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被拖開的顧祎坐回位置上竟然還抹起了眼淚,一邊抹一邊指着沈遙說道:“沈遙,我這輩子跟你沒完!”
沈遙冷笑一聲,第一次把自己在家裏對着老酒鬼撒潑的氣勢也顯露在別人面前,“沒完?!說的跟之前就有完似的?我是搶你家錢了還是偷你家雞了?還是說你家賣辣椒的你要這麽天天嗆我?”
“操/你媽!你他媽就是條狗,你那老爹也是狗,全家都是狗!”顧祎也紅着脖子罵道。
“我要是條狗你可不就是狗咬狗?咬不過還急眼的狗!丢人!不是!丢狗!”沈遙罵道。
顧祎坐那邊一邊掉着眼淚一邊噴着唾沫,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這會兒估計也沒什麽力氣再罵回來了,于是乎一群人圍上去好說歹說勸了起來。
而沈遙這邊也罵岔氣兒了,于是池除把凳子拉回來給他坐下以後再把礦泉水擰擰開遞了過去。
罵他沒事,打他也沒事,但是自己弟弟,誰敢指指點點一下他就要拼命了。
“我都有點羨慕你弟了。”池除突然說道。
“啊?”剛喝了一口水的沈遙納悶起來,“羨慕什麽,還得賺錢養我這麽個廢物哥哥。”
“羨慕他能被你這麽維護。”池除說道。
沈遙這會兒發了火心情好,于是笑了笑,“如果他們說的是你,我也不會忍的。”
聽到這話池除立馬也笑了起來,一雙桃花眼微眯起來。
這時,劉春生才抱着兩本被摔過去的字典還了回來,還有模有樣地說了句:“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所幸班裏倒沒人打小報告,因此這事兒也就沒傳出去。
而自從沈遙那次發火之後劉強他們也就沒攔過他了,也能算是因禍得福。
“一起走?”池除背着包問道。
這麽一想,沒被攔可能和自己跟池除一起走也有關系。
“行。”沈遙也背上了包。
不過兩三分鐘的路程,一下就到了頭。
“等我一下。”池除卻突然說道,然後就走開了。
于是沈遙就盯着門衛室檐下那燕子窩發起了呆,再過幾天銀杏就要黃了...
“給!”池除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
沈遙一愣一愣地接了過來,“這是什...糖炒栗子?”
“嗯,順道買的,據說是現炒的,還燙。”池除笑着說道,“其實之前文化節也買了,只不過沒碰着你,結果便宜我妹了。”
“謝謝!”沈遙也立馬笑了起來,然後就開始掏腰包。
見他想給錢,池除立馬擺手溜了,“明天見!”
“明天見!”沈遙也只得回道。
今天也過的如夢似幻,回想起來,這是他第二次看見顧祎掉眼淚。
第一次還是小學的事情了,那時候顧祎的作業本被當成優秀樣本交上去展示,結果來代課的老師以為他沒寫作業才故意看同桌的作業本,抄着教棒抽了他一下。
當時顧祎就感覺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直接沖到老師辦公室去把作業本給拿了回來。
拿回來以後直接摔代課老師面前,紅着眼睛罵道:“瞧不起誰呢!”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顧祎還有這樣的一面...
想着想着就到了家,剛開門就看到沈路圍着圍裙在炒菜。
“哥回來啦。”沈路一邊盛菜一邊笑着說道。
“嗯。”沈遙把懷裏的那包炒栗子遞過去,“糖炒栗子。”
沈路接過來放在木桌上,“正好,待會剝幾顆炖肉。”
“好。”沈遙笑道,“爸呢?”
“那老頭一大早又出去了。”沈路回道。
“栗子給他留幾顆就行。”沈遙說着就朝屋裏去了,他手臂上的傷口微微有點泛紅,火辣辣的疼。
第二天的沈遙依舊穿着長袖的秋季校服。
這個樣子就再明顯不過了,沈路立馬皺着眉頭問道:“哥你又劃手臂了?”
見事情敗露,沈遙趕緊抓上一個包子準備跑人。
“別,我不說你了,你再帶一個。”沈路也真是怕了他了。
這種時候沈路越是這樣,沈遙就越發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下次不會了。”沈遙用蚊子大的聲音做了個保證以後才又抓了一個包子。
“行,路上小心。”沈路這才勉強笑道。
只可惜,冤家路窄,昨天剛和顧祎翻臉,今天一大早兩人就一前一後到了校門口打了個照面,結果是誰也不理誰都白着臉從後門進了教室。
整個班級都隐隐彌漫了一股□□味,連自習課都比以往要安靜。
不過,偏偏碰上今天是星期二,要開班會。
劉春生硬着頭皮站到講臺上,朗聲道:“十月份學校會組織一次秋游活動,所以,我想問一下有哪些同學報名參加?”
“地點是影視城,為時一天,費用一百五十左右,嗯...不出意外的話這會是我們高中的最後一次秋游,但又是我們班的第一次秋游,所以希望大家盡量都參加,想參加的同學下課後到李檬同學那裏登記一下。”說完以後劉春生就坐回自己位置上去了,于是乎一切都重歸寂靜。
“去嗎?”池除吸着牛奶,轉頭問道。
沈遙讪笑幾聲,“我就...不了。”
所幸池除在問出為什麽之前先想起了他家的經濟狀況,于是恍然般點了點頭,“可是,最後一次,我想和你一起去。”
“我也想去啊...”沈遙苦笑着說道。
“要不我幫你出錢?就當是送你的生日禮物。”池除說道。
沈遙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我生日已經過了,不成立。”
不過池除也大概猜到他的反應,這會兒也不意外,只能聳了聳肩。
“我看看能不能打點零工湊出來。”沈遙說道。
其實打零工這事兒他之前也一直在做,雖說賺的不多,但充當一下買菜錢還是可以的,直到後來查出抑郁症才停了下來。
“好,不夠的我補,當明年生日禮物。”池除立馬笑道。
這時恰好鈴聲也響了起來,于是池除立馬把兩人的名字給報了上去。
于是乎,放學後的沈遙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在街邊看起了招工廣告,結果三四家店鋪面過去,沒有一個人相信他已經滿了十六周歲的。
“不是叔叔你看,我這校服是高中啊,我...”沈遙掙紮着沖店鋪老板說道。
然而話到一半就硬生生被“嘩—”的一聲關上的門給打斷了。
沈遙忍不住嘆了口氣,在這沉重的夜幕下回家去了。
家裏頭也只有一個喝得醉醺醺的老酒鬼,沈路大概還在加夜班。
這錢怎麽好意思向小路開口呢?肯定不行。
于是乎這幾天放學後沈遙一直都頂着夜色到處找兼職,好說歹說總算是被街邊一家不大的奶茶店給采用了,一小時六塊的工資,每天放學後工作兩個小時...
“一天十二塊,十三天就能攢到了。”沈遙粗略算了算。
自此,沈遙同學的打工歷程揭開了帷幕。
不過這家店平常客人不多,沈遙坐了兩個小時也不過賣出去四杯奶茶,因此,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和另一位和他年齡比他稍大的同事閑聊了。
那人名叫彭韶,是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皮膚有點偏小麥色,眉毛較濃,眼睛狹長,只是鼻子不夠挺,否則一定是個俊朗的青年。
“我明年就高考了,但是成績不太好爸媽估計不會替我出學費,所以我來打工,先自己攢着點,你呢?”彭韶一邊揮着電蚊拍,又嘟囔了一句,“怎麽這個天兒還有蚊子?”
沈遙笑了笑,“學校秋游,想着能自己掙就自己掙。”
“覺悟很高啊。”彭韶也笑了笑,又是一揮,電蚊拍立馬噼裏啪啦地響,“不過幸虧這個算清閑,不然我還撐不下去...”
“嗯?”沈遙轉頭看他。
只見彭韶伸出一根食指對着自己,“我前年查出來抑郁症,看不出吧,現在還能好好活着也是奇跡了。”
沈遙一愣,這還是第一次,第一次遇見自己的同類,“我...我也是...”
彭韶似乎也有點意外,然後才笑着搖了搖頭,“挺過去吧,挺不過去就別熬了,試着像我這樣學會和病共生...對了,藥有在吃的嗎?”
“嗯。”沈遙點了點頭。
“盡量還是少吃,那玩意兒也不是什麽...”說着說着,彭韶又嘆了口氣,“真難。”
沈遙也忍不住跟着嘆了口氣,問出了這麽多年一直困擾着他的問題,“你說,究竟為什麽會得這個病呢?”
“是啊,為什麽呢,可能上輩子殺了人,老天讓我這輩子得了這個病吧。”彭韶說着說着連電蚊拍都忘記扇了,這會兒手臂上就被咬了兩三個包。
上輩子殺了人,這輩子得病。
沈遙卻不這麽認為,他覺得,一定是上輩子殺了人,這輩子才要一直活着...
都說人生如戲,那他的人生大概是黑白電視裏放的啞劇...
“好了,八點了。”彭韶一邊抹着花露水一邊站起身,把圍裙一摘就準備下班走人了。
沈遙這才回過神來,于是也摘了圍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