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解明見到他,神色複雜,但也知道謝師特地讓自己過來的目地,躬身一禮:“溫首輔。”
殷懷儉這時候也上前颔首行禮:“首輔。”
他打完招呼又皺眉問道:“敢問首輔,我堂妹呢?”
溫重光笑着錯開身,沈晚照從後面鑽了出來,招呼道:“勞解師和表哥久等了。”
殷懷儉見兩人一道兒過來的,他身上又換了身衣裳,強自按捺住把她拉過來的沖動,仔仔細細打量她幾眼,低聲問道:“你方才去哪裏了?竟去了這麽久。”
沈晚照無奈地擺擺手:“方才衣裳不慎被花枝鈎破了個洞。”
殷懷儉抿了抿唇,忍不住問道:“你怎麽和首輔一道過來的?”他這些日子被殷懷蘭忙着教導,話一出口便隐約感覺自己又說錯了,直直地瞧着沈晚照的神色,果然見她有些不愉。
她想了想,倒也沒說什麽:“首輔慷慨,命人出去幫我買了成衣回來。”這話倒有七八成是真的。
殷懷儉想着殷懷蘭的話,住了嘴不再追尾,和她一起站到解明身後,聽二人說話。
解明問:“首輔是傷在何處?”
溫重光答:“肩上。”
解明又問:“傷的是否嚴重?”
溫重光再答:“請太醫診治過了,只是皮外傷而已,并不十分嚴重。”
解明幹巴巴地‘哦’了聲,這種交際實在不是他擅長的,對話中斷了一會兒,他才硬是又擠出一句:“首輔在家好好養傷,書院裏的學生們都很想念您,他們希望您能快些回去。”
沈晚照:“……”她旁聽的尴尬症都快犯了,心好累啊。
溫重光道:“我也惦念着他們。”
Advertisement
他說到惦念的時候突然若有似無地瞧了沈晚照一眼,她低了低頭,假裝沒看見。
探病實在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尤其是來探病的還是解明這種不擅長交際應酬的,溫重光只好接過主動權:“書院最近如何啊?”
解明想了想道:“不錯,第二次月考過後全科上甲等的已經有十五人,比第一次月考多出八人,已經是極大的進步了。”
溫重光聽着聽着,忽然轉向沈晚照,含笑道:“我記得沈同學上次月考得了第一,這回是第幾啊。”
沈晚照起身答道:“學生不才,只拿了第二,四書通講仍只是甲中。”
解明道:“你雖然答的出彩,但有些想法過于特立獨行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兒,但也不可過分恣意。”
溫重光便又發問道:“第一是?”
殷懷儉起身:“是學生。”
溫重光問道:“是四科甲上嗎?”
殷懷儉應了個是,溫重光笑嘆:“兩位繼續勤奮學習,以後必是國之棟梁。”
每回月考完了都得重新分班,他知道殷懷儉對沈晚照有隐約心思,他上回把殷懷儉的入學卷子改了,明知道這是無用功,甚至還有可能得罪豫王,卻還是忍不住做了,喜歡一個人真能蒙蔽人的頭腦。
兩人起身應了,解明見實在沒什麽說的了,便想起身告辭,溫重光擡眼瞧了瞧天色,又瞥了眼沈晚照:“已經到了用膳的點兒了,三位難得來一回,不如一道用些?”
解明忙要推辭,他擡手一止,笑道:“你們難得來我這裏,出去卻是餓着肚子,這難道不是讓別人指摘我待客不周?“
他既然如此說,解明再不好推卻,帶着兩個學生落座,沈晚照無可無不可,只是側頭瞧了溫重光一言,便不再多言了。
趁着等飯的功夫,溫重光又偏頭笑問道:“晚照,怎麽說你也是我的課長,這些日子時政的功課有沒有落下?”
沈晚照這才反應過來,他從方才一開始就有意無意地打聽自己,狐疑地瞧了他一眼,有點心虛地道;“回首輔的話,學生自不敢落下。”
溫重光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長長地哦了聲,她本來以為他要考問他幾句的,沒想到哦了聲就算完了,心裏不由得松了口氣,她會說這大半個月首輔和次輔沒來,她以為不用考試,所以早就忘的七七八八了嗎?
溫重光瞧出她眼底的緊張,便轉了話頭,這時候飯菜備齊端上來,他請衆人入座動筷,他趁着其餘兩人低頭低頭喝暖胃茶,夾了個香酥脆黃的卷兒到她碗裏。
她不等他反應,搶先一步悠悠道:“這道菜是廚下的師傅新學的,用蝦肉和魚肉剁成肉糜,包入攤好定型的蛋皮卷裏,卷分雙色,故稱為合歡卷。“
沈晚照本來沒多想,但聽見這道菜的名字,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暗暗冷哼一聲,不留神又讓他占便宜了。
解明沒覺察到,随口贊了句:“這名字起的風雅。”
殷懷儉面色越發冷淡,擡手給她夾了筷子清蒸鳜魚,淡淡道:“多謝首輔美意,阿晚不喜歡吃帶餡的東西。”
沈晚照:“……”她本來打算去夾合歡卷的手一頓,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他夾完又低聲叮囑:“吃慢些,仔細別被魚刺卡住了。”
溫重光含笑夾了一塊魚肉,用筷子慢條斯理地把魚刺挑出來,擡手放在她青花纏枝的盤子裏。
他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殷懷儉還是有一種被打臉的感覺,他微微擰眉:“是我疏忽了。”。
沈晚照尴尬地咬着筷子,心裏已經跳起了尬舞,對着殷懷儉呵呵笑道:“無妨,你吃你自己的吧,不用管我了。”
殷懷儉道:“我答應了舅父舅母,要好好照顧你。”
溫重光不動聲色地瞧了過來,沈晚照有種微妙的詭異的感覺,暗地裏給自己捏了把汗,半開玩笑道:“你平日已經對我關照夠多了,我自己有手有腳,怎麽就自己吃不得飯?”
殷懷儉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晚照暗暗給自己鼓勁,給殷懷儉夾了個炸的酥脆的雞翅,笑容可掬:“長幼有序,還是我來給表哥你夾吧。”
殷懷儉心頭微震,全身的毛孔都被張開了一般,說不出的舒适順遂。
溫重光目光微閃,不動聲色地夾着菜,一道羅漢蝦子離他有些院,擡手去夾的時候扯動了傷口,他疼得微微蹙眉,手腕一抖,一根烏木嵌銀的筷子就掉了下來,在如意桌上滾了幾滾。
他額頭冒出細汗,眉頭微蹙,仍舊笑道:“抱歉,是我失儀了。”
沈晚照:“……”剛才是誰挑魚刺挑的那麽6,別以為她沒看見。
不過筷子都滾到她跟前了,而且溫重光就坐在她旁邊,她也不好空看着,夾了幾只羅漢蝦給他,又細心用筷子挑開皮兒,露出嫩紅的蝦仁:“不勞煩您動手,有什麽要求知會一聲,學生代勞就是了。”
她說完順道兒給解明夾了只蝦,整個桌上只有解明依舊傻白甜的吃着飯,完全沒看出來桌上的暗湧,還抽空贊了一句:“難得你有這份心意。”
沈晚照汗了下:“這是學生應該做的。”
溫重光慢慢地把蝦仁吃了,含笑道:“你的心意我領會了。”
沈晚照:“……呵呵。”
折騰完一輪之後終于能好好吃飯,期間溫重光又給沈晚照夾了幾筷子松鼠魚,殷懷儉夾了清炒的青菜,她假裝自己是個路人,心說我不吃了讓你們再夾再夾!又裝模作樣地觀察着衆人的吃相。
溫重光不愧是國民男神,吃飯好看,喝湯也好看,解明出身世家,飯桌上的禮儀也是無可挑剔,隐隐有些古韻,殷懷儉更不用說,姿态也極風雅……就是看起來更像妹子了。
溫重光見她不怎麽動筷子,蹙眉問道:“是飯菜不合口味嗎?我讓廚下再重新做一份。”
殷懷儉差不多跟他同時開的口:“沒吃飽等會兒去醉仙樓嘗嘗他們的名菜佛跳牆。”
沈晚照:“……謝謝了,學生就是……現在不怎麽餓。”
跟他們其中任何一人吃飯想必都是賞心悅目的事兒,可惜跟三個猛人一起吃飯,簡直是一種折磨。
溫重光哦了聲,也沒再說話了。
他已經開始想自己是不是哪裏得罪過謝師,派來探病的人除了沈晚照,其他的二人真是……一言難盡。
殷懷儉淡淡地瞥他一眼,也收回手默不作聲地開始吃飯。
解明仍舊傻白甜地吃得很開森。
一頓飯好不容易熬完,沈晚照以為可以收工走人了,沒想到溫重光又說:“還有些甜湯和點心,你們也嘗嘗吧。”
沈晚照:“……”
他話音剛落,一道杏仁豆腐就端了上來,他先淺淺舀了一小勺:“杏仁不得多吃,否則會中杏毒,對身子有害無益,不過少吃一些卻是滋補的佳品。”
他先嘗了口,确定味道沒問題才遞給沈晚照,她伸手接過的時候,他小指突然伸出來,勾纏住了她的細長手指,她愕然地望過去,他卻毫無所覺一般,甚至沖她偏頭笑了笑,等把碗放到桌上的時候他才松手。
不過有玉碗擋着,倒是無人察覺。
沈晚照:“……”
她低頭,苦大仇深地吃着這碗杏仁豆腐,這輩子吃過這麽多回的飯,就屬這次最驚心動魄起伏連連。
好不容易吃完,溫重光再尋不到由頭留人,只好親自把他們送出門,期間他府上的管事想來繼續把人帶開,不過殷懷儉這回沒有上當,沉默不言地跟在沈晚照身邊,雖然沒說話,卻透露出虎視眈眈的意味。
溫重光把人送到了門口,道謝道:“多謝諸位這回來探望我,我銘感于心。”
解明回禮,客套話說的是越發溜了:“是我們該感謝您,要不是您如此為朝政殚精竭慮,也不會有我們的安穩太平了。”
衆人辭別,沈晚照剛上馬車才發現買的果籃和補品方才忘了送出去,她沒想到鬧出這種烏龍來,探病的禮沒送出去,等于在人家府上白吃白喝了一頓,連客套話都沒說幾句。
她忙忙地叫停了馬車:“等一下,咱們買的東西忘了送了,我這就遞進去。“
殷懷儉伸手想接:“我去吧。”
沈晚照想他跟溫重光不對盤,又怕兩人見面再鬧出什麽事兒來,拎着果籃下了馬車:“不用了,我去就成,你和解師在外面等我一會兒。”
她說着直接跨進溫重光府裏,他這邊剛進了二門,見她一口氣追了過來,眉眼舒展如繁花盛開:“阿晚。”
沈晚照平了平氣兒,把手裏的果籃遞給他,客氣道:“給您的探病禮,本說是想進門的時候送,沒想到我們三人都忘了,還在您的府上白吃一通,想想真是歉疚。”
她說着說着見溫重光臉色有些發白,怔道:“您怎麽了?”
他蹙了蹙眉,一擡手瞧了瞧肩膀:“方才不慎,好像又碰到了傷口。”
沈晚照嘆了口氣:“這樣可不行啊,您還是回去重新上藥,好生修養吧。”
他忽然眨了眨眼:“想讓我好的快點嘛?”
沈晚照遲疑着點了點頭,将話說的越發客套:“您事關江山社稷,不光是學生,朝中上下都盼着您早日痊愈呢。”
他垂下長長的扇子般的睫毛,眼含期待:“那你就為了江山社稷,親我一下好了。”
他偏頭笑道:“你親我一下,我就能好的更快些。”
他說完之後真的閉上了眼,如玉的側顏對着她,一副誘人采摘的樣子。
沈晚照:“……”這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啊
她今天都在尴尬和更尴尬之間度過,呵呵幹笑:“首輔真是說笑了。”
溫重光睜開眼睛,偏頭看她:“你說的,為了江山社稷啊。”
沈晚照随手把果籃塞給他,意有所指地瞟了眼他胳膊,上面上回被自己打的淤青不知道退了沒,她意味深長地道:“您應該不想傷上加傷吧?”
他長睫微垂,含笑道:“心甘情願。”
這簡直了……沈晚照拿他沒轍,把果籃往他懷裏一塞:“今天天氣不錯您有空出來曬曬太陽下雨天別忘了打傘學生這就走了啊!”
她說完就揮了揮手,大跨步地往外走了,外面殷懷儉正斜靠在馬車上看她,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道:“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