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結緣
第十章 結緣
作者:傅粉何郎
敏瑜一愣,放下了蓋盅問她:“誰來了?你別慌,說清楚些。”
香蘭喘了口氣,接着道:“太……太子妃娘娘微服過來了。”
太子妃?
敏瑜只疑心自己聽錯了,攥住了香蘭的手腕又問:“你說誰來了?”
“太子妃娘娘。”
香蘭擲地有聲,當即唬的三福晉、五福晉和侯夫人齊齊離了座,都道:“太子妃如何也來了,快請快請。”說罷,不約而同帶了丫鬟婆子往外走。
倒是桂嬷嬷瞧見敏瑜還愣着,一狠心,握住了敏瑜的手道:“該來的總會來,走吧,去迎接去吧。”
敏瑜随着她拉扯的力道邁開步子,腦袋裏不知怎地就昏沉起來。
到了大門外,果然只有一頂青羅小轎停在那裏,擡轎的轎夫個個身材魁梧,目光如炬,大抵是內廷侍衛充任。跟着的兩個宮娥皆是泥金暗花的襯裏,外罩青蓮色坎肩。
見敏瑜她們出來,便有一個宮娥近前一步道:“娘娘說了,此次是私下會訪,不便暴露身份,叫福晉奶奶們不必多禮。”
“是。”衆人齊聲應下。
那宮娥方回身打起轎簾,伸出手攙扶了轎中人下來。
敏瑜随同衆人微微躬身,悄然的垂下目光,只聽前方傳來一道女聲,戲谑般說道:“原來三妹妹五妹妹也在,竟是我來得遲了,夫人可要恕罪呀。”
三福晉五福晉都道:“不知姐姐今日要來,否則就該同姐姐一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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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亦是笑道:“娘娘大駕光臨,令蔽舍蓬荜生輝,老身榮幸還來不及,談何恕罪?還請娘娘移駕,屋裏歇息吧。”
“侯夫人客氣。”
太子妃笑言一句,目光宛轉,在敏瑜身上流連片刻,方近前了兩步,執起她的手笑問道:“想必這位就是少夫人了吧?”
“民婦不敢當,讓娘娘見笑了。”
敏瑜輕聲回應。
太子妃卻道:“聞聽少夫人長我一歲,若不見外,姐姐就叫我一聲妹妹。”說着,仍是牽住敏瑜的手,向侯夫人道,“沒有先行知會就來府上叨擾,夫人可別見怪。”
侯夫人忙擺手,連說:“不敢,不敢,娘娘請移駕吧。”
便讓人前頭帶路,仍是去遂晴軒坐下。太子妃坐了上首,左下首便坐着三福晉和五福晉,右下首方是侯夫人和敏瑜。翠兒璎珞将先時的蓋盅盡皆撤下,另沏了幾杯廬山雲霧,換用一色仿成化五彩高士杯,奉給太子妃并福晉夫人。
因太子妃與桂嬷嬷也曾相識,太子妃就先問了桂嬷嬷道:“嬷嬷早兩日出宮怎地也沒遣人告訴我一聲?我那裏正有些東西托付你帶給夫人和少夫人。”
桂嬷嬷笑道:“如今聖上不在宮中,唯留太子監國,娘娘自然要協同皇貴妃處理六宮事宜,老奴不過一介賤婢,如何敢驚擾娘娘?若說帶東西,下次進宮,娘娘使喚個人叫老奴去拿了也一樣。”
“知道你沒帶,倒不用下次,我今兒就帶來了。”
太子妃說着,又單問敏瑜:“少夫人,太後娘娘說你府上還有位小格格,怎麽沒見到她?”
敏瑜道:“娘娘說的是小女嗎?她正當頑劣的時候,怕她鬧騰,所以着奶娘抱下去了,娘娘要見她,民婦讓人抱她來就是了。”于是起身,叫來翠兒吩咐一句,“去看清兒在哪裏,把她抱到這兒來。”
翠兒忙去了,太子妃笑着又向侯夫人問了幾句上京路上的情況。
敏瑜坐在位子上,左也是不舒服,右也是不舒服。
若說三福晉五福晉來,還有些舊情可追溯,那太子妃來可就大大令她不解了。
她與她從未曾謀面,亦不曾相識,更因着那個人,她恨不得此生都與他們老死不相往來。
為何她還要微服私訪,為何她要對自己和顏悅色?
她想不通,也不想去想通。
餘光不經意掃過太子妃的容顏,柳眉長卧,鳳眼雙飛,膚如凝脂,氣若幽蘭,于淡泊處自生一股高華,果是副後之相。
與那個人,當真堪稱一對,無怪乎太皇太後在時常說她毓質名門,秉資淑孝,作配胤礽綽綽有餘。
胤礽……胤礽……時隔多年,如今再憶起這個名字,竟恍如隔世。
“額娘。”
一聲童語輕易打破屋裏的沉悶,敏瑜擡了頭,看着她閨女邁動兩只小腿,從亭子外跑進來。微黃的額發打濕成一片,黏濡的貼在鬓角。
敏瑜抽了脅下的帕子給她擦擦汗,笑問道:“又同誰玩的,一腦門子都是汗。”
施清遙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嗲聲嗲氣說道:“我和阿瑪玩來着,翠兒姑姑說額娘找我,阿瑪就讓我過來了。”
敏瑜抿唇笑笑,看她閨女手上也是黏膩膩的,順道用帕子一塊兒擦了,才拉着小丫頭走到太子妃娘娘面前說道:“回娘娘,這就是小女施清遙。”便讓清兒跪下,給太子妃娘娘磕了個頭。
太子妃忙讓随行的婉侍把小丫頭抱起來,接到懷中笑看着說道:“施清遙——清岚輕施,遙山遠水,真是個好名字。幾歲了?”
“四歲了。”
不等敏瑜回話,施清遙就張口脆生生應了一句。
太子妃喜得一笑,道:“好個聰明的妞妞。”說着,就讓人看賞。
婉侍似是有備而來,聞言趕緊拿了一個捏絲镂金五彩盒子來,施清遙在太子妃懷裏道了聲“謝謝姑姑”,才接過那盒子。
太子妃親自替她打開了,裏頭竟是十二個玉做生肖。
施清遙見了果然喜歡,太子妃逗她一會兒,方讓婉侍抱了小丫頭下去,轉首對敏瑜和侯夫人道:“夫人和姐姐好福氣,小格格是如此機靈可愛。”
侯夫人笑道:“娘娘謬贊了。”
太子妃笑不作聲,端起茶碗輕抿一口,随手就遞給了一旁的婉侍。不想那婉侍顧着将施清遙抱下去,尚未抽開身,竟一時沒能接住。
衆人只聽啪的一聲,茶盞順着太子妃的腳邊,已然落地,碎成幾片。
唬的一地丫鬟婆子都去拾它,婉侍也吓的不成樣子,忙跪着說道:“奴婢該死。”
太子妃仍是含笑,揮手道:“什麽該死不該死,不嫌晦氣。快起來吧,原是我不小心。”就命衆人起身。
婉侍和衆丫鬟婆子磕頭謝了恩,才起身來。
随行的另一位宮娥瞧着太子妃的衣袍已被茶水污了,便道:“這如何是好,衣服都髒了。”
太子妃低頭看了看,直說不妨事,又問敏瑜:“姐姐,此處可有內室,容妹妹擦拭擦拭?”
敏瑜起身道:“裏間便可,娘娘請随我來。”又向三福晉、五福晉和侯夫人輕施一禮,“福晉和額娘稍坐,我去去就來。”
三福晉五福晉和侯夫人忙都道:“快去吧。”
敏瑜便領着太子妃入到裏間,親自将落地罩上的帷帳放下來,取了手帕手盆等物,盛了一些熱水,用手帕濕了。
她才要擦,不提防太子妃握住她的手,說:“不敢勞動姐姐,我自己來罷。”
敏瑜笑道:“這濕在衣角,如何敢讓太子妃彎腰?還是容民婦來吧。”說時,就用帕子将那茶漬一一擦了。
她低着頭,烏發輕垂,只餘了一截瑩白的頸項。
太子妃亦是低着頭,看她身姿婀娜,看她從容淡然,一切都如同那個午後一般。
那時她初入選,奉了旨意去慈寧宮給太後娘娘請安。掌事的姑姑說太後午睡未起,領了她去偏殿等候。她進到殿中,只聽暖閣裏似有喁喁人語。隔了花罩看進去,只望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錦緞華服,歪身坐在臨窗大炕上,一個同年紀的少年,亦是衣冠貂裘,不知拿了什麽書,正給她說笑話,逗得她前仰後合。
她在罩子外不由心生羨慕,羨慕他們可以如此恣意開懷,只是不知是誰家的少爺小姐,怎地就在太後宮中了?
後來太後起了,回話的嬷嬷來叫她,她偷偷地問殿中是誰。嬷嬷說,那是三公主和二阿哥。
到底不谙世事,她聽了,只以為是皇族子息聚在祖母處玩鬧。還想,人都說天家無情,不想這無情處竟有如此多情的人兒。
直到後來,她被指為太子妃,直到她大婚之日見到了太子,才明白,那個三公主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三公主,二阿哥也不是她想的二阿哥。
她在無意中闖進他們的生活裏,又在無意中與他們結了緣,縱使這緣……看起來是那般的牽強。
若不是她,或者太子妃早就是眼前這個女子了吧?
神思有剎那的迷茫。
“娘娘,已經擦幹淨了。”
仿佛從天際飄來一道聲響,太子妃俄而轉醒,忙笑道:“有勞姐姐。”
敏瑜連稱不敢,卻聽太子妃又道:“姐姐如今怎麽不往宮裏去了?宮裏頭太後娘娘和貴妃娘娘可都惦念得很。”
敏瑜手上的動作一僵,慢慢轉過身去,将帕子在手盆裏擰了一擰,方回她:“民婦早已不做女官,如何再回宮裏去?”
太子妃掩了口笑:“姐姐這話……也只能打發打發我了,回了太後娘娘,她們未必信的。姐姐是長福之人,太後娘娘和娘娘們都很喜愛姐姐,姐姐若回宮,她們必是開心不已。”
“那就當民婦不從入宮過罷。”
不從入宮,自然也不用再回宮了。
太子妃見她不欲多說,嘆了口氣,果然不再多言。二人稍事整理,旋即出來。
因該送的東西已經送到,該說的話也說了,太子妃便對侯夫人等人辭行回宮。
三福晉和五福晉見太子妃欲走,自然不敢多留,忙都起身拜別,說些來日再會的話,就同太子妃一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