為食物中毒，胃口變小了？”
現在姜昕面對程羿東很自然，可能是被姜昩以及程媽媽說話的氣氛感染了，也可能是因為程羿東那個非常不符合他氣質的小名——咚咚。
她沖他點頭，“嗯，我打算暑假好好養養，應該能胖回去吧。”
程羿東有點意外，“胖回去？”
姜昕繼續點頭，“胖回去。”
程羿東看着她，嘴角的笑意越漾越明顯。
眸底聚起暗湧的時候他收回目光，覺得異常的渴，便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下大半口茶。像在飲一杯只有自己知道的情緒，入口微苦，咽下後卻滿口生香，舌尖上飄着絲絲甘甜。
舌尖蹭過牙齒，他又看向姜昕，語氣淡淡的，卻很由衷，“現在這樣很漂亮。”
單純的肯定與誇贊，像對待一件無價的藝術品。
姜昕擡眸，猛地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裏，眼底有霧氣纏繞。
心跳微微亂了節奏，她躲閃般地收回目光，抱起氣泡水猛吸了一口。
吸得太猛，氣泡水太涼，姜昕被刺激得咳了兩聲，低着頭擡手輕輕捂住嘴巴。
手指雪白，落在程羿東眼睛裏，比什麽都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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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媽媽和姜昩去洗手間，一去就去了大半個小時，回來的時候，姜昩手裏拎着購物袋，把姜昕的衣服都買好了。明顯不止是去了洗手間，兩人還偷摸摸又逛個大半個小時。
姜昕心想，霧大歷史系的老少逛街達人湊一起，商場真是有福了。如果不是姜昩，程媽媽今天也不會買那麽多衣服吧。
姜昩的本事，比銷售員還厲害。
而程媽媽和姜昩回來後，已經明顯很累，眉眼間倦色很重。她不想再逛了也不想再吃了，坐着休息一會後便要走人。
走的時候還是拉着姜昩，走在前面說話。
程羿東和姜昕并肩跟在後面，像兩個被抛棄的人。
來的時候是程羿東開車，回去的時候仍然是他開。程媽媽好像為了故意折磨他，拉他又當司機又當廉價勞動力陪逛街。
不交女朋友嘛，那就陪老媽逛嘛。
回去的時候稍微繞了點路，程媽媽讓程羿東把姜昩和姜昕送回家。
一直送到小區大門外，車子停穩，姜昩和姜昕一起開車門下車，和程媽媽程羿東說再見，對他們表示感謝。就小半天的功夫，姜昩和程媽媽已然像認識了十幾年一樣。
關上車門，姜昩和姜昕并肩進小區。
程羿東看一眼姜昕的背影，收回目光打方向盤上路。
程媽媽坐在駕駛座後面，靠到椅背上眯上眼，明顯已經很累。
車廂裏沒了姜昩，氣氛冷下來，就像一個司機師傅和家裏的雇主太太。
車子上路走了一會，程媽媽靠在椅背上眯着眼不動，突然說：“兩個丫頭明天跟她們父母去西山摘水果，我跟大丫頭說了，我也想去，你明天跟我一起吧。”
程羿東手扶方向盤，“什麽意思？”
程媽媽突然睜開眼睛，“在我面前就別裝蒜了。”
程羿東看着路，不說話。
程媽媽又把眼睛眯上，開始緩聲絮叨，“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多，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多，教一輩子書，什麽人沒見過。況且，你還是我親手養活大的，你能瞞得過我？你一個眼神我就看出來了，你看上那個小丫頭了。”
程羿東不是很喜歡自己的私事被程媽媽摻和過多，他打着方向盤轉向，“她高中還沒畢業，可能不符合您的要求。短時間內，沒辦法跟我在一起，更沒辦法結婚生孩子。”
程媽媽一副要睡着的樣子，反應一下，微微睜開眼睛，“她馬上就成年了，結婚的話，也不過再等兩年。我都等這麽多年了，還在乎再等這兩年？我也沒讓你現在就幹嘛，人家還讀着書，不道德的事咱不幹。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讓那小丫頭也喜歡上你，以後水到渠成就在一起，不要讓她被別人先勾走了。我就怕你沒本事，三十歲了，人家正青春，看不上你這個老東西……”
程羿東：“……”
這激将法可以的。
作者有話要說： 霸總：程太太，不要老叫我咚咚，我不要面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