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到此為止
“等本王抓到楚輕那小子,定要将他碎屍萬段!”趙王每日都要将這句話挂在嘴邊, 以此來平複心中的憤怒與後悔, 後悔不該不和十四王爺繼續合作,甚至後悔當初臨時起意改了計劃幫楚輕。
“王爺放心, 此局定能解的。”趙瑞寬慰道。
趙王一轉身坐下, 看了趙瑞一眼, “你準備一下,本王不日便要宣布, 南境不再屬于大靖,要自成一國!”
此話一落, 趙時煦恰好走到屋外, 頓了下足。
推開屋門, 趙時煦仍舊挂起一個微笑, 向他父王揖了一禮, “孩兒給父王請安。”
趙王看着他,知他方才肯定聽見了,只道:“兒子, 你認為怎樣?”
趙時煦想了想,笑着道:“孩兒覺的...甚好。”
趙王有了兒子的支持, 甚感欣慰,“坐吧, 過來是有何事?”
趙時煦撩衣坐下,不糾結南境自成一國之事,只将計劃一一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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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 魏國撤兵。
魏國一撤兵,南境在面對大靖的那批人馬時,可以說是勢如破竹。
趙時煦站在城樓上看着在南境的逼迫下敗退的大軍,雙眸微凜。而那大軍的領頭之人,趙時煦還識得。
那人名喚林墨,是當初與蕭阮一役後,自己幫楚輕制定将士提拔制度時認得的,因為那時自己發現這個林墨從軍多年,經驗豐富,武功人品都不錯,卻因為蕭阮制度的壓制而一直沒有出頭。所以他是自己幫楚輕提拔的第一個人。
事實證明自己的眼光也還甚是不錯,在實力懸殊如此強大的時候,那林墨竟還十分鎮定的指揮厮殺,并且沒有立馬敗下陣來。
不過,在這樣的對峙下,再怎麽堅持都是徒勞的。
“臻兄,把他‘請’回趙王府吧。”趙時煦盯着喧嚣中林墨的人頭。
趙臻應下。
一盞茶不到,林墨被趙臻拿下,其餘衆人也被一一俘虜。
趙時煦站在城門上,俯視着下方的人,唇角勾了一下。
然而他卻沒有立刻見林墨,而是讓人将他關了三日才見了他。
林墨被侍衛押着,雙手向後縛着。
趙時煦命侍衛退下,繼而示意趙臻給他松綁。
趙臻照做。
待松了綁後,林墨才揉着發麻的手腕看着趙時煦,卻見趙時煦對他微微露出了一個淺笑,但仔細一看,又仿佛他不是在笑。那表情實在有些難以言說。
“見過小王爺。”
林墨瞧着趙時煦,頓了一會兒後卻依然對他行了一禮。
趙時煦見他如此知禮,只道:“小爺可受不起,南境待俘虜一向很好的。”
林墨半跪着未動,雖是從軍之人,但他的面容卻生的有些文雅,糾結轉動眼珠時,給人一種真誠之感,“林墨一直未有當面謝過小王爺的提拔之恩。”
趙時煦坐在太師椅上,對他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一點都不覺得存着真誠和好意。遂,帶了些冷漠之色應道:“提拔你的是楚輕,小爺只是動了動筆,當了回書記。”
林墨一聽,很不自在。
趙時煦卻沒有在意這些,只道:“替我帶句話給楚輕。”
林墨有些訝異的看着他,沒有想到趙時煦竟會放過他們,明明他将所有人都俘虜了。
“我這個人最愛睚眦必報,且受不得委屈,別人讓我受一分,我自要百倍奉還。”
聽了趙時煦的話,林墨遲疑着,仍然還處在莫名中。
趙時煦卻不管他的莫名,只帶着點戲谑之意道:“你一個人回去怕是不妥。”
林墨更加詫異了,難道南境還會放過那些俘虜嗎?
趙時煦瞧着他臉上的詫異,笑了起來,那笑看起來原本很平和,卻無端的讓林墨起了一陣寒意。
“臻兄。”
趙臻一聽,走到林墨身邊,還不等他動作,便伸出手指點向他的咽喉,迫使他張開了嘴,繼而将一顆藥丸丢進他嘴裏。
林墨還未反應過來,那藥丸便與唾沫一碰瞬間便融化了。
“小王爺,這是...”林墨話還沒有說完,便發現自己出不了聲了,又驚又怒的看着趙時煦。
趙時煦卻只是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茶,“回去吧,替我給楚輕問個‘好’。”
林墨瞧着,戒備的看着趙時煦。
趙時煦站起了身,兀自垂了下眸,雙拳不自覺的在寬大的袖筒裏微微握着,眉宇之間有一絲旁人捕捉不到的傷情。
忽然,他擡起手,将那用紅繩穿着,挂在脖子上的紅豆取了下來,繼而放在掌心凝望着。似乎想起了那日楚輕給他戴上這顆紅豆時的情景。
片刻後他便一笑置之,繼而向前走了兩步,将這紅豆連着挂繩一起丢給了林墨,并道:“把這個替我還給他,再告訴他,不僅這個,就連玉笛也被我丢了。”
話落,趙時煦擡腿而去。
林墨看着手中的紅豆,微微怔愣。
趙時煦才一離開,汪渠便迎面而來,“小王爺,都按照您的吩咐準備就緒了。”
趙時煦看着汪渠,拍了拍他的肩頭,“汪将軍,此次艱險未定,您要保重。”
汪渠一聽,立刻躬身回道:“小王爺言重了,為南境效力是末将的職責。”
趙時煦未有多言,只道:“去吧。”
“是。”
看着汪渠邁入,趙時煦神色有些莫測,趙臻甚至分辨不出他如今的情緒到底是喜還是憂,亦或是什麽都沒有。
“咳咳,看什麽,喝藥啦。”單于準時踩點的出現,手裏還捧着一個托盤。
也只有見到他,趙時煦才會露出一絲調皮的神色,“單大夫,真是奇了怪了,這無論我在哪兒,每日藥點你都能準時出現,你是不是會什麽瞬間移動的法術啊?”
單于見他嬉皮笑臉的,就很是無奈,“你一雙眼睛盯着數十萬人,我一雙眼睛只盯着你,自然你在哪兒我都知道,趕緊喝,還有二十多天你就要臨産了。”
趙時煦接過他的藥,沒有急着喝,只嘻嘻哈哈的道:“您別老把這事兒挂在嘴邊,平白弄的人很緊張。”
單于看着他,被他氣得吹胡子瞪眼的。
趙時煦‘嘿嘿’一笑,将藥一口飲下,苦的他龇牙咧嘴的。
單于将他手中的藥碗接過來,然後遞給他一顆蜜餞。
趙時煦立刻接過丢進嘴裏,這麽苦的藥,喝水都不頂用,只能吃蜜餞。
“單大夫,您真是太貼心了。”趙時煦嚼着蜜餞,誇贊道。
單于睨他一眼,“我可沒有這份閑心,這是之前在雲州...”說到此處,單于忽然收住,這是當初在雲州楚輕囑咐的,以後趙時煦喝藥,一定要給他準備這個。他一直記着,到現在都沒有忘記,仿佛成了習慣。
趙時煦知道他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麽,也不在意,只道:“我瞧您最近是越來越緊張了,您又不是沒給男子接生過,那麽緊張作甚。”
單于瞪着他,覺的自己這幅老身板遲早得被趙時煦氣的升仙,“您的身體能和那些人比嗎?”說着,單于便轉身離去。
趙時煦擡了擡手,無奈道:“這小老兒,脾性還挺大。”
“單大夫也是有心了。”趙臻應道。
趙時煦自然知道,只無聲一笑,而後說到正事上,“臻兄,那兩個女人,你安排可靠的人送回梁國去。”
“屬下已經安排好了,您放心。”
趙時煦聽後點了點頭。
趙臻卻還一直看着他。
趙時煦邊往前走邊道:“臻兄想問什麽?”
“屬下不明白,小王爺為何篤定十命能說服魏帝?”
這半個月,任由魏國如何進攻,趙時煦都貫徹着只守不攻的法則,如若不是魏國真的撤兵了,南境主城的人都得被困死在裏頭。
因為這個,這半月真是鬧得人心惶惶,險些搞出□□,若不是趙時煦挺着肚子走到大街上拍胸脯的跟百姓保證,最多半月魏國就會撤兵,百姓們都要被自己吓死了。
“臻兄記不記得我之前說過,魏帝與楚輕結盟很蹊跷。”
“記得。”
“之前我想親自去魏國與魏帝交涉,被父王阻止了,正發愁之際,十命來了。”
趙臻擰了眉頭,依然不解。
趙時煦笑了下,仿佛一個小孩兒出了一個大人回答不上的腦筋急轉彎一般,有些得意之色。
趙臻瞧他那得意之色,內心深處啞然失笑,一片柔和。
“端貴太妃是魏帝的妹妹,如今她被楚輕軟禁在宮中,還得了痨病,能活幾日是個未知。但據我所知以及當時在宮中和端貴太妃的短暫相處而言,端貴太妃很在乎魏帝這個哥哥,魏帝也在乎她這個妹妹。”
“小王爺的意思是,皇上他用一個快要死的女人威脅魏帝?”趙臻有些不可置信,一個皇帝竟然會因此受制?有些不可思議。
“為何不會,這魏帝就是這麽個疼愛妹妹,重情重義的人設。當初楚輕殺了安王,囚禁端貴太妃時,魏國不就立馬出兵了?只是一直被南境早有先見的壓着才未果。那時候,魏帝明知實力懸殊,卻依然這麽做,不正是代表他在乎端貴太妃麽。那時候蕭阮不就幾次三番的想要弄死端貴太妃,然後借機和魏國結盟麽,如果不是束焉被楚輕的人取代,蕭阮的計劃就已經成功了。”
趙臻未有參與之前的事,思緒捋的慢了一瞬,但也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小王爺的意思是,魏帝從始至終都是因為那位太妃。”
趙時煦點了下頭。
“那十命帶去的談資是?”
趙時煦看着王府內已經泛黃的樹葉,透過那些枯樹葉将目光定格在了一年前在宮中和端貴太妃詳談的那個夜晚。端貴太妃一直都在對他說,不要讓魏國成為楚輕争權奪利的墊腳石和犧牲品,不值得,只要魏國好好的,她也死而無憾了,不要因為她一人,賠上整個魏國。
“勁松兄在信中已經告訴我了,十命帶走了端貴太妃,這就是談資這就是‘秘密武器’。”
趙臻就地吸了口氣,這麽快就把資本送了回去,怪不得能談半個月,這完全就是從主動變成了被動啊。
“不是。”趙時煦幾乎猜到了趙臻心中的想法,開口道,“之所以會談半個月,是魏帝在拖延時間。”
“拖延時間?”
趙時煦點頭,“如果早前我去了魏國與魏帝相談,我沒有端貴太妃這個‘秘密武器’,但我也有能說服魏帝的談資。”
趙臻看着他,眼神在問‘是什麽?’
拐了個彎跨過天井走向回廊,趙時煦淡淡道:“誠意,與大靖決裂與楚輕決裂,南境要自立一國的誠意。只要南境自立一國,在立場上和魏國就是相同的,而魏國的軍隊裏摻雜着大靖的軍隊,遲早也會引火**。這一點,只要稍微點撥一下,魏帝就會明白。”
趙臻有些明白了,但還有最後一個疑問。
趙時煦不等他問便直接回道:“魏帝就是在拖延如何把大靖那六萬大軍從他魏國的大軍中剔除出去,且還能神不知鬼不覺,不被林墨發現,不讓他早做準備。如此,我們才能輕松俘虜了林墨,魏帝也算是間接幫了咱們一把。”
話剛說完,趙時煦便走到了自己的卧房門口。
趙臻替他推開了門,他卻沒有立刻擡腿進去,而是擡頭看着天際,心道:原書的走向原來是對的,‘趙時煦’做的也是對的,南境要進攻才能真正的活下去,只不過他輸了,而我,肯定不會輸。
思及此處,趙時煦甚至有些胡思亂想,原書中的主角對那個男配是否并不只是單純的嫌惡,而是虛與委蛇的利用過,所以才導致南境滅亡的如此迅速,導致那個男配死的如此迅速。要知道,南境的軍事設定一直都是很強的。
“小王爺?”趙臻見他走神,喚了他一句。
趙時煦卻不知是對他說還是在自言自語,帶着些自嘲的語氣道:“臻兄,我其實真的不知道,我為何會看上楚輕...明明我一直都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可是,當他在我面前剖開他的傷口,他的柔軟時,我很心疼,連什麽時候沒有控制住,什麽時候失了理智都不知道。”
趙臻站在他背後看着他略有些顫抖的肩膀,這才發現,他壓抑了很久。
只因楚輕做的太狠,連個循序漸進的機會都沒給他,前一日還和他纏綿,次日便能将那些殘忍用最直白的方式抖落出來。雖然這種‘直白’有時候反而更好,但總歸是極其殘忍的。
趙臻看着他,想要安慰卻不知該說什麽,他也知道,趙時煦并不需要安慰,很多事情他都明白,只是或許是方才取下了那顆紅豆的緣故,令他的理智一下子有些撐不住,露出些作為‘人’的真實情感來。
“有句話不是說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麽。”
趙時煦聽了此言,面上自嘲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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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命再次失蹤,楚輕自然知道他去了哪兒,只是他知道的晚了些,等他知道的時候,魏國那邊撤兵的消息已經傳了過來。而等傳到他耳朵裏時,早已讓他失了應對的先機,而宮中,端貴太妃早就不翼而飛。
能幫十命無聲無息的離開,能讓囚在宮中的太妃無聲無息的回母國的,整個京都恐怕也只有站在下方打着哈欠的長孫長吉了。
“侯爺,您不打算解釋什麽嗎?”
長孫長吉看着上方的楚輕,似醒非醒的說道:“皇上,老臣知罪,任憑處置。”
楚輕:“......”
“長孫長吉,你真以為朕不會動你!”
被威脅,長孫長吉不以為然,只道:“還請皇上早日賜死,老臣這把老骨頭實在折騰不起了。”
“你!”
“皇上,我爺爺只是為大局着想,南境畢竟是我們的國土,小王爺腹中有您的血脈,與南境鬧僵,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勁松跳出來說道。
楚輕盯着他,大靖與南境早就僵了,并且此事的□□并不是他,而是趙王,是趙王與十四王爺勾結在先,是趙王想利用趙時煦腹中之子,做第二個‘蕭家’;但仿佛所有人都不理解這個道理。
“皇上,林将軍回來了。”張然在殿外禀報道。
長孫長吉和勁松對視一眼,似乎都沒有想到,趙時煦會放林墨回來,一時間很是詫異。
楚輕眉頭緊皺,“傳。”
林墨應聲而入,看着上方的楚輕,臉上有些着急之色,但是單于的藥時間真的掐的太準,非要到這個時刻他才能開口說話。
“皇上,叩見皇上。”林墨幾乎是摔跪在地的。
楚輕聽着他沙啞的聲音,看着他急切的臉色,心道不好,蹭的下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林墨也不再廢話,着急的說道:“屬下有罪,魏國撤兵,我大靖六萬人馬被俘,屬下被小王爺拿住,偷梁換柱,如今,随屬下回大靖的是梁國先前被俘的六萬人!”
林墨原本敘述的模模糊糊不太清楚,但最後一句話說出來時,所有人都懂了,連長孫長吉和勁松都驚駭了一把。實在沒有料到趙時煦會這樣做,他們的本意是想解了南境困局,讓南境能夠與大靖言和。
勁松寫給趙時煦的信上也是言明的,他們如此做,是想讓南境看到他們的誠意。但沒想到趙時煦他......
這樣一來,南境與大靖,豈不是真的再無言和可能。
這這這...
長孫勁松盯着他爺爺,露出了一個‘您失算了’的痛心表情。
長孫長吉亦回了一個‘一世英名毀于一旦’的表情。真沒想到,趙時煦如此不走尋常路,他以為,趙時煦心裏有楚輕,還懷着楚輕的孩子,看到和局之後會立刻收手才是...
如此看來,他們似乎都将趙時煦和楚輕之間的問題,想的有些淺顯了?
楚輕稍微動了下腦子就知道趙時煦的想法,聽到這個消息,他第一句話問的卻是:“他可有什麽話要對朕說?”
林墨頓了一會兒,似反應過來一般,将懷裏揣着的紅豆拿了出來,而後将趙時煦的話重複了一遍。
楚輕頓時感覺到了錐心之痛,然而那痛卻還讓他下了更大的決心,沉聲吩咐道:“傳令下去,朕要即刻禦駕出征!”
在場衆人全都目瞪口呆,梁國那六萬人馬沖入了京都,這個時候楚輕下的第一個命令竟然是禦駕出征?征哪兒,梁國還是南境?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