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情敵
慕容定過了新婦歸寧那日之後,回到了宮城中的官署裏, 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更是得意非常。人人知道他搶了颍川王之前的未婚妻為妻,銅駝街上人來人往。慕容定從街上走着, 一個漢人文士模樣的人和他擦肩而過,耳邊傳來甚是輕蔑的一句“哼, 無恥之尤!”
慕容定眉梢一挑,看過去, 見着那個漢人文士穿着一身官服, 目不斜視,察覺到他的目光。漢人文士停下腳步, 轉過脖子, 冷冷盯着他。渾身上下, 哪怕到每根頭發梢, 都是凜然正氣。
那漢人文士轉身過來,臉頰上咬肌繃鼓而起。眼中含了幾分警惕, 只要眼前這野蠻之人膽敢有半分冒犯之舉,他就立刻大呼。
這段日子,颍川王前未婚妻楊氏被六鎮來的四中郎将給搶了,洛陽舊人憤慨萬千, 宗室們更是捶胸頓足。可嘆堂堂天潢貴胄竟然會被一個鎮将給欺負到如此地步,文士也憤慨于慕容定的嚣張跋扈,見到他,忍不住出眼譏諷。
慕容定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今日陽光不錯,将地面上照的通透,他見着文士臉頰稍胖,身材中等,只是腳下腳步發虛,他一腳下去,這人恐怕就要當街撲倒。
“我看閣下印堂發青,雙眼黑腫,腳步發虛,恐怕外強中幹,”慕容定嘴角勾起一抹笑,“還是請回去請醫官,好生給看一看,開藥吃吃,不然紮上幾針也行。不然會越病越重,一不小心,一命嗚呼,那可就劃不來了。”
文士原先勃然大怒,聽後到面,臉色灰土,手指顫巍巍的指着慕容定說不出話來。
慕容定勾了勾嘴角,直接離開了。
剛到官署,慕容定就被段秀叫去,到了段秀所在的署房,慕容定發現內內外外,那些段秀從六鎮裏帶來的那些在洛陽的親信們,來了好幾個,有幾個不乏位高權重的。慕容定一眼就看到慕容諧。
慕容諧看到慕容定,點了點頭。段秀身旁是段蘭,段蘭見着慕容定,原本就黑的臉,往下拉長了一寸。原本就相貌平常,一看更似馬臉。
段秀見人都來了,他将一份文書丢到衆人面前,“都說人長大了翅膀就硬了,不服管,如今我這是女婿屁股還沒把那個位置給坐熱,他就開始翅膀硬了。前段日子,我給那個小皇帝上了一封文書,給你們多求一些官位,誰知道,小皇帝和我說丞相要封的位置,都是至關重要之處,以往非宗室不可任命。”
段秀說着火氣更勝,怒極而笑“喝!還真是好大的威風,要是沒有我,他還真的以為自己能做上這個皇帝?做皇帝,在鄉下種地還差不多!”
“哈哈哈哈!”段秀話語一落,衆人捧腹大笑。
笑夠了,京畿大都督劉茂進言,“既然上頭的那位已經不開始聽話,那麽大丞相何不換個聽話的呢?”
劉茂生的黃發白膚,他雖然姓劉,但人卻是匈奴人。
“這個皇帝才立沒多久,貿然廢了,總有些不太穩妥。”段秀似是有些心動,他搓了搓手掌,眉頭緊緊皺起。
慕容定左右看了看,站起來道,“不如大丞相自立為帝。”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紛紛看向他。目光如同火炬,可是慕容定半點也沒動,更不覺的有什麽不妥。
慕容諧恨不得把這個熊娃子給扒下來,拖回去好好抽上一頓鞭子,這話能随便說的嗎!
段秀卻來了興致,他眉梢一揚,十分有興趣,“哦?六藏你說說看。”
“大丞相,我自小不愛讀書只愛習武,長大了也是東奔西跑的打仗,漢人那些彎彎腸子還有規矩,我聽不懂也不明白,但是我覺得,我們千辛萬苦從六鎮殺過來,不能有一天讓元氏那些人重新爬到我們的頭上,不然我們到時候還有活路嗎?”
段秀臉色微變,“你說的對。”
慕容諧殺雞抹脖子似得給慕容定使眼色,結果慕容定看也不看,任憑慕容諧眼睛都要抽搐了,他依舊故我。
“既然不能讓元氏重新爬到我們的頭上作威作福,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們給拉下來,他們既然不能擁有這天下了,又有多少翻身的機會?”慕容定笑道。
“沒錯!”劉茂跟着他一塊道,“如今的局面,是我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要是元氏哪天起了反心,我們的辛苦不是白費了嗎,所以六藏說的對,最保險的,還是大丞相你做皇帝!”
話音剛落,響應者甚多,“沒錯,大丞相做皇帝,大丞相做皇帝!”
段蘭也湊過來,“阿爺,大家都這麽說,你還是……”
段秀看了一眼衆人的蠢蠢欲動,內心也是激動非常。做皇帝!做皇帝!他面上不露,心中卻是雀躍萬分,這個念頭只從他在河陰殺了皇帝太後及宗室百官數千人之後,就如同一顆種子落入心間,手中增漲的權勢如同雨水陽光一般,不經意間,這個念頭就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
“這……我出身六鎮,也不是甚麽高貴之家……”段秀嘗試着拒絕。
“這又有甚麽要緊,英雄莫論出處!何況我們鮮卑人裏頭原本也沒有什麽姓氏高低,有的,只是大人!是皇帝老兒沒事把漢人的那套全部搬了過來,在我們鮮卑人裏頭還分個姓氏貴賤,若真論起來,元家祖宗還曾經躲女人褲裆呢,他們高貴在哪裏了?我呸,都是一些瞎糊弄人的玩意兒,也好堂而皇之擺出來說!南邊的不是還有泥腿子出身的皇帝麽!直接幹翻了司馬家,我們大丞相比泥腿子可要好多了,憑甚麽不能做皇帝!”
“沒錯!”
“沒錯,說的對!”
慕容定左右看看,都是一片群情激奮,似乎段秀不立刻廢黜皇帝,換自己上,他們就不肯善罷甘休。他立刻一屁股坐下,淹沒在衆人裏頭,不在段秀面前露臉了。
段秀心動不已,他那些話,不過是嘴上謙虛而已,并不是真的自認出身貧賤。他手指在唇上摩挲一二,過了一會,擡眼看了四周人一眼。眼前的親信們,不管官職大小,此刻眼露熾熱的光芒,神情狂熱。
他倒是冷靜下來,“此事畢竟是一件大事,不能輕舉妄動,我得小心才行。”段秀遲疑一下,“讓我思索一二。”
“大丞相,那麽之前給小皇帝的那封奏章……”有人還記得之前段秀給皇帝送上的那封文書,開口問。
“奏章他不肯用印,那麽我就要襄城王好好和他說一說,我和小皇帝畢竟是翁婿,有些話不好說的太明白,免得皇後難做。”段秀手指輕叩案面,原本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叫他的阿叔去勸他,想來應該是沒有多大問題的了。”
讓自己的人完全的分布在朝野中,不管是為了稱帝的野望,還是為了自己的權勢着想,都必須的,小皇帝不肯,他非得要他點頭不可!
慕容諧出來,就和慕容定一同到了官署裏,慕容諧站在署房裏,對其他的屬官冷聲道,“我有話和四中郎将說,你們都出去。”
慕容定的長吏賈诃擡頭看了一眼慕容定,慕容定颔首之後,賈诃帶着其他一衆人都出去了。
等到室內再無別人,慕容諧忍不住呵斥,“都說娶妻就算是真的成人了,可是你腦子裏頭的基本上是些甚麽東西?好端端的撺掇大丞相去做皇帝,你當做皇帝很容易?這元家坐擁天下百年,要動他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你看看你之前在大丞相面前說的這都叫甚麽話!”
慕容定老大一個人被慕容諧罵的差點沒縮到角落裏去,他滿臉委屈,“我又不是随便說的,大丞相說皇帝不聽話。皇帝我也沒見過幾回,不過就算是兔子死之前還知道蹬腿撓傷人呢,小皇帝自個又不傻,既然如此,廢黜他一勞永逸。”慕容定見慕容諧又要張口,又道,“何況阿叔你也看了出來,大丞相的的确确有這份心思,而且已經不小了。我只不過順勢提起來。有南邊的那個泥腿子皇帝在,他怎麽可能不敢動元家?”
“元家現在勢弱,想要強勁起來,恐怕難。不過要動他們,也不是很容易。”慕容諧思索了一下,嘆氣,“當初在河陰的時候,我曾經上言丞相,所押解的那幾千人,身份太過貴重,不能輕易動殺。結果丞相沒聽我的,和我說洛陽之人生性驕傲,恐怕不易折服,與其留下這些人的性命,不如全部鏟除,以絕後患。”
慕容諧說着搖搖頭。
“丞相決定了的事,旁人再勸也是白費口舌,阿叔你也別介懷。”慕容定說着,外頭傳來一聲輕響。
慕容諧立即擡頭,大喝,“誰在外面?”
緩了一息,外頭才傳來少年人嘶啞低沉的嗓音,“是我。”
“是十二郎。”慕容定沖慕容諧放松一笑,他大步走到門前,伸手拉開門,就見到少年在背後站着。
“你怎麽在這裏?”慕容定問道。
楊隐之眨了眨眼,強行穩下自己的心神來,擡起手讓慕容定看自己手肘裏的文書,“這些都是下面人送上來的。”
“這些事叫別人來就好了,”慕容定沖楊隐之笑笑,他伸手從楊隐之懷裏拿過那一摞的文書,直接進門。
“阿叔,沒事,是我小舅子。”慕容定走進來,把文書随意往邊上一丢。
慕容諧臉色沒有半分好轉,“他?你也小心,你妻舅到底是漢人,和我們是不是一條心,難說的很。”
慕容定勾了勾唇角,“阿叔,我知道,沒事,那小子是我帶出來的,就算有反心,他這麽點年紀能幹甚麽,何況我還派人盯着他。他每日去了哪裏,作甚麽事,甚至每頓用了幾碗飯,我都清清楚楚。”
慕容諧這才緩了臉色,“這才對。”
“大丞相那裏,我覺得他不是自己想要學劉宋的皇帝,就是留着學曹孟德。反正元家的皇帝最多也只能到丞相下一代。”慕容定說着,頓了一下,“說起來,我還和段蘭那個家夥有仇呢。”
慕容諧擺了擺手,“你們年輕人那些打打鬧鬧,過日子沒了也就沒了,不必放在心上。”
“阿叔,不是我放不放在心上,是他放不放在心上。”慕容定翻出一堆白眼,他坐到席子上,雙腿盤起來,“我可沒有一次主動惹他,都是他來招惹我來着,上回他還帶人來教訓我,結果被我教訓回去了,不知道他的那匹西域寶馬又沒有把他摔下來。”慕容定雙手抱胸想了好會,想起見到段蘭那好胳膊好腿的模樣,恐怕是沒有被馬給摔下來。頓時有些遺憾。
慕容諧望向他的目光裏有些笑意,那笑意中還有幾分贊許。
“你和他,多掌握些分寸,臉上好看了,他也沒話好說。”
慕容定有氣無力的擡頭,滿臉的無奈,“阿叔,這不是我掌握好分寸就行了的,那家夥擺明就要來找茬的,以無心對有心,不管怎麽做,他都覺得我下他的面子啊。”慕容定一只手撐着下巴,“他以後要是掌權了,我哪裏會好過。大丞相反正還有其他的兒子,不如……”
“打住!”慕容諧聽慕容定越說越不像個樣子,立刻喝止,他站定了,左右看了一眼,然後快步到門邊,拉開門朝外看了看,見左右無人,也沒有聽到什麽人慌張離去的聲音,這才放下心來。
他狠狠瞪了那邊挂在憑幾上的慕容定一眼,“臭小子,你是嫌你的命太長了是不是?這話要是傳到大丞相耳朵裏,就算是我,也不能把你保下來!”
慕容定咧嘴一笑,“阿叔,我有分寸的,不到萬不得已,我才不會想着害他的命呢。”他思索了一下,手指輕輕敲着臉頰,“不對,就算下手,我也會叫旁人都看不出來。”
慕容諧恨不得把這個混賬玩意兒吊起來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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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隐之出了官署的門的時候,神思恍惚,腳下虛浮不定。日頭晃在頭頂,他眯眼看過去似乎都成了黑白二色。
他只知道父親死在了河陰,是怎麽死的,誰下的令,他心裏有所猜測,但是一直不能确定。李濤乙哈等人是慕容定的親兵,對他也頗為照顧,但是他們對此事一沒興趣,二來當時河陰之變的時候,他們都随慕容定留在洛陽,到底事情是怎麽樣的,他們也無從知曉。
原來,原來是那個亂臣賊子。
楊隐之胸中氣血翻湧,口中有血腥味。他身形搖晃了兩下,睜眼看着湛藍的天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楊隐之雙手握拳,手背上青筋并露。阿爺在天有靈,他終于是找到了仇人是哪一個了!
楊隐之想要放聲大笑,又想捂臉痛哭。他當初做的決定是對的,選擇了留在軍中,而不是回到叔父那裏。
若是回到叔父那裏,他就算真的進了中書省,也不過是在清貴的位置上,裝模作樣。
他咬牙切齒,過了許久,他大步往前面走去。
慕容定向來是到了下值的時候,直接拍拍屁股就走,至于什麽晚上留下來當值,不好意思,那不是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慕容定騎在馬背上,無意一回頭,就見到楊隐之沉默着一言不發,滿懷心事。
楊隐之擡起頭來,正好目光和慕容定撞了個正着,“姐夫,待會我想見見姐姐。”
慕容定當然無不可,他回過頭去,“你想去見,那麽就去見吧。”
晚上慕容定到清漪那裏用晚膳的時候,見到清漪眼睛有些紅紅的,哪怕擦了脂粉,還是能看出點腫來。
“怎麽,誰欺負你了?”慕容定見她眼圈紅紅的,立刻捏住她的下巴仔細端詳,腦子裏頭把和自己有過過節的男人女人過了一遍。
“誰給你難看了?是賀樓氏,還是朱娥?”
清漪一把把他捏在下巴上的手揮開,“沒事,就是十二郎過來的時候,說了些心裏話,忍不住哭了一會。待會就沒事了。”
慕容定狐疑的端詳她一會,見她除了眼睛有些腫脹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事,才放心下來。
“你弟弟也真是,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叫你擔心呢。”慕容定感嘆了一句。
清漪直直盯着他,那目光立刻叫他毛了,“怎麽,我說的難道不對嗎?”
清漪默默轉過頭去。
一頓晚飯用完,過了一個半時辰,清漪就和慕容定睡了。在床上,慕容定哪裏肯老實,這個年紀的年輕男人,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火氣旺的連他們自己都慌。
床榻猛烈搖晃了許久之後,才停下來。不多時慕容定叫人拿熱水來,侍女們送了一次,過了一會,聽到裏頭傳來清漪那低低飲泣也似的嘤嘤聲。
守在門口的蘭芝聽着那聲音實在是焦心,忍不住往屏風內窺探了一眼,兩具白白的身子壓在一塊,男人貼在她的背上,猛烈攻伐讓下頭的女子用手死死扣住了下頭的褥子。
蘭芝看了一眼,吓得立刻鑽了回去。再也不敢看第二眼,蘭芝并不是沒經過人事的,回想起那個場景,她都忍不住心驚。
六娘子生嬌體弱,哪裏受得了這樣猛烈的攻勢?她想着,對着侍女使了個眼色,讓她去取藥膏來。
過了幾刻鐘,裏頭才算消停。裏頭人去收拾,蘭芝親自扶着清漪到屏風後面清洗幹淨,給她上了藥。藥膏很快起了作用,絲絲涼意緩解了那個地方火辣辣的痛。
回到床上,慕容定還要貼上來溫存,清漪哭着推他,“你走,你走!別來貼着我!”
她被折騰的沒了力氣,連哭都是微微弱弱,聽得心疼的很。慕容定挨了她幾下拳頭,老老實實的,他也知道自己剛才把人折騰的厲害了,哪裏敢躲。不過要他走,他是堅決不肯的。
這裏多好,身邊還有個人陪他一起睡,幹嘛回去自己獨眠。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寧寧,你別氣了啊。下次我一定不會再這樣了!”慕容定睜着眼睛發誓。他說着,還一個勁的往她身邊湊,不要臉的掀開她的被子,躺進來。清漪這會擡根手指頭都費力,她哭着搖頭,伸手推他,“我不要你,你走!你愛和哪個女人睡就和哪個女人睡,我受不了你了……”
她還在哭,可是慕容定已經變了臉色,也不顧還有其他侍女在場,俯身下來堵住她的堵住,過了許久,才放開她。清漪被放開之後,大口的喘氣,可是她雙手還抵在他胸口上,不讓他靠近半點。
慕容定看着她張大口喘息的模樣,過了好會等她緩過勁來了,伸手戳了戳她的臉,手指戳在瑩潤的肌膚上,立即陷了下去。他一骨碌躺在她的身旁,胳膊壓在她身上。
“你當我是哪個女人都可以的嗎?”
清漪緩過氣來,一眼直接看了過去:難道還不是?
“喂,你還真的……”慕容定被她那一眼氣的半死,他翻身而起,清漪吓得一縮。她緊緊閉上眼,過了好會,也沒有感覺慕容定撲過來,睜開眼,發現慕容定側躺在她身旁,過了半晌,他也沒有翻過身來,很明顯生氣了。清漪也沒管他,他生氣了,她求之不得,生氣了就沒那個心思來折騰她了。
累的狠了,沒有慕容定在一旁搗亂,她安安穩穩睡到天明。等到睡醒之後,外頭已經大亮,身邊自然也沒人了。
清漪知道慕容定是去上朝了,她撐着身體起來,吸了口氣。
昨夜楊隐之找過來,找到她哭了一番,說是終于找到了殺父仇人,說哪怕傾盡全力,也要替父親報仇。
半大的少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沖着她砰砰磕頭。求她在慕容定身邊忍耐一段時日,等到他日他有能力拜托慕容定,一定會救她于水火之中。
姐弟兩個的生母去的早,楊隐之幾乎就是她看大的,看他哭着沖她磕頭,清漪忍不住也哭出來,對于這個少年,她該怎麽說。
她沒答應也沒拒絕,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一陣頭痛。她之前多少已經猜到了一些,畢竟那麽多位高權重的人全部死了,沒有段秀的命令,是不可能的。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實在說不出什麽不給楊劭報仇的話。只是眼下段秀位高權重,若是要報仇,沒那麽簡單,若是刺殺……楊隐之也做不了。
可就這麽放過,別說楊隐之,就是她自己,也有些心有不甘。
蘭芝聽到裏頭的動靜,進來服侍,見到清漪眉頭緊蹙,以為她身體不适,過去輕聲問,“六娘子可是身體不适?”
清漪搖搖頭。
“那麽六娘子還是快起來吧,今日夫人要帶六娘子出去和其他夫人進行春宴呢。”蘭芝輕聲提醒。
“啊!我都忘記這回事了!”清漪眼眸在她話語落下的瞬間,立刻睜大。韓氏的确和她提過,春宴還是韓氏舉辦的,她統領一切事務,她竟然給忘記了!
清漪慌忙掀開被子,腳踩在地上,雙腿一陣發軟,整個人就倒在了地上。
“六娘子!”蘭芝叫人過來扶她,兩個侍女把她從地上攙扶起來,服侍她梳洗換衣。清漪坐在那裏,在心裏狠狠把慕容定給罵了個狗血噴頭。
這個兩腿禽獸真是不得好死啊!明明知道她第二天要見人還把她折騰成這樣!
忙活了好會,匆匆吃了幾口能耐得住餓的東西,她立刻帶着人去見韓氏。到了韓氏所在的東院,韓氏已經在等着她了,今日韓氏也是花了大力氣來打扮,韓氏擅長妝扮,看上去比真實年紀還要小個十歲。
韓氏等清漪已經有會了,見到清漪急匆匆趕來,有些抱怨,“怎麽才來?”
“妾貪眠,阿家……”清漪坐在那裏解釋。
韓氏擺擺手,“罷了罷了,快些出發吧。”說罷,韓氏伸出手來,一旁的衛氏立刻穩穩攙住她的手臂,向外走去。
清漪也跟着起來,站起來的時候,雙腿一陣軟,險些一個趔趄。虧得蘭芝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韓氏眼角餘光瞥見,轉過頭去。衛氏在旁看到,仗着自己和清漪距離夠遠,清漪聽不到自己說的話,在韓氏耳邊輕聲道,“娘子也忒不像話,郎君年輕,她是大家出來的小娘子,難道不規勸郎君一些?年輕夫妻那事做多了,于男子腎水有害無益,怎麽了得!”
韓氏眉頭都沒擡,“六藏正年輕呢,要他憋,他憋得住?楊氏能勸住他才怪了,我生的兒子,我還不知道?”
衛氏原本見這段時間以來,韓氏幾乎将家中大小事務全部放權給清漪,自己想要從中謀取些私利都難,看這個新入門的新婦不順眼,故而在韓氏這兒挑撥離間,平常阿家對兒媳諸多看不順眼,甚至還有折磨兒媳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半夜三更摸到兒子房間裏,阻止小兩口行房的都有。
衛氏原本以為韓氏多少會發怒,至少兒子的身體,做母親的應當在意,誰知韓氏半點反應都沒有。
衛氏讪讪的,低下頭來。
韓氏和清漪直接上了早已經準備好了的馬車,馬車直接向城郊外行去。
清漪事先就讓人在郊外圈了一塊地,做春宴之用。兩人到的時候,那塊地已經被仆婦們用圍帳給圍了起來,免得讓旁人偷窺到,裏頭也一切準備妥當。
韓氏看了一圈,連連點頭。
不多時,邀請的女客們來了。
那些女客清漪都不認識,而且她們絕大多數都穿着鮮卑女子的服飾,頭戴小帽,身着及腳面的裙子,露出一雙靴子來。
漸漸的,她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那就是賀樓氏。
和賀樓氏一塊的,還有一對母女。女兒生的膚白眼大,五官豔麗。母親也差不到哪裏去,面龐清秀。
韓氏帶着清漪一個個和這些貴婦打招呼,也是互相介紹認識認識,清漪在心裏記下她們的臉和名號。
到了賀樓氏那裏,賀樓氏鼻子裏冒出一聲冷哼,別過臉去,韓氏和沒看到似得,和清漪介紹,“嬸母之前已經見過了,這位是大丞相的夫人,城陽公主,這位小娘子就是朱娥了。”
“公主,這是我家的新婦。”韓氏笑道。
城陽公主臉上天生兩個梨渦,遠遠看去,臉上永遠帶着三分笑意。可是這回她臉上冷淡,只是嗯了一聲。目光冷冷,她身邊那個少女,更是眼懷不善,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
清漪擡目,正好和朱娥如刀的目光交在一處。兩個女人目光交彙處,剎那刀光劍影。
作者有話要說: 慕容大尾巴狼:吃兔幾吃兔幾吃兔幾~!!!
清漪小兔幾:啊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你這頭狼了!你去吃別的兔幾吧!!!
慕容大尾巴狼板起臉:你以為本狼不挑食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