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八十五天
Chapter.85因果
浴室裏熱了很多,像暖融融的春末,那種連棉花糖都可以軟趴趴融化掉的溫度,這種溫度讓時淺一直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不少。
其實本身就不冷,在來的路上,晏辭在手機上遠程開了空調。
過了這麽久,早就不冷了。只是她凍久了,一直沒緩過來。
大喵藏在那副漫不經心的面孔下的溫柔,會溺斃人。
熱水從蓬蓬頭淋下,潤透了帶着寒氣的發絲,水流從肩頭緩緩地滑落,流過大腿、膝蓋,再到小腿……
閉着眼睛,眼睛被熱水溫得疼,刺刺的疼,想到媽媽的話,時淺剛放松下來的精神又是一緊,覺得連喘氣都困難。
她和媽媽吵不起來,她只需要聽就行。
“你說啊,你是不是談男朋友了!你陳阿姨說好幾次看到那個男生送你回來!”
“無緣無故,有手有腳,人家為什麽要送你回來?你才多大,我生你養你,你不給我好好學習,你談什麽戀愛?”
“你啞巴了?”
王影歇斯底裏了一陣,一把奪過時淺手中的詩詞選,狠狠地丢到一邊,又吼:“一天到晚看這種閑書,考試會考嗎?試卷都寫完了,錯題集都複習完了?”
書被奪走,時淺搭在腿上的手不由地收緊,垂下眼,繼續一聲不吭。
卧室門被王影反鎖上了,隔絕了外面奶奶的喊聲。
時從翰還在外面的小棋牌室內玩牌,沒有回來。
左鄰右舍皆沒睡,小巷裏不太安靜。
“從小到大,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好好讀書好好讀書,我們家就你一個,你還是個女孩子。我和你爸辛辛苦苦在外面工作,供你讀書,你倒好,書沒讀到哪裏,談情說愛的本事倒是長了不少。”
“你說啊,是不是他?”
抿了抿唇,一向逆來順受地時淺輕聲說:“那你去找他啊。”
“你——”王影沒預料到時淺是這種反應,被氣到手指着時淺說不出話來。
找他有用嗎?
今早剛在辦公室被人家做主任的大姨怼過,N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又是學校裏的領導,家長裏短打聽打聽就出來了。
主任都是小領導,背後的那些人是她能指着鼻子罵的嗎?那些人罵不了,連時淺都敢和她還嘴了。
王影越想越氣。
“你還學會頂嘴了?誰教你的?你們老師就教你回來和大人頂嘴的?”
時淺聽着,心突突突跳的很快。
放在桌邊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寶藍色的燈光充盈着角落。
時淺突然擡頭看向王影。
她很怕,晏辭這時候發消息給她。
王影平眉一挑,又怒氣沖沖地劈手奪過桌上的手機,嚷道:“藏什麽藏?”
室內有了一瞬間的安靜。
時淺嗓子有些幹,好像有什麽快跳出來一樣。
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王影的表情,王影沒有進一步歇斯底裏的樣子,時淺咽了咽。
王影翻到了時淺的好友列表,當着時淺的面,挨個挨個的看。
很快,到了晏辭。
時淺閉上個眼睛,靜靜地等着暴風雨來臨。
她像快要幹涸的泥濘裏的尾魚,即将失去最後的空氣,暴露在烈日下,接受最嚴酷的曝曬,失水,讓後慢慢再走向死亡。
明知道會死,一步一步的,睜眼看着,卻阻止不了。
過了很久,沒有等到王影的爆發,透過眼皮間的縫隙,時淺看到被點開的對話框中,意外的幹淨。
除了問題目講題目的聊天信息,餘什麽都沒有。
驚了驚,時淺自己愣住了。
怎麽會突然這樣……
王影不相信,又切出去,重新翻出孫菲菲的消息,試圖從時淺和孫菲菲的聊天記錄中找到蛛絲馬跡。
記錄不多,期末都是問題目的,再往上……
【孫菲菲:容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天!是真的!】
【孫菲菲:三觀啊QAQ】
【孫菲菲:你說,容泠和楚煙那個啥,是什麽樣子?我真看不出來啊!】
【孫菲菲:唉,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想不出你——】
那個聊天記錄,孫菲菲的話只發了一半,但很容易讓外人誤會。
她完整的意思應該是,我也想不到你會談戀愛。
王影翻到這,剛下去一點兒的火氣騰的一下又上來了。
剛才在陳璟家,閑聊的時候,說到這個叫什麽容泠的,還是一班的好學生,結果和人家學舞蹈的女生出去開房上了床。
在王影看來,那個女生就不是個好東西。
輪到時淺,王影看到聊天記錄,氣到揚手,作勢要打時淺,說:“你是不是也和別人上.床了?說啊。”
“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不争氣的啊!”
“你說啊!是不是!”王影徹底爆發了。
“沒有。”時淺駁了一句。
“你還頂嘴啊!”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你——”
王影被時淺頂了三次,氣到牙癢。
“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怎麽這麽不要臉啊?你才多大,你就這麽不自愛?”
越往後話越難聽。
各種各樣。
……
時淺聽得渾身發抖,整個人渾渾噩噩的,腦子發懵。
她一直以為她只是不太讨喜,沒想到一直都是不被信任,不被尊重的那一方。
她也快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
該懂的也懂了,不該懂的是是非非,似懂非懂。
所謂父母,所謂子女,她以為至少是平等的,至少是有那麽一絲絲尊嚴的。
哪怕她不讨喜,哪怕她不被喜歡,哪怕她不被重視,或許也應該是像那樣,就像龍應臺寫的那樣:所謂的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着,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着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換位思考,她努力地去乖,去聽話,去學習,去做的更好,她會走的更遠,總有一天會脫離那樣的桎梏。
海闊天空,任鳥飛。
山長水闊,憑魚躍。
沖的太久,想的太多,腦子亂糟糟的。
時淺擦幹淨頭發,盯着浴室鏡子中的自己,打了個噴嚏。
鏡面蒙了層水霧,什麽都看不清。
身上有和晏辭一樣的味道,清清冷冷的薄荷味,原來是沐浴露的味道。
很快,又淡了下來。
彎下腰,從下面的盥洗籃中勾出那件新的黑色短袖,時淺摸了摸自己被熱氣蒸得滾燙的臉頰,換上。
短袖很大,太大了。
穿在她身上像睡裙,空蕩蕩的。
“叩叩”兩聲。
時淺開了門,大半個身子藏在門口,一手握着門把,一手貼在門邊,探了個頭,水潤的小鹿眼看着晏辭。
她剛洗完澡,空氣中似乎泅着水濕氣,帶着沐浴露的味道,香香的。
只探了個頭。
神情緊張,又羞怯。
頗有一點兒一枝紅杏出牆的味道。
“吃點東西?”晏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