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努力抑制擊殺衛拓的念頭, 裝着沒看見避開了他的手。
“謝謝你們。”
盡管很不甘心，但也沒有辦法。衛拓的出現，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 我甚至不知道該開口對她說什麽才好。道謝之後，我看着她，本來還想單獨跟她說說話，但她緊挨着衛拓, 始終沒有擡頭看我。
我沒有機會開口。我以為自己能控制一個度, 讓一切顯得不那麽的刻意。但我辦不到。
我忽然意識到, 我們以前的相處，總是她來接近。我不曾延伸過話題, 也沒有好好應答。我和她最多的交流，都是她死了以後，那些沒有回應的獨角戲。
聖主啊, 我該怎麽辦？我是那麽的喜歡她，可她不開口，我連接近她的勇氣都沒有。
衛拓晃着她的腦袋，話裏質問她膽小，可臉上又帶着笑。她眼睛好像亮着光，看衛拓的眼神看似抱怨，腦袋卻很配合的晃動着。
我迫切的想拉回她的視線，讓她将注意力放到我身上。
我明明是個被欺負打傷的繼承種, 卻抓着衛拓的手腕, 用生硬的語氣阻止他。“你別這樣, 她只是吓到了。”
她仍舊沒有說話，失落蔓延到我身體各處。哪怕她只是向我點點頭，再把話轉到衛拓身上也沒關系……
為什麽，不理我？
我做錯什麽了嗎？
我努力回想着每個細節，甚至連一個表情神态，都拿來和過去對比。是不是和當初不一樣，她就不喜歡我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做，甚至開始懊惱，如果我在相遇後才回來，那該有多好。我不懂讨她歡心，連讓她看我一眼都辦不到。
衛拓感覺比之前還要愚蠢，他邀請我去他的城堡，我還沒想好怎麽回答，她就中途接了一句‘去什麽去’。
衛拓被她吓到了，而我卻很高興她又有了活力。
Advertisement
我一直看着她，所以也沒錯過她的一點細微表情。
她眼珠子往我這瞟了一眼，又急忙避開。她像是怕我誤會，連忙補了一句。“……我還要找人。”
我正奇怪她要找什麽人，聽到動靜，也就看見鬼鬼祟祟的卡微亞。我瞬間明白過來，她可能是來抓小賊。
所以我喊了一聲“什麽人”。
衛拓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卡微亞。
衛拓将我們帶到了城堡，又是一段含糊不清的說辭，又是一個屬于別人的守護故事。我一個字都不想聽，反倒是看她傻愣愣的模樣，移不開眼。
衛拓忽然指着她說道：“你看！木香都氣傻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好像從她眼睛裏，看出抓狂的情緒。我的心像是被甜蜜灌滿了。我喜歡她充滿活力，肆意表露情緒的樣子，哪怕不是對着我也沒關系。
可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就習慣了默默看着她。
冒險的時候，她是最鬧騰的一個，幾乎所有的怪點子都是她出的。我的話本來就不多，不願意應和，所以就有點不大合群的樣子。但她從來不會遺漏我，會故意找話來和我說，讓我做回應。
原來，只是這樣看着，也是美好的回憶。
沒看見她的時候，貪心的想要獨占她。可當她出現，又輕易的被滿足。她左右着我所有的情緒。我的心，又開始不受控制，瘋狂亂跳。
她故意調侃衛拓，小表情裏帶着惡作劇的感覺。
她是那麽的鮮活，和棺材裏空洞的雙眼完全不同。
好喜歡她。喜歡到喉嚨發澀，心裏千萬次感恩聖主。
可是衛拓忽然用手捂住她的嘴。他将她按在沙發上，嬌小的她，掙紮着兩手猛推衛拓下巴。衛拓顯然是因為她的調侃難為情，臉漲得通紅。可她被接近，也沒有真正動怒。他們打鬧起來，像對戀人一樣。
我沒辦法容忍，不自覺握緊拳頭，體內的法力瘋狂亂竄。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情緒，嫉妒又苦澀。我永遠沒辦法像衛拓一樣，跟她相處。我不懂說令她高興的話，做不出親近的舉動，能帶給她的快樂可能少之又少。
我一個優點都沒有。
這樣的我，該怎麽讓她喜歡？
我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為她一直喜歡着我。我感覺到可怕的危機，這種緊迫感緊抓着我的心髒。
她匆忙走進房間，我盯着房間門看了很久，都沒有将那些複雜的情緒緩解。
她的離開，仿佛凍結了大廳的所有人。
衛拓顯得不大自在，卡微亞又一直戒備嚴肅着。沉默仿佛可以無盡的延伸，所有人變成了平行線，沒辦法拉近，再也找不到交點。
我從沒發現，她是這樣的存在。少了她的地方，總是被理性和冷漠填滿。盡管是最不懂世故的衛拓，也有害怕受傷的地方。明明是一個冒險的‘團隊’，她卻總是付出得更多一些。因為有了她毫無保留的信任，才有了夥伴的意義。
卡微亞選擇最先離開，她敲了她的門，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
無論她們說了什麽，結果都沒有出乎我的意料。她明明說要好好想想作戰計劃，可卡微亞進去找她，她就一刻都不想等了。
幾個混混而已。在人類看來，他們或許很可怕，沒辦法對抗。可對于吸血鬼來說，那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當年，找到混混團夥的時候，幾個孩子撲向卡微亞，抓着她的衣角嚎啕大哭。面對混混們的辱罵，衛拓和她當場就生氣了。兩個人把幾個混混教訓了一通，她還砸了不少東西，說讓他們想回來，都沒辦法。
那時候，我認為的救人，就是來報仇。
報仇，自然應該是直接把混混都殺死。我當時還在心裏，責備她僞善。打着救人的旗號，卻不□□。只是鬧了一場，就想讓人感恩感激。
當時，我讓奴隸們跟上，把這些混混，在小鎮外咬死了。
直到現在，我依舊認為，這樣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我低着頭，努力隐藏心中想法，生怕她發現，察覺出我的陰暗。
當天晚上，衛拓提議開宴會慶祝。
幾個野孩子，一點不怕生。不能理解吸血鬼是怎樣存在的他們，跑遍了衛拓的整個城堡。嬉笑聲回蕩在城堡各處，把能玩的游戲都玩遍了。
對于他們而言，這是一個新的開始。終于有人解救他們于苦難了。
他們吃完晚飯，一直鬧到很晚，始終不肯去睡覺。衛拓仆人亮出獠牙，先是把他們吓愣住，然後又換上了自己老态的聲音和笑容。小孩覺得稀奇，跟着就去了二樓。
我看着他們鬧，竟然一點也沒覺得煩。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我應該在乎的，本該是他們的血液。能夠在他們身上思考的，只是血液究竟夠不夠香甜。
而現在……我為自己的改變感到不可思議。
一個女孩跑了下來，六歲大的年紀，在幾個孩子裏，是年紀最小的一個。她臉髒兮兮的，身上穿的衣服還破舊有污漬。她綁着兩個小馬尾，跑下樓梯，來到她的面前。
她剛陪着玩了一場捉迷藏，額頭上都是汗。她半蹲着，和女孩平視，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消減。“你怎麽跑下來了？知道幾點了嗎？快上去睡覺！”
“我不！”女孩用輕快的聲音回答她。
可女孩的下一句話，卻讓我想立刻殺死她。
“奇怪的人，白頭發的老姐姐！我把卡微亞姐姐留在這裏，你不許欺負她！”
盡管女孩的聲音充滿了童真，盡管她的語氣聽不出惡意。可我仍然生氣。她救了他們，他們應該對她感恩。不懂得感恩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幫助。沒有惡意，可也絕對沒有教養。
只是一瞬間，我的容忍變成了厭惡。
“哼，你個小鬼。這是灰色不是白色，你一看眼神就不好。我可是驅魔人，驅魔人懂嗎？很厲害的人。”
女孩笑了，我覺得那笑聲帶着嘲諷，無比的刺耳。“你以為我沒看見，都是那個哥哥打的壞人，你就只是在後面喊，才不厲害……啊！”
她一把抓住想逃跑的女孩，抱着就撓她癢癢。女孩笑個不停，那麽肮髒的身體，就往她懷裏鑽。
“知道、知道了！哈哈，你放開、你放開啦。”
“我不！”她學着女孩的樣子回她。“我要去告訴你卡微亞姐姐，說你欺負我。”
“明明是你欺負我的。”女孩掙脫開，捂着自己的肚子，生怕再被她抓着。
“你先說我白頭發老的！不行，生氣了！一定要告訴卡微亞！”她站起來假裝要走，女孩立刻拉住她。
“我錯了，我錯了。你別告訴卡微亞姐姐。好姐姐，漂亮的好姐姐……”
她彎腰刮女孩的鼻尖。“好啦，一副要哭的樣子。我知道你在開玩笑，我逗你玩呢。不過，你真的要快點去睡覺了。很晚了知道嗎？”
女孩摸着鼻子，瞬間安靜了下來。女孩點了點頭，朝她張開雙手。“那你能抱抱我嗎？”
她俯身抱了女孩，甚至試圖将她抱起，她試了一下，女孩雙腳剛剛離開地面，她就放棄了。“太重了，去！自己跑上去。”
女孩‘哼’了一聲。“明明是自己沒力氣，我很瘦好不好。”
她被說中真相，一時間有點急。她假裝威脅着，“走不走？告狀了啊！現在就告狀……”
“好啦、好啦！”女孩連忙投降。她往二樓跑，中途又停下來回頭看她。“你明天還在嗎？我明天睡起床，還能見到你嗎？”
“放心，明天應該還死不了。”
女孩跺了下腳，接着就上二樓去了。
她得意的仰起下巴。“還治不了你。”
同樣關注着的卡微亞走上去和她解釋道歉，她無所謂的聳肩，并沒有因為被冒犯而生氣。
她反倒寬慰卡微亞。“我小時候比她還要調皮，不聽話的小孩，我可有經驗了。”
她和卡微亞是不一樣的。卡微亞展現自己溫柔的時候，總會讓人覺得善解人意、體貼細心。卡微亞的聲音很輕，說話時，甚至讓人有種感同身受的錯覺。而她的表現，卻總是非常熱情。好像不鬧騰一點，都沒辦法表達自己。
她從不會開口去問，去揭別人心底的傷疤，以此來‘走近’對方的心。她總是平等的對待每個人，用自己的方式，讓相處變得舒服自在。
我想，我也是一樣的。雖然我是個被‘奴役’的繼承種，但她的言語和舉動，從不會讓我覺得自己卑賤。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忘記了自己的肮髒配不上，誤以為自己高高淩駕于所有之上。
我肮髒卑賤，就是人們腳下污泥的一粒沙。
一個繼承種、身世也一塌糊塗，雙手還沾滿了罪孽。
衛拓走過來，拍我肩膀，讓我幫忙拿酒杯。
是了，衛拓長得美豔，連皮相，我都不如別人。
我因此心情沉重，不知不覺喝了很多杯酒。人類的食物對我來說，還是太勉強。但好在，現在我的法力不弱，雖然有些難受，也沒有多大損傷。
我就在她對面坐着，一直看着她。
可她不喜歡我。
她不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