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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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位比利王的帶領下,我們一行人馬逶迤前行,繞過樹林,我們看見了農田與村社。當路過埋頭田間的農人時,他們紛紛起身,向他們的男爵行禮致敬。
“您看我的治下如何?書記官大人?”伊諾林男爵用馬鞭指着阡陌和農夫,對着我說道。
“非常好,大人,很明顯您的仁慈得到了領民的愛戴。”
比利王哈哈大笑,然後說道:“我的确是仁慈和接受愛戴的,您得知道,我只收十分之二的租稅,也嚴禁我手下騎士收稅超過這個份額。”他一臉嚴肅地看着我,“此外我還招募那些路過此處想去聖地的農夫,給他們田地,讓他們得到溫飽。”
我回答道:“仁慈是天主贊許的美德!願我主賜福于您。”
他笑了笑,用馬鞭指向前方,說道:“看啊,大人,邁哈希爾堡就要到了!”
順着鞭稍,我看見遠處山坡上是一座灰黃色外牆的城堡。城堡非常高大雄偉,并不像一位男爵城堡該有的規模。穹形頂的塔樓和女牆堆堞的樣子很像是異教徒的風格。
我向他指出了這兩個疑問,比利王又一次哈哈大笑,說道:“您有這樣的疑問毫不為奇。讓我給您講講這城堡的歷史吧。”
“您可以看見,這座城堡在亞亥拉山谷的一端,又恰好在與伊德薩交通的要道口上,因此它在軍事上的地位十分重要。早在羅馬人的時候,這裏據說就已經有城堡,是羅馬駐軍的重要據點。聖彼得和聖保羅從聖城出發,動身前往希臘和羅馬傳播主的福音,就曾路過此地。”
“當蠻族入侵毀滅羅馬後,這裏歸屬希臘人的皇帝,您所見的四座堡壘主塔,就是那時候修築的。然而東方那些異教徒随後興起,他們曾經攻克了此地,并占據此處多年。”
“然而在三百五十多年前,撒拉森人突然放棄了這座城堡,它荒廢了很久無人入住。直到神聖東征開始,我祖父随初代公爵大人來到此處,因為他的勇猛善戰,公爵封他在此,以便扼守此處要塞。”
“我祖父精心修繕并擴建了這裏,您現在看到的,就是他的心血。”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裏可以駐紮三千人,堡中有不斷的水源,還有天然的巨大洞窟在城堡下方,我們利用它儲存食物——可供正常飲食份額下,圍城1年半以上的儲量。所以,我在此地駐守,公爵大人盡可放心無虞。”
他在說最後這句話時,灰藍的眼睛一只盯着我,就好像盯着老鼠的貓一般。我心說他應該是想借我之口表達他對公爵的忠誠,同時又炫耀他的實力,以期讓公爵大人能夠對他安心。我一邊這樣想着,一邊說道:“大人當然對閣下十分器重,他曾親口說您是年輕一代中的翹楚,并對您寄予厚望呢!”
比利王哈哈一笑,不置可否,轉身繼續帶路前行。很快,我們就來到城堡之下。
置身城下,才發覺邁哈希爾堡比我的感覺還險要,山上流下一條小河,從它的東翼流過,完美地形成了天然的壕溝。河面架設一座木橋,過了木橋,我們看見必須登上人工壘砌的石引橋,才能通過吊橋進入城堡。這樣的布置實在是易守難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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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出現在引橋下時,堡中的駐守者顯然已經看見了他們主人的到來。城堡上響起了歡迎的喇叭聲,然後吊橋隆隆地放下,最後砰的一聲砸到引橋上,揚起了一團塵土。
吊橋後的懸門咣啷咣啷地升了起來,一些人急匆匆跑出來站在門口,向男爵彎腰行禮。
當卡洛林男爵走到他們旁邊時,這位比利王對其中一個錦袍者說道:
“赫恩泰,我的好兄弟亞歷山大還在守靈嗎?”
“是的大人,”那錦袍男子擡起頭來,我驚訝地發現他如烏木般黑——正是含的子孫(作者注:含是聖經裏黑人之祖),“您的好友亞歷山大大人還在為他父親哀毀。”
比利大王嘆了口氣,把馬鞭在空中憎惡地抽了幾下,“走吧朋友們,我想我的兄弟未免有些過于哀傷了。赫恩泰,這位是公爵大人的使臣,他們一行要在這裏住幾天,請你去安排妥當——還有就是咱們今晚痛痛快快地開個宴會好了!讓亞歷山大也來樂呵樂呵!”
這黑人沖我神秘而恭敬地微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和鮮紅的舌尖,他讓我心裏一凜,因為我首先想到的是那只巨大的黑豹。
當我們進入庭院,我小聲責問男爵:“基督的戰士不該找一位異教徒來掌管內庭吧?”
“啊!不不!”比利王連忙解釋,“赫恩泰是基督徒。他是從信奉基督的阿克蘇姆王國來聖地朝拜,結果又遇上撒拉森人的興起,斷了歸路,只好在幾個聖地王國間行商。最後我收留他當我的主管。”
阿克蘇姆?我表示我從沒聽過,男爵進一步解釋說,這國家在埃及南面,被異教徒與聖地隔離了,據說他們的國王是所羅門王和示巴女王的後裔,“但是我也請您原諒,修士,他們信奉的是東方教會那一套,并不尊奉聖彼得教宗。”
我對此表示理解,畢竟東方教會在黎凡特埃及這些地方更加根深蒂固,現在兩教會也是精誠合作共衛聖地,我并不在乎這個,只要不是異教徒就好。
男爵向我表示感謝,領着我們步入了城堡的宴會廳,在這裏,廚師和仆役準備好了面包、炖肉和葡萄酒,來為我們洗塵。
卡洛林男爵一屁股坐在主位上,一邊讓仆人給他卸去甲衣,一邊揮着手,大聲地說道:“各位!先湊合吃些東西,晚上我們再召開一個盛大宴會歡迎各位。把笛子吹起來,音樂有助于我們的食欲和消化。”
小花、亞伯和夏古爾小姐被帶去仆人的餐廳,我詢問之下,男爵表示他們也會有酒有肉,我對此表示了一番謝意,然後禱告完畢,就大口地吃了起來。連夜的恐慌疲憊,和半天的饑餓,都被溫暖可口的食物驅散了。
吃飽之後,黑人赫恩泰帶着仆人進來,讓仆人們分別帶我和碎碎去住處。在城堡裏七繞八拐之後,我們來到了某個塔樓,我被安排在一間客房,然後我發現小花安排到了我旁邊;對面是碎碎萊普爾的住房,他旁邊則是亞伯和小姐。
當仆人們幫我們盥洗完畢退下後,我和他們幾個商量了一番:首先讓小花去和亞伯住一起,把他的房間讓給小姐,“接下來,咱們幾個人得要睜大眼睛,注意這裏的一切反常,然後告訴我。”
夏古爾小姐眨着美麗的眼睛,插話問道:“大人,您有沒有見到我的未婚夫和巴萊伯爵的遺體?”
我搖頭表示沒有,安慰她道:“馬上我會去要求他們帶我過去。”
小姐沒說話,我看出她內心的矛盾擔憂,又安慰道:“如果騎士只是被騙了,我會想辦法讓他認清騙局,回到您身邊的。當然我更希望這裏沒有任何陰謀與騙局,只是一些誤會。”
之後我讓他們幾個繼續休息,自己下樓讓仆人帶我去吊唁巴萊伯爵,并慰問亞歷山大騎士。
仆人領着我走了半天,來到城堡最下部,然後打開一扇門,“大人,為了不讓伯爵大人的屍體腐壞,我們把他放到了地下洞窟裏。”
門後是長長的石階,深入到黑暗的地下,就像是地獄的入口,黑洞洞地想要把人吞噬。我把自己的一絲恐慌壓制下去,跟着仆人和他手中的火把,沿着石階向下走去。
當我們走到石階底部,我驚訝地發現這裏并非如我想象——這裏的确是個巨大的石洞,幾乎能與主教座堂的大殿相仿,但這裏被人工精心修築過了,我所看到的,是座地下的小型堡壘。
堡壘門口有火把和守衛,四周洞壁上映照着人影綽綽。領路的仆人通報了我的身份,守衛向我行禮并讓開通路。
穿過曲折的走廊和一堆緊鎖的房間,我隐隐聽到了有人在說話。“就快到了,大人——好像,好像是我們老爺在說話。”仆役說。
我們很快走到了一扇半掩的門口,從裏面傳來了似乎是争吵的聲音:
“——總之我決定了!比利!我要帶着我父親回去,和夏古爾小姐結婚,然後——”
“——然後呢?和一個你根本不愛的人共度餘生?別傻了!亞歷山大我的朋友!向這個愚蠢殘忍的世界低頭嗎?!不!我比利王絕不!”
仆人輕輕叩了下門,裏面的聲音戛然而止。“是誰?”男爵粗聲粗氣地問道。
我上前推開門:“大人,是我。我前來吊唁巴萊伯爵。”
“啊,抱歉,書記官大人,我正和我的朋友亞歷山大有點小小的争執,希望您別多想。”男爵躬身讓開。
房間裏放置了大量的蠟燭,照得光明一片。我看見屋子正中放着一張木床,伯爵的屍體蓋着繡金的鬥篷,靜靜地躺在那裏。在他旁邊的椅子上,是一位神情沮喪的年輕人。這年輕人一頭紅發,臉上有不少雀斑但卻無損他的英俊。
男爵向我引薦:“這位就是巴萊伯爵的兒子,我的好朋友,亞歷山大·奧塞萊·德·克羅尼亞騎士。”
亞歷山大在知道我是公爵的書記官後起身行禮,然後說道:“大人,請原諒我的失禮。我父親的身故讓我實在是頭腦混亂,進退失據。”
比利王則在一邊插話說道:“我和亞歷山大之前一直在策劃一場行動,對艾伯倫山對面那些該死的撒拉森狗子的反擊作戰,然而您看到了,他父親的身故讓他有些反悔,不想參與此次作戰了。”他轉臉看着亞歷山大,“我的朋友,少了你的劍和矛,我對我的勝利變得毫無信心了。你再考慮考慮好麽?先把你的婚禮放一放。”
亞歷山大不置可否,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一言不發,我連忙上前慰問了一番,說了不少虛情假意的廢話。
男爵等我說完,上前拉住他朋友的手腕,說道:“朋友,今晚我要為書記官一行舉辦一次宴會,你傷心得過久了,和我們一起來歡愉一下,改換下心情如何?”
騎士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說道:“請你派個人過來繼續守靈好嗎?我可不希望蠟燭熄滅了。”
比利王拍着胸脯保證了一番,然後拉着他的朋友和我一起回到了地面。
在走廊前分開的時候,男爵突然說道:“我差點忘記了,大人,亞亥拉山谷口确實被山崩堵死了,我的人沒法過去看看谷內的情況,也沒法派出使者快點到達公爵那裏,我已經派人繞道前去報信了,請您稍安勿躁。”
我對此表示理解,然後回到我的住房。我把小姐、萊普爾和小花叫到一起——亞伯不知去了那裏,他把他的貓咪奶酪放給夏古爾小姐照看——和他們說了我的見聞。小姐聽完男爵所說的希望拖延婚期以待戰事結束,臉色略略沮喪了一下,然而她并未說什麽。
“晚上的晚宴,咱們多注意別人說些什麽。”我交待道,大家紛紛點頭贊同,然後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傍晚時分,仆人叩響了我們的房門,大家梳洗已畢,跟随仆人前往宴會廳。我發現亞伯還沒回來,夏古爾小姐把奶酪抱在懷裏,輕輕哄着它。
快到大廳時,亞伯匆匆出現了,他向我施禮致歉。我看見他眼角有止不住的得意洋洋,就不禁問他去哪裏了。
“生意啊,大人,我和男爵大人的總管赫恩泰先生談了下葡萄酒生意的意向。您沒注意到嘛?他們這裏的酒可真棒,我打賭整個黎凡特沒有幾處的酒比這裏的好。”
好吧,這個貪婪的皈依者,我心裏暗暗鄙視。然後亞伯從夏古爾小姐手上接過貓咪,跟着我們進來了。
宴會廳十分寬敞,幾乎和公爵主堡的宴會廳不分上下,正中是可坐幾十人的大桌,擺放着蘋果、蜜瓜、面包、炸餅等食物,主菜是一只烤豬和一頭烤羊,并環繞着衆多烤雞烤鵝等禽類菜肴。
男爵殷勤地安排我坐他右手,他左手是亞歷山大。這年輕人依然神色恹恹,只是沖我打了個招呼就繼續沉默地坐着了。
碎碎坐在我旁邊,而小花、夏古爾小姐和亞伯,則是被安排到了另一張桌子上。
當其它騎士們也都紛紛入座後,那個黑人總管赫恩泰走到比利王旁邊,說道:“大人,客人已經全部入座,是否宣布開筵?”
男爵站了起來,他今晚穿着織金的絲綢袍服,像是個希臘人。他大聲說道:“各位騎士!修士!客人們!讓我們歡宴吧!當然,先請這位路易斯修士大人帶領我們禱告。”
禱告完畢,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和樂隊的樂聲盈溢滿堂。我和男爵先為主君祝了酒,然後互敬一觞——我這回品出了這裏酒水的甘美。
而我對面的亞歷山大還是神色恍惚,他大口灌了好幾杯酒,而他面前的炖肉和烤肉卻一口未動。男爵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拍了幾下手掌,招來黑人總管,吩咐了幾句,然後對我們說:“讓咱們來點開胃的娛樂吧!”
不一會兒,随着一陣陣鈴铛聲,一個穿着花花綠綠服飾的弄臣出現在宴會廳。這家夥瘦瘦高高,一臉滑稽的愁苦臉,當他深深彎腰給各位紳士行禮時,腦袋上戴的的鈴铛帽子一下子掉在地上,結果裏面跳出只小貓來。這家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那只貓咪,然後想伸手抓它,卻被輕輕地跳開,一下子摔了個趔趄。這家夥的滑稽表演惹得大家哄堂大笑,亞歷山大也露出了一絲微笑。
“雷蒙德!你這家夥!哇哈哈哈哈!”男爵豪爽地大笑着,看着這家夥在那裏插科打诨,“來!你過來!給我的客人講個笑話,然後領受我這杯酒吧!”然後男爵向我眨了眨眼睛,說道:“傻瓜雷蒙德的笑話可能會有些粗俗,還望大人您別介意。”
傻子雷蒙德蹦蹦跳跳地來到我們跟前,他後退兩步,滑稽誇張地向我們行禮,卻順勢翻了個跟頭。然後他開口說道:“撒拉森蘇丹的總管是個閹人,有一天,他讓蘇丹的弄臣給他講個笑話,這個弄臣說:‘從前有個太監。’然後呢,半天沒說話。那個太監總管等了半天,問:‘下面呢?’弄臣說:‘下面沒啦!’”然後他滑稽地眨着眼睛看着我們。
滿桌沉默了一下,然後再一次哄堂大笑。比利的眼淚都笑了出來,然後他把手裏的金杯遞過去,“喝了我這杯酒吧,雷蒙德你這笑話——哇哈哈哈哈哈哈!”
雷蒙德接過金杯,一飲而盡,然後他滑稽地用女士的禮節向公爵行曲膝禮,同時向男爵眨着眼睛抛着媚眼。大家的笑聲更大了。
可是我卻吃了一驚:男爵的笑容突然凝固了,眼神變得犀利殘忍,他的大手一把握住了餐刀,挺起身來,狠狠地盯着傻瓜雷蒙德。而雷蒙德也是一動不動,眼睛毫不害怕地回敬着男爵。我看得出來,這兩個男人之間似乎有什麽事情。
“雷蒙德大傻瓜!你又把我的大貓貓偷出來折騰!”一個女人憤怒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冰冷。順着聲音,一個穿着撒拉森服裝,頭上戴着羽毛裝飾的漂亮女子跑了過來。她從傻瓜雷蒙德手裏搶過貓,追打着雷蒙德逃了出去,又一次引發了一陣哄笑。
男爵臉上的笑容變得有點意味深長,他又放松下來,說道:“班夏麗雅,既然你把傻瓜趕跑了,那麽你來跳舞助興吧。”
看着這位叫班夏麗雅的美麗女子在場地中彎腰鞠躬,男爵對我說:“這是我從撒拉森人手裏搶來的女奴——大人,想必您還沒有看過異教徒的舞蹈吧,嘿嘿。”
樂隊奏起了奇怪的異國曲調,那女奴随着樂曲輕輕舞動,然後突然她一把脫下了身上的罩袍,露出了雪白的腰身,伴随着樂曲如同蛇一般扭動起來,身上的金色鈴铛随之節奏地響起。
哦,耶稣基督,我覺得臉陣陣發燒,我從沒見過如此靡靡的場景,我只好低下眼皮轉過身來。我旁邊的碎碎,卻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嘴巴也像傻瓜一樣張得好大。桌上其他騎士也莫不如此,顯然被□□的罪孽所控。另張桌子上,只有夏古爾小姐和我一樣轉過身去,小花和亞伯都是愚蠢地凝視着。
而在門口的角落,我看見傻瓜雷蒙德也躲在柱子後面在看着這女奴,但他的神情卻滿滿都是關切與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