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

第26章 風華篇（三）

閃電如其名，跑得飛快, 帝都到離城需要一天的路程, 只一個時辰, 閃電就跑了一半路程的一半。

而說要趕夜路的青奕, 卻在這日落時分, 讓閃電逐漸放慢了速度并停了下來。

“為何停下？”朝暮問。

青奕手指天邊那輪火紅的落日，“美景當前, 閃電說想看。”她躍下馬背，牽着馬, “公主不必下來, 閃電說喜歡與公主一起觀看落日，青奕在旁牽着它慢慢走。”

朝暮的目光從落日落向閃電再落到青奕, 繼而又回到天邊那輪落日……确是很美。

壯觀、绮麗的景象，是挂在天邊的一幅畫。

夕陽下，一人牽着馬, 馬背上坐着一人，寧靜而美好, 構成了另一幅畫。

“公主，從那個方向走, 不遠處有條小河, 我抓條魚烤給公主吃吧？”青奕手指了下右邊方向的一片林子對朝暮道。

朝暮點了頭。

郁郁蔥蔥的樹林, 鳥兒婉轉的歌唱, 清澈見底的小河，河裏游着的魚兒, 光着腳卷起褲管挽起袖子在水裏徒手抓魚的人……

朝暮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清風徐來，撩起她耳旁的發絲，眷戀着臉上的清閑惬意。

一條魚被捉住，笑眯眯的眼向她望來，“公主，這條呢？”

朝暮搖了搖頭，然後看到那笑眯眯的人笑眯眯的第六次把捉到的魚給放了，往前走幾步，低下頭去抓那可能會被她再一次搖頭不要的第七只魚。

朝暮以此為樂，那人也以此為樂……

在放走了二十條魚兒後，朝暮招手把那笑眯眯的人叫上岸來。

“你故意的吧？” 空着手上岸的笑眯眯的的那人道。

朝暮毫不覺得自己是在戲弄人，道：“是你先給出了錯誤信息，那些魚兒那麽小條，烤魚要大魚才夠味。”

天幕已黑了，朝暮擡頭望了眼夜空中皎潔的明月，明晚就是滿月了。感慨的她說了句：“趕屍人都像你這般随意亂用法術的嗎？”她在指青奕水中抓魚，從黃昏抓到天黑，不受光亮影響。

“這端看是給誰捉魚喽。”

聽到過類似回話的朝暮，揚了下眉。“現在沒魚吃了，你要給我吃什麽？”

“這就去拿來。”青奕向閃電走去，解下她讓林宋準備的那袋胡蘿蔔，擰過來，放石頭上打開，挑出一根最水嫩的遞給朝暮：“吃這個。”

朝暮沒接，目光順着那根水嫩的胡蘿蔔移向拿着它的主人的手，抓魚時挽起的袖子還未放下，坦露在外的手臂修長纖細，令朝暮在意的是，光滑白皙的肌膚上在月光下顯現的詭異的黑紅色紋理，那圖案似乎是由一圈一圈交織而成的。不單此，目光下落，卷起褲管的一雙修長筆直的腿，亦是。“看到的時候就想問了，這些是怎麽形成的？只四肢嗎……身上也有嗎？”

眯眯眼微微睜開又輕輕合上。“只四肢。小時候被食屍王抓了，一天被割一片肉，後來老司救走了我，傷治好了，留下了這四十九道圈。”是食屍王指甲上的煞氣，無法消除。

朝暮站起身，手指越過水嫩的胡蘿蔔，輕撫在一圈圈黑紅色上面，停留在最後一圈，緊緊抓捏住，與青奕肩并肩站着，反向，青奕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這也是端看誰才會給看嗎？”

“是。”

朝暮同樣看不到青奕的表情，但她猜想，大概又是那副笑眯眯的臉。擡頭望月，許久後她松開了手，問道：“青奕，為何要對朝暮好？”

青奕走到朝暮之前坐的那塊石頭，坐下，咬了口胡蘿蔔，回道：“順眼。”

順眼嗎……朝暮轉身，看着那笑眯眯的人，聽着一聲一聲的“咔嚓咔嚓”聲音，在那人拿出了第二根，走了過去，在旁邊坐下。“說好給我吃的，倒全進了你肚裏。”

青奕笑眯眯的給她建議：“所以公主殿下，面對吃的，下手一定要快！”

朝暮伸手：“再挑一根出來。”

青奕笑眯眯應聲好，細細地挑了根最甜的遞過去。

朝暮看了眼放在掌心上的胡蘿蔔，微微皺了眉，“沒有去皮。”

青奕送到嘴邊的胡蘿蔔頓住，側過頭去，看一眼朝暮手上的胡蘿蔔，亮出自己正要吃的胡蘿蔔，“放心，是洗幹淨的，我的也沒去皮。”在收到朝暮涼涼瞥過來的一眼，她把自己右手上沒去皮的胡蘿蔔轉到左手，空出右手施了法術給朝暮的胡蘿蔔去了皮。“公主，可以了嗎？”

總算讓朝暮滿意的賞臉吃了。

吃了一口後，朝暮問青奕：“幾時上路？”

青奕瞧了眼她吃的速度，“大概你吃完一根我吃掉十根的時候。”

青奕話一落，朝暮手上的胡蘿蔔就以極快的速度消了下去。“來一個淨身術。”伸出吃完胡蘿蔔的手在青奕面前。

青奕：“……”

最後青奕沒使用淨身術，從河裏引來水給朝暮洗手，并掏出一潔白的手帕幫她擦幹手。笑笑道：“公主，青奕這般侍候可滿意？”

朝暮垂眸落盯在青奕正給她擦手的那條手帕，上面繡着熟悉的二字“朝暮”，眸光危險一閃，問：“這不是我帶在身上的？”

青奕擡起臉，笑眯眯的回她：“是公主身上的。青奕是不帶這東西的，只好跟公主借了。”話落，擦好朝暮手的她，把那條用過的手帕往自己懷裏一塞，“等洗好後再還給公主。”然後她拿起一旁放着的胡蘿蔔繼續“咔嚓咔嚓”的吃起來。

朝暮的心情有些許複雜。看了看惬意的啃着胡蘿蔔的青奕，沉默了會後，她換了個坐姿，坐到青奕背後，說了句“等要上路了叫我。” 把頭往青奕背上一靠，合眼休息會。

“好。”背後傳來青奕的輕應聲。

當朝暮再睜開眼，她仍是靠在青奕背上，天幕卻是轉變了顏色——天亮了。

青奕對此的解釋是：“見公主難得好入眠，便讓公主睡一宿好覺了。”

朝暮問：“你不是在趕時間要去救兼默？”

青奕點頭，又搖頭。“是要救兼默，但不趕時間，今晚趕到就可以。”她起身，去了河邊。

當青奕從河邊回來，朝暮愣看了眼擺在面前的打了水的面盆、手巾等洗漱用具，道：“不帶手帕的你，倒是細心的帶了這些東西？”

青奕笑眯眯的道：“與公主一同出門，總是該多備點的。”朝林子裏指了下，“我去找找看有什麽野果可讓公主嘗鮮下。”身影一飄，進了林子裏面。

待她從林子裏出來，手上多了幾個果子，還真讓她給找到了。

到河邊洗淨後，她遞給朝暮食用。

果子不大，顏色煞是好看，紅中透粉，脆甜又多汁。

朝暮吃了個，覺得好吃又吃了個，青奕沒吃，在一旁又啃她的胡蘿蔔，最後，朝暮把五個果子都吃了。

在朝暮吃完果子，青奕打趣道：“公主，需不需要我再服侍你洗手？”

朝暮用起身去到河邊的行動做了回答。

青奕笑笑的望着去河邊洗手的朝暮，眸中一動，身影一晃，她來到朝暮身旁。“公主，想不想看看自己受不受魚兒的歡迎？”

朝暮投望了眼自己站的岸邊一只魚兒也沒有的水底下，擡起頭，回給青奕涼涼一瞥眼。

青奕笑眯眯的要她再往河裏面看，朝暮再投眼望去，河流兩邊各游來一群魚兒，兩群魚兒漸漸地靠近，左邊的魚兒游到了右邊，右邊的魚兒游到了左邊，接着魚兒們讓站在河邊的朝暮看到了魚兒表演寫字的驚絕一幕——游到右邊的那群魚兒用它們的身體表演出了一個“暮”字，游到左邊的那群魚兒表演的則是“朝”字。

而河邊站着的那個笑眯眯的人，則對着河面從左往右念——“朝暮”然後點了點頭道，“好名字。”轉身來笑眯眯的看向她：“公主覺得呢？”

看着看向自己的那張笑眯眯的臉，朝暮想，要是此生有讨厭這人的一天，那是得要這人做出多麽令她痛恨的事。

“啓程吧。”她轉過身，朝閃電走去。

青奕撿起河邊一小石頭，輕輕投入水中，讓表演的魚兒們都散了去。

走到那邊等着的朝暮，看了眼拿在她手上的缰繩，“公主，這是？”

“禮尚往來。”

青奕笑了下，走到她左身側，“那便等出了林子吧。”

出了林子，青奕躍上馬背，朝暮落坐在她身後，閃電嘶一聲，帶上二人向離城奔去。

到了離城，青奕帶朝暮去到城裏聞名的素食樓。

二人上到二樓，選了間雅座，點上幾樣那裏的招牌菜，之後，小二前腳下樓，青奕後腳躍窗，風一陣的就沒了影。

在朝暮喝完一杯茶後，跑沒影的青奕出現了，手上多了一袋肉包。

一落座，青奕就拿肉包開吃了。

端來第一道菜的小二，一入門，被青奕痛快大吃肉包的畫面給愣住了腳步，在被朝暮掃了一眼才回過神來，趕忙把手上端着的菜肴布上桌，然後咳了聲的走到還在大吃肉包的青奕跟前，客氣有禮的勸說道：“姑娘，咱們這是素食樓，店裏只供素食。”

青奕把口中的那口吃下後，笑眯眯的回他道：“知道，所以這肉包不是在你們素食樓買的。”

小二：“……”

正當他還想試圖開口表明店裏的規矩，被那邊朝暮掃來的一眼把話給震回了肚裏。

“二位請慢用！”

當他陸續地把其餘菜都上齊，除了報上菜名，每次敢說的話也就只這一句。

用過膳食，素食樓出來，牽上閃電，青奕與朝暮二人慢步走了會兒。

“除了胡蘿蔔，就是吃肉包，你就只吃這兩樣嗎？”朝暮對青奕的飲食習慣很不認同。

青奕笑笑道：“公主應該為青奕感到高興，人生還可以有這兩樣嗜好。”

朝暮：“……”就當她剛什麽都沒說。

将人攬腰一摟，抱上馬，策馬朝城外而去。

“公主，之前來離城的一路上，你可沒摟我腰。”

“你不一路安穩的過來了？”

“那現在，公主這是怕我摔了？”

“我是怕自己想把你摔出去。”

“如此，公主當是得摟緊點才好。”

“……”

離城城外的深山，朝暮勒馬停在山腳下。

二人下馬。

“此山便是那風華藏身所在。這山如此之大，你如何尋她？”

青奕從袖中摸出一法器。“此物是劉徹煉制的追蹤法器，滴上要尋找之人的血，就可追蹤到人。”

朝暮斜她一眼，“既如此好用，先前你何需找我幫你尋人？”

青奕呵呵笑上兩聲，“有距離限制。”至于限制在多少內，呵呵她就不說了。

見青奕右手手掌一翻，掌心上便出現了一滴鮮血，朝暮問：“你既是未曾與風華謀面，她的血從何而來？”

青奕笑眯眯的道：“此滴血并非來自風華，而是兼默的，上回給他療傷的時候，我順道取了他一滴血。”

這讓朝暮想起了，當日她與青奕靈魂契約時被順道取走的那滴血。嘲弄道，“你還真是好順道！”

青奕理虧的摸了摸鼻子，轉移了話題。“公主，你把閃電牽到那顆樹下讓它在此等着我們出來。”

将兼默的血滴入追蹤法器，二人便進山了。

跟着法器上的指示，二人在一百丈崖下停了腳步。

青奕望一眼那開在絕壁上的洞府，對朝暮道：“公主，咱們的目的地就在那上面。”

朝暮也朝上望了眼過去，回她：“是你，不是咱們。”

青奕笑眯眯的看她：“公主不與我一同上去？”

朝暮道：“上，為何不上？上去看熱鬧。”

青奕收起追蹤法器。“公主，那是你摟我腰抱我上去，還是我摟你腰抱你上去？”

朝暮身形一躍，踩在絕壁上，回頭瞥一眼下面的青奕：“不若你追上來試試？”

青奕被那一回眸震了心弦。唇角勾起，“公主美意，青奕定不辜負！”眯眯眼鎖定那道素衣身影，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