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骨頭 (1)
元穆原本就清瘦的臉上越發沒有半點血色,他嘴唇顫抖着,嗓音嘶啞,“當真有此事?”
楊隐之看了他一眼,解下身上的佩刀坐在他對面,“姐夫,我騙你作甚麽!讨要姐姐的人,就是慕容延!我當時守在外面雖然不能進去一探究竟,但後來也從別人口中聽說了。何況後來姐姐也和我說了此事,她這次實在是被逼的沒辦法了。慕容定這次拒絕了慕容延,但是以後呢,誰能保證慕容定能此次拒絕?要是他阿叔慕容諧親自過來要人,慕容定給還是不給?”
楊隐之說着,他雙眼緊緊盯着元穆,不放過元穆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元穆臉上緊繃,握緊的拳頭上青筋迸露,他咬着牙,“原先我想直接帶寧寧走,寧寧說時候未到,現在陛下想要舉大事……”
楊隐之聽到他這麽說,頓時火冒三丈,“那麽姐夫的意思是,先以大事為重,我姐姐就可以暫時放到一邊?”他怒火直沖顱頂,對元穆失望透頂,“姐姐為了我,才會委身在慕容定那個白虜,但是現在她害怕以後會被當做一件物什被送出去,只得來請姐夫把她快些解救出去,現在姐夫卻說陛下要舉大事?”
楊隐之越說越氣,從床上噌的一下起來,他面露譏諷,“原來颍川王也不過如此,現在恐怕府邸中早就有一二嬌娘,哪裏還會把我姐姐放在心上,只是可憐我姐姐,到現在還不知情,心裏想着大王能救她于水火,既然這樣,我幹脆舍出去,把姐姐帶出來再說!”、
說完,楊隐之抓起放在一旁的刀,就往外頭沖。
元穆立刻站起來,幾個箭步沖到他的面前,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十二郎,你這是要幹甚麽!”
楊隐之紅着眼睛,“你不救姐姐,我去救她!我總不能看着她這麽繼續被糟蹋下去!”
“你以為我不救她?”元穆氣的臉色發白,他手緊緊梏在楊隐之的手腕上,勒出了幾道紅痕,“你說我府中有人了,我如今心裏就她一個,蒼天日月可鑒,別的女子從來進步了我的眼。”
“那你就去把姐姐救出來,嘴上說說誰都會!”楊隐之冷笑看他。
元穆沉下臉,點點頭,“好,既然你這麽說了,那麽我就做給你看。也讓寧寧知道,我沒有一刻忘記她。”
他說着,拉住楊隐之到床上坐好,“你現在去找慕容定,除了白白喪命之外,還能有甚麽?你姐姐辛辛苦苦不就是為了你,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她怎麽辦!”
一番話說的楊隐之臉上發燙,他看元穆,“那打算甚麽時候動手?”
“寧寧既然都已經求救了,恐怕事态不是一般的緊急,就定在十五。你告訴寧寧,十五那天一定要出來,沿着大道往洛陽大市那邊走,我會派人過去接應。”元穆想了想,立刻道。
“……那是甚麽時候?”楊隐之沒想到元穆能這麽快就應下來,有些不放心,打算問仔細。
“戌時三刻,那時候洛陽裏正好是賞燈的時候,記住不要讓慕容定跟在她身邊,不然到時候不好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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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隐之咬了咬牙,“好。”
元穆說完,心中似乎一塊大石頭放下來,臉色緩和了些,他見楊隐之不再沖動的要去找慕容定一決高下,扣住他手腕的手也松開,他想起了清漪,兩人在年前曾經見過一面,可是那一面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她。慕容定不知道發覺了什麽,一直到現在,他都沒有見慕容定再帶清漪進宮。
“寧寧這些日子可還好?進食可多?”元穆急切的拉住楊隐之問。
“姐姐最近因為忙着慕容定家裏的事,慕容定阿娘不管事,所以慕容定就讓姐姐來管。他家的事又雜又亂,人都瘦了一圈。”楊隐之道。他觑着元穆臉上露出後悔心疼,就放心了。其實清漪管事,事是要比以前多,煩心事也有。但并沒有他說的那樣人瘦了一圈,反而清漪利用管事的便利,為幾個人謀得了飲食用度上的便利,不說胖了,但瘦肯定是沒有的。
“是我的錯,不是我的話,寧寧也不會受這份罪。”元穆低頭嘆息,他閉上眼睛無盡的懊悔,要是他當初在亂軍攻破洛陽之前,托人将寧寧送出去,又或者和尚書右仆射商量,提前成婚。要是他當初托人将寧寧送出去,現在他早可以将人接回來,做一對神仙眷侶,哪裏會有這樣的禍事!
“這事不能怪姐夫。”楊隐之臉色緩下來,“當初人人自顧不暇,誰也沒有想到守城的人竟然會和外面的亂黨相互勾結,放亂軍進來。”他握緊了拳頭,“不然依照洛陽之富有,不說堅持一年,幾個月還是能的!”
此事是所有元氏宗室裏頭的恨,尤其那個人也是宗室,現在所有的元氏宗室都不得不夾緊尾巴,偏偏那個吃裏扒外的亂臣賊子活得好好的。元穆臉色越發難看,他雙眼轉向楊隐之,“此事我告訴你,一定要告訴寧寧,不要忘記了。”
楊隐之慎重點頭,“此事我不會忘記。”
元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掌下少年的肩膀雖然還略顯稚嫩,但是卻已經比之前厚實了不少。元穆這才驚覺,原來楊隐之幾乎和他差不多高了。
“十二郎長成個大人了。”元穆感嘆。
“我現在就怕長得不夠快,”楊隐之長嘆,“早些長大成人,姐姐也不用這麽辛苦了。”少年郎神情凝重,當初就是他太過年少幼小,姐姐才會犧牲這麽大來保護他。
“好,好孩子。”元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這份心,楊家何愁不能複興?”他臉色黯下來,“只可惜我們現在都是無父母之人了。”
楊隐之鼻頭一酸,淚意洶湧漫上來,半大的少年郎紅了眼睛,“阿爺,阿爺到現在都沒有被收斂……”
“我也是……”元穆哽咽了幾聲,“那會我只來得及逃出去,一路風餐露宿,食不果腹。幸好路上有一老妪見我可憐,給了我一口吃食,我才能活到被帶回洛陽。之後我派人前去河陰,那裏早就已經不見到半點影子。”
元穆悲憤難言,“太後還有妹妹收斂,可是我們卻連收斂的機會都沒有。”
“嗚……”楊隐之喉嚨裏冒出一絲悲音,咬住了自己的手腕,不讓自己哭出來。
過了好會,兩人壓下心中的悲憤,又仔細商量了細節。元穆之前被楊隐之那麽一催,計劃立刻就冒了出來,可是細處怎麽做,他還沒有想到。
楊隐之如今在慕容定身邊做親兵,對府邸中布防比較清楚,他給元穆又提了不少的主意。
“姐夫救出姐姐後,打算如何?”楊隐之說完,雙眼緊緊盯着元穆。
“先委屈她在我府邸上住上一段時間,等到一段時間過去,風頭過去了,我會請來賓客成昏。到時候就算慕容定知道了,木已成舟,他又能如何?”
到那時寧寧已經是他的王妃,難不成慕容定還想要上門搶人不成?
“好,那我就放心了。”楊隐之揚起嘴角。
出去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笑着的。他到洛陽大市裏頭給姐姐買了點東西,清漪穿用也是慕容定給的。幾乎都是之前安樂王那些姬妾的東西,那些豔麗衣裳看的楊隐之氣不打一處來,他看了一圈,洛陽大市裏頭賣的布匹,在他看來,連拿去做鋪在地上的地衣都不夠格。更別說穿在姐姐身上。
逛下來,竟然發現沒有能入他眼的東西!
楊隐之垂頭喪氣,騎馬在街道上滿滿踱着。大道上多了許多騎馬的人,楊隐之有些感嘆,以前洛陽裏頭,坐車才是風尚,只不過短短幾個月,洛陽裏頭幾乎換了個面貌似得。心下悲傷了一會之後,耳朵裏傳來車輪傾軋過路面的聲響,他看過去,是一輛漢人士族常用的牛車,慢吞吞的走在道上。
楊隐之都不記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看到這種車輛了,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垂下的車廉将馬車遮掩的嚴嚴實實,從外頭幾乎看不到裏頭,楊隐之的馬從車輛旁經過的時候,車廉從裏面頂開一點,露出半張臉來。男子的手抵在車廉,筋骨分明。
楊隐之一窒,想要看個清楚的時候,那車廉已經放了下來。車內人不管怎麽看都看不到一絲一毫了。
楊隐之滿懷心事回到府邸中,一上來就被慕容定派人叫了去。
慕容定在屋子內不停的踱步轉圈,摩拳擦掌,有心事似得,見到楊隐之過來,對他招招手,“正好你來了,你告訴我,你姐姐喜歡甚麽?”
楊隐之頓時僵住“将、将軍?”
好端端的,過來問他姐姐喜歡什麽?
慕容定手掌握成拳頭壓在唇上咳嗽了兩下,“你姐姐前段日子是真的累着了,家裏內外都是她來管,我看她有幾分辛苦,所以要表彰她,嗯!”慕容定說到後面,語調都不由得有些發飄,不敢去看那邊滿臉驚訝的楊隐之。
“這……”楊隐之滿臉古怪,他盯着慕容定站在那裏,慕容定過了會,沒有聽到楊隐之的回話,頓時有些惱怒,“我問你話呢!”
“若只是一般女子,只會喜歡胭脂水粉,首飾華服,但是姐姐自小在家中,這些早就見多了,俗物恐怕不能進她的眼。”楊隐之垂首。
慕容定之前想要送清漪的就是那些首飾,聽楊隐之一說,頓時急了,“她不喜歡這些?”
“也不是不喜歡,只是過于張揚豔麗,不是姐姐所好。”楊隐之壓下嘴角浮出的冷笑,“何況将軍給的,姐姐哪裏會有不喜歡的道理?”
“……”慕容定瞥他,“那你姐姐喜歡甚麽樣的?”
慕容定不知道女子喜歡什麽,也不好去問別人,趙煥可能知道女子最喜歡什麽,這家夥自小生的紅唇齒白,相貌清秀,也因此格外受女子的青睐,但是求助他,慕容定心中一萬個不願意。
誰知道這家夥想要做什麽,他可沒有引狼入室的愛好。
“……待會你去選,我叫人送到你姐姐那裏去。”慕容定拍定,他眉眼含笑看向楊隐之,頗有些得意。
楊隐之想要拔刀把面前這個洋洋得意的家夥給砍了,他對慕容定一拱手,“遵命。”
清漪此刻并不在房中,她不喜歡被關在一個小地方裏,以前在楊家的時候,就喜歡時常出來走動,在慕容定這裏,一開始受到了約束,可是現在約束松動早就不複存在。清漪坐在席上,背脊挺得筆直,上首是韓氏。她讓蘭芝将這段時間來處理好的賬目全部交給韓氏過目。
韓氏雖半老,但風韻猶存,尤其她還擅長裝扮,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要年輕不少。
韓氏聽了一會清漪的回禀,自己又拿起幾卷賬目看了,不由得點頭贊許,“不愧是大家出來的娘子,這些做的十分有條理清楚,我以前在将軍府裏的時候,接觸的賬目大多混亂不堪,甚至許多處被下面的人篡改,故意算錯數字,企圖瞞天過海。”韓氏說着輕笑了聲,“不過管事的主母只是個會騎馬射箭的女人,擺到面前了也看不出來。”
韓氏和賀樓氏早些年就不合,世間妯娌不睦的多,和睦的少。當年韓氏還沒守寡的時候,就和這位鮮卑妯娌兩看相厭,後來到了并州晉陽,賀樓氏更是明裏暗裏給母子兩人不少絆子,後來賀樓氏不知道從哪裏聽說慕容定将來大富大貴,比其他慕容子弟更加有榮極人臣之相,竟然派人推慕容定入水。
北人不比南人,沒幾個會水,那次慕容定險些淹死。之後韓氏也幹脆真的和慕容諧在一塊。
這麽多年了,賀樓氏只能在她手下不停的吃暗虧。韓氏笑賀樓氏以為自己勾~引了她的丈夫,卻看不出來慕容諧對她傾心在先,而且她那些手段,男人不是看不出來,只是心甘情願的被她騙。
“夫人謬贊了,這些只是最基本的東西,小女不敢承擔夫人的誇獎。”清漪眼皮子都不擡,她只是注視着自己膝蓋前的那塊地。
韓氏笑了聲,她身體緩緩靠在身後的隐囊上,她神态慵懶妩媚,“我說的不是客氣話,平日裏我也不愛誇人,這事你做的的确不錯,我才會說好的。”韓氏說着笑了聲,“這家裏的事,你管着吧。我挺放心的。”
清漪飛快的看了一眼上首的韓氏,身體微微俯下,“小女何德何能,何況此事原本不是小女應該染指,只是将軍命令,所以暫時由小女代管。如今夫人身體已經痊愈,小女自然應當全權還給夫人。”
她做的事,根本就是慕容定正妻應該做的。府裏的那些管事的個個都來問她的主意,可是她心裏并不樂意管這些事。她是一定要走的,哪怕一時半會走不掉,慕容定也會娶妻,到時候娶進來的人和她這個管家的什麽都不是的女人,如何相處?她光是想想鮮卑女人的那些手段,就打了個寒顫。
“既然是六藏開口,那就更好了。”韓氏秀氣的打了個哈欠,“這孩子自小執拗的很,制作自己認為覺得對的事,他叫你管,那就認定是你了,你就管着吧。反正……”韓氏笑了,“反正你做的也挺好,我也不耐煩管這些事,要知道操心容易老,我還想繼續保持這模樣下去呢。”
“十五日的事,你也管着吧,我之前都在并州,也不知道洛陽裏頭的十五到底是個甚麽樣子。”
洛陽正月十五夜晚會解除宵禁,狂歡一整夜,甚至貴族家中還會讓家中的家伎藝人到外面獻藝供路人圍觀。
韓氏聽說過洛陽裏奢靡之風盛行,和并州大不一樣,幹脆一股腦全塞給清漪了。
清漪知道韓氏奇葩,但是沒想到她奇葩到這種地步。她哽了一下,垂下頭,“是。”
“好孩子,我知道你操心不少。”韓氏說着,對身邊的衛氏使了個眼風,衛氏颔首去了,不多時回來,取來了一只匣子。衛氏到清漪面前,垂頭道,“楊娘子,這是夫人贈與你的。”
衛氏用的是“贈”而不是“賜”,清漪伸手接過衛氏手裏的匣子,滿是不解的看向韓氏。
韓氏笑了,“去吧去吧,待會你回去晚了,恐怕六藏要到我這裏來要人。”
清漪臉紅了,這事慕容定還真的能做的出來。她點頭起身帶着蘭芝出去了。
衛氏等這對主仆離去之後,她滿臉不解轉過頭來,“娘子,楊氏不過是郎君從外頭擄掠回來的,何必讓你如此費心?”
擄掠來的女子,那就是妾,而且還是沒過明路的,連側室的算不上。韓氏對她卻沒有半點女主人對兒子小妾的意思。
“弘農楊氏之女,哪裏是我這個寒門在頭上耍威風的。”韓氏笑着嘆口氣,“就算真的和那些無知愚婦一樣,耍威風,你以為真的她能放在心上?何況六藏這孩子喜歡她,我這個做阿娘的哪裏不知道?”
衛氏在韓氏身邊服侍多年,可是韓氏想什麽,就連她都不能明白,例如當年人人以為她會改嫁的時候,卻帶着孩子投奔并州。人人以為她在并州會以青燈古佛打發時間的時候,她卻把年輕俊美的小叔子笑納為己有,鮮卑雖然有兄死娶寡嫂的舊俗,但韓氏卻沒有丁點嫁給慕容諧的意思。
衛氏一張老臉皺起來,“可婢子聽說,大丞相有意将家裏的小娘子嫁給郎君,和大丞相結親,對郎君的前程總歸是有益處的……”
韓氏臉上的笑立即凝固起來,“段氏的女兒還想嫁進來,我還沒死呢。”
衛氏驚愕的望着她,“娘子?”
“鮮卑女子多有好妒好勇之人,擅長打架罵人,但半點規矩都不懂,娶進門來是想要和我這個婆母唱對臺戲,還是想日日揪着六藏吵架?”韓氏狠狠吐出口氣,“而且依照我看,段秀想要做曹孟德,也得看他坐的不坐得住!”
“既然如此,還想把女兒嫁進來,賀樓氏那樣的愚婦一個已經夠了,不必再來第二個!”韓氏擰着眉。
衛氏驚駭欲死,雙眼驚得險些凸出眶外。她看着發怒的韓氏,張開嘴,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清漪從韓氏那裏出來,蘭芝捧着手裏的匣子累的額頭都冒了一層細汗。她見左右都沒有人了,和清漪抱怨,“韓夫人到底送了六娘子甚麽,好沉啊。”
“這位夫人還真是不能用常理衡量啊。”清漪咬住下唇,輕輕道。
“若是能用常理來想,六娘子也不會在這裏了。”蘭芝盯着手裏的匣子,匣子是一整塊香木雕成,熏以椒蘭,飾以美玉。盒子都這般豪華奢靡了,還真讓人好奇匣子裏頭到底裝着什麽。
主仆兩人還沒想出什麽,慕容定興沖沖大步走來,他幾個箭步沖到清漪面前,拉起她的手就走,“我找了你一圈,都沒看到你,問了人才知道你到阿娘這裏來了!”
慕容定雙眼水亮,他沖她一笑,孩子氣十足,“真是的,害的我好找!”
清漪低下頭來,“我到這裏來,是把之前的賬目對夫人交代一下。”
慕容定鼻子裏嗤笑一聲,他轉頭看她,清漪今日穿着翠色廣袖衫,長裙及地。她垂着臉,他看在眼裏,總覺得牽着的少女面含嬌羞。
“這些雜事,阿娘才不會過問。”慕容定笑了又笑,“我帶你去看好東西。”說着手中使勁拖起她就走,剩下蘭芝欲哭無淚。
慕容定拉着清漪過了一道彎曲且長的過廊,直接到了一處房屋前。慕容定推門而進,清漪站在屋子裏頭,看着他拉開一處櫃子的門,從裏頭拿出一只小袋子。
慕容定轉過身來,讓清漪過來,“你看看,這可是不容易找到的好東西。”
清漪從他手裏接過來那只小袋子,掂量在手裏沉沉的。她難得的生出了幾分好奇心,解開帶子,到處幾塊白白的骨頭,骨頭表面光滑,拿在手裏,沉甸甸的。她看了一下骨頭的尺寸,應該是某種動物的,至于是那種動物,她也看不出來。
清漪擡頭看向慕容定,滿眼疑惑。
“這個是北人經常玩的,這個是狍子骨頭,玩的時候,伸手出去,就看誰一手下去抓的多。”慕容定揚起下巴,他原本就比她高,站在那裏揚起下巴的時候,更是壓迫十足。
清漪一聽,更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了,他送一堆骨頭給她,是要幹什麽?
“這東西可不好弄到,我還是正好遇上有人去遼東,托人帶過來的。”慕容定頗為期待望着她,“如何?”
如何?怎麽如何?她要拿着這袋子骨頭炖湯嗎?
清漪不知道要用什麽表情對着他了。
***
弟弟尾巴蓋住臉:大尾巴狼太危險了!還是快點把姐姐救出來!
未婚夫尾巴直搖:沒錯!而且要快點行動!
弟弟&未婚夫:盟友達成!
大尾巴狼狼爪把骨頭推到清漪小兔幾面前:給你,很好玩的哦!
清漪小兔幾氣的短尾巴直抖:見過兔子玩骨頭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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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章徹底被删的木有了,其實這文一開始我設定就是比較蕩漾,那種內容之後還會有場比較激烈你們懂得,我想了想,根本不能簡化或者删掉啊,改掉得話那個味道都不一樣了,晉江是絕對不能放,要麽開個讀者群,要麽放微博,其實我怕微博也來淨化删掉删掉的說,但是微博似乎是比較好的方式了,所以不要臉的放個微博號,以後可能未删節的都在那邊:晉江~青木源
皇興五年。
此時距離拓跋鮮卑統一北方也有二三十年了。
天陰沉沉的,寒風凜冽, 狂風夾雜着雪沫重重的砸在人的身上。
博陵長公主府大門處的一側小門吱呀一聲出來一個着短骻圓領袍頭戴尖頂鮮卑帽的人。
凜冽寒風一卷, 凍的那人一個哆嗦,他呼出一口霧氣, 望了望這天色,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趕緊向不遠處的燕王王府跑去。
長公主這次病的有些重,還是要請大王過來看看。
那人跑到燕王王府門前, 叩門幾下, 裏面的阍者将門打開,因為風雪太大, 只肯打開一條縫, 從那條縫裏露出半張臉來。
“何人喃?”風雪順着那條開啓的縫隙吹進去, 讓人睜不開眼睛, 最近世道不太平,平城調集了大批的人馬, 傳來的消息是說皇帝和皇太後蕭氏鬥法,鬧得平城內人心惶惶,連多說兩句話都怕招來禍事,哪怕只是仆役也是小心翼翼的。
“某是博陵長公主府上之人。”來人說話也很客氣, 不見半點跋扈。雖然說是長公主,是天子的姊姊,但是燕王是皇太後的弟弟,權勢赫赫, 最近更是被太後任命為太傅。這樣一來,長公主完全沒辦法管轄這位夫婿了,甚至燕王大肆蓄養姬妾,王府中庶出的郎君娘子成群。
長公主有自己的公主府,和太傅分開居住,夫妻關系也只能說得上比相敬如冰好上那麽一星半點,長公主所出的世子也大多數居住在公主府裏。
“長公主可是有事?”聽到是博陵長公主府上來的人,阍者趕緊将門推開讓來人進來。阍者招呼着從公主府來的人在火爐邊坐下。
“長公主病重,想請太傅過去看看。”來人搓了搓手說道。
“郎主不在府中,”阍者一聽是這事,臉上露出難為情來,“今日一早,皇太後便召郎主進宮了,到了眼下都還沒回來呢。”
“這……”來人沒有想到到此刻燕王竟然還沒有回來,頓時就愣在那裏。
天子召集軍隊,如今第一等兵和第二等兵已經出動,禁中內外戒嚴,如此時刻,皇太後竟然召弟弟入宮?
來人無功而返,只能将得來的消息上報給博陵長公主。
“去宮中了?”博陵長公主頭發披散,身上穿着鮮卑內袍,她在侍女的攙扶下從病榻上坐起身,嘴角含着一抹冷笑。
“太傅應該有要事在身,長公主莫要放在心上。”旁邊的女史見狀勸說道。
“我為甚要放在心上?”博陵長公主咳嗽了幾聲,她臉上浮現出譏诮的神情,“我和他原本也不過是半路夫妻罷了。”
博陵長公主并不是燕王也是太傅蕭斌的原配,蕭太後當年是罪臣之女,家中成年男子皆被殺,未成年的男子被流放邊鄙之地,女子們則被沒入宮中為婢,虧得她還有一個姑姑是左昭儀,用了些許手段調到了當時還是皇太孫的先帝身邊,後來青梅竹馬有了情誼,皇太孫繼位之後,便冊封了蕭氏為貴人,過了兩三年,幾位後宮妃嫔在鑄金坊鑄造金人,只有蕭太後成功,得以冊封為皇後。
當年的罪臣之女成為國母之後,去将被流放的兄弟們尋回,哪怕是有仇的繼母那一支都找回來了。
蕭斌被找回來的時候,已經在當地娶妻生子,妻子是當地的氐人,兒子都已經在襁褓內了。
蕭太後嫌棄蕭斌的原配身份低微,後來回平城不久,原配莫名其妙的撒手人寰,還是蕭皇後的蕭太後一手促成了蕭斌和博陵長公主的婚事,甚至後來以博陵長公主之子為燕王世子,那個原配所出的長子,倒是被人忘記在一邊了。
博陵長公主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他來也好,不來也好,都沒有多大的關系了。
外面天寒地凍,王府內卻是溫暖如春,燕王寵妾常氏的屋內點了好幾個火盆,火盆裏的炭都是上好的,點起來不起半點煙塵。
常氏坐在床上,肚腹隆起,手裏拿着針線,一邊做女工,一邊逗兩歲多點的女兒。
女兒兩歲多大了,可是話還不能說的明白,她自然是仔仔細細的教,“大娘,叫阿姨。”
常氏是寵妾,而且長公主基本上不管到燕王府裏來,規矩自然是松的很,但該守的她還是守,女兒是她十月懷胎生的,可是能擔得起那一句‘阿娘’只能是長公主,而不是她。
蕭妙音張開嘴,學着常氏的發音叫阿姨。
“阿常,慢慢來。”乳母看着蕭妙音用軟糯糯的嗓音說話,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大娘還是很聰明的。”
常氏笑笑,“希望如此吧。”
“大娘子,來叫阿姨。”乳母指了指常氏說道。
“阿姨~”蕭妙音兩年來裝孩子爐火純青,立刻軟軟的用嬌嫩的童音道。
當初在晉江系統裏選擇難度的時候,她一個手抖選了個宮鬥宅鬥大集合,結果在這家裏呆了兩年,宅鬥沒有見着,雖然她的阿爺(父親)姬妾衆多,但是也沒見着姬妾私底下藥潑水的,甚至庶出的孩子有好幾個,也沒有看到今天毒死你兒子,明天弄死她女兒之類的。比起那些宅鬥文,簡直是平靜的不能再平靜,她生母常氏的這一胎也好好的懷到了現在。
至于嫡母使壞……她覺得照着嫡母的那個身份,根本就不需要使壞,而且她還沒見過嫡母呢。
難道是她弄錯了?
“呵……”常氏輕笑一聲,手裏的針輕巧的轉了一個弧度,一只虎頭鞋做好了。
“給大娘試試看。”常氏挺着肚子,不好彎下腰,只好将手裏的鞋子遞給乳母,讓乳母給女兒穿上。
“這些活計,阿常讓針線娘子來就好了,何必親自來?”乳母一面埋頭給蕭妙音穿虎頭鞋,一面說道。
王府裏頭什麽沒有,不過是一雙孩童穿用的虎頭鞋,針線娘子的手藝不是好上許多?幹嘛還要這麽費神費力的自己做?
如今肚子裏還揣着一個,要是不小心怎麽樣了,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私底下偷着笑呢。
“無事,”常氏見着女兒穿上虎頭鞋在床上走了幾步,眼裏滿滿的都是笑意,“我注意着,不會累着肚中孩子的。”
她瞧着女兒穿着虎頭鞋走的極穩,手握成拳輕壓在唇上笑得極是滿足。
乳母看着常氏這樣,也只好不再勸了。
正在常氏看着女兒玩鬧的時候,一個侍女急急忙忙的跑進來,“阿常,不好了!”
蕭妙音聽到侍女慌慌張張的,立即轉過頭去。
“怎麽了,?是郎主出事了麽?”常氏一張俏麗的小臉刷的一下就白了,撐着腰就要從床上起來。
“不是,是陛下!”丫頭見着常氏捧着肚子要起來,連忙解釋,“方才紫宮那邊喪鐘響了!”
蕭斌自從蕭太後掌權以來,幾乎是位極人臣,宅邸自然也離皇宮較近。
常氏聽到不是蕭斌出事,立即松了口氣,她想起什麽來,“陛下山陵崩了,那麽房中豔麗色彩的衣裳也不能穿用了。”
做人妾侍又不是做妻,自然是要打扮的花枝招展來讓夫主喜歡,常氏也有許多豔麗色彩的衣裳。
“那麽讓人準備素淨衣裳去。”這話一出,室內立即忙起來。
侍女們忙着去翻以前蕭斌賞賜下來的布帛,找出些素淨的用着,常氏看着女兒腳上那雙虎頭鞋嘆口氣,這鞋子不能穿了。
蕭妙音不是真的孩童,當然聽得懂方才侍女和常氏在說些什麽,她惋惜的和常氏一起看向腳上的虎頭鞋,皇帝老兒沒了,估計又有一段時間吃不着肉了。
**
紫宮喪鐘大響,皇帝駕崩消息傳來,帝後之間的争鬥已經出了結果。
蕭太後從皇太後居住的東宮前往西宮,拓跋鮮卑雖然是東胡,但是平城宮卻是照着漢代東西兩宮來建造的,皇帝居住在西宮,皇太後居住在東宮的萬壽宮,南宮還在建造,至今還未完全建好。
“陛下。”步辇到達西宮天安殿前,大長秋卿彎下腰來。
“太子呢?”蕭太後并沒有急着下辇,在坐辇中問了一句。
魏室實行漢武的那一套立子殺母,若是立兒子為太子,那麽母親就要賜死。皇後何氏一無所出,太子乃妃嫔所生,蕭太後在太子拓跋演三歲的時候,讓皇帝立皇長子為太子,并賜死太子生母,之後也不将失去母親的皇太子交予皇後撫養,而是親自撫養。
“小人聽說,太子早些歇息了。”大長秋卿道。
“善。”蕭太後嘴角帶着一抹微笑。
殿中悄悄的,不見有任何聲響,蕭太後進入天安殿。
天安殿中竟然沒有一個黃門宮人,堂堂天子死後竟然冷清到如此地步。
蕭太後步行到寝榻前,自己打開了寝榻四合的小門,見着裏頭年輕男人的屍體,屍體面上發黑似是中毒所引起的。
“你從小就不聽我的話。”蕭太後收回推門的手,她臉上神情淡淡的,既沒有養子去世的哀傷,也沒有得勝之後的得意。
“長大了更是想着時刻甩脫我。”蕭太後想起養子長成親政之後的一系列打擊舉動,緩緩搖了搖頭,“罷了,畢竟你也不是我生的。”
說完,蕭太後轉過身大步向外走去,“召百臣入宮!”
喪鐘的沉厚聲響在宮城之上如同湖面的漣漪一樣,一層層的傳蕩開來。
東宮萬壽殿的一處宮室內,宮人們屏住呼吸,仔細守着眠榻上的一個錦衣小童。太子乳母看了幾次見着太子的确已經睡熟之後,才讓人将眠榻前的帷幄放下。
眠榻上的小童長相精致漂亮,他過了許久,身體漸漸顫抖起來,小手抓起被衾塞進口中,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