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保重
第五十章 保重
作者:傅粉何郎
敏瑜便也道:“二哥哥又是何必?”
一說完,兩個人倒都是怔忡住了。
這一聲三妹妹和二哥哥,還是昔年在宮裏彼此的舊稱。那會子因她二人生于同時,人人皆分不清誰大誰小,最後還是太皇太後出的主意,讓他二人抓阄,抓着大的便年長一些,抓着小的便稍晚一些。
敏瑜不知胤礽偷做手腳,抓了一個在手裏不及看,就被胤礽搶了去一把撕了。她氣得窩在太後懷裏直哭,胤礽便将自己手裏的遞過來給她看,正是一個大字。衆人沒多疑,只是據此推測她的必然是個小字,所以序齒下來,就讓她稱呼胤礽為哥哥,胤礽也樂得多了一個妹妹。
一直到很久之後,胤礽才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言明那個紙條是他自己偷寫了藏在袖子裏,只等将敏瑜手中的毀屍滅跡,他才好一滅敏瑜往日的威風,逞逞兄長的本事。
這事兒鬧到太皇太後和太後面前,兩宮娘娘一方面為胤礽的小伎倆驚訝不已,一方面也對此事樂觀其成,終是沒給敏瑜平反,這二哥哥和三妹妹由是就叫開了。
這幾年二人因為心結未解又各自成家,已是許久不曾喚過這些稱呼,這會子情急之中喊出來,可見當日情深。
胤礽也正喜敏瑜肯開口,浮躁的心內稍稍寬慰,便問敏瑜:“三妹妹是從乾清宮過來的嗎?”
敏瑜點一點頭:“嗯,正是。二哥哥是要去乾清宮嗎?”
“不,我暫且不去。”胤礽忽而笑着搖搖頭,又問,“聽說你們要去寧壽宮請安,我今日出門的早,尚未來得及去見皇祖母。三妹妹既是要去,那便一起吧?”
敏瑜且不做聲,低了頭便從胤礽身側一繞,徑自往前去了。
胤礽趕緊轉身幾步跟上她,又說:“三妹妹有好些年不曾進宮了,宮裏卻又改動了幾處,妹妹既然來了,待會子我帶你各處逛逛,跟咱們小時候都不一樣了。”
敏瑜沒有吱聲,只是聽胤礽接着說道:“各宮娘娘那裏妹妹可都去了?要是沒去,橫豎我今日無甚大事,就陪妹妹各處走走,妹妹多年不來,娘娘們都念叨妹妹呢。哦,還有大姐和二姐,她們前些時候聞聽皇阿瑪回宮,都寫了家書來,二姐說不日就要到宮裏小住,要是知道你回來,她定然……”
“太……二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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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瑜見他說的興起,着實不願這般打斷他,可是不打斷,她只怕他的殘念會更深,于是少不得狠一狠心道:“二哥哥,我此番是來向太後和皇上叩恩辭行的,待會子出了宮我就會回福建去。”
“回福建?你回福建做什麽?”胤礽果然變色,面上登時沉暗起來。
敏瑜只得繼續說道:“葉落歸根,我們終歸要扶柩還鄉,再者而今我已封為靖海侯夫人,二哥哥是知道的,靖海侯府遠在福建,我自然要回福建去。”
“你當真要回去?”
胤礽難以置信,不由得一把攥住敏瑜的胳膊,直問到她面前:“你就那麽想離開皇宮,離開紫禁城嗎?你嫁人我不怪你,可你知道福建有多遠嗎,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走,或許此生我們都再見不了面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敏瑜強忍住心頭的悲傷,極力掙紮着把胳膊從他的桎梏中解救出來,一撫鬓卻道:“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甘願去福建,只盼以後二哥哥自己多保重了。”
“多保重?呵呵,多保重……夫人真是有心了,本宮在這裏多謝夫人。”
胤礽頓覺方才發洩掉的火氣重新聚攏而來,枉他因她的一句二哥哥滿腹歡喜,到頭來……到頭來卻不過換來她的一句多保重。
她走都走了,還有何資格要求他多保重?這皇宮、這屋宇,無一不冰冷僵硬,可再冰冷終是抵不過她的無動于衷。
心灰至此,胤礽一言也不想多說,腳下一停,便道:“本宮記起還有要事要見皇阿瑪,就不送夫人了,夫人自便。”說罷,一甩袖就轉身疾步走開了。
“嗯,臣婦恭送太子殿下。”
敏瑜微微的屈膝,眼角裏看着那一抹杏黃漸漸消失不見,積攢了許久的淚水這才敢奪眶而出。一顆一顆,一粒一粒,滴答落在她眼下的禦道上,氤氲成一團。
她們原該是這世界上最親密的人,想不到竟會有陌生如路人的一日。方才那一聲聲的夫人,仿佛一句句佛偈,又仿佛一句句詛咒,深深砸在她的身上、心上。
她也不想這樣的,可是不這樣,又怎能安心過她自己的生活?
這一生,她終究是負了他。
蘇贊原是跟着德住離了幾步地看着,眼瞅敏瑜和太子前一刻還言笑晏晏,下一秒兩人就陡生了不虞。德住見太子甩袖走人,不敢耽擱,忙忙的就跟了過去。
這裏蘇贊便也幾步走到敏瑜面前,瞧她還是蹲着的姿勢,就攙着她道:“起來吧,他走了。”
敏瑜在嗓子眼裏嗯了一聲,怕自己這副模樣吓着蘇贊,便沒有擡頭,只壓着哽咽道:“咱們走吧。”
蘇贊似是聽出了她的異樣,不過在宮裏多年,她早已養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習慣,由是就沒再多問,陪同敏瑜去了寧壽宮。
太後起了沒多時,因嫌素日煩悶,正聽着殿中宮女給她講家鄉的轶事,冷不丁宮人進來叩頭說吉祥格格來請安了。
太後陡然一恍惚,還當是自己聽錯了,不覺追着問:“是誰來了?”
跟着太後的一個精奇嬷嬷便笑道:“老奴聽着說是吉祥格格來了,也不知當真不當真。”
“哀家也聽得像是吉祥。”太後皺皺眉,瞪着那宮人便道,“你說清楚,到底誰來了,若要欺瞞哀家,哀家可不饒你。”
那宮人素日也曾見過吉祥幾面,這會子見太後和嬷嬷都不信,便笑道:“奴婢再不敢欺瞞太後,确是吉祥格格來請安了,據說是在乾清宮見過了皇上才過來的。”
“喲……”太後和嬷嬷都是一驚,轉而卻都高興起來,太後忙道,“快讓她進來,快!這丫頭……這丫頭可有好幾年沒進宮了。”
“是。”|宮人們領命而出,不消片刻就領了敏瑜和蘇贊進入內殿。
太後靠窗而坐,見敏瑜一來,不知怎地眼眶都紅了起來,嘴上猶是硬道:“沒良心的丫頭,你眼裏心裏還有我這個老婆子嗎?”
敏瑜卻先跪地結結實實給太後磕了三個頭,口稱萬福請了安。
那裏嬷嬷趕緊讓人攙起她,直送到太後身邊。
太後握住了敏瑜的一只手,不由得放在掌心拍了兩拍,道:“今兒刮得什麽風,倒把你刮來了?”
敏瑜笑了一笑,低頭卻也是苦澀連連。人都道她心狠,卻不想她自幼在兩宮太後身邊長大,又豈有不惦記之理?可是為了彼此安穩,再怎麽想念她都忍着了。
這會子好不容易得見太後,說不難過是假,說難過也不全然。她瞧太後鬓角又生了白發,比往日似乎多了好些,就道:“皇祖母怎地不叫人拔白發了?”
太後嗤的一笑,卻道:“幸而你還記得叫哀家一聲皇祖母,若是你敢叫哀家太後,哀家即刻就攆了你出去,再不見你。”
敏瑜道:“皇祖母養育之恩,吉祥一直未曾忘卻。吉祥願意叫皇祖母,卻怕皇祖母不願意聽呢。”
“誰說哀家不願意聽,哀家最願意你們都在哀家身邊,叫哀家皇祖母呢。”
太後慈愛的看了看敏瑜,一面說,一面往一側挪了挪地方,讓敏瑜在其身畔坐下。
因見敏瑜問起她的白發,冷不丁又想起湄芳說的笑話,便又笑道:“這白發我原是要拔去的,只可恨那日安親王家的丫頭來了,對我說,太後你知道這白發為何越長越多嗎?我說不知,她便道,因為拔了一根白發之後,周邊的黑發一看,呀,那麽恐怖,就都把臉吓白了,是以白發越拔越多。”
敏瑜和衆人登時忍俊不禁,笑了片刻,方止住聲道:“太後信她胡說呢,她就一張嘴皮子生的利索,專一打趣人。還有那少白頭的人,不拔難道就不白了嗎?”
旁邊蘇贊正笑完,一聽便插句嘴道:”少白頭的人就更好說了,原本黑頭發就少,一看周邊都是白頭發,自己一個人黑着多沒意思,幹脆也白了算了。沒見少白頭也是越長越多白頭嗎?”
咯咯咯……
剎那地上的宮娥嬷嬷又笑作了一團,太後忍不住,摟着敏瑜在懷裏,直說笑的兩頰都疼了,指指蘇贊半晌才說出一句:“明兒湄芳再來,哀家定要宣你這個丫頭過來,同她一道說笑話,準保比外頭說書的還中聽。”
蘇贊忙笑道:“那奴婢可不敢同格格比,格格一肚子的笑話呢,奴婢怕讓她打趣了還不自知呢。”
敏瑜也讓屋裏屋外的氣氛感染,心情逐漸好起來,不由開起蘇贊的玩笑:“你有何不敢的,論起嘴上功夫,你二人平分秋色。”
“誰二人平分秋色呀?”
不期然傳來一道人語,敏瑜和太後忙都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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