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掌事
第七章 掌事
作者:傅粉何郎
施世範只當沒看見她憤懑的眼神,也沒叫人進房裏來,自個兒從櫃子裏拎了一件桃紅偏襟長褙子出來,湊到帷帳裏笑道:“今兒穿這身?”
敏瑜氣的話都不想同他說,就在嗓子裏哼了兩哼。
施世範還是嬉笑的模樣,挽起了袖子,就要過來抱她。
敏瑜吓的閃身一奪,嗔道:“你幹嘛?”
“還能幹嘛,幫你穿衣服呗。”施世範一臉無辜。
敏瑜知是自己誤會了他,粉面一凜,強撐着說道:“不要你幫,我自己會穿。”說罷,果真撐起身子,一件件把衣服穿上了。
施世範瞧她餘怒未消,生怕自己晃來晃去,再晃起她的脾氣,便腳底一溜,摸出房來,現放着苁蓉不敢使喚,就叫翠兒道:“你們格格起了,進去伺候吧。”
翠兒昨夜本不該她守夜,只因守夜的璎珞派去了老夫人那裏,她擔心瑞竹那個小丫頭照應不周到,所以自己跑來替了一晚,同苁蓉兩個只在外間休息。
這會子看着施世範滿面春風出來,她和苁蓉會意一笑,忙都應了個是,齊齊進房裏去了。
敏瑜自己已經穿的整齊,翠兒便将她把頭發梳攏起來,照舊是小兩把式,簪了幾朵珠花。
瑞竹端了臉盆子來,預備敏瑜洗漱,苁蓉忙一把接過去,笑道:“好妹妹,讓我來吧。”
瑞竹紅着臉不敢撒手,敏瑜從鏡子裏看見,倒是笑起來:“瑞竹你出去太太房裏瞧瞧璎珞她們起了沒有,若是起了,就告訴她知會廚房裏一聲,把早膳備下吧。”
瑞竹口裏哎了一聲,這才松開手。
苁蓉端着臉盆子放在那臉盆架子上,兩只袖口高挽着,素手擰着手巾,邊笑邊道:“怪不得人都說八奶奶最是和氣,今兒我算是見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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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手巾就遞到了敏瑜的面前。
敏瑜笑不言語,只接過去手巾洗了洗臉,又在臉盆子裏洗淨了手,擡頭看她衣服上的花色倒是新鮮,便問苁蓉:“這是什麽紋樣,卻是頭回見到。”
苁蓉亦是低頭瞅了幾眼,伸手将那衣襟子拉起來,笑說道:“哦,這是福建茶花裏的一種,叫吉祥如意,別處甚少見到,也虧得咱們府裏的六奶奶有心,裁制衣服的時候,為讨個彩頭,就将這花樣子做了上去。別說奶奶覺得新鮮,就是我們在福建住慣了乍見到也甚覺得新鮮呢。”
“撲哧。”
她才說完,不提防翠兒笑出了聲。
苁蓉一怔,只當自己哪裏說錯了話,未及相問,翠兒卻先一步解惑道:“姑娘這一句話裏,可是犯了兩個人的諱呢。”
“犯諱?”苁蓉輕鎖着眉,沒覺得話裏有什麽避諱的東西啊,衣服的确是六奶奶讓人做的,難不成做錯了?
她兀自的思量,敏瑜卻已明白了翠兒的意思,屈指就在她腦門子上不輕不重敲了一下:“沒規矩,平白無故的又吓唬人做什麽?苁蓉說的很是,茶花歷來品種繁多,這花樣兒好,名兒起的更好。”
“八奶奶要是喜歡,趕明兒我照着這個也給你做個花樣去。”
苁蓉雖不解翠兒那句話到底什麽意思,不過看她主仆二人的樣子,也只當成是玩笑,就略過去了。
倒是敏瑜好奇多問一句:“福建那裏的衣服怎地都叫六奶奶置備,不知是什麽樣的人物,竟有這般奇巧的心思?”
苁蓉聽罷,不由掩口一笑:“八奶奶久住京城許是不知情,如今侯爺身子骨不如往前利索了,咱們太太自然要多照顧照顧侯爺,府裏上下分不出那麽多心思照料,所以自前兩年始,就一直由六奶奶管事了。”
六奶奶管事?
敏瑜越發奇怪:“府裏不是還住着三奶奶麽,怎麽卻叫六奶奶掌事了?”
苁蓉笑容微微頓住,緩了片刻,才放下衣袖說:“奶奶不知道麽,三奶奶自三爺早逝之後,就一直吃齋念佛,不大理會這些家務事了。”
“哦。”
敏瑜隐約有些記憶,施家的三子施世骝好像在康熙二十年餘間就亡故了,那時她還不過十歲左右。一晃也就過去了十來年,十來年都是吃齋念佛,真是要難為那個三奶奶了。
穿戴好一切,敏瑜先讓翠兒去給桂嬷嬷問了安,這裏自己帶了苁蓉和瑞竹徑自往老夫人房裏去。路上遇着施世範同房裏的兩個丫頭香蘭玉蘭,敏瑜晨起消下去的火登時又起,扭了頭就走。
施世範只管在她身後笑着跟過去,兩人一徑進入上房,璎珞才給施清遙穿了衣服起來。小丫頭看樣子昨兒睡得不錯,一瞧見她的阿瑪額娘,蹦跳着就從裏間飛奔出來,撲到敏瑜懷裏叫道:“額娘,額娘,額娘。”
敏瑜摸摸她的小臉:“怎麽了,一直叫額娘?”
小丫頭張着嘴傻樂,手指攥的緊緊的,舉高到敏瑜眼皮底下,逗得敏瑜和施世範齊齊彎下腰,看着丫頭小心翼翼張開手掌,掌心裏赫然是枚祖母綠戒指。
“喲,你哪兒來的?”施世範笑着把閨女抱起來,拿過那戒指再三看了看。
小丫頭指指裏間,又指指璎珞說:“幺嬷給我的,還給了璎珞姑姑一個。”
“那你倆可真是走運。”
敏瑜笑了笑,最見不得她閨女那副寶貝樣兒,平日裏拿她的翡翠镯子亂扔亂放,這會子倒稀罕起祖母綠了。
一時侯夫人帶了丫鬟婆子從裏間出來,敏瑜和施世範忙清了安,侯夫人命他兩個都坐了,施清遙也不再鬧着她額娘,小屁股一扭,眨眼就爬到了她祖母的腿上,兩只小手兒環着侯夫人的脖子撒嬌:“幺嬷,你最好了,我今日還和你睡。”
喜得侯夫人眉開眼笑,抱住她道:“我看哪,不是幺嬷好,是你又惦記着幺嬷的東西了。”
施清遙咯咯的笑,她年紀還小,不懂得什麽叫惦記,不過看幺嬷大抵是同意了,便偎在侯夫人懷裏,把那戒指在手指上挨個的套了一遍。
敏瑜想笑不能笑,想教訓她閨女又得看着侯夫人的臉色,便只能正襟危坐。
幸而侯夫人對她倒還滿意,問了幾句昨日睡得怎麽樣,又問了拜帖的事宜,方說:“帖子既是送出去了,這兩日少不得要有人登門,該準備的東西可都預備下了?”
“一早就預備了。”
敏瑜點着頭說:“正房這裏還好,都是才收拾出來的,廂房和連廊那裏,我已吩咐了更房的人,叫勤打掃些。花園裏也命花房的人休整了一番,廚房和竈上昨兒便開下了單子,叫把用得着的食材柴禾都備齊了,只是還得問過額娘的意思,若要宴請,筵席開在園子裏好,還是開在卷棚裏好?”
侯夫人低頭算了算日子,六月裏的天氣,已是夏至,人多了不免熱鬧,宴席放到卷棚裏未免太悶燥,若放在園子裏……
她想了想,忽然問:“園子裏可有涼亭?”
敏瑜笑道:“正有兩處隔水建着的亭子,一處假山頂鑽出,一處傍着廊檐角兒。”
“那倒是好得很。”侯夫人抿唇一笑,“既然有亭子,就不開在卷棚裏了。你着人安排安排,把那亭子都收拾幹淨了,一處讓女眷坐着,一處留給你們侯爺待客。”
“是。”
敏瑜答應着,早料到侯夫人會做如此安排,所以亭子竟提前清掃過了,只需把桌椅條案送過去就行。
這是一件事,還有一件她又問道:“額娘昨兒命兒媳寫的帖子,兒媳都讓人備下了,額娘和阿瑪今日就要出門去嗎?”
侯夫人道:“重返故地,首要的事就是拜會故友,自然今日就要出門去的。”
敏瑜便道:“那麽,兒媳就叫人把帖子送出去了。”
“去吧。”
侯夫人點了頭,看着敏瑜起身帶了一衆丫鬟離去,獨留了施世範在這裏,就對他笑說道:“你也別坐着了,你媳婦正忙得很,你去了也好幫她一把。”
施世範起身唱喏,笑說了聲“額娘稍坐”,真就随他媳婦出去了。
他們一走,苁蓉就在背後笑對侯夫人道:“八爺和八奶奶真是一對璧人。”
侯夫人不置可否,只問她:“昨晚叫你伺候八奶奶,你伺候的如何了?”
苁蓉輕輕的笑:“自然伺候得好,不過咱們這個八奶奶倒是個随性兒的人,夫人指派了奴婢去,她倒不拿大,口口聲聲管着奴婢叫妹妹,卻叫奴婢生受不起。”
“哦?”侯夫人不覺笑起來,“你是世範的奶胞妹,她原該叫你一聲妹妹。怎麽,你們八爺沒叫你妹妹嗎?”
“叫了,怎麽不叫?”
苁蓉一面逗着侯夫人懷裏的小丫頭,一面道:“咱們八爺自小脾性就極好,從不在奴才們面前稱主子,往常待奴婢的哥哥,他都視如親兄弟。奴婢雖是個丫頭,男女有別,不過八爺待奴婢還是同原先一樣,見面就妹妹長妹妹短的。”
“總算他沒忘了規矩。”
侯夫人欣欣然,探手從桌上放的高腳盤子裏捏了一塊八珍糕給小丫頭,讓文杏抱着她去一邊吃了,才接着問道:“你瞧瞧你們八奶奶,比之福建靖海侯府的幾位奶奶如何?“苁蓉偏頭稍稍思量,片刻才笑說:“夫人既是問了,奴婢鬥膽就說主子們兩句。咱們府裏的幾個奶奶,都是極好的人兒,三奶奶雖出身較其他幾位奶奶卑微,卻知大體,性謙和,自三爺去後一直恪守本分,盡心教養孫少爺;五奶奶出身福建當地望族,知書達理,聰穎有度,難得不驕不躁,對上孝敬,對下體恤;至于六奶奶,那是連夫人都贊不絕口的人兒,出身将門,比男兒們行止還爽利,更兼之心思靈巧,太太奶奶們或一時想不到的,她都能想到。”
“嗯,那麽你們八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