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六場雪
第四十六場雪
從永安寺離開, 兩人一起登銅蔔山,去山頂看霧凇。
一路走走停停, 很悠閑,完全不趕時間。他們花了兩個小時才登上山頂。
山頂的風光無限好, 雲海翻騰,煙霧缭繞。曲折的棧道連接天際, 游客踩在上面似乎都能一步登天。
棧道很窄, 只有一米多寬。兩側架着石柱護欄,一側是陡峭嚴峻的崖壁, 遍布青苔, 生長着許多茂盛挺拔的青松,表現出了生命的勃勃生機。有些還有泉水滲出,濕漉漉的, 襯得崖壁的顏色更加深沉。
另一側則是萬丈高崖,最低端是一片蔥綠的林海,各種林木參差不齊。
朦胧的遠山,被一層薄薄的輕霧籠罩,仿佛蒙着一層輕紗,影影綽綽, 在飄渺的雲煙中忽遠忽近, 若即若離, 就像是幾筆淡墨,抹在藍色的天邊。
凜冽的寒風呼嘯而來,帶起林間怒吼的濤聲, 呼呼啦啦作響。崖壁上的幾株松樹被吹得東倒西歪,似乎下一秒就會被連根拔起。
日光穿透雲層垂直打下來,照在無數松樹上,松針上的冰棱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這是一場盛大的視覺盛宴,足以讓人震撼。
游客們漬漬漬贊嘆不已,紛紛拿出手機和單反咔嚓咔嚓拍個不停。
付忘言靠在棧道旁,一雙手搭在護欄上,舉目遠眺,雙頰和鼻尖被冷風吹得通紅,一雙耳朵也隐隐作痛,可她卻并不覺得冷。反而有一股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
人們常說,登高望遠最是能宣洩一個人的情緒。付忘言如今覺得這話真在理。站在高處,與天齊平,腳下的萬千生命都變得無比渺小。她仿佛就是這世間的主宰,掌控着一切。
長久以來她活得太過壓抑了,在偌大的付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總是縮在自己的小世界裏踽踽獨行。
她渴望自由,渴望不受拘束,渴望擺脫付家的桎梏,渴望活出真正的自我。她相信,她很快就能做到了。
她捧住雙手,對着遠方大喊:“總有一天,我會做真正的付忘言……顧疏白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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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讓我逐漸戰勝恐醫的心理障礙,不再害怕醫院,畏懼醫生,厭惡白大褂;謝謝你總是默默地站在我身後,為我打點好一切,讓我有勇氣面對未知的一切;謝謝你教會我獨當一面,重拾對生活的期待,讓我的世界不再只有漫長煎熬的寒冬,還會有春暖花開。
長風吹亂她的長發,發絲拍打在臉上,她伸出手去撫平,可一瞬過後,長發又會被再一次吹亂。反複幾次以後她便任由它去。
說完她扭頭,對着他微微一笑,琥珀色的瞳仁裏映滿日光。地上映出她纖細修長的影子,長發飄飛,身姿曼妙。
顧疏白站在她身側,靜靜地注視着她,眼裏飽含溫柔,如水般無限的柔情似乎都要溢出來了。
終于有了這麽一天,看到自己心愛的女孩能夠流露出這樣釋然放松的笑容,他覺得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這麽努力,這麽不遺餘力,不過就是為了溫暖她。
***
永安寺和銅蔔山他們花了一天時間就全部玩完了。餘下的兩天,兩人就宅在酒店裏膩歪。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是在床上度過的。不是睡覺就是玩手機,或者是做某樣不可描述的運動。
付忘言再一次真切地領略到男人精力的旺盛,體力的強悍,她每次都被折騰得半死不活。不過這項運動從身體到內心深處都給她帶來了無限激情,她身心激蕩,難以拒絕。
第二天晚上付忘言做了個很離奇的夢。夢裏她正在吃甘蔗,一小截白色的甘蔗,皮被削得幹幹淨淨,只留下果肉。
她重重地咬了一口,甘蔗很甜,水份也特別多。她覺得很好吃。又接着咬了第二口。可第二口下去,她把牙齒給咬掉了,甘蔗白色的果肉裏滲滿鮮紅的血跡。
她又咬了一口,第二顆牙齒掉了。緊接着就是第三顆,第四顆,第五顆……最後滿口牙齒全部掉落,甘蔗上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嘴裏空空蕩蕩的,露着風,舌頭蠕動根本就舔不到一顆牙齒,全是光/裸的牙床。她很害怕,六神無主,直接就被吓哭了……
那是一種壓制,絕望,甚至讓人窒息的感覺。幾乎比她之前恐醫的感受還要讓人難受。這種感覺死死糾纏着她,她拼命掙紮,想要擺脫掉,卻始終無法掙脫掉。
哭着哭着,後面她就從噩夢中驚醒了。
黑暗裏,她坐在床上,撫住胸口,胸腔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喘息,肺部不斷灌入溫熱的空氣,整個人驚蔔未定。
夢境是那樣鮮活生動,感受是那樣清晰真實,就像是剛剛發生過一樣。她驚醒的那刻,舌頭還會下意識去舔牙齒,好像一口好好的牙齒真的已經掉光了一樣。
那種感覺真是太絕望了,令人窒息,她能夠清晰無比地回憶起。
她以前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夢,夢境真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這讓她不由想起昨天她在永安寺抽到的那支下下簽。雖然天一大師不肯言明,可她又不傻,知道下下簽定然不是什麽好兆頭。而且簽文的寓意又是那樣不好。
如今做了這麽恐怖的噩夢,這讓她忍不住想到一些不好的念頭。
許是她的動靜過大,驚擾到了顧疏白,他也醒了。迷迷糊糊地看到她靠在床上,他直接摁亮酒店的床頭燈,暖白的燈光瞬間照亮整個房間。
睜着眼睛在黑暗裏待久了,驟然出現的燈光,付忘言有些不适應,下意識就伸出手去遮。待适應過後方移開手。
顧疏白睡眼惺忪,有些擔憂地問:“你怎麽了?做噩夢了嗎?”
“嗯。”她悶聲點頭,然後将自己做的夢跟顧疏白說了。
顧疏白輕輕地拍了拍她背,将她攬入懷裏,說:“別怕,做噩夢在所難免。既然是夢,就不作數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睡吧,不會有事的,睡一覺,明天太陽照常升起。”
她枕着顧疏白的胳膊重新躺下,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眼睛。
顧疏白摁滅床頭燈,屋子裏陷入一片漆黑,很快就傳來了他均勻和緩的呼吸聲。他一下子就睡着了。
可付忘言卻是神志清醒,腦子裏各種念頭都過了一遍,毫無睡意。
她思前想後都覺得不放心。然後悄然起身,拿着手機去了衛生間。
她百度了周公解夢。
周公解夢裏說夢到掉牙齒是家裏有喪事的征兆。
付忘言自問自己是徹底的無神論者,周公解夢也純粹是迷信的說法,可這接二連三發生離奇的事情,她還是忍不住多想了。
帶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入睡,那一夜都沒睡好。第二天醒來頭昏腦脹,整個人萎靡不振的。
白天兩人在酒店周圍走了走,付忘言的精神都不太好。
到了下午,他們動身回市區。
——
元旦三天小長假結束後,所有人又重新投入緊張的工作學習中。
付忘言惴惴不安地上了一個星期的班,卻是什麽都沒發生。她覺得自己是想太多了,過後也就将這些事抛之腦後了。
時縫年底,各大公司和單位都忙碌了起來。付今年則更加忙,成天見不到人影兒。付忘言一個星期甚至都見不到他一面。他如今忙得不可開交,壓根兒也沒心思管她和顧疏白的事情。
付忘言的日子過得倒是滋潤。工作清閑自在不說,時不時還有顧醫生給她改善夥食,一張小臉都圓潤了不少。
每逢年底,各大單位和公司忙碌不說,結婚的酒宴也多了起來。
元旦過後的一個星期,付忘言收到了李默然李醫生的結婚請柬。
顧疏白作為同事兼好兄弟自然是要參加的。而付忘言作為顧疏白的準女友,加之又和李醫生相熟,自然也是推脫不掉的。
李默然和他妻子是通過相親認識的。前後不到三個月,兩人就決定結婚了,屬于閃婚。
女方是橫桑一家私立醫院兒科的一名護士,醫生配護士也算般配。
舉辦婚禮的頭一天晚上,李默然邀了一堆的朋友和同事,在時代皇宮開了個大包廂,告別單身。算是結婚前最後的狂歡。顧疏白自然霍然在列。
顧疏白讓付忘言一起過去玩會兒,付忘言本不願去。一來她一直都不喜歡KTV這種鬧騰的環境;二來都是李默然的朋友同事,她一個都不認識,去了怕尴尬。
不過顧疏白卻告訴她:“都是一些年輕人,過去玩一會兒不會有壓力的。實在不行咱們就提前離開。”
顧疏白都這樣說了,付忘言只好答應過去。她哪裏懂顧醫生的小心思,這人其實是想帶她過去給大夥兒看看,省得科裏的幾個前輩動不動就給他介紹相親對象,他都煩不勝煩的。畢竟他們在一起以來,她都沒在他朋友同事面前亮過像。也時候帶出去給他們看看了。
她和顧疏白去的晚,兩人到的時候,其他人差不多已經到齊了。
作為第一軍醫院的顏值擔當,顧疏白帶女朋友前來,難以避免地被一幹人狂轟濫炸。
大夥兒的興致高,沖着兩人開玩笑,各種鬧騰。
付忘言臉皮薄,硬生生地給鬧紅了臉。好在顧疏白護着她,這群人倒也不會鬧得太過。
作為單身狗的狂歡之夜,顧疏白帶了女朋友來參加,自然成了衆矢之的,被一群人開刷。顧疏白興致好,也任由他們去。包廂裏的氛圍一度很熱鬧。
包廂裏光線昏暗,只開了兩盞雙頭玉蘭壁燈,暈暖的光束傾瀉下來,映照着精致唯美的牆紙,波光流轉。一大群人隐在暗處,影影綽綽,看不真切。煙酒濃郁的氣息混在空氣裏,糾纏着人的嗅覺。
他們聚在一起拼酒,聊天,K歌,跳舞,玩真心話大冒險,興致高漲,很是熱鬧。
李默然則霸占着麥克風鬼哭狼嚎,唱《單身情歌》。
顧疏白喜靜,付忘言也不是個喜歡鬧騰的人,兩人就坐在角落裏說說話。她手裏捏着根叉子專注吃水果。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李默然邀請了兩人好幾次,讓他們去唱首歌。兩人推了好幾次,推不掉,被磨得沒辦法了就一起合唱了一首。
唱的是阿寶的《傾國傾城》。
這是所有歌單裏兩人唯一會唱的一首歌。
所以傾國傾城不變的容顏
容顏瞬間已成永遠
此刻鮮花滿天幸福在身邊
身邊兩側萬水千山
此刻傾國傾城相守着永遠
永遠靜夜如歌般委婉
……
這首歌并不好唱,高音部分很高,付忘言一度以為自己上不去。但在跟着顧疏白的節奏,她居然神奇地唱上去了。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顧疏白唱歌,他咬字清晰,聲線深醇舒緩,好聽得讓人根本抗拒不了。
兩人唱完自然收獲了無數掌聲。
在包廂裏待久了付忘言覺得人不太舒服。她告知了一聲顧疏白就退出包廂出去透透氣。
一推開包廂門,居然意外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少年靠在牆壁上,埋着腦袋,曲起一條大長腿,手裏叼着根煙,自顧吞雲吐霧。
毫無預兆地碰到付淮,付忘言心裏咯噔一下,覺得時運不濟。每次碰到這小子,就不會有好事兒。
她靜默一瞬,默默地從旁經過,打算直接去洗手間。
豈料她還不曾邁開步子,少年便已經擡起腦袋,目光冷冷地掃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所有人的結局都是在開文之初就已經想好的,前面埋了許多伏筆,所以我不會輕易改變他們的結局。好或不好,皆成定數。但是後期應該不會虐,畢竟言哥我一向标榜自己是甜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