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那天晚上,可他媽搶了我的馬子。”
春花探進木窗,花瓣落入窗臺上星洲以水描的小猴兒,有種寧靜如詩的春意。
許星洲沉默了足足三秒鐘:“……”
接着許星洲絕望大叫:“我不是我沒有!我沒有搶成功好嗎!少空口白牙污我清白!我喜歡撩妹但我也尊重妹子的意願……”
秦渡磨牙道:“你等着就是。”
許星洲幾乎是慫巴巴地道:“我、我那天晚上真的沒想到會和你再見面,不是說我能接受和你約架……我小身板不行,打不過的,沒有練過跆拳道……”
“你不是和我叫嚣你練過跆拳道和柔道麽?”秦渡不以為意道:“會柔道也不算我欺負你。”
許星洲:“……”
許星洲絕望地想起,自己的柔道好像是在幼兒園興趣班學的……跆拳道是拿着程雁的黑帶自拍過……但是這也太傻逼了怎麽能說出口……
許星洲心虛至極:“那、那是當然!”
“我從小可就是柔道小公子,西伯利亞大白熊認證過的。”許星洲道:“約架的事情萬不會賴賬望你知!到時候別被我打哭就行,醫藥費請你自己負責我這個月窮得很。”
秦渡從善如流地比了個ok,說:“那就約個時間?”
“……”
許星洲想了不到半秒,立即一扯自己的帆布挎包,拔腿就沖進了206教室!裏頭老教授剛到,正在電腦上拷課件——經濟學院的這個老教授酷愛板書,黑板上赫然一列‘參數估計與檢驗’。
許星洲判斷自己已經安全,哼了一聲:“約個唧唧。”
“也不嫌丢臉,”許星洲嫌棄地自言自語:“都這歲數了還要和人約架,十年長八歲。歲數都活到娘胎裏去了。”
……
程雁早上痛經沒來上課,許星洲剩下的倆室友則學習積極性非常高,此時就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間——敢坐這位置的人都相當有種,許星洲解決完了人生危機,當機立斷坐在了最後一排。
最後一排人跡罕至,許星洲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攤開統計課本。
星星點點的金光透過雲層,窗臺上盡是雨水,一只胖麻雀栖在窗外,許星洲被吸引了目光,好奇地打量窗外一小團麻雀巢。
那只小麻雀胖得像只糯米團團,好奇地對着許星洲歪了歪頭。
胖麻雀圓滾滾一只,又騙我養麻雀!許星洲心裏頓時樂開了花,小心翼翼地也對着麻雀歪了歪頭。
“浪貨。”秦渡的聲音響起:“連麻雀都撩?”
許星洲:“……???哈?”
接着她旁邊的桌椅板凳一震,秦渡一屁股坐了下來,又一手勾住了她的肩膀,使勁兒拍了拍。
許星洲像吃了坨難以言喻的屎:他居然進來了?來聽這門課幹嘛?!閑得沒事做了嗎……
秦渡打眼看上去實在不像個國內大學生——別說大學生,他連學生都不像。這個青年氣質閑散且頹廢,卷發遮着眼睛,一身潮牌,像個玩世不恭的、英俊的流氓,這種人往教室裏一坐,有種說不出的礙眼。
許星洲怒道:“別碰我!”
秦渡二話不說,啪地拍了下許星洲的腦袋:“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我今晚就叫人堵你小巷子,拿美工刀劃你書包。”
許星洲被打了額頭,又被脅迫一把,連叽都不敢叽一聲……
他到底哪裏像學生啊!鬼都猜不到這居然是個學生好嗎……
她往旁邊一看,胖雀已經飛走了,只剩個空蕩蕩的巢。
秦渡惡意道:“虧了麻雀有腦子沒跟你私奔。”
許星洲:“……”
許星洲沒法解釋自己是想和麻雀對話——因為這原委比撩麻雀還蠢——只能不再放屁,心裏給秦渡記小本本。
不是說這個人事兒很多嗎……許星洲心塞地想,這麽大一個學校的學生會,能不能滾去忙學生事務,哪怕去和團委書記拍着桌子吵架也比來蹭新聞學院的統計學要好啊。
要知道統計學這種東西,和應統專業的高标準嚴要求不一樣,他們的課程水得很,期末考試時平時成績占比能到30%——就為了拯救一群連t檢驗都搞不利索的文科生的GPA,好把他們該送出國的送出國,送不出國的保研,只要別在出了問題後把師父供出來就行了。
這大概就是一流學校的非重點專業課八,許星洲咬了咬鉛筆的木頭,在筆記本上寫下:‘96%置信區間。”
旁邊的數科院牛人:“……”
許星洲走着神抄板書。她頗有點近視,坐在最後一排什麽都看不清,只能憑着一股渾水摸魚的勁兒往上寫,還沒寫過三個字,許星洲就覺得自己對統計學的愛耗盡了。
老師在上頭拿着粉筆一點一點地講:“在滿足正态分布的前提下,95%可信區間的計算公式是,μ±1.96s/√n……”
許星洲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然後,她從自己的挎包裏摸出只Kindle,上面被她貼滿了星星月亮的小貼紙,又滿是劃痕,顯是已經用了很久了。
秦渡眉峰挑起。
許星洲的帆布挎包上印着《塞爾達:荒野之息》的林克,別了許多花花綠綠的小徽章。她身上的每個地方都色彩斑斓,細白的小臂上還貼了個幼稚的、妙蛙種子貼貼畫,也難怪會把Kindle貼成那個鬼樣。
許星洲身上到處都透着對生活的喜愛,猶如吹過世間的、缤紛的風。
“看什麽?”秦渡問:“什麽書?”
許星洲一怔,道:“《高興死了》。是一個抑郁症、焦慮症、回避型人格障礙、自我感喪失症的樂天派女人的自傳。”
秦渡盯着屏幕看了片刻,嘲諷道:“樂天派和抑郁症有什麽關系?這種都能出版,還翻譯成多國語言,服了!還有人買賬。”
許星洲霎時一腔柔軟情懷一掃而空,覺得不能和理工男溝通!可是她命門還被人攥手裏呢,簡直敢怒不敢言……
如果小時候真的學了柔道就好了,許星洲心想,可以現場就把秦渡這個混蛋打粘在地。
秦渡感應到什麽似的嘲道:“對師兄尊敬點,要不然晚上堵你小巷子。”
許星洲又氣又怒,都快帶哭腔了:“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師兄可沒欺負過你,”秦渡懶洋洋地往後一靠,盯着許星洲的眼睛,慵懶地說:“是你主動要和師兄約架的,師兄我只是提醒你咱有個約定而已。”
許星洲有口難言:“我……”
秦渡眯起眼睛道:“不是你說的嗎?”
“這些小姑娘就由我帶走了,”秦渡不經心道:“想找爸爸我算賬我随時奉陪,爸爸跆拳道黑段柔道精通!只要你能找到我,約個時間,我一定讓你……”
“好好出……”秦渡朝椅子上一靠,頗覺有趣地盯着許星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完那段羞恥的臺詞:“這、一、口、惡、氣。”
秦渡一邊念,一邊意識到這姑娘生就了一雙幹淨執着的眉眼,猶如寒冬長夜中不滅的火光。
他看着那雙眼睛變得水汪汪的。那姑娘眉毛一抽一抽,嘴唇發抖,臉蹭地漲紅,幾乎要被他逗弄哭了。
“你……你……”
許星洲羞恥到想殺人,一早上秦渡用約架用柔道用跆拳道和‘師兄’二字折磨她脆弱的神經,終于碰及了她兩個周都不願回想的、羞恥且中二病的過去——
“——你他媽給老子滾!”
許星洲怒吼着,抄起那本足有一斤半重的應統,在課堂上朝秦渡師兄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
天氣放晴,榆樹枝頭喜鵲啁啾,燦爛的春光灑進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教室。
“年輕嘛,”老教授寬容且慈祥地說:“我完全理解同學們上了大學之後日益增長的交配需求。”
下面爆發出哄堂大笑。
許星洲雖然慣于做最特立獨行的野雞,卻這輩子都沒出過這種洋相:她居然和另一個、完全沒人認識的秦渡一起站在教室前排——許星洲亂七八糟地想起這位老教授睚眦必報,連上課遲到都得站在講臺上高歌一曲‘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在課堂上鬧出這種亂子來,老教授多半要扒她一層皮。
“但是暴力是不對的,”老教授道:“我強烈斥責許同學訴諸暴力的行為!擾亂課堂秩序尚在其次,在公共場合侵犯同學的人身權利,甚至讓我覺得我們的教育出了問題。師者教書育人,我希望你在這裏對這位……”
老教授看着秦渡,讓他自報家門。
秦渡從善如流地道:“秦渡,老師。我是數科院大三的。”
許星洲一聽頗想現場嘔血,老教授說:“好。我希望你在這裏對你的秦師兄說一聲‘對不起,師兄,我不應該打你。’”
他是故意的!這個老教授絕對是故意的!
許星洲眼淚水兒都要呲出來了,求救地望向自己剩下的倆學霸室友……學霸室友不為所動,甚至舉起雙手,做好了鼓掌的準備。
人間沒有真情……
許星洲只得認清形勢,屈辱地道歉:“……對不起,我不該打你。”
老教授正準備點頭讓他們滾下去,秦渡卻告狀道:“老師,許同學沒有叫我‘師兄’。”
許星洲:“……”
老教授訝異地問:“你想讓她叫你一聲師兄?”
秦渡看了一眼許星洲,繼而十分凝重、萬分正式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