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篇(二)
營帳出來,青奕前往處理活屍的法場。
偌大法場上,躺滿着一具具将士的屍體。
忙個不停的百名趕屍人,正在為最後一批将士招回三魂七魄。
法場前面,是一三尺高九尺寬的四方祭臺。
祭臺上,立有三人——兩名八級趕屍匠、一名九級趕屍匠。三人的裝束,與百名趕屍人略有不同,腰間多一青葫蘆,背上一把青劍。
“少司大人!”
見到青奕到來,三人朝她抱拳禮道。
那位九級趕屍匠望了眼法場上的招魂進度,跟青奕彙報道:“少司大人,已招魂完畢,您可以開始了。”
話畢,他退到一旁,其他兩名趕屍匠亦是。他們面色沉靜,但目光中卻透出一絲興奮,為接下來即将見識到的那強大又華麗的法術。
青奕面向法場,一雙素來将情緒盡藏的眯眯眼,在迸射出一絲凜冽的同時,兩腕處各飛蹿出一條紅線,直沖法場上空正中央,彙聚,交纏,眨眼間便織成一張大網,籠罩着整個法場,只聽她口念一字“起!”法場上躺着的數千活屍便全部應聲而起。
這陣仗,既壯大,又如此地詭異!
而傾刻間,她又默念了串咒語,絲絲紅線便仿若突有了生命一般,在每具活屍頭頂上方華麗地舞動起來,透着幾分肅殺之氣,似在探查什麽,并欲将之随地根除。
直至約莫半盞茶功夫過去,那些紅線才褪去了那分肅殺,恢複成原般模樣,重新回到主人的黑衣袖口兩邊,柔和無害的仿若它們只是裝飾,就如同其主人那雙眯眯眼一般,銳藏于內。
想要探查的已有了結果,青奕一雙眯眯眼恢複了平日的模樣,轉身看向三位趕屍匠,對三人道:“無異常。我先行一步到陵園,這裏就交托給你們。”
“諾!”
朝暮再見到青奕,是在第二日的黃昏。
朝暮去到将士陵園,送她的部下們一程。只帶了十名手下進入陵園,大軍則駐紮在十裏外。
除十名手下,此次與朝暮一同來的,還有一人——英姿飒爽的銀色盔甲身影旁邊,靜立一佳人,一身簡單而不失典雅的宮裝,姿态風度娴靜文雅。
這是一位讓人一眼難忘的女子。
青奕感興趣的瞧了眼宮裝女子,唇角微微一勾,本以為她是想跟宮裝女子聊上幾句,不想,視線一轉,她投望的方向卻是今日又是一身戰袍加身的朝暮,而話題所言對象亦是朝暮:“元帥這一身,煞氣太重,可不适合進入陵園。”
朝暮聽了,也勾一下唇角。語氣比青奕淡,嘲意卻比青奕濃:“青奕少司認為,本帥這一身煞氣,只是換身衣裳就能減輕?”
“若像這般裝束——”青奕看向朝暮身旁的宮裝女子,“換在元帥身上,雖不至于減輕煞氣,卻可博我多瞅上兩眼。元帥可願一試?”
氣氛在驟然間風雲變色。
“大膽青奕!”朝暮厲色一喝。“你竟敢調戲本公主!”
面對朝暮的盛怒,青奕卻不知死活的揚下眉,一臉無辜道:“公主殿下何出此言?青奕願聞殿下細說我如何個調戲。”
朝暮目光銳利地盯視在青奕那張無辜的臉蛋上,聲音卻一反常态的柔和起來:“青奕,你确定要聽?”
青奕瞥了眼旁邊一副閑閑看戲的宮裝女子,回話朝暮:“公主殿下這是願說呢?”
朝暮眸中突地閃現出笑意,可惜青奕只來得及驚豔看上一眼,之後就被股強烈的肅殺氣息,迫得不得不飛身後退,方躲過狠辣抓向她脖子的那一爪。
劫後餘生之後,青奕依是一副雲淡風輕的勾下嘴角:“元帥這是要在陵園動怒了?”卻刻意地在“元帥”與“陵園”兩詞上面加重了語氣。
朝暮被她這“無恥”的刻意氣得狠狠地剮了青奕一眼,心中雖是很想将這個膽敢頭個調戲冒犯她的“輕浮”女子腦袋給砍了,但頭腦還是在瞬間冷靜了下來,收回煞氣重的右手。“本帥看在今晚你超度亡魂的份上,只饒過你這一回。”
這麽說她還是沾了那群将士活屍的福喽?能讓他們的元帥在此候着,那群将士活屍生前也算是沒白跟了這位元帥。見把公主殿下惱得差不多了,青奕收斂了性子,拱手道:“多謝元帥寬恕。”語氣雖不怎麽顯誠意,但面子上給了就是。這也不能怪她啊,她也不知調戲公主原來能令自己這麽愉悅!可惜今晚有任務在身,不能繼續調戲下去。
嗯也許她可以留待下回接着調戲?青奕手指撫摸着下巴,很認真地在心裏面考慮了起來。
朝暮似是看透她內心想法的皺了眉:“你最好別!”
警告聲響起,青奕才臉皮薄地發現,自己怎麽可以這麽不加掩飾地在臉上把企圖表露出來呢。對公主“呵呵”幹笑兩聲意思的掩飾下,然後為了保留将來再調戲的趣味,她決定厚臉皮地轉開話題:“元帥不為我介紹一下身旁這位美人?”在調戲公主前,她就想問了,可惜忙着調戲公主抽不出空來。
朝暮先是冷哼一聲,是對她這問話态度的不滿。而後,才介紹起宮裝美人:“安國質子,晉陽公主。”
“哦~”青奕感興趣地将一雙眯眯眼投放在宮裝美人晉陽公主身上,有意對晉陽公主多些了解,但她似乎更樂于同朝暮說話,就連想對晉陽公主多些了解也不從本人下手而是仍找朝暮詢問:“元帥可知晉陽公主來此何意?”
既是質子,不是該在十裏外的大軍營帳中好生待着嗎,跟着跑來陵園是哪層意思?嗯……可能安國公主非常希望能送戰死的堯國将士最後一程?青奕覺得要是是這意思的話就有意思了。
朝暮似嘲非嘲道:“晉陽公主有心長留我堯國,堯國陵園自是該進。”
青奕頓時覺得……公主殿下,我看不透你!為表示她心裏這話的誠意,她還特認真的用古怪的眼神瞧了朝暮一眼,雖然她那雙眯眯眼讓人看不出有這層意思,導致朝暮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朝暮正想發問,就聽青奕丢下這麽一句就要走人。
“亥時前,兩位請自便。”
看着話畢就潇灑轉身徒留給她一個背影的青奕,朝暮覺得就算是好脾氣的人也會被這青奕給氣出無名火。朝暮微皺了眉,忍着氣的對着那個潇灑的背影喊話:“去哪?本帥還有事要問你。”
誰知那個潇灑的背影走得好潇灑,連個稍微逗停下腳步說句話的時間都沒的表示她真的很忙的背對着她揮手說:“我很忙!要去看看挖的坑,能否讓元帥的士兵們睡得舒服。”
望着遠去的那嚣張的潇灑背影,朝暮的眉又皺深了層。待這事完了之後,她覺得有必要讓這個青奕明白,并深刻地認識到,敢惹上她朝暮,不付出點代價是不可能的!
目光也望着同一方向的晉陽公主,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一下。
不想,朝暮在想着事情的同時,還能一心二用的敏銳觀察到她。言語上沒說什麽,眼神卻流露警告。
晉陽公主不由心中一震。只這一眼,她就在心裏有了定論:不到萬不得已,不與這位太過厲害的護國公主為敵。
“殿下放心,是你的人,本公主就不會動她。”頓了下,為顯示誠意,她補充道:“本公主之所以要與她有點聯系,不過是因有一事拜托于她。”
朝暮先是望了眼天色,視線這才落到晉陽公主身上,道出一個名字:“舜華少司?”
晉陽公主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但只一瞬她就穩了下來。道:“朝暮公主不愧是朝暮公主!不知殿下可願成全?”
朝暮別有深意的瞥她一眼:“舜華少司願意,才叫成全。”
晉陽公主似是自嘲的說道:“也是。”
朝暮不再将心思放在晉陽公主身上。對身後一手下吩咐道:“前方領路去魂塔。”兩軍交戰起,每次趕屍人将死去的士兵們送來這裏,她都派這名手下一同前往。
魂塔,是一座高六丈的塔樓。
塔裏面鎮守的是,那些已下葬卻不能輪回的将士魂魄。他們的屍體已臨近屍變,不得不下葬,魂魄雖被招出,卻因煞氣太重,入不得陰間門。
諷刺的是,這些将士都是戰功最顯赫的!
魂塔內的法陣,與整座陵園的法陣是獨立分開的,可暫保他們的魂魄不會被永禁陵園。但若四十九天內尋不到可行方法,洗去他們一身煞氣,則将灰飛煙滅。
對于被送進塔樓裏的第一批将士,今夜子時,就是他們最後的期限。
在那名士兵熟門熟路的帶領下,朝暮等人很快地就來到了魂塔。
高高聳立的塔樓,近看之下,更顯威武與神聖。但與其同時,又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悲涼。
在凝望了會兒後,朝暮的視線從高聳的塔樓收回,落在塔樓門前的左邊柱子。
柱子前,正倚立一人,手中拿一壇酒,好不清閑的喝着,而這個正喝着酒的閑人,就是剛剛不久前才聲稱“我很忙!”的青奕。
被當場逮到,青奕非但不覺得心虛,還遞出手中酒,對朝暮邀道:“元帥可要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