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見面
昨日一夜大雪,這會哪怕外頭天光還沒有完全放出來, 借着火光還是能看到天地白茫茫一片。清漪換好了衣服, 吃完了準備好的早膳,跟着慕容定走在長廊上。他今日要帶着清漪一同進宮去。
外頭的雪還是沒停, 鵝毛似得大雪紛紛揚揚,鋪天蓋地直接落下來。院子裏頭的雪已經被打掃幹淨, 估計是仆役半夜打掃的。她瞥了一眼前頭的慕容定,慕容定一身官服, 他長得俊秀, 穿上官服之後也有一番風姿,只是她想起今日起來時候, 察覺到的異樣, 對慕容定心下有些說不出來的膈應。
要說真的有什麽, 除非給她下迷藥了, 不然不可能半點感覺都沒有,可是那股黏稠的感覺, 怎麽都像是……
清漪擡起眼狠狠的瞪他。這會慕容定好像背後長眼似得轉過身來,“怎麽,還覺得冷啊?”
慕容定完全不把洛陽的冬天當回事,并州和懷朔鎮的冬天, 風都是和刀子似得,吹在臉上如同有刀子在割肉。至于雪那就更是小巫見大巫,這雪花他還覺得太軟綿了,和洛陽一樣, 骨子裏頭就透露着一股嬌氣。
慕容定這會沒揣着手爐,身上更沒有披披風,穿着那一套官服輕輕松松站在那裏,看不出有半點畏寒的模樣。看的清漪眼熱,她怕冷怕的要命,這會內裏穿的不是很厚,她現在可是慕容定的随從,哪裏有随從穿的比主人還臃腫的道理。
年輕男人瞥了一眼清漪,見着她臉頰被凍的通紅,對後面的親兵吩咐了一句,“李濤給她拿熱羊奶來。”
李濤立刻就去了,不多時手裏就多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羊奶。
“喝了。”慕容定從李濤手裏接過羊奶,遞到清漪面前。
羊奶向外散發着淡淡的腥膻味,清漪一咬牙,端起來一口氣喝下去。一口喝完,她長長的喘口氣,“将軍不怕我和上回一樣吐出來?”
上回慕容定讓她喝這個,她直接吐了他一身。
慕容定還記得這事,“要是你真的吐出來,你就今晚上和我在一塊,就你上次弄得那個,不折騰你一個晚上,就不放過你。”
他想起那晚她壓在他身上的那副小可意的模樣,慕容定就有些意動。
李濤頓時頭恨不得垂到胸前去,臉都滾燙滾燙的。清漪更是一張臉通紅,兩人間的私事,他竟然還真的就這麽拿出來說!
清漪臉上燒的通紅,不去看身後同樣尴尬的恨不得鑽地縫的李濤,跟在慕容定身後直接往外頭走。
楊隐之等在外頭,聽到腳步聲,就知道慕容定來了,他才站定,就見到慕容定和清漪一前一後走了出來,清漪穿着男人的袍子,頭發也梳成了男人的發髻。他站在那裏看的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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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楊隐之瞥了一眼慕容定,慕容定這會已經叫人牽一匹性情溫和的馬過來。
清漪看到了站在道路邊上的弟弟,她看到弟弟滿臉擔憂,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馬牽來了,清漪跟着慕容定一道翻身上馬。慕容定和他的那些親兵幾乎是動作一致上了馬,只是清漪有些吃力。
“你以後可要多學着騎馬。”慕容定瞧着清漪那笨拙的模樣,笑的前俯後仰,清漪聽到他的笑聲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慕容定踢了踢黑風的肚子,黑風邁着小步子踱到清漪身邊,慕容定抓住她的腰上的衣服,一使勁,就把她給提上了馬背。
清漪上了馬背,立刻抓住馬缰,腳結結實實踩在簡單的馬镫上。她在馬上直起背,白皙的肌膚下湧出兩塊緋紅,那膚□□人,白裏透紅,勾的人很想立刻親上去。
“以後我得了空,親自來教你。”慕容定見她在馬背上輕喘,眼神裏的譏笑消散,多了幾分柔和。說完這話,慕容定沒有給她回話的機會直接打馬前去。
親兵們的目光小心又熱情,在清漪的身上游弋着。楊隐之見着這些親兵竟然還真敢打量自己的姐姐,怒火高熾,他立刻打馬走在她的身旁,将那些目光擋在自己身上。
親兵們見着楊隐之竟然過來把小美人給擋了個結實,頓時激起了衆怒。
楊隐之察覺到那些親兵憤怒的目光,心下越發舒暢起來。
清漪察覺到弟弟的維護,在馬上回過頭來對他笑了笑。
楊隐之對清漪報之一笑,想起之前見元穆的時候,元穆說的那些話。希望元穆能夠說話算數,早些将姐姐救出去。
今天不是朝會的日子,所以慕容定能夠優哉游哉這麽久,其實朝臣們去灌輸也是有時間限制的。晚去了的話,會當着衆人的面施加仗刑。只是這個規矩在鮮卑新貴面前,如同虛設。
清漪這是第二次跟着慕容定到銅駝街來,慕容定是段秀手下得用的人,阿叔更是掌管宮中禁軍,這對叔侄的權勢也沒幾個真的敢去招惹他們。
所以清漪順順利利就進了宮中。進了宮城之後除了段秀這樣的人之外,其他人都沒有宮城騎馬的資格。進了宮門之後,一行人都下馬了。
宮城內銀裝素裹,在大門的屋檐下還能見到一串兒凍住的冰淩。站在宮道上,眯眼去看官署署房上飛檐,可見一層厚厚的雪壓在上頭,金色的銅鈴挂在檐下,上頭都挂上了一層雪。
清漪看着冬雪中的宮城,呼出一團霧氣。
慕容定直接就帶着清漪到了他辦公事所用的屋子裏頭。親兵們互相交流一個暧昧的眼神,尤其昨夜守在慕容定門前的那幾個。
昨夜難道是将軍不覺得滿足,所以今日帶着小美人來繼續?!
頓時親兵之間眼神亂飛,暧昧與猥瑣齊飛。有幾個直接盯上了楊隐之,楊隐之長得和清漪有幾分相似,顯得有幾分女氣,親兵們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幾遍,有些遺憾的咂咂嘴:長成這樣,偏偏是個男人,簡直慘無人道!
有些人的眼神直接沖到楊隐之臍下三寸去了。楊隐之額角爆出一段青筋,牙齒咬的咯咯直響。
這些家夥真當他是死的?!
混賬東西,母賤婢,白虜,鮮卑小兒!楊隐之察覺到那些目光在身上游走,氣的渾身發抖,在心裏用自己知道所有罵人的話,把這些親兵給罵了一遍。
清漪跟着慕容定到署房內,這裏十分整潔,木架上的宗卷碼放的整整齊齊,木質的地板上被擦的蹭光瓦亮,地板是新安上的,站在室內還能嗅到新木的清香。
慕容定看着少女站在那裏,雙目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和新奇,袖着雙手打量着署房。
“如何?”慕容定往床上一坐,大大咧咧問她。
“隐約有威嚴,不錯。”清漪打量了一圈,點頭道。
慕容定立刻笑了,“難得,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說着,他指了指手邊的一個位置,“你坐到那裏。”
清漪走過去坐下來,慕容定指的那個位置上有紙筆還有墨。她瞥了他一眼,慕容定示意她去拿身邊的那些文書。
清漪拿起一卷,打開一看,是關津的文書,上頭密密麻麻寫滿了關于關津的事務。清漪看了慕容定一眼,慕容定扯了扯下颌上的系帶,一副大爺的模樣,“我說甚麽,你就寫甚麽。”
哦,原來是抓她來作秘書了。
清漪有些奇怪,其實慕容定這個位置上也應該有負責這類事務的人。不過既然他都找她來了,她也能勝任,那就好好做就是了。
清漪攤開文書,将墨汁磨好,拿着筆等他開口。
她今日着男子打扮,但男子粗犷的那一身,也沒有遮掩住她的秀麗。她持筆微微側首等待的模樣,看在他眼裏別有一番風情。
慕容定颔首,“你們說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了。最近天冷了,河上開始結冰,津上等人必須要各司其職,防止別有用心之人借着冬日河面結冰的機會通過津關。”
慕容定說的都是些大白話,但寫在文書上的就不能是原話,所以這個就必須經過潤飾,清漪算是明白為何慕容定要她來了。
她之前沒有見過慕容定的筆跡,所以模仿他的筆跡也無從說起,幸好她自己本身的字跡也沒多少秀麗可言,楊家不出王羲之那樣的書法家,但是字體上絕對不弱。畢竟一手好字可是人的門面,楊家對家中子女在書法從不懈怠。
清漪全神貫注,手中的筆幾乎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将慕容定的話中的重點聽取下來,然後潤飾成公文中常見的文體。
“尤其上黨關石井關等關隘,不得有任何疏忽。”慕容定渾身上下都是勁,平常說這麽多話,就算不累,心裏也也煩躁,可是清漪在那邊坐着,他渾身上下都是用不完的勁頭。
他喜歡說,卻不耐煩寫,他下頭也不是沒有長吏司馬等屬官,可是那些人他都不認識,叫他們來,總覺得怪怪的。有上峰一來就告訴下屬自己不善于文辭?
算了,他還沒有在陌生人面前露缺點的愛好。
那邊漏壺上的箭矢沉下好長一段,面前的那些文書解決了大半,清漪脖頸僵硬酸痛,寫的時候忍着,但是得了稍許的空隙,她忍不住揉揉脖頸,好緩解脖頸的不适。慕容定見她蹙眉揉着脖頸,頓時就笑了,“怎麽,這樣就累了?”
“……”清漪不說話,扭過頭去。
慕容定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昨夜之後,她就不肯和之前一樣那麽溫順小意的伺候他。之前他挺喜歡那樣的柔順,不過現在也不錯,這樣的她,比起之前倒更生氣勃勃。
“脾氣可真大,說一句就生氣了。”慕容定哼哼的,“累了就休息會,你要是累出個好歹,我就真的要找那些長吏了。”
“長吏也不是做這個的,照我看,将軍可以借個小吏來。”清漪給他出主意,她眼眸水光潋滟,妩媚之餘雙眼裏閃爍着淡淡的狡黠。
這模樣簡直就是肚子裏頭在冒着壞水的秀氣小狐貍。慕容定看着一笑,露出口白森森的牙,“哦,這樣啊。”慕容定一笑,“你是打定主意我不會的,對吧?”
這狡猾的小兔子……不對,現在哪裏是兔子,簡直就是狐貍,給他出了個這樣的壞主意,他是那種能做出向所有人宣告自己就是個草包的人嗎?
真是心壞的小東西。
清漪見他識破了,秀頸一扭,拿起另外一卷,“将軍繼續吧。”
過了好久,那些堆在身邊的文書才處理掉,清漪脖子疼的都覺得不是自己的。不過比起脖子上的疼痛,她對慕容定手裏的權力更是心驚。
她當然知道慕容定這個四中郎将是做什麽的,這個位置位高權重,手中權力甚大,掌管關津等要隘,所以一般都是讓宗室來擔任。可是她真的看到那些文書裏頭提到了各處關隘裏的駐防,藏糧多少,那些關尉上來陳述這一年各關各津之政。才能深刻的感覺到慕容定手中的權力。
明明那麽年輕,算起來二十還沒到,卻已經在這個重要的位置上。清漪想起慕容定的阿叔慕容諧就是護軍将軍,四中郎将屬于護軍将軍之下,這叔侄兩個掌控內宮禁軍,另外一個牢牢将要隘,說一句權勢熏天都可以了。
清漪看着手裏的那些文書,上頭寫着上黨關的武備。她一只手握成拳頭輕輕壓在唇上,輕輕的呼出氣來平複心中的震驚。
這對叔侄,一個年紀不大,另外一個更是年輕輕輕。就已經到了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位置。
就算元穆,也少不了一番歷練,少說十年之後才能接觸到這樣的權柄。
慕容定喝了口水,見着她揉着脖子,一臉辛苦的模樣。他想了想,自己打仗的時候都還沒有拿着筆處理公務累,他自己都這樣,更何況嬌滴滴的小娘子呢。
“要不要外頭的人給你送些吃的?”慕容定問道,“這裏的糕點還算不錯。”
慕容定更像說的是不夠甜,吃到嘴裏清淡無比。不過他覺得可能更得女子的喜歡。
說起糕點,慕容定懷念她烹煮的茶湯了。官署裏頭的茶湯放了米還有姜蔥,簡直不能進口,還是眼前小女子做的更好。
“你給我烹一碗茶湯吧。”慕容定道。
清漪一聽,有些驚訝的擡起頭,“若是有人看出來我的身份呢?”
慕容定擡眸瞥她一眼,“看出來又如何,你是我帶來的人,只要你不惹出岔子來,誰還來管你?”
只要不是段秀本人親自來,別人就算是皇帝來了,他都不會放在心上。
慕容定輕描淡寫,清漪也沒有拒絕的理由,起身來到外頭。
外面守着的親兵見到她出來,眼神閃爍,清漪對門口的親兵說,“将軍要我給他烹茶,你知道烹茶的地方在哪裏?”
“我知道。”楊隐之恰好聽到這話,立刻回道。
“……”親兵一臉深沉盯着他,楊隐之這會壓根就不怕這個親兵,他比起這些親兵自己都還有優勢,有姊姊在,這些家夥也不敢輕易招惹他。
“我帶你去吧。”楊隐之說着就在面前帶路。
之前清漪還擔心自己這模樣會被認出來,畢竟她這模樣,怎麽看都不像能用一套男裝就能遮掩的住的。後來她見着官署裏頭人人忙的幾乎都在跑,每個人眼裏只有自己的事,對外人幾乎不注意。
清漪和楊隐之兩個低着頭,一路就到了烹煮茶湯的地方。茶葉難得,洛陽的茶葉幾乎是南邊來的,價格昂貴,又是風雅之物。所以不會把煮茶的地方給搬到庖廚裏頭去,而是另外準備幹淨幽靜的房間。
房間裏頭茶爐茶壺等物一應俱全,只等人來用。清漪立即點起了火炭,融融的炭火點起來,室內立刻暖意添了好幾分。楊隐之看着,過了會到外頭去。
清漪全部的心思都在茶爐上,炭火點起來,将雪水倒進茶壺裏頭放在爐子上。她坐在一旁,等着水開。
她聽到背後傳來開門又關上的聲音,那聲音輕輕的,幾乎快要聽不到。
“十二郎,你回來了?”清漪只當弟弟去而複返,結果她沒有得到應當有的回答。清漪有些奇怪的回過頭,“十二郎,你怎麽不說……”話語戛然而止,元穆背靠在門板上,他雙眼緊緊盯着守在茶爐面前的女子。
她做了男裝打扮,原本烏如烏木的青絲全部攏在頭頂做漢人男子發式。厚厚的冬袍,依然遮掩不了她的纖細。
清漪站起來,她怔怔走到他面前,直直望他,似乎要看到他心裏去。
“寧寧?”元穆顫抖着雙手撫上她的臉頰,日思夜想的人終于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湧上心頭的,竟然是一陣害怕。害怕這一切只是夢,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親近她。
“嗯。”清漪應了一聲,她眼睛一酸,下刻,他直接拉她入懷。清漪雙手回抱住他的腰。她感受到元穆似乎清減了不少,他瘦了,看上去也沒有以前那麽有精神。
“寧寧,寧寧……”元穆雙臂将她梏在懷裏,幾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體,如同身體失去的那部分又重新回來了一般。
清漪閉上眼,雙手回應他似得,緊緊貼在他的背上。
他身上淺淺的安息香從衣襟裏隐隐浮動,她将臉埋入他的脖頸中。
作者有話要說: 未婚夫熱淚盈眶:我終于見到你了!
慕容大尾巴狼炸開一身毛嗷嗚沖上去:咬死你個妖豔賤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