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番外(1)
番外(1)
《來自遠方的注目禮》
2018年春天, 付忘言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顧醫生給孩子取名為顧言書。
那年清明, 一家三口一起去北郊給付今年掃墓。
清明時節雨紛紛,往年一到清明橫桑總會下起毛毛細雨。暗淡的天光下, 雨絲缥缈朦胧,更添沉重。
可今年卻一改常态, 清明那天橫桑的天氣好的不得了。微風徐徐, 氣溫适宜。暖意融融的陽光普照大地,天空澄淨蔚藍, 像是一塊藍色幕布張平在這座西南城市的上方。幾朵棉花雲在溫柔和煦的春風中輕輕追逐。
付今年葬在北郊, 那裏依山傍水,環境優美。但遠離城區,道路也不暢通, 很多橫桑本地人并不喜歡葬身此處。
墓地是付今年生前自己挑的,他喜歡郊區寂靜冷清的環境,無人打擾。于他而言,倒也不失為一塊淨土。
顧疏白開車,付忘言坐在後座上逗弄孩子。大概是孩子轉移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她神色如常, 倒也看不出悲恸。
她剛出月子不久, 身材依舊纖細清瘦, 只是那張臉圓潤了一些,整個人看上去也豐腴飽滿了一些。
孩子兩個月大,粉嘟嘟的, 一雙大眼睛盯着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對于外界的一切充滿了好奇。一雙肉嘟嘟的小手不斷揮舞着,嘴裏發出咿咿呀呀的各種聲響。
顧言書小朋友繼承了顧疏白百分之八十的長相,臉型和五官都像極了父親。只有那雙琥珀色的大眼睛随付忘言,撲閃靈動,似有流螢乍現。
付忘言看女兒這樣開心,她對顧疏白說:“疏白,寶寶她好像很喜歡這裏,一直在笑。”
顧疏白目不斜視,專注開車,郊區這條路不好開,唇邊挂滿笑意,“她應該是沒到過這裏,很新奇。”
清明節,來墓園掃墓的人有很多。大片公墓到處可見一抹抹黑色,散落各處。
一下車,顧疏白便主動接過了孩子。付忘言手裏捧着一大束白菊,沿着蜿蜒的小路往半山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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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到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多,之前應該就有人來過了。付今年的墓前放着三束鮮花。
顧疏白的視線落在那些花上,淡淡開口:“看來有人比我們還早。”
“多半是付家人。”付忘言神色寡淡,辨不出喜怒。
她将那束白菊放在墓前,“小叔叔,我們來看你了。你在那邊還好嗎?我當媽媽了,今天帶寶寶來見你。”
她從顧疏白手裏接過孩子,對着孩子說:“來寶寶,和叔公打個招呼!”
兩個多月的孩子自然聽不懂母親的話,睜着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打轉,眼神清澈,小嘴一張一合挪動着,咿咿呀呀。
“小叔叔,你說過會托夢告訴我你那邊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可為什麽過了這麽久,我都沒夢見過你?你過得好嗎?你放心,華宇現在越來越好了,我正打算投資餐飲業……”
……
付忘言和付今年說了很久的話。大概過了一個小時的樣子,一家三口才離開。
回市區的路有些遠,孩子在半路上睡着了。
路不好開,顧疏白的車速放得很慢。
進入市區的時候正好趕上了下班高峰。他們的車子被堵在冗長的一串車流裏,動彈不得。
車廂裏有些悶,付忘言搖下車窗,想要呼吸一下外頭的新鮮空氣。
四目所及之處,全是大城市擁堵的交通。前方十字路口,幾個身穿制服的交警正在疏散車流。
就在她即将收回視線的一瞬間,她的雙眼毫無預兆地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個年輕人從她車旁經過,一眨眼的功夫,她只隐約看到一個瘦削的側臉輪廓在她面前一晃而過。
“小叔叔!”
她腦子一熱,根本沒做任何思考便擰開車門跳下車了。
“小九!”顧疏白一慌,急忙喊住妻子,“你去哪兒?”
付忘言卻恍若未聞,以最快的速度直線沖了出去。
顧疏白濃眉緊皺,當即解開安全帶,繞到後座抱起熟睡的孩子下車,急忙去追付忘言。
付忘言像是被什麽神秘力量驅使着去追趕那個背影。
那個年輕人穿着筆挺的黑色西裝,拿着一只公文包,正打算和同伴一起過斑馬線。
那個背影挺拔,修長,宛如白楊。邁着輕快的步子,步調不急不緩,和小叔叔一模一樣。
在綠燈即将亮起的那刻,付忘言追上了他。從身後猛地拍了下那人肩膀,力道很大。聲音則更大,嗓音尖細嘹亮,帶着難以克制的激動和興奮,“小叔叔!”
年輕人被吓了一跳,霍然轉身,手猛地一抖,手中的資料掉落一地。
那沓資料除了這人的簡歷,還有一份華宇今年春招的信息表。
他趕緊附身去撿起資料,再擡頭,才對上付忘言的視線,皺了皺眉:“你有事嗎?”
四目相對,付忘言這才看清男人的長相。和付今年一模一樣的臉,只是略顯青澀,沒有付今年成熟。眼神也不複付今年的銳利和鋒芒外露。他簡直就是二十歲付今年的翻版。
她的呼吸猛地一滞,心髒難以遏制地快速跳動起來,砰砰砰,仿佛下一秒就要停跳了。她幾乎下意識就想伸手去握這人的手。事實上她也這樣做了,緩緩地探出右手……
卻被身後顧疏白的清潤嗓音重新拉回現實,“小九!”
那一剎那,右手僵硬地舉在半空中。
她整個人如遭雷劈,清醒過來,讪讪地縮回右手。
顧疏白擡眸看向近在咫尺的年輕人,那個瞬間,他也以為自己看到了付今年。因為那張臉真的太像了,一樣的臉型,一樣的五官,一筆一劃,完美重疊。
他怔了怔,到底心态好,克制住了,面上并未流露出太多異樣。
他握住妻子的手,用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細小的聲音說:“你冷靜一點。”
付忘言微微擡頭,迷惘地看着他,眼眶通紅,眼淚突然就洶湧澎湃地滑落下來。
顧疏白知道她是失控了。
看到付忘言這個樣子,被攔下的兩個年輕人面面相觑,用眼神無聲地交流起來。
“這人你認識?”
“不認識啊!”
顧疏白一手抱住孩子,一手緊緊握住付忘言,扭頭歉意地對那個年輕人說:“抱歉這位先生,是我太太認錯人了。”
年輕人滿頭黑線,半晌才開口:“沒事。”
到了現在,付忘言已經找回了理智,恢複如常。
她的視線落在年輕人的手上,那份簡歷上的名字十分顯眼——
向陽。
她啞着嗓子問:“你是要應聘華宇嗎?”
這話問得前言不着後調的,年輕人直接愣住了。倒是他的同伴搶先替他回答了:“是啊,我們剛通過了華宇的筆試,通知我們清明節過後去面試。”
她點點頭,了然于胸,微微一笑,“那你們加油!”
兩人:“……”
兩個年輕人同時撓撓頭,異口同聲說:“謝謝!”
重新坐回車裏,付忘言心裏有了計量。正準備掏出手機給人事部經理打電話。卻被顧疏白一手奪過手機,嚴肅異常的口吻,“小九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中國有十多億人口,在這個世上長得像的兩個人不計其數。哪怕長得再相像,但到底不是同一個人,你要認清現實。”
手心裏的手機空了,付忘言的右手僵了僵,知道自己是鬼迷心竅了。她輕聲說:“對不起,是我沖動了。”
這段小插曲就這樣過去了。
可半個月後,在華宇新員工入職培訓的開幕式上,付忘言還是看到了那張和小叔叔一模一樣的臉。
那個叫向陽的年輕人,以筆試面試第一的成績成功入職華宇。
她站在臺上給新員工發言,這個年輕人坐在臺下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目光平靜悠遠。
那一瞬間,她好像看到小叔叔又重新回來了。
她想,小叔叔大概想以這樣的方式來繼續陪伴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