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逃離
手掌裏的骨頭小巧光潤,看着就知道事前處理過的, 攤在手上閃發着瑩潤的光澤。慕容定之前得罪了她, 回去氣了半日,後來清漪不愛搭理他, 兩人對着她也是不做聲的多。
說來簡直可恨,這小女子不動不作聲的時候, 簡直比她開口罵人更要折磨人。慕容定還寧願她和其他的女子,開口吵鬧。但清漪偏偏不, 坐在那裏, 如同寺廟裏頭的菩薩似得,寶嚴莊相, 看的他根本坐不住。慕容定知道她生氣了, 而且氣的還不清。明明不過是炫耀讨要歡心的句話, 就讓她大怒了那麽久。
要他對清漪發脾氣, 他不會。一來沖弱女子發性子太過卑鄙,二來他心裏的傲氣也不會讓他這麽做。舍不得沖清漪發脾氣, 也知道她生氣了,好吧,那就讨她歡心。女子喜歡的東西慕容定從來沒去關心,也沒去關注過。所以他讓楊隐之去挑, 自己姐姐的喜好,做弟弟的要是不知道,簡直該吊起來打。順便他也叫人準備了這麽副自己孩童時候玩的小玩意兒。
“如何?”慕容定靠近她,眉梢一揚, 笑容越發濃厚。兩人靠的近了,可以嗅到她身上淺淡的花香。清香暗暗浮動,勾的人魂不守舍。
清漪不動聲色和他拉開距離,這貨時不時發情,萬一他獸性大發,自己就虧大了。
“嗯,尚可。”清漪看見慕容定那晶亮的雙眼,心神一愣,下意識的點頭。
慕容定立刻就笑了,薄唇邊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喜歡就好,來,我教你怎麽玩。”說罷,拉着人坐到床邊,将袋子裏頭的骨頭一股腦的全部倒出來。倒出來的骨頭細細白白的,都不怎麽大,小巧的很。
慕容定将骨頭全部仔細扒開,伸手就去抓了一把。清漪瞧着他随便伸手,面前的小骨頭就少了一半多,頓時柳眉倒豎,她頗為不忿的望着他。
慕容定似乎對她的不滿沒有察覺,笑着催她,“該你了。”
清漪在心裏罵了幾聲大混蛋,咬住下唇,伸手去抓。慕容定的目光被她的手吸引過去,她骨架小,人又纖細,手也生的和她差不多,纖細小巧,手指修長,腕骨更是娟秀,肌膚白皙散發着溫潤的光澤。
清漪被他看的心裏發毛,硬着頭皮随便抓了一把。
慕容定笑吟吟道,“好了,一決勝負。”說罷,攤開手掌。
結果自然不用多說,清漪看了一眼,扭過頭去,鼻子裏頭哼了一聲,“你贏了也沒甚麽,贏了也不光彩。”
慕容定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他伸手扣住清漪的手腕,“比比我們倆手掌,待會給你算一下就行了……”話語還沒說完,就斷掉了,他怔怔看着強迫貼在他掌心上的手,方才看着不覺得,可真的放在一起比比,立刻就顯現出巨大的反差來。他的手掌寬大厚實,掌心指腹上有常年握刀持戟留下來的老繭,女子的手生的嬌小,比他的幾乎小了一半,肌膚潔白細嫩,除了食指和中指有點點薄繭之後,肌膚吹彈可破。
他下意識的握住她的手,掌心裏立即傳來柔軟的觸感,握緊了點,才覺得有骨頭輕輕的蹭着他。
清漪面色難看起來。原來又是找機會占便宜呢?她眼刀立刻劈在他身上,慕容定過了好會才擡頭看到她。那眼刀劈在他臉上,慕容定瑟縮了下,但還是握住她的手沒動。清漪輕輕使勁把手往外頭抽,結果沒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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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之不武。”清漪輕哼了聲。
慕容定這才回過神來,他故作遮掩的咳嗽了下,眼神飄向別處,“好吧,的确勝之不武,我算你贏?”
清漪臉扭向一邊,她懶得和慕容定說了,這家夥根本就是個說不通的混蛋。
慕容定見她不回話,有些悻悻的,捏了她掌心一把,“你和阿娘都說了甚麽?”
“之前不是告訴将軍了嗎?我去給夫人看賬目。”清漪任由自己的手被慕容定捏着,慕容定捏捏她五個手指頭,小心翼翼的,不敢用力。
“之前就和你說了,阿娘不耐煩管這些事,”慕容定扯了扯嘴角,“阿娘最有興致的也就是到阿叔那裏去。”
清漪有些不自在的躲了躲,自己八卦是一回事,聽慕容定親口提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幸好慕容定也只是提了這麽一句,“我聽說正月十五,洛陽以前都會有個甚麽集會?我看好幾個宗室為了這件事忙前忙後的,不知道在幹甚麽。”慕容定是個外來戶,對洛陽的風土人情一概不知,也不打算知道。看着那些個宗室忙前忙後,他也不免生出了好奇心。
清漪把洛陽裏正月十五消除宵禁,貴族讓家中女伎藝人出去當街獻藝的傳統說了。慕容定聽得兩眼發直,“這樣也行?”
“如何不行?這麽多年,洛陽都這樣的。以前每逢正月十五,家裏嫡母還讓我們出去看呢。”清漪想起往年正月十五出門看胡人表演,也不知道今年有沒有往年那麽熱鬧。
“家裏沒有這些人吧……”慕容定一聽就犯了難,他嫌棄人多口雜,除了自己韓氏清漪還有帶進來的親兵之外,餘下來的也只有那些奴仆了。至于什麽取樂用的家伎,他連想都沒有想過。
當年在晉陽,也沒見到阿叔家裏有這種人。
“是的,所以我想,這次正月十五,不如花錢請幾個胡人在外面擺個架子算了。”清漪輕聲道。
慕容定一眼瞥來,“然後讓人看我的笑話?”
清漪嘆口氣,這會的慕容定還真是和個小孩子似得,別人有的他也要有,“家伎不是一日兩日就能辦起來,絕大多數都是從小照着容貌高低從人牙子裏買回來,然後讓精通歌舞的樂伎教授技藝,沒有個七八年根本不成氣候。”
家中的樂伎技藝高低往往顯現這家的財力高低和底蘊。
這短短幾天怎麽可能辦的起來?清漪直直看着他,眼神裏都是告訴他不可能。
慕容定肩膀往下一垮,滿心郁悶低頭下來把床上散開了的狍子骨頭一攏,“我不甘心,別人都有,就我門前光禿禿的,傳出去白白叫人看笑話,再說了若是六拔搞起來,我沒有,這不讓我丢臉嘛!”
清漪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慕容定說的是堂兄,慕容定和慕容延關系惡劣,她都從楊隐之口中得知了。
“那位郎君也不一定能知道洛陽的風俗,将軍夫人也是從晉陽來,如果沒有人從中指點,一時半會的,恐怕也不會知道。”清漪見慕容定還要張口張嘴,她立刻道,“而且就算知道了,也會和我們差不多。”
慕容定想了一下,這對母子幾乎都沒有離開并州,尤其賀樓氏,生怕面前的兒子有個好歹,從來不準慕容延出遠門,哪怕慕容諧有意讓兒子到軍中歷練,都被賀樓氏攪合了。母子兩個別說到洛陽,就聞聞洛陽的味道恐怕都難。
“那就更要壓他們一頭。”慕容定頭揚起來,“他們對洛陽一無所知,不就是我們的好機會嗎?”說着,他定定盯住她。
清漪咬牙,攤開手,“那只有請那些胡人藝人來了,歌姬之類大亂之後,就算有錢也請不到,只能從洛陽其他新貴家裏搶人!”
慕容定還想說什麽,觸及她那炯炯的目光,罕見的脖子一縮,不說話了。
和慕容定說話需要費不少的力氣,清漪恨不得抓住他的脖子往他往水裏按,只要她能辦到的話。
這家夥把人當磚使不說,還希望人一塊磚就給他搬出高大樓閣,這家夥怎麽不去搶呢。
清漪氣的半死,韓氏送給她的那只匣子都沒有心思打開了,直接讓蘭芝丢在一邊,幸好弟弟楊隐之給她帶來的消息,讓她高興了一陣。
元穆說元月十五那日動手,正好那夜沒有宵禁,處處都是狂歡一片。這個時候,就算是禁軍也難免出現松動,那時候動手最适合不過。
蘭芝高興的把之前收起來的金銀找出一些适合随身攜帶的都找出來,專門給她在衣服縫了個暗袋,好到時候将這些金銀都放進去,“雖然說到了大王那裏,這些也派不上多少用場,但是有些心裏總歸能放心點。”
清漪看着蘭芝給她忙活,過了許久,伸手捂住蘭芝的手。
主仆兩人兩兩對望,蘭芝忍不住掉下眼淚,“這下好了,六娘子終于能逃出去,不用繼續被糟蹋。”
清漪嘴唇動了動,最終她沒說出個字來。
元月十五看似遙遠,其實眨眨眼就到了,白天的時候就見到各家各戶忙着在外面搭建棚子,還有将燎火所用的火盆都一塊搭起來,各家各戶門前都是一片繁忙。這時候門前門後奴婢們或搬或擡,各種火盆還有木架,流水一般的往外頭擡,原先門禁嚴格,外來人出入都要發放木牌作為出入的憑證,不然只能出不能進。
但是現在不知道是不是管事的想要偷懶,還是人太多了實在顧不過來,原先的規矩也被放在一旁棄之不用了。
內外的人進進出出,也沒有了木牌作為憑證。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混進來個牛鬼蛇神進來。
一個貌不出衆的中年男子趕着一輛車到了府邸的後門處,後門有兩個管事的男人看着,這中年男人從騾車上跳下去,點頭哈腰,“這是運來的柴火,還請兩位過過眼。”
中年男人生的一臉憨厚,瞧上去就是滿臉的老實羊樣兒,一棍子打下去都打不出聲來的那種。随意看了看騾車上的柴火,上頭的柴火都劈砍的格外好,一根根的差不多大小,伸手掂了掂,沉甸甸的,格外有料。
“進去吧,記得把柴房也一塊打掃了。”看門的人不耐煩揮揮手。柴房裏頭的活都是辛苦活,沒幾個人想做,都是上頭推下頭的,下頭的找新來的。
這會就是欺負人老實,讓他白幹活。
中年男人連連哈腰,保證自己一定把柴房裏打掃幹淨,過了一道小路到了柴房,中年男人拿着掃帚忙裏忙外,有個傻子願意做重活,別人都願意躲懶,尤其今日是元月十五,前頭來了不少龜滋舞娘和鄯善男人,甚至還有從更西邊來的俊俏少年。人人心裏和有貓抓似得,恨不得飛過去看上幾眼,手裏的活自然也不願意幹了,有人來頂,正巴不得呢。
不多時,四周安靜下來,只聽到掃帚上的竹葉刮過地面的聲音。過了好會,中年男人見到四周沒有人,他立刻丢開掃帚,撥開騾車上的柴火,拿出一小只瓶子來。他飛快走入柴房內,放入柴垛裏,然後将柴火都拿下來,結結實實将那只瓶子蓋住。
事到臨頭,要沉下心來,哪怕依舊火燒眉毛,也要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不然很有可能叫人看出來,功虧一篑。清漪深深明白這個道理,她不斷催眠自己,今夜什麽事都不會發生,而她只會和往年一樣,在元宵的夜晚,看上一場狂歡,然後回家好好睡一覺。
清漪冷靜非常,原先有些緊張的蘭芝都漸漸平靜下來。
“娘子換衣裳吧。”蘭芝把衣裳取來,蘭芝将這些衣服小小的改了下,在裏頭加了許多暗袋,将那些便于攜帶的金銀都塞了進去。
“嗯,”清漪點點頭,蘭芝給她将原先穿的那套換下來,換好衣服,又重新梳了發髻。對着鏡子裏的自己,清漪露出一抹笑來。鏡子裏的少女立即因為這一笑添加了幾分活氣。
她從首飾盒裏拿出一支步搖,讓蘭芝給她戴上。
夜幕來的很快,暮色之下,不是逐漸平靜下來,而是喧鬧正漸漸生起。
洛陽的街道上家家戶戶點起照明用的燈籠還有各類火把。火把和燈籠驅逐了夜色,将之街道兩旁照的亮如白晝。
再過了會,人聲漸漸多起來,洛陽少年郎正是得意時,千金裘白馬攜佳人。女子們化上洛陽裏頭最時興的妝容,盡可能的來裝扮自己。帶着侍女一道騎馬穿行在街道上。不多時貴人家中出來了成群的彩衣女子,彩衣女子們都妝容豔麗,衣着清涼,
二月的洛陽還帶着點點寒意,但是這些女子穿着紗裙,雙臂和肩膀露在外,合着樂鼓聲開始跳舞。
慕容定府邸門外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了。清漪知道他想要出風頭,于是幹脆叫人全部請來胡女還有別的從如今中亞過來那些藝人。中亞的男女長得十分有特色,高鼻深目,一頭卷發,用現代的審美看,男俊女美。
胡女穿的比其他家的樂伎還少,只胸前還有腰下用輕紗圍住,手臂脖頸無一處不軟,手臂持平在脖頸處,身體就如同靈蛇一般踩着樂鼓的節奏扭動起來。
慕容定陪着韓氏出來觀看表演,韓氏難得有興致,慕容定自然陪着,母子兩人關系冷淡,但也不代表慕容定連半點時間都不願意花在母親身上。
韓氏看到胡女那密鼓一樣搖動的腰臀,瞪圓了眼,她拍了拍看的有些興起的兒子,“走,陪我去看看別的。”
慕容定自然應下來。
離胡女不遠處就是那些來自粟特的少年們,少年個個身體修長,線條矯健優美,充滿了力量。他們高速旋轉,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亂,應接不暇,他們旋轉開來,身形越來越快,到了後面雙腿近乎懸空,雙臂張合有至,人們眼睛只能撲捉到他們健美身軀的殘影。
“真是不錯!”韓氏看的啧啧稱奇,她雙眼緊緊盯在那些少年身上,在火光中,少年們旋舞中的身軀如同矯健的黃羊,溫和卻包含力量。
慕容定見韓氏看的入迷,輕聲道,“阿娘若是喜歡,兒便把這幾個人買下來服侍阿娘,阿娘以後別去阿叔那裏去了。”
韓氏看那些少年,目光流連在那些少年的身軀上,聽到兒子這話面色古怪看過來,過了會那邊少年旋轉到母子面前,在重重的一聲鼓聲中,對韓氏單腿跪下,展開雙臂。
那個少年雖然生的一副異族臉,但好歹還看得過去。
慕容定含笑看向韓氏,韓氏面上笑意收斂,“賞他。”
清漪走在這片熱鬧裏,街道兩邊都是歌舞歡笑,那些聲音不停鑽入耳中,吵嚷的厲害。慕容定這會陪着韓氏,她身邊沒人,所以就出來了,其他兩個婢女跟在她身後。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不比往年那麽熱鬧,但是這樣已經足夠了。清漪走到之前和元穆約好的街道,這條街道最為熱鬧,到處可以聽到男女的歡笑聲。
清漪站在人群裏,四處都是人,她走了幾步,左右張望。也不知道元穆安排的人到底在哪裏,她看了眼身後的婢女,今天她沒有把蘭芝帶出來,只帶了其他兩個人,那邊有個高大魁梧的男人喝了一口烈酒,然後舉起手裏的火團一口噴去。
剎那大火從男子手中如同一條火龍,裹挾着重重熱浪向圍觀的人撲去,哪怕隔了人牆,還是覺得那股熱浪撲面而來。
清漪和侍女下意識的就往一旁躲去,她雙手正要掩住臉,就察覺有道力量緊緊扣住了她的手。清漪下意識看去,看到一個着圓領鮮卑袍的男子面帶猙獰的面具,火光透過人群照過來,照在面具上一片斑駁,面具下露出的兩只眼睛深深的看着她。
随即他一扯她,帶住她就往人群深處跑去。
“楊娘子,楊娘子!”跟在清漪身後的侍女高聲呼喝起來,她們想要追過來,這時潛伏在暗處的人立刻湧出,如同重重人牆,阻斷在她們前面。
“起火了,起火了!”府邸內傳出尖利的呼喝,慕容定聞聲轉頭看去,只見他府邸內,熊熊火光已經燒起。
作者有話要說: 慕容大尾巴狼目瞪口呆:小兔幾呢!!
未婚夫:略略略不和你玩了!
謝謝小天使的霸王票
青兒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2-10 00:3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