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六場雪
第五十六場雪
那一天來看顧疏白的人好像特別多。一大早科裏的同事就組隊來看他, 買了一大堆的東西。
李默然對于好友出車禍的原因是渾然不覺。那晚在KTV顧疏白和付忘言突然就沒了人影,他到處找人卻都沒找到, 電話也打不通。他以為是兩人想獨處,遂也并未在意。第二天一早來醫院聽科裏的同事談話, 他這才知道顧疏白出了車禍,正在住院。
好家夥, 一言不合就來醫院報道!
李醫生帶着一大群同事過來, 大夥兒寒暄幾句,也就匆匆離去了。
到了中午時分, 付今年就來找他了。兩個男人進行了一場短暫的談話。随後付今年離去, 顧疏白一個人在窗戶邊站了很久。
他沒想到不過半天時間,到了晚間,便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這夫婦倆倒也來的是時候, 付忘言回去替他拿東西了,病房裏就只有他一個人。
付峥年夫婦倆不請自來,他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得到他們是何用意。肯定是在付忘言那裏碰了釘子,準備采取迂回策略,從他身上下手。
顧疏白是第一次見付峥年,過去只在電視上看過。像付峥年這種大人物, 他這種小蝦米自然是見不到的。如果不是為了寶貝兒子, 這位付部長也不會屈尊來這裏。
付峥年的長相和電視上看到的并沒有多大不同, 只是沒了某些特定的光環,看上去倒是和普通人無異。
付峥年人到中年卻也不顯得富态,身材依舊修長挺拔。付家人歷來生得好, 他膚色古銅,五官立體,長相偏硬朗,深谙的眼底波平如鏡,威嚴畢現。
常年在官場上浸淫,舉手投足皆流露出為官之人的精明。不說別的,單單一個眼神似乎都透着深意。
他看到付峥年的長相,又回想了下女朋友的長相。看來付忘言的長相還是更多繼承了她母親。
至于某位付家的當家夫人,則穿着一件素淨的碎花旗袍,外搭貂絨大衣,滿身的貴氣。
兩人一走進病房,沈婧率先揚起和藹可親的笑容,“顧先生,我們夫婦倆不請自來,你不會覺得冒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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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疏白靠在床上,明知故問:“兩位是?”
“難怪顧先生不認識我們,小九這孩子也不安排咱們見一面。”沈婧指了指身側的丈夫,“這位是小九的爸爸。”
“伯父伯母好。”顧疏白清淡地向兩人打了個招呼:“你們看我現在這個樣子也不好起身招待你們,你們随意啊!”
“沒事沒事。”沈婧笑呵呵地說,邊說還邊将手裏一堆名貴的補品往床頭櫃上放,“顧先生,過來得比較匆忙也沒來得及好好挑選,就随便買了點東西。”
顧疏白面色寡淡,不冷不熱地說:“不用這麽破費的,醫生說我很多東西都不能吃。”
“現在不能吃就等出院以後再吃嘛,反正是冬天,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壞掉。”沈婧笑吟吟地說着話,還不忘給丈夫使眼色。
付峥年會意,這才清了清嗓子,開口:“顧先生,犬子頑劣,喝多了酒,不小心撞到了你,我替他向你賠不是了。”
“不小心?”顧疏白挑出付峥年的措辭,輕飄飄地說:“伯父是不是弄錯了?”
付峥年:“……”
沈婧适時接話:“确實是不小心的。淮淮他那晚喝了酒,腦子暈暈乎乎的,這才撞到你們的車。顧先生你可能不知道,因為我的原因,小九一向不怎麽喜歡淮淮,這才一口咬定淮淮是故意撞你們的。這哪能夠啊!他們可是親姐弟,淮淮斷然是不可能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的。”
“那二位今天來是?”
“我知道小九是為了顧先生你才一定要堅持走法律程序的。所以我們今天來就是想請顧先生勸一勸小九,都是一家人,沒必要鬧得這麽僵,咱們大可以庭外和解的。”
“我想二位可能是找錯人了。這件事小九完全不允許我插手,至于她打算怎麽做,我是一點也幹預不了。”顧疏白靠在病床上,依舊是他慣有的氣定神閑的姿态。
沈婧:“……”
沈婧的面色當即一沉,卻依舊笑着,“顧先生當真說笑了,我們小九這麽喜歡你,你的話她怎麽可能不聽?”
“伯母你可能還是不夠了解小九,她性子倔得跟頭牛一樣,她一旦決定的事情,任何人都無法改變她的意志。恕我無能為力。”
沈婧冰冷的目光直直掃射過來,“這麽看來顧先生是不願意幫這個忙了?”
“在下實在是有心無力。”
“顧疏白,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女人頓時換了副面孔,面目猙獰,仿佛剛才那個和藹可親,淺笑吟吟的女人是他的幻覺。
付峥年直接拍了拍妻子的手背,以示安慰,對上年輕男人的目光,悠悠道:“年輕人,想入我付家的門,這麽不懂變通可不好。”
到底是在官場上游走的人,最是懂得拿捏人的分寸。
其實依到付家的家世,付峥年哪裏看得上一個小小的顧疏白。付家的女兒哪裏是他一個小小的醫生能夠高攀得上的。顧疏白但凡有點自知之明,就不會傻到在這個時候和他們作對。
面對付峥年的诘難,顧疏白倒也不怕,照舊姿态從容,不疾不徐地說:“伯父未免太看得起晚輩了,付家何等顯貴,不止是晚輩,小九只怕也高攀不起。”
付峥年:“……”
綿裏藏針,不動聲色地狠狠打了夫婦倆的臉。
空氣微妙地凝滞了一會兒,付峥年方徐徐說出話來:“在下聽聞顧局近段時間工作好像不太順利呀?”
***
顧疏白在醫院裏觀察了三天,第四天出院。
他沒通知顧教授夫婦,讓付忘言簡單收拾了下東西就出院了。
卻意外在停車場被沈婧堵住了。
一看到這個女人,付忘言下意識地就皺了皺眉。
連日來為了兒子奔波勞碌,沈婧看上去有些滄桑,不複往日的精致貴氣。
之前他們夫婦倆去找了顧疏白,他的态度很明确,不會去幹擾付忘言的決定。而眼下付今年又去了外省出差,擺明了是不想再插手這件事。
雖然丈夫和付家二老不斷向付忘言施壓,可這姑娘始終無動于衷,油鹽不進。他們以家族相要挾,她卻也是淡淡地回應一句:“是我主動脫離付家,還是你們将我從家族裏除名,我都随意的。”
付家人過去還真是低估了這個姑娘。看似軟弱無能,實則是扮豬吃老虎,能耐好着呢。
這件事只要付忘言不松口,付家繞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無可奈何。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放棄搭救付淮。那是她唯一的兒子,是她在付家唯一的籌碼,她千萬不能讓他出事。若是付淮進去了,她的後半生就完了。
如今她別無選擇,只能來求付忘言。
她算計了大半輩子,步步為營,爬上了付峥年的床,逼走了譚辭,生下兒子,從一個不被人待見的小保姆變成付家如今的當家夫人。她原本以為她贏了一切。沒曾想到頭來她還是要來求付忘言。
身為付家的保姆,小的時候她還帶過這個姑娘。付忘言繼承了譚辭七/八分的容貌,神态和性子也像極了年輕時的譚辭。每次一看到這張臉,她便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年輕時的譚辭。可想而知她的心情。
其實當年譚辭待她是極好的,可惜那個女人太蠢,根本就不知道她想要什麽。
沈婧一把攔住付忘言的去路,哀求道:“小九,婧姨求你了,你放過淮淮吧!他還那麽小,他身上要是背了案底,那他這輩子就毀了。”
這個女人的姿态是那麽卑微,似乎低到了塵埃裏。哪裏還有過去付家當家夫人頤指氣使的氣焰。
付忘言扭頭對顧疏白說:“顧醫生,你先去車裏等我。”
“好。”顧疏白沖她點點頭,提着東西往自己的車子走去。
事到如今,女朋友終于要開始處理這段牽連着兩代人的恩怨了。
遠遠看顧疏白坐進車裏,付忘言抱住雙臂,勾唇冷笑道:“放過他?他都想要我的命了,我憑什麽放過他?”
“小九,你不能這樣殘忍,淮淮他可是你的親弟弟啊!”沈婧驚慌失措,花容失色,一把抓住付忘言的手,“他年紀還小,不懂事,冒犯了你,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他好嗎?”
“殘忍?沈婧,你當年那麽對我媽媽,你怎麽不說你自己殘忍?”付忘言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使勁兒搓了兩下,看着面前這張令她作嘔的臉,強忍着胃裏的不适,厲聲控訴:“我媽媽對你那麽好,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姐妹,處處維護你、照顧你。可你是怎麽回報她的?你竟然算計她,勾搭她的丈夫,逼走她,奪走了屬于她的一切。試問你就不殘忍嗎?”
是了,沈婧就知道付忘言一定是為了譚辭。她早就恨毒了她們母子。她恨她們母子奪了屬于她和譚辭的一切。
“小九,是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媽媽。可這和淮淮沒有關系,他是無辜的。”沈婧聲嘶力竭,直接跪在付忘言跟前。
“他會無辜?這些年你不斷教唆他來欺負我,你覺得他會無辜嗎?”付忘言面無表情,聲音冷至冰點,“沈婧你別忘了,這次是他對我動了殺機,是他想殺我。”
“你到底要我怎麽做,你才肯放過淮淮?”沈婧跪在她面前,淚流滿面,整個人不斷顫抖,“你到底我做怎麽做?你說啊……”
一向風光無限的付家當家夫人居然有一天也會這麽狼狽不堪。付忘言只覺得無比諷刺。
她等了那麽久,不過就是想看到這個女人來求她。她知道她一定會來的,因為她不會放棄任何搭救她那寶貝兒子的機會。抛開母子情深不說,付淮也是她在偌大的付家唯一的籌碼,她不可能就這麽舍棄。
沈婧出生卑微,比母親都還不如。哪怕有七竅玲珑心,處世圓滑,左右逢源,卻也不會真正為付家二老所待見。二老沖着付淮,雖然面上看起來還過得去,實則心底是根本瞧不上她的。這點她必然也很清楚。當年如果不是她懷了兒子,付家的大門她是斷然跨不進去的。
所以,為了付淮,她會不計任何代價。
沈婧是不擇手段的女人,這種人也最沒有尊嚴。為了付淮,她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付忘言就是要她來求她,卑躬屈膝地來求她。她要把這對母子加注在她和母親身上的東西都悉數奉還給她。
母親所受的苦,所受的累,她這些年所受的苦,所受的累,她都要找沈婧讨回來。
她忍辱負重這麽多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脫離付家,讓這個女人跪在自己面前。
她自問不是那種睚眦必報的人,但也從來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好人。若是這次付淮沒有這樣對她,他沒有動顧疏白,她為了小叔叔,興許還不會這麽做。
是他們母子将她逼到了這種境地,那就不能怪她心狠。
“要我放過付淮也可以。”付忘言紅着一雙眼睛,一字一頓洩憤一般地吐出話來,“我要你放棄手中的一切,然後滾出付家!”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得好過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