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口蜜腹劍
雲袖微微斂眉,急忙将那青灰色貂皮雪絨厚重大氅披在她肩上,扶着她稍顯輕浮的身子出了這長生殿。
出宮的路格外的漫長,厚厚的積雪印着一深一淺兩排腳印,一直通向玄武宮門。
“攝國殿下!”身後,一道太監尖銳的呼叫聲響起。
洛驚瀾回過頭,只見風雪之中幾個深藍色太監服的宮人急匆匆跑過來,停在她跟前不遠,也顧不得喘氣,只慌忙的道:“太後娘娘請殿下壽康宮一聚。”
俊逸無雙的眉宇微挑,洛驚瀾一臉淺淡:“帶路。”
通往壽康宮的路途十分遙遠,這一路上,腦海中把即将發生的一切過了個遍,她以為陰太後是世上最能沉得住氣的人,原來也不過如此麽?
洛驚瀾心下冷笑,擡首,“壽康宮”幾個大字在日下熠熠生輝,這座奢華精致無比的殿堂金碧輝煌,她擡步走了進去。
“太後娘娘只傳攝國公主一人,請姑娘門外候着。”
雲袖前腳還沒擡起來,就讓守在宮門前的侍女攔了下來,只得眼睜睜的看她獨自進了去。
熏香缭繞的寝宮內殿,下了一幕流雲輕紗制成的半透明珠簾子,慈聖陰太後正懶洋洋地斜在鋪了金棕紫貂皮子制的精致玉榻上,帶着朱紅瑪瑙玉石護甲的手擱在臉頰邊,也不知道有什麽煩心事,眉心輕颦,左右兩邊的太陽穴有一雙靈巧妙手輕輕為她揉按。
鋪了毯子的地上跪着兩個小宮女用紫金包玉的精致小錘為她捶腿。小宮女臉上都有傷,眼睛紅腫,卻只低着頭不敢嗚咽半聲。
精致奢華的室內彌漫着北域進貢的極為珍貴的沁人熏香,卻是凝着一股子壓抑幽寒的冷氣,讓人不敢輕易喘息。
這種詭異的氣氛随着洛驚瀾的到來,瞬間冷凝到了極點。
“太後娘娘。”洛驚瀾看着陰太後的模樣,仿佛未覺氣氛陰詭一般,溫然優雅的微笑行禮。
陰太後這才懶洋洋的睜開阖着的一雙狹長眸子,看見洛驚瀾的剎那,黑色的眼珠倏然閃過一道稱為兇光的東西。
她看着洛驚瀾一身溫雅男裝,又看向一旁靜止不動的秦大嬷嬷,好一會兒,才發出一聲輕嗤:“怎麽哀家的狗,就是這麽伺候人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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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極輕極柔,卻讓人感覺仿佛有一根浸了鹽水的毒針瞬間刺破血管,恐怖而陰寒。
“唰……”殿內的宮人齊齊跪了下去:“太後息怒。”
秦大嬷嬷一言不發跪了下去,冷僵的面容在掃過腳邊宮女的一刻,陰沉狠厲。
只這一眼,洛驚瀾便知道,這世上又多了一個深宮冤魂。
卻仿佛什麽都沒有察覺一般,洛驚瀾掃了眼四周跪下去的宮人,秀逸的面容依舊含笑的道:“這是誰令太後娘娘不開心了,讓您雍容華麗的面容生出憤怒,真真是無法原諒呢。”
聞言,衆人皆是一愣,這是真蠢還是存心的,明明就是始作俑者,太後都恨不得拿她來抽筋扒皮了,竟還敢說出這樣的話來,可偏偏這般飽含疾風的話,從這溫然爾雅的年輕人口中說出,卻仿佛帶了萬分的真誠與關切。
陰太後看着洛驚瀾,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片刻之後,才譏诮的勾起唇角道:“長公主果真是好本事,原先是哀家看輕了你去,這般得心應手的弄權手段,卻沒有早早顯露出來,真真是可惜了。”
陰太後不是個喜歡打啞謎的人,這末尾的“可惜了”三個字,尾音虛渺漂浮,毫不掩飾的沾染上血腥殺意。
洛驚瀾心中暗嗤一聲,接連幾次派出殺手半路設伏,可不就為了取自己的命麽?如今又來提及什麽早早顯露,就不覺得多餘麽?
“太後娘娘,您是從哪裏聽說的,這可冤枉攝國了。”洛驚瀾看着陰太後,溫然的眸子含着一抹淺笑。
陰太後看着洛驚瀾,又陰沉沉地看了眼還跪着的秦大嬷嬷,片刻方才彎起唇角道:“倒是秦大嬷嬷冤枉你了。還不趕緊向長公主賠罪?”
她漫不經心的撫了撫袖口上雲紋錦繡的雍容牡丹,片刻,秦大嬷嬷便端着一盞沁香撲鼻的花果茶上來。
洛驚瀾擡眼看着那一盞茶水,果然是南疆北域合璧的尖品,當今的太後倒真是會享受啊。
“多謝太後娘娘賞賜。”仿若沒有覺察絲毫的不對勁一般,洛驚瀾溫文爾雅的朝太後拱了拱手,聞着那茶香忍不住喟嘆道:“啧啧,太後娘娘宮裏的東西就是好。”
一旁的秦大嬷嬷用看土包子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嘲笑她沒見過世面。
洛驚瀾好像什麽也看不見一般,一心只細細感受着那茶香,擡袖掩唇将那翡翠冰玉茶杯往唇邊湊去。
“啊呀。”她忽然一聲驚呼,只見過那茶杯滾落在鋪地的暖毯上,毛茸茸的狐皮地毯浸濕了一塊。煞是十分可惜的盯着那精致的毯子,洛驚瀾一臉懊悔驚嘆:“真是可惜了這麽好的毯子。攝國真是手笨呀。”
衆人皆是一愣,只覺得這俊逸無雙的青年人是真傻還是故意的,但她以為如此就可以逃過一死麽?
天真!
秦大嬷嬷陰沉沉掃了眼一臉驚訝的洛驚瀾,但随後又倒了一杯茶水端到她面前,眼色布滿陰霾的道:“長公主請用茶。”
“好。”洛驚瀾不疑有他,煞是爽快的接過那遞過來的茶盞,卻突然“哎喲”一聲,秦大嬷嬷不明原因的摔了出去。連同那精致的茶杯一起,“哐當”滾落在另一方紅毯子上,裏頭的茶水飛濺開染在半透明的輕紗珠簾上。
洛驚瀾看着被打濕的一方紗簾,饒是十分心疼的嘆氣:“哎,沒這口福就算了,還白白糟蹋了這麽好的輕紗簾子。太後娘娘可別惱,攝國一會就叫人送一些過來,直到太後娘娘您滿意為止。”
聞言,衆人禁不住齊齊暗下搖頭,這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居然可惜一塊布簾子去,看來人不可貌相,這看起來聰明通透的,原來不過是個大草包,真是白白浪費了這副好皮囊。
陰太後看着洛驚瀾,眼裏的冰冷變成了輕蔑與淡漠,那是一種主宰者看着愚蠢而将死之物的眸光,好半晌,方才彎起殷紅的唇道:“只要哀家那哥哥好好的,昭顯宮的那位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否則,她怕是無法在這宮中頤養天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