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3.
小饕的卷毛平日亂蓬蓬堆在那裏,看起來挺厚實;一浸水便都塌了下來,一絡一絡貼在皮膚上,整個身子看上去小了兩圈。
它把腦袋埋進水裏,再擡頭,濕嗒嗒的毛就糊住眼,淅淅瀝瀝的水流還嗆得小饕直打噴嚏。
小饕拼命甩腦袋的樣子看得陸潛好笑,他自己的衣服堆在石頭上不動,卻伸手招呼小饕道:“我幫你洗。”
小饕甩開遮住眼簾的濕毛,烏黑的眼睛睜得溜圓:它獨自在山裏生活了那麽久,這還是第一次有誰說要幫它洗澡。
山裏妖怪大多獨居,但成妖之前多少總還是有過和親友戲水笑鬧的年歲;只有它,仿佛天上掉的土裏長的一般,自記事起就孤零零一個,雖然有妖怪們好吃好喝供着,但願意和它親近的,卻是一個都沒有。
現在陸潛說要替它洗澡,小饕扭捏地哼哼兩聲當是恩準,然後一小步、一小步裝作不情願的樣子蹭了過去。
他們淌在淺灘。揉碎的皂角在木盆裏浸出沫,陸潛就撩着那皂角水到小饕身上一處一處搓揉。
小饕低頭,死盯着腳下被河水沖刷得無比光滑的石頭。
它有些害臊,心頭又莫名高興,它不好意思向陸潛道謝,便不停撲棱兩只耳朵。
陸潛正揉到它脖子,小饕耳朵一動,星星點點的泡沫便甩得陸潛滿臉。“幸好我沒先把衣裳穿上。”陸潛誇張地嘆氣,一邊用胳膊抹淨了臉。
小饕心虛地側過腦袋瞄他,卻正好對上陸潛的胸膛。
陸潛的傷口沾了水——小饕先是憂心,但想想陸潛本就是自己說要來洗澡的,那傷口應該也是不妨事了;然後,小饕的視線便落到了傷口附近的那顆乳珠上。
或許是淋了涼水的緣故,那顆小肉粒比小饕前夜見着時要飽滿得多,洞口灌木上結出的小果子似的——大多都不好吃,但偶爾咬到一兩顆甜的,小饕便願意留着那株擋路的灌木了。
小饕盯着陸潛的胸口胡思亂想,不提防陸潛的手已經探到了它腹部。
“咦?!”小饕猛地跳起來,夾着尾巴驚喘。
陸潛慢慢收回手,似笑非笑一臉高深地望着它。
“你……你幹嘛?!”小饕被他瞧得臉上發燙,忍不住扭開頭去。
陸潛笑:“原來小饕是男孩子。”
“你!”它羞惱得厲害,陸潛卻仍是那副讨嫌模樣,小饕一時氣不過,卯足勁,一頭把陸潛頂翻在河裏。
陸潛支着上身在水中哈哈大笑。
小饕氣急,也不管自己嘴裏有牙沒牙,壓在陸潛身上張口便啃。
陸潛自是不怕,半躺着由它亂塗口水。小饕喉嚨裏嗷嗚嗷嗚嘟囔,從身下人的胳膊啃到胸膛。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的胡思亂想,小饕最後啃住了那顆被它打量許久的乳珠。它還記得陸潛的傷,口中并不敢多用勁,只是用牙床銜住了肉粒,洩憤似的擠壓。
那顆東西嘗起來沒有味道,不如果子有滋味,但小饕卻着迷地停不下動作。
饑渴的感覺又在它胸腹裏燒,燒得它焦躁,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饕……”被壓在下方的陸潛皺起眉,試着推它。
小饕不滿地扇了下耳朵。
“呃,小饕,快起來。”陸潛的姿勢使不出力氣,他勉強撐着自己不至倒下,想推開小饕卻是毫無餘力了。
小饕涼涼的鼻尖蹭在他胸口,舌頭在那顆柔韌的果實上留下自己的氣味。
陸潛的眉皺得更深。他攥着小饕垂落的卷毛,卻隐忍着不拽疼它。
“小饕,”陸潛微微喘息,“起來,肉要糊了。”
14.
聽到這話,小饕一個激靈跳起來。
“肉!”它驚惶地叫嚷着,掉頭就往岸上沖。
壓在身上的分量消失了,陸潛慢慢坐直身體——他也不着急站起來,只是望着小饕在鍋邊焦急打轉的模樣,若有所思。
小饕啪啪跑了兩圈,不見陸潛過來熄火揭蓋,又啪啪跑到水裏,叼住陸潛的胳膊往岸邊拽。
陸潛掙了兩下,濕漉漉的胳膊從小饕嘴裏滑出:“不急,沒糊。”
“真的?”小饕擔心。
陸潛點頭:“糊了就該有焦味了。”
小饕狐疑地東嗅西嗅一番,确定了那肉香沒有古怪才放下心來。
它的澡才洗了一半,身上的泡沫還在。陸潛有心幫它洗幹淨,卻被小饕警惕地躲開。
小饕自己在河水裏滾了幾下,自己覺得差不多了便淌回岸邊,提着前爪輪流甩淨了水,然後就趴去青草地上曬太陽,一邊曬還一邊懶洋洋地指使陸潛:“肉好了要給我盛滿滿一碗!”
陸潛哎哎應着,把石頭上的衣物漂洗幹淨,便去鍋邊照看。
鍋裏的肉和土豆已經炖了有些時候,湯汁收得濃稠,一揭開鍋蓋,漫溢的香氣就勾得小饕再也躺不住。
陸潛用鏟子試土豆的硬度,小饕也跑過來看。它這次學得乖了,不打算獨吞炖肉得罪廚子,只是安靜地站在一邊,仰着腦袋眼巴巴望向陸潛。
陸潛被它盯得實在做不出視而不見的樣子,便撈了塊肉塊喂進它嘴裏:“嘗嘗熟了麽?”
小饕興奮地用舌尖頂着肉在嘴裏碾壓——壓自然是壓不碎,但好歹肉裏的味道能被壓榨出來。
口水泡淨了肉香,小饕果斷咽下肉塊,向着陸潛連聲道:“熟了熟了,快點盛起來!”
陸潛熄掉竈火,正要盛菜,一個陌生的聲音驀地響起。
“好香啊!給我也分碗可好?”
陸潛身形微滞,小饕倒是沒有多少意外的模樣。它扭過腦袋對着一處樹杈氣勢洶洶地吼:“不給!”
“哎,這是怎麽了?”那聲音帶着笑,輕佻卻并不讓人讨厭,“誰又惹我們大王生氣了?”
陸潛側過身,不動聲色地順着小饕的視線望去:濃密的枝葉間垂下一條毛色斑斓的長尾巴,一下一下地掃。
“你們都騙我!”小饕很惱火,“你們都說人間的熟食最難吃!”
那條毛尾巴不動了。
“你們下山從來都不給我帶!”小饕很生氣。
垂落在樹葉上的尾稍翹了起來。
“都欺負我沒下過山沒見過世面!”小饕越說越委屈。
“唉……”見尾不見首的來客嘆了口氣,輕巧地從藏身處跳下來——一頭皮毛光滑的琥珀眼花豹。
“大王,小的們知錯了。”花豹毫無誠意地安撫着小饕,雙眼卻極不友善地打量陸潛。
陸潛被它瞪視,言行中反沒了方才的緊張。他揚揚手中的鍋鏟,笑道:“這位豹兄,若不嫌棄我的手藝,便一起用飯吧。”
花豹走近兩步,鼻翼翕張,似乎在聞那鍋裏逸出的香。它視線粘粘在陸潛身上,陸潛便笑得越發坦然。
良久,花豹微微颔首:“那麽恭敬不如從命,叨擾了。”
他們一人一豹你來我往,委屈着的小饕卻是沒人搭理。小饕氣急,嗷嗷叫嚷“不給他吃”,也被陸潛忽略了個徹底。
15.
花豹看起來對熟食并不陌生,陸潛料想它是能化作人形在人間走動的。修為至此的妖物多少都受到些世俗禮儀教化,就算私底下茹毛飲血,與人相處時,也往往變作人身,以凡人的禮數相待;但不知什麽原因,此刻對着陸潛——還有那一海碗熱氣騰騰的炖肉——花豹卻執意以獸身進食。
“味道不錯。”花豹俯下身,就着碗口大嚼,琥珀一般的眼睛眯起,拖在身後的尾巴翹起,尾稍惬意地左右輕搖。
陸潛笑笑:“豹兄喜歡就好。”
“哼!”小饕不高興,歪過腦袋瞪花豹,“你就只有那一碗,其他的都是我的!”
花豹咽掉嘴裏的食物,笑眯眯地點頭稱是:“都是大王您的。”
它面上的溫順馴服也不做足,這話一出口,不是附和,十成十是在哄着小饕玩。小饕不傻,當即叼着自己盛肉的碗遠遠走到一邊,只把屁股對着花豹,以示自己強烈的憤慨和不滿。
得罪了自家“大王”,花豹也不想法兒賠罪,依舊翹着尾巴不急不慢地吃肉。陸潛倒是想去安撫一下小饕,只是在走動之前先對上了花豹的眼——然後腳便再也邁不出了。
花豹那雙漂亮的琥珀眼在陽光下剔透晶亮,豎成一線的瞳仁勾着陸潛的視線不放。
“前些日子我不在山上,”花豹緩緩開口,刻意壓低的嗓音不見初時的輕佻,卻激得人頭皮一陣陣發緊,“黑熊他們說小饕撿了個人回來,還養了起來——連換洗衣裳這種瑣事都想到了。小饕身份特殊,他們不敢多問,我卻是要問清楚的。”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細碎的光點在花豹眼裏游離,陸潛凝視着那些光點,沉默不語。
“你來靈山有什麽目的?”
花豹眉峰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