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好。”
沒人知道我是帶着怎樣的心情, 說出這個字的。
我搞砸了一切。
就像當初, 我想給爸爸帶去一樁生意，滿懷期待, 沾沾自喜的等着被誇獎……我好像總是在做錯事, 天生沒有讨好人的天賦，不讨人喜歡。
我一邊告訴自己不要留戀，一邊又因為失去裙子而懊悔。
可我不想表現得太明顯，努力克制，怕她看着心裏愧疚。
我想給她所有好的一切, 理所當然, 不希望她接受她不喜歡的。
我們離開村子，進到密林，準備去往城裏。中途, 大家停下來休息。
今天太陽很曬，她病剛剛好，我很擔心她出事。果然，她一點自覺都沒有，有陰影也不躲，偏站在太陽底下。
我很想開口讓她到樹下休息，可是我張了幾次嘴，發不出聲音。我剛給她送了一件她不喜歡的禮物, 我怕她不高興, 會因此拒絕我。
我在想着, 如何暗示一下卡微亞, 讓卡微亞把她叫過來。
可是她拿出了我的鬥篷。
那一瞬間，我的心漏跳了一拍。随之而來酥酥麻麻的感覺，令我耳朵發熱。
我視線不由得緊随她，內心無比期盼着她的靠近。她向我走來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的心上。
她将鬥篷還給我，我兩手抓着，忍不住要将鼻尖湊上去。這件鬥篷，曾罩在她身上，包裹着她的身體，為她帶去溫暖。現在她親手将它洗幹淨，晾曬之後，好像還沾上了陽光的味道。
我的心被填滿了。因為裙子而帶來的失落，被盡數抹平。她輕輕松松撥動着我的心緒，而我甘之如饴。
她盤腿坐着，時不時晃腦袋，盡管是在休息，也一刻不安分。
我喜歡她悠閑懶散的模樣，無憂無慮，什麽也不用去擔心挂念。
她休息了一會，又感興趣的學起了辨認方向、猜測時間。
卡微亞問她懂了嗎，她明明就沒懂，整張臉都寫着茫然。
可是她卻點頭了，等了半晌，又瘋狂的搖頭。她給卡微亞遞去樹枝，讓卡微亞再給她講一遍。
我覺得她學不會的。
可是我一點都不想破壞她的興致。
結果也不出我所料。最後，她似懂非懂的眯着眼，對卡微亞在地上的圖，展露出明顯的厭棄。她狠狠甩開自己的頭發，握緊拳頭默念了兩句，像是要強行将這些方法灌入腦子裏。
她怎麽可以那麽可愛。
其實，她根本不用學。她想去任何地方，我都陪她。
我永遠不會讓她迷路的。
我感受到森林裏的涼風，看天色，應該馬上就要天黑了。我連忙去找柴火，用最快的速度在附近找來易燒的幹柴。
她怕黑。森林裏，天一黑就什麽都看不見了。而且一些動物的叫聲，也會吓到她。
眼看夜幕降臨，我心裏着急，點火的時候手都有點鬥。我快速的添柴，想讓火更大些。
等到衆人圍着火堆坐下，我忽然覺得熱鬧。這才是屬于她的夜晚。我帶着她去找黑暗森林的時候，冷冷清清的。
我一言不發……那是我的錯，我沒做好。
她盯着衛拓身後出了神，卡微亞問她餓不餓，她視線游離，卡微亞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過神來。
她果然很怕黑，而光是火堆，光是守着，也的确是遠遠不夠的。
我那時候應該跟她說話的，可是我不大會表達，讨她歡心。
只是，還好……
這次卡微亞和衛拓都在。有他們陪着，她就能輕松些。
他們果然三兩句話說開了，還拿對方說笑。我默默注視着，沒敢開口，怕自己的話會冷場。我很高興能看到她的笑容，又很寂寞，為什麽令她高興的，不是自己。
這方面，我真的太糟糕了。
“省的止修大半夜抱你去藥鋪……”
衛拓忽然點到我的名字，拿我打趣她。
我的心撲通狂跳，再不敢看她。
她是怎麽想的呢？
她會因為我的行為，而感到困擾嗎？
她會因為我的關心，而感到高興嗎？
我不安的等着，可她卻沒有回應。
如果是以前，她說不定，都靠過來挽我手臂了。
我還以為她會追問，還以為她會用明亮的眼睛直視我……
我心裏五味雜陳，想着……至少她沒說不需要我擔心。對的。她至少沒有拒絕我。
“我們抓魚來烤吧！”她忽然提議道。
我詫異的擡頭看她，她和衛拓卡微亞馬上就決定了這件事。我下意識往火堆裏添了幾根柴火。
我、可以烤魚給她吃了。
我想起她躺在水晶棺裏，而我手裏，卻拿着一只失敗的烤魚。
我覺得喉嚨有些幹澀。
她終于能吃到自己喜歡的東西了。
他們商量着決定，讓我和衛拓一起去抓魚。
吃人的猛獸，這一聽就是她會認定的事。她明明很怕黑，卻還安慰卡微亞，說會保護她。
衛拓猶豫了，我也擔心她。衛拓不會抓魚，如果他去，指不定什麽時候才能抓來魚。萬一她等得餓了，等得着急，那該怎麽辦。
“我自己去。”我急忙開口。“我很快回來。”
我迅速離開，滿腦子都是快去快回，生怕她等久了。
我找到小溪，急得一腳踏進水裏，才想起脫鞋挽褲腿。
雖然吸血鬼的眼睛能穿透黑暗，但也沒有白天那樣清晰。夜裏的魚都躲着，抓起來并不容易。我有些急躁，尤其是第一條魚從我手中溜走了以後。
我用法力打出火團照明，用夢境的力量一頭趕魚一頭抓，一個人充當着兩個人的角色。
但我抓到三條魚的時候，我想着夠了。
我脫下外套，上岸裝魚就要走。我走了兩步，才想起不光她一個人吃。
這時候，衛拓和卡微亞的存在，就特別惹人讨厭。尤其是衛拓，總跟一個女孩搶吃的。不舍得對卡微亞動手，就來欺負她。
我又再次返回水裏，想要多抓幾條。
可是有些魚太小，她太好心，萬一都把大魚的留給卡微亞，那該怎麽辦？萬一她被衛拓搶走大魚，只能吃小魚吐魚刺，那又該怎麽辦？
我想起征服的攻擊招式，學着征服對付原始血脈的樣子……
征服用黑繩纏縛住了原始血脈，而我用他的力量，抓住了周圍的每一條魚，并将它們高高舉起，用以挑選。
我控制着力量，盡量不傷害到魚，保證它能鮮活的搖着尾巴。
我反複對比，選了九條個頭差不多的大魚，中途不耽擱，用夢境的力量趕回去了。
串好魚後，就開始上手烤。衛拓一開始就搶了兩條，我早就看好了最大的一條，提前抓在了手裏。
不管怎麽樣，最大最好的，一定是她的。
她也要烤魚，我急忙制止了。“我來，這裏煙熏難受。”
我因為能和她對話，而心跳加速。真好，這一次，我完整的表達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看着她，等着她的回應。衛拓卻将自己手裏的魚塞到了我手裏。
我抓着三條魚要這麽烤？萬一烤壞了她的兩條魚，那該怎麽辦？
衛拓這是把魚給我，準備又拿一條烤嗎？他是吸血鬼，吃什麽烤魚！吃一條魚都是浪費，還想着搶三條魚。一共就九條魚，衛拓吃這麽多，萬一她吃不飽怎麽辦？
我正要拒絕，她卻拿走了自己的那條魚。
她說想自己試試。
我當然不能拒絕她。
沒關系，不過就是一條魚。
她如果烤不好，我還可以給她多烤幾條好的。
我手裏的兩條魚，火堆最好的位置留給它。衛拓那條，随随便便烤一下就算了。
我保證着魚身上的每一處魚肉，想要讓她一口咬下去就能感覺到好吃。我無比的謹慎，調料上得也是小心翼翼。
我注意到她那邊的動靜。她一個人用了快半瓶調料。她焦頭爛額的補救，越補救越糟糕。我想去教她，可惜沒鼓起勇氣。
于是最後，她舉着一塊黑炭。
真的是黑炭。
配上她愁眉苦臉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
我不想讓她的辛苦白費，所以拿走了她烤的魚。
我可以吃的。
沒關系。
這是她親手烤的，已經勝過無數美味了。
我把我烤好的魚遞給她。“吃這條、這個給我。我、我喜歡吃焦一點的。”
我有點緊張，怕她拒絕我烤的魚，怕她不給她烤的魚。
也是因為太緊張，我話一聽就是假的。我無比的懊惱。我是吸血鬼，本來就嘗不出人類食物的味道，又怎麽可能會喜歡吃焦一點的……
可是她沒有拆穿我，還接受了我的烤魚。
我就知道，她喜歡我的烤魚。
我将衛拓的魚随手還給他，準備好好品嘗她烤出的成果。我都快下口了，卡微亞又猶豫着讓我不要吃。
卡微亞怎麽可能懂。
這是她烤的魚，也輪不到卡微亞來說話。
我沖卡微亞搖頭。“沒關系，我喜歡。”
我喜歡她，所以沒關系。
我再度朝烤魚張嘴，迫不及待的咬下一口‘魚肉’。
我嘴裏有一股苦澀，在逐漸蔓延。
我對人類的食物，不應該有感覺。
那就只能是、我熟悉……
那是用來對付吸血鬼的，毒、藥粉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