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溫重光有一種強烈的殺人沖動,連臉上一貫的清雅笑意都維持不住,氣的身搖心顫,深吸了一口氣才壓下心頭的火氣:“我這就讓人進來幫你瞧瞧。”
沈晚照恍惚中腦補了一個核彈爆發,在溫重光的腦袋上炸出了一朵蘑菇雲的鏡頭,靜靜腦補了片刻才回過神來:“麻煩你了。”
大夫原來是太醫,後來卸任之後在這莊子附近隐居,見着溫重光自然認識,見他幫個少女瞧病,雖覺詫異,但深知禍從口出的道理,上下瞧了她幾眼,又幫她仔細把脈才道:“這位小娘子并無大礙,就是皮肉擦傷,外加受了驚,若您實在不放心,我就給她開一副安神的藥吧。”
溫重光知道是藥三分毒的道理,沉吟片刻還是婉拒了,大夫再沒多言,提起藥箱轉身告辭了。
他這時候轉過頭來,目光凝在她臉上,又有幾分不确定:“阿晚,你方才想說什麽?”
沈晚照沒啥矯情的心思,不過這時候感覺過去了,說的話難免幹巴巴的:“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對你……”
她想了一個比較風雅的詞,輕聲道:“心悅之。”
她又頓了下,聲音越低了幾分:“不過我家裏的境況你是知道的,雖然與你不算勢不兩立,但卻彼此敵對……”
他打斷了她的話,柔聲道:“我提親的時候自會向沈二爺和沈夫人解釋的。”
提親?!按照古人的觀點,兩情相悅之後提親是很正常的事兒,然後就是生娃養娃逼着娃再生娃,那種日子想想都絕望。
她帶着幾分驚悚婉拒道:“現在說提親太早了吧,再說……再說書院有規矩,讀書的這兩年半之內不得婚嫁啊。”
書院還真有這條規矩,不但不得婚嫁,連納妾收通房都不允許,主要是為了改掉某些纨绔的好色習氣,他也沒想過自己身為師長會和書院裏的學生相愛,現在想想這條規矩真是挖坑給自己跳啊。
他微微蹙眉,很快舒展開:“倒是可以先訂親。”
沈晚照腦子有點糊,幹笑着沒說話,但眉梢眼角都寫着為難,她猶豫許久才道:“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家裏堅決不同意,強行斷了你我的來往,另指給我一樁婚事呢?”
這簡直是經典橋段啊,她爹娘雖然不是那般不通情理之人,但婚事卻是人生大事兒,她自己也做不了主,就像當初那被攪黃的三樁婚事,上她身的穿越者一萬個不願意,卻也說不上話,最終只得沸沸揚揚地鬧了一場,才算是以自損一千收場。
婚嫁這等大事兒,晚輩或許有讨論權,但決定權還是在父母手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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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瞧出她的不願,原本歡喜的心也冷卻幾分,淡然道:“你要如何?”
沈晚照小心道:“要不我們……先試試?”
他緩慢地咀嚼着這兩個字:“試試?”
她眼波微漾,直直地看着他,眼裏有些期盼。
雖然魏朝風氣開放,但男女□□仍是一大禁忌,私底下有人你侬我侬暫且不提,但明面上卻是沒人敢光明正大的,不過對于她來說,這別有一種挑戰禁忌的快感,這種快感幾乎要和她喜歡溫重光的心意并駕齊驅了。
多少人說她相貌酷似沈瓊樓,但兩人的性子幾乎是反着來的,沈晚照骨子裏并不是一個安分的人,盡管她用大家閨秀的皮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但遇到稱心的事的時候不由自主地表露了出來。
他并不理解這種想法,愛上一個人難道不應該和她相濡以沫厮守終身嗎?所以由此反推,沈晚照喜歡他,但是并不愛他,或者說沒喜歡到和他厮守終身的份上?
他現在是明白了慧極必傷的深意了,慧人把什麽事兒都看得太透徹,到頭來傷的還是自己。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狹長上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盈盈秋水和他對視,他心裏的郁氣堵了回去,瞧着她眼裏隐約的躍躍欲試,白皙的十指優雅交疊,淡笑道:“那便随了你的心意吧。”
沈晚照披着長衣,兩手撐着下巴看他,忽然又伸出兩只手,輕快地眨了眨眼:“輔臣,要抱抱。”
他便笑了,伸手攬住她,輕輕親了親她臉頰:“早些睡吧,我在暖閣,有什麽事兒便咳一聲。”
這樣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兩人總算是更近了幾分。
第二天早上還有農科,沈晚照早上急匆匆早起往外跑,這才想起一夜未歸的事兒,她怕被人問起,心裏編了幾個完全站不住腳的理由,卻發現沒人對她一晚上未歸的事兒表示驚疑。
倒是殷懷月上來問道:“你腳好點了嗎?”
沈晚照一愣:“腳什麽……”她靈光一閃:“腳什麽的,當然是好多了。”
殷懷月嘆了口氣道:“那我就放心了,昨晚上聽人說你腳踝扭傷走不得路,就近找了個院子住下,我還擔心了好一陣呢。”
沈晚照附和幾句,一邊感嘆溫重光心思之細膩,一邊揮舞着鐮刀繼續割麥子,感覺自己成了靠體能發家致富的種田文女主。
殷懷周又被拉到馬廄離去喂馬洗馬,劉千總對他的騷擾變本加厲,要是平時他早就上手打人了。
今天他卻有些心不在焉,想着昨晚沈晚照冷厲着一張臉卻還嬌豔如同霜花一般的媚态,眼睛微微閉了閉,心思都不知道要飛到哪裏去了,就連劉千總在他腰上摸了一把他都沒有覺察。
好不容易上午把馬喂飽,剛到飯堂就見沈晚照打了一盆炸小魚兒往回走,今天溫重光也來飯堂吃飯,含笑瞧着她碗裏的炸小魚:“你喜歡吃魚?”
沈晚照本來想說不是,是給殷懷月帶的,但冷不丁瞧見溫重光眼神,順着他的意思點了點頭:“是啊,什麽炸魚炸蝦我都喜歡。”
溫重光唔了聲,再沒言語了。
殷懷周卻神思飛揚,他記得這座莊子有條小溪,要是能親手逮到魚兒烹調好了給讨美人歡心,越想越是心喜,恨不能現在就去水裏捉魚。
他原來也有過不少女人,只是再沒像沈晚照這般上心的,至多送些銀錢首飾便打發了,似他這樣的身份,用錢是容易的,用心就很難了。
他臉上表情不變,桃花眼裏已經冒出隐隐喜意,轉頭定定地打量着那張欺霜賽雪的臉。
到了晚上,他飯也沒用幾口便饒到後面的小溪邊兒,這時候溪邊無人,倒是更遂了他的心意現在岸邊近處尋摸,是在逮不着才将褲腿兒高高挽起來,踏進溪水裏尋摸。
吃魚倒是很簡單,捉魚就很複雜了,殷懷周在清淡的月光下尋摸了半晌也沒找着,突然覺得腿上幾處有些發癢,又有些發疼,他心浮氣躁,嘩啦嘩啦踩水往岸上走,還沒走到岸邊,忽然被一股大力踩向水裏。
他先是一驚,反應極快地就要躍水而出,沒想到背上的力道極大,竟像是要将他生生淹死一般,他驚詫不已地轉過頭,從水裏波光慌亂之中隐約只能看到一個修長的身條,和一角被吹起的廣袖,猶如仙人一般的姿态。
他覺得肺裏的空氣都被擠壓幹淨了,忍不住拼死掙紮,背後的壓力突然消失,他撐起身從水裏站起來,大口喘息着,卻沒力擡眼扭頭看,而且直覺告訴他,身後暗算他的人沒走。
身後人果然沒走,反而在他背後笑了:“世子怎麽這般狼狽?”
殷懷周一聽聲音便認出來是誰,輕輕喘了幾口,額上的青筋已然暴起,臉上卻還是沒什麽表情,撐着身子轉過頭,見他雖然在笑,但神情陰郁。
“輔臣……你想不顧争端,挑起宗室內戰嗎?”
溫重光一笑,笑容遮住了他眼裏的陰狠沉郁,防備都能歇下幾分,他趁他沒反應過來的功夫又重重踩在他脊背上,讓他重新跌回水裏。
“你應該感謝你是世子,不然現在早已經屍骨無存了。”
他聲音陰郁的能滴出水來:“她是不是很可愛很靈動?讓人一見就忍不住動心?只是可惜阿……你不配。”
殷懷周這才明白他為何針對自己了,這次掙紮的比方才更加劇烈,嗆水的痛苦可以忍,但在情敵面前如此狼狽卻是任何一個男人都難以忍受的。
可惜他背上就好比壓着一座華山一般,怎麽掙紮都掙脫不開,又快到瀕死的時候他才松開他,他渾身發軟,跌坐在水裏不住喘息。
溫重光容色絕好,在清淡的月光下如臨風之仙,襯得他更加狼狽,如同喪家之犬。
他邊喘邊呵呵笑:“果然美人兒人人都愛,連首輔也動了心,難怪昨晚上奮力相救,可惜沈家定不會把人給你的,呵呵。”
能說出這話來,說明他對朝堂的紛争還是知道的,并不是只知道吃喝玩樂的草包。
他笑得陰狠,擡眼看着溫重光,曲卷的頭發貼在臉上,水珠滴滴答答:“你知道昨晚上你來之前發生了什麽嗎?你知道她的身子有多銷魂嗎?又香又軟,只要稍稍一碰就能酥到骨頭縫裏。本世子回頭就要向沈家提親,說我和沈姑娘已經玉成了好事,他們不答應都不行。”
溫重光忽然蹲下身,并不介意衣裳下擺被沾濕,他一手掐着他的下巴,漠然道:“世子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不然你們父子的性命危矣。”
他當然知道他說的不是真的,不過怒氣還是止不住的泛起來,恨不能捏碎他的咽喉,再讓他說不出話來。
殷懷周感到一陣莫名的頭暈目眩,強撐着冷笑道:“你能如何?”
溫重光卻不再理他,起身用絹子慢條斯理地擦拭着雙手,知道雙手完全淨了,又撣了撣沾了幾滴水珠的衣襟,随手把絹子扔到一邊。
“這溪邊有吸血的水蛭,呆的時間久了就會鑽到人的身子裏,世子好自為之。”
殷懷周微微一怔,低頭一看,自己雙腿上爬滿了大大小小的鼓包,一個個還輕微蠕動着,看得他遍體生寒。
溫重光瞧着冷清的月色,徐徐出了口氣,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他并不擔心殷懷周會把今天這事兒說出去,要是跟人說了他自己就顏面掃地了,再說就算殷懷周真的說了他也能推诿幹淨。
他立在桌案邊思忖,忽然提筆蘸墨,又給書院加了幾條規矩。
第二天同學們一早上起來就聽到了兩件大消息,一是安王世子殷懷周昨晚上突發重病,現在已經被擡出莊子休養了,二是書院新出臺了幾條規定。
譬如女學生頭發得紮成什麽什麽樣,不得自己改發型,不得佩戴多餘的首飾,盤發的簪子要用木簪,不得擅自用金玉等簪子,男學生那邊的規矩跟女學生基本差不多,還有不得私自改造學服,還有男女之間的距離不得短于三尺,要是看見短于三尺了必然嚴懲不貸。
導致沈晚照有時候和沈朝說話都得隔着三尺多的距離喊話,而且書院規定能盤的幾個發型醜出天際,更加上沈晚照幾天沒戴銀薰球和香包環佩這些飾物了,對于一個顏狗來說,這樣的日子簡直度日如年。
學生自然是苦不堪言,不過老師們對此還是蠻贊同的,既然是來學習的,就應該把心思放到學習上,當然不必整天精于打扮了,況且萬一哪對兒男女真的私下有了私情,他們山河書院的臉面就丢完了。
當然他們說這話的時候還不知道,書院院長已經帶頭談起了戀愛……
這幾日溫重光朝中有事兒要忙,好些日子沒來莊子裏了,今日好不容易抽空過來,沈晚照找了個機會過去找他,幽怨道:“你定這種規矩是怎麽想的?要人命啊這不是。”
書院規定女子的頭發也得學男子那樣盡數盤上去,用發簪或者木冠定住,猶豫沈晚照的頭發賊長,盡數放下都不止于及腰了,就連大腿都能遮住。
也因此盤起來的時候有小半尺高,頂在腦袋上那叫一個酸爽,走起路來那叫一個銷魂,好比腦袋上頂了根烏黑的避雷針……
而且沈晚照自己沒事兒瞎腦補,頭發放下的時候又烏黑又柔亮,盤成一根沖天發髻怎麽看怎麽邪惡,好像頂了根丁丁在腦袋上,走路的時候還一顫一顫的,她腦補完了把自己惡心的不輕。
他瞧了眼她的頭型,忍着笑道:“這樣也……很好看。”
沈晚照被他的審美震驚了,難道這種頭頂丁丁的發型叫好看!果然人無完人,如此貌美多才的首輔居然有着殘破的審美觀。
她遲疑着道:“你……該洗洗眼睛了。”
溫重光:“……”
他有幾分無奈:“我是說,你怎樣都好看。”
沈晚照心裏暗爽,謙虛地擺了擺手:“你也不差嗎。”
溫重光:“……”
果然情趣這種事兒還得看對象是誰,他拉着她半摟到懷裏,笑着上下打量她:“我倒寧可你醜些,這樣只有我能看上你,再也沒有旁人觊觎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哈哈哈我要讓晚妹再浪一段時間,結婚了就不好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