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當晚我找了個客棧歇了一宿,第二日天還沒亮,小辮兒張三已殷勤地捧了熱騰騰的早飯送來,臉上一朵朵花次第怒放:“小少爺,小的伺候您老用早飯吧?”
我忍不住笑道:“又是小又是老的,在你眼裏,我到底多大年紀?”
小辮兒張三一呆,讪笑着答不上來。
我哈哈一笑,吃罷早點,同他打馬前行,不多時來到城郊,遙望前方,卻是一處松樹林。林中白霧彌漫,松濤簌簌,鳥唱聲、蟲鳴聲此起彼伏。
自跟師父學藝來,本少爺練得耳聰目明的本事,相隔老遠,已聽得林中隐隐傳來兵刃相交、怒叱呼喝之聲,夾雜着晨霧彌合聚散,袅袅飄舞,流露出一股詭異陰冷的氣息。
前方不大妙。
小辮兒張三渾然不知,牽着馬興沖沖繼續往前走,我一把将他拉住,笑問:“你這人本來挺精明的,現在倒上趕着,活着倒不好?”他賠笑道:“小少爺說什麽?小的聽不懂。”
我嘆了口氣,命他待在原地等着,他這回應得敏捷,果然立在原地,就此木樁似的再也不動。
我躍下馬來,蹑足悄向松林走近,冷風森森而來,尚距松林十來步,迫人的殺氣已撲面而至,逼得本少爺一個激靈。
林中有人桀桀怪笑,聲如夜枭:“洛公子,還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時?”
一個清沉的嗓音淡淡說道:“蝼蟻之輩,也敢讓洛某從命,真是癡人說夢!”
我聽了這聲音,卻不由得一呆,閃在一株松樹後,屏氣凝神向外望去,隐隐約約的有幾十道人影團團圍繞,正自激鬥不休,中間數人靠在一起,死命抵擋衆人的圍攻。
飛塵漫舞,殺意奪人,一個黑衣青年面無表情地坐在正中,臉色蒼白,眉目孤冽,正是昨日有一面之緣的洛斯幽,只見他身無寸鐵,似乎不會什麽武功。
風荷立在他身旁,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長劍,凝神待敵。
我只瞧了幾眼,心下暗贊,這丫頭昨日對我兇霸霸的,武功倒是不弱,她身邊的衆侍衛更是高手,圍攻之人數量雖多,卻未必是他們的對手,當下樂得旁觀,暗想,怪不得昨日風荷對我充滿防備,原來是有人一路追殺他們,倒也怪這丫頭不得。
因閑着觀戰,我又忖道,姓洛的這小子果然是個繡花枕頭,白得了一副好皮囊,還得仗着個女娃兒保護。想着頗有些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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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聽一個嬌媚清甜的女子聲音咯咯笑道:“不中用的東西,幾十個號稱高手的人聯手,連幾個侍衛也拾掇不下,豈不叫洛公子看笑話?”
笑語聲中,有人緩步而來,卻是個黑衣女子,身影袅娜,肌膚勝雪,青絲随風飄舞,笑吟吟地斜倚在一株參天的松樹上,袖手瞧着場上情形,臉上笑色盈盈,秋波中卻流露出一絲若隐若現的詭異氣息。
風荷俏臉倏白,失聲叫道:“紀淩煙,是你!”
那黑衣女子悠然瞥她一眼,臉上笑吟吟的嬌嬈妩媚:“咦,原來是風姑娘。”
本少爺一眼瞥見她的臉容,禁不住暗贊一聲好,自來美人如群芳,她便是花中雍容屬牡丹,忒奪目,忒美豔。
圍攻衆人見她到來,卻都好比見了閻羅,變了面色,紛紛舍生忘死地對着斯幽一行人猛攻,後者登時吃緊,接連有兩三個侍衛被刀砍劍刺,長聲慘呼中,鮮血四濺,轟然倒下。
風荷正舉劍和一個對手互攻,不防鮮血飛上臉頰,尖叫一聲,花容失色,手上遮擋稍慢,那人瞧出便宜,挺刀直劈。
本少爺本來只想看個熱鬧,見狀嘆了口氣,如同一縷輕煙似的飄了過去,解下腰帶甩出,纏住她纖腰,将她硬生生拖開半丈,身形扭轉,竄過去點了那人的穴道,旁邊兩個人怒喝聲中,齊刷刷向我砍來。
我好歹師出名門,甫一出道,萬萬不能辱沒了師父的顏面,當下一聲清嘯,拔劍在手,劍芒吞吐,氣浪縱橫,頃刻間又刺倒兩人。
自學藝以來,只有師父和我拆過招,但和師父比武,明知他絕不會傷到我分毫,眼前諸人卻是下手狠辣,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被他們砍成七八截。本少爺身為徐家三代獨苗,一向将自己看得很金貴,生怕受了點傷,回去見到老太太和爹娘,不好交代,是以出手竭盡全力,更不留情。
出手之前,我對自己的武功本來缺乏判斷,不料一招之際,便刺倒了兩個人,料不得師父所授的劍術高明至斯,不禁持劍愣了一瞬,身後斯幽沉着嗓子提醒我:“有人偷襲!”
他話音未落,已聞風聲迫面。
我來不及思索,順手劍光上挑,将來襲之人轟然擊退,那人當胸被劍光掃中,登時高高倒飛,後腦勺重重撞在一株松樹上,哼也不哼,暈了過去。
衆人一凜,齊齊倒退數步,面色不定地瞅着我。
我愁眉道:“各位老兄,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小丫頭,砍了不覺得可惜麽?”
風荷死裏逃生,驚魂未定,一眼瞧見是我,又驚又喜:“小傻……沒想到你武功很高啊!你和他們不是一夥兒的?”
我正色道:“慚愧,他們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只怕瞧不上我這樣的江湖小蝦米,我高攀不上。”
風荷聞言喜上眉頭,忽的一眼瞥見我的腰帶正纏在她纖腰上,臉上一紅,解開擲了給我,我慢吞吞地正系腰帶,對面衆人都是發愣,一個人仗劍喝道:“小子,你活得不耐煩了?敢來管我們的事?”
怪了,論朝廷勢力,我乃堂堂鎮國公之子,論江湖勢力,我有一個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師父,天下之大,有什麽是本少爺不敢管的?當下揚眉笑道:“這位洛兄是我的朋友,衆位要他的性命,在下只好得罪了。”
對面一人喝道:“臭小子胡說八道什麽?誰要洛公子的……”
那女子旁觀良久,驀地揮手止住衆人的話,咯咯笑道:“小子,你剛才随手便點倒我幾個手下,武功的确不錯。但你家大人讓你出來闖蕩江湖時,難道沒教過你,見了輕塵樓主紀淩煙,就得立刻溜之大吉,才保得住小命麽?”
聽這女子的語氣,想來她這什麽輕塵樓主是江湖上了不起的人物,但師父雖教我武功,卻從來不說江湖轶事,這名頭我還是生平頭一回聽聞,當下笑道:“我師父只教我見了誰都不必怕,就算我輸了,自有他老人家來為我找回場子。”
紀淩煙微微一怔,啐道:“好大的口氣!小子,你師父是誰?”
我袖着手只管嘻嘻的笑:“我師父姓沈。”
紀淩煙妙目輕眯,臉色微變:“可是當年的北辰之主?”
我道:“慚愧,師父久已不是什麽北辰主人了,只不過他的确住在天鏡山上,江湖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也沒人敢來天鏡山啰嗦。”
紀淩煙秀眉微蹙,面色數變,眼波如燭光閃爍不定,忽的一咬花唇,招手令諸人一齊退下,向斯幽道:“洛郎,我待你如何,你心裏知道,這人既是你的朋友,又是北辰之徒,我便饒他一命,天高水長,咱們再期相見。”
說罷領了衆人便走,轉眼便消失在松林深處。
本少爺揉一揉眼,叫一聲苦,不知高低。
還以為本少爺見義勇為,救人一命造了許多浮屠來,耳聽得紀淩煙喚斯幽為“洛郎”,這唱的卻是哪一出?
斯幽輕咳一聲,站起身來,向我拱手道:“多謝徐兄相救之恩。”
我一個沒忍住,遂問:“洛兄,我還以為那位姑娘是想傷你性命,但聽她喚你‘洛郎’,頗為溫柔癡情,這……這……”
斯幽輕輕搖首:“紀姑娘芳心錯付,定要嫁在下為妻。”
我頓時恍然,見風荷在一旁悻悻地嘟着嘴,便低聲道:“那位紀姑娘生得美豔,和你正是一對璧人,娶了她又何妨?你的這位小表妹,不如讓給我罷。”
斯幽頓了一頓,臉現歉然,慢悠悠道:“我表妹自幼就和我訂了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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