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本少爺就算再笨上十倍,也聽得出他話裏的譏嘲之意,聞言悻悻地一皺眉:“那是為了什麽緣故?”
景止半晌不曾說話,驀地淡淡道:“斯幽敏慧,定然知道不該妄自揣測,剛才為何不鹹不淡地挑動谷公子的殺心?”
斯幽挑了挑眉,和他對視一眼,兩人目光中若有流光碰撞,看得本少爺一陣激靈。
次日卻未見莫公子,小童兒說他帶了霜兒走了,本少爺想起霜兒巧笑倩兮的模樣,不禁一陣惆悵,這小美人兒甚是乖巧,一聲招呼都不打便走了,叫人有些舍不得。
谷懷钰誤傷好友,惹得他不辭而別,心裏想必很不好受,怔怔地連問了好幾聲莫公子去了何處,那小童兒卻茫然不知,一個勁兒地搖頭。
大清早的,戚千藥的脾氣空前的暴躁,看向谷懷钰的眼光滿是憎恨厭惡之色,氣沖沖将他夫妻兩個趕出來,順手掩上了門,連帶着對本少爺都翻了好幾個白眼。
越櫻櫻的寒毒已然拔除,身體無礙,我們一行人取路下山,行了一程,山下早有谷府的下人趕了馬車等着少爺和夫人,我說起要趕赴南疆,就此和他告別。
望着谷公子家的馬車消失在我的眼前,本少爺領了景止、斯幽兩個,向阿蒙他們待的小鎮信步歸去。
景止向我道:“你在天鏡山上,可曾聽沈前輩說過,丹凰雪是什麽?”
師父教的東西,我只記得一半兒,搜腸刮肚想了半日,總算想了點影兒出來:“據說是異獸鳳凰的心頭血凝聚而成的寶珠,可治世間一切奇症,師娘曾經想找過丹凰雪,為我師父醫治臉上傷痕,但卻找不到。”
說着一拍手,歆羨地嘆了一回:“不想莫公子竟然身懷此寶,真是叫人羨慕得很,不知道他哪來的本事尋來的。”
斯幽慢吞吞地搖着折扇,臉上似笑非笑:“莫公子擁有丹凰雪,一點不稀奇,因為他本就是江湖上最有權勢的人物,碧落閣的閣主。”
瞧斯幽不出,身為一個小王爺,對這些江湖上的故事倒熟。
怪不得我初見莫公子,便覺得在他面前有些局促,想來是他身為一代閣主,發號施令慣了,雖面對我們談笑風生,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據斯幽說來,十年前,沉音初入江湖,不三年,建立起叱咤天下的碧落閣,成為神秘莫測的閣主,攪亂江湖風雲。
此人行蹤不定,行事又低調謹慎,江湖上少有知道其真實身份的人,谷懷钰雖與他結交,未必知道這位月下撫琴,風雅得不得了的莫公子,竟是殺伐果決的碧落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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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塵樓雖與碧落閣并稱,但不過是江湖中人給輕塵樓中一群美人的面子,若論實力,兩者相去何止倍蓰。
我問起斯幽如何得知莫公子的身份,他晃着扇子只是淺笑:“碧落閣和朝廷素有往來,莫公子曾受家父之邀,來到寒舍作客,那時我才十二歲,躲在屏風後看到了他。說起來,一晃七年,他容貌竟未稍改。”
我了然地點頭,回到鎮上,正撞見老趙對着拉車的馬兒苦口婆心:“徐少爺待咱們不壞,你們能不能老老實實地拉車,路上不要再鬧幺蛾子?”
我聽得好笑,順口問他道:“老趙,你在說什麽?”
老趙咧開了大嘴,殷勤地迎了上來:“三位公子爺,你們可算回來了,這兩日莫不是鬧鬼了,這幾匹馬全都不聽小人的話,若是耽擱了幾位公子的大事,小人如何擔待得起?”
我摸出一張銀票塞給他:“這算什麽事,你去鎮上再買兩匹馬就是了。”老趙連聲應是,過了半天,果然從鎮上拉了兩匹油光水滑的駿馬回來,替換了之前的馬匹。
但說也奇怪,新買的馬兒仍舊不聽老趙的吩咐,在路上走得東倒西歪,有氣無力,我們趕了一日路,才走出數十裏路程,照這個速度下去,看來等我們到南疆的時候,剛好趕得上給老死的南越王奔喪。
本少爺終于耐不住性子,拉着那兩匹馬找了個獸醫給瞧瞧,那獸醫大咧咧地吸着旱煙:“公子的馬兒被人下了瀉藥,頂不了什麽用啦。”
我聽得心頭火起,他奶奶的,原來是有人暗地裏給少爺我下絆子,我倒要看一看是哪路好漢來找我的麻煩,遂重新買了幾匹馬,當夜本少爺睜圓了眼,守在馬槽旁,不料整整一夜過去,半個鬼影兒都沒見,少爺我臉上倒被那幾匹小畜生的尾巴掃得忒疼,一陣龇牙咧嘴。
景止拿了藥細心地抹在我臉上,忍不住含笑道:“嘉魚昨夜辛苦。”
斯幽仔細打量我的臉頰半晌,也不禁失笑:“嘉魚生得俊秀,破不了相的。”
逮不到給馬匹下藥的小賊,本少爺只得棄了馬車不乘,索性領着衆人一路慢騰騰向南疆而行。
這日行到慶華城,人煙阜盛,游客如雲,街上眉清目秀的姑娘不少,我背負雙手,看得不亦樂乎。
不防幾個官差橫沖直撞地擠過來,将我們團團圍攏,喝道:“站住!”
我一挑眉:“官爺們有事?”
為首一個官差不确定地打量了我們片刻,眉頭攪成一團:“你們幾個,誰是陶夜?”
我聽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啐道:“什麽陶夜、淘氣的,本少爺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
另一個官差突然一指景止,叫道:“這個生得最俊,一定是姓陶的無疑。”大喝一聲,扯着鐐铐劈頭向景止罩下。
我心頭一驚,急忙将景止向身後一拉,見他對景止無禮,無名火蹿得老高,毫不客氣地将他一腳踢飛。
衆官差齊聲道:“反了,反了,還敢拒捕!”一起圍了上來,官刀齊刷刷地拔出刀鞘,本少爺懶得和他們客氣,三五招随意揮灑,将幾個官差揍得鼻青眼腫。
斯幽環抱雙臂,縱聲贊道:“揍得好!”
我被他一誇,愈發得意,有意賣弄,指東打西,拿着官差們當練武的靶子。
眼見圍上來的官差越來越多,我得意洋洋地摸出皇上禦賜的“征南将軍”腰牌,在他們面前晃了晃。
一個小王爺,一個鎮國公家世子,外加相府的小公子,名頭疊在一處,很能唬人。慶華城的知府大人騎了馬趕來時,額頭上森森的全是冷汗,抹了又冒,臉上賠着笑:“幾位公子,下官有失遠迎,還望千萬恕罪。”
我摸着下巴嘻嘻直笑:“知府大人有失遠迎不要緊,你這一群官差大人不是早來迎接了嘛。”
那知府姓朱,聞言正應了他的姓氏,一張臉皮紅得如染朱砂:“徐世子說笑了,這群蠢才全不曉事,下官回去,一定好生責罰,絕不姑息!”
朱知府家十分敞亮,亭臺樓閣一應俱全,本少爺跟着他轉了半天,方才來到正廳,找了把太師椅舒舒服服地坐下,順手抄起一盞茶喝着。
朱知府提着一顆心,一連聲兒地叫小厮去準備膳食,我揮手止住他:“你且說說官差要抓的陶夜是誰,又為什麽會認錯咱們?”
朱知府陪着小心,答道:“世子不知,這陶夜是江湖上一個聲名狼藉的賊子,名字入不得世子爺的耳朵。”
斯幽捧了茶盞,聞言啞然:“朱知府這話說得岔了,陶君侯縱橫江湖,成名十載,素來是閨中女子夢裏的良人,豈能說他聲名狼藉?”
我咕嘟嘟喝了幾口茶,靜待他說下去。
原來世上有紫微一族,深居北海,行事詭秘邪氣,對皇權素來不屑一顧,因此被世人稱作“魔族”,陶夜就是舉世傳說的魔族之主,在世人眼裏的印象,歷來便如是最殘暴的妖魔一般。
相傳此人雖然容貌極為俊美,但卻嗜血好殺,冷酷殘忍,曾有人出萬金懸賞其首級,三十八名天下頂尖的江湖高手在洛陽圍堵陶夜,卻被他斬殺殆盡,匆匆而去,此事轟傳天下,聞者無不驚駭。
這次陶夜經過慶華城,被人認出,出手殺了幾人,從容而去,官府硬着頭皮,頒下懸賞榜單,想要将他捉拿歸案。這幾個官差未曾見過陶夜的真容,想是見了景止的容姿,誤以為他就是紫微之主。
本少爺從天鏡山上回來,途中也曾聽說過關于陶夜的只言片語,聞言好奇道:“聽說他被稱作陶君侯,行蹤神秘,名氣雖大,卻沒幾個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斯幽怎麽對他挺有研究?”
斯幽旋轉着手中的杯盞,幽幽的道:“數年之前,我行走江湖之時,曾與陶夜有過一面之緣,此人玄衣如夜,邪魅森寒,但容貌卻是俊朗異常,那些官差一時眼岔,也情有可原。”
他說畢陶夜之事,朱知府又喚了那幾個官差進來,無不磕頭如搗蒜,向我們一個勁兒地賠不是。
我揚手命他們退下:“一時認錯,無妨,不過下次不可再驚擾葉相家公子,否則別怪本少爺對你們不客氣。”
那幾個官差急忙滿口答應,磕頭退了出去。
斯幽轉着手中的茶杯,似笑非笑:“嘉魚待景止甚好,有友如此,足慰平生。”
我正被他一句話捧得有些飄飄然,不防瞥見景止淡淡地向我望來,眸中澄澈得宛若天鏡山上的清泉,看得我心中一跳,雖不知他在想什麽念頭,卻不敢再多看他的雙眸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