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曲水流燈
鐘雪碰了碰梁端:“你這是什麽表情?”
“沒、事。”梁端咬牙,二話不說直接朝前走。
“我去!你要走說一聲啊!”兩人的手還被綁在一起,他一走,鐘雪猛地被拉了一下,差點磕到馄饨鋪的棚柱子,“我沒說什麽吧,怎麽突然就變臉了?”
“閉嘴!”梁端忽然頓足,轉身,鐘雪不妨,一頭紮進梁端懷裏,剛好碰到胸口,彈彈的,除了刺激點兒,感覺還不錯。
“……這件事,你,以後不許再提。”梁端臉頰微紅,鐘雪覺得他應該是被氣的,雖然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生氣。
鐘雪舉起右手:“好,不提,先把繩子解開成嗎?”
“不行。”話音剛落,梁端直接伸手一帶将鐘雪拉進了懷裏。
鐘雪:“……”
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梁端半拖半拽的弄走了。
兩人剛離開馄饨鋪,原本埋頭吃飯的沈将軍驀地擡頭,雙眸森然。他走到路邊,撿起地上那枚細到幾乎微不可察的金針,收進袖中空匣。
“又是金針。”沈廷之跟了出來。
“嗯,跟你在書院擋下的那根一模一樣,應是出于同一撥人之手。”沈将軍往四周警惕環視一圈,無所察,松了口氣,對着沈廷之的腦袋反手就是一巴掌,“你可長個心吧,以後別擅自帶人家出來,今天是運氣好,世子抱着他躲開了,萬一世子不在呢?”
沈廷之不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不過這波人為什麽這麽急着要鐘兄的命?”
沈辟疆一臉看朽木的痛心:“安排在世子枕邊的一根刺忽然不紮人了,不殺難道留着過年?”
……
朱雀街,彩燈高挂,摩肩擦踵,吃食鋪子冒着騰騰白霧,呼呼撲到商販臉上。少婦互挽,在釵環胭脂前走走停停,時不時冒出一群幼童,提着各色彩燈你追我趕,笑聲泠泠。
“好熱鬧啊!”鐘雪贊道,“世子,你不是抓我回府的嗎?怎麽到這裏來了?”
“我只是說抓你,沒說抓你回府。”梁端攥拳幹咳一聲,努力兇惡道,“随便轉轉就轉到這裏了。”
【系統:宿主形象值+6,現今總計45點,距離解除OOC還差5點,特此勉勵。】
雖然加了點值得慶賀,但鐘雪還是想問:“加點原因呢?”
【系統:主機都解析不出來,我哪兒知道?往後不報就是不明,拒絕二次提問,話說你到底對主角做什麽了?我就去別的系統那串了個門,主機那邊就崩了三次,全是被主角那不明情緒搞崩的。】
“不明情緒……端哥不一直這樣嗎?莫名其妙生氣,莫名其妙開心,你看現在,還莫名其妙的把我倆綁一塊兒,這搞得我很尴尬啊。”鐘雪晃了晃手。
梁端察覺到異動,回頭:“你又怎麽了?”
“沒怎麽,手腕痛。”鐘雪撸起一截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腕,伸到梁端面前,“你看,都紅了。”
梁端定睛看了一會,終于良心發現把繩子解了,改用手拉着。
一開始,鐘雪還有點別扭,腦子總往少兒不宜的路子想,但看到梁端那嚴肅到近乎死板的神色,忽然就寡欲了。
“世子!那邊好像有射箭比賽,我們過去看看吧。”
“不去。”
“去吧——去吧——去吧——”
“無聊。”
攤主遞上來一把粗糙的木弓:“兩位公子要不要來一局?”
今日燈祭,便是射箭的把戲都與往日不同。例如這靶子,并非草靶,而是焰芯。
一排十只矮胖的紅蠟燭,間隔距離逐次拉遠,第十四只到第十五只已經快相隔一丈了!一箭全部射滅,得一盞祈福燈,兔子形狀的,耳朵粉嘟嘟,甚是可人。滅七成,平安符一枚,滅三成,筆匣子一方,射空無獎。
“要要要。”鐘雪接過弓,剛要伸另一只手接箭壺,方想起端哥還抓着他沒撒手呢,“世子,你先松一松。”
梁端沒動,冷聲說:“你會射箭?”
“不會啊。”鐘雪很淡然道,“玩玩嘛,那麽較真多沒意思。”
等梁端把手松開,他先付了三局的錢,一上手,很漂亮且狂野的射空了三次,其中一箭險些紮到攤主身上。鐘雪撓撓頭,又付了三局的錢,他積極總結失敗經驗,拉弓,瞄準,正要開弓,便被打斷。
攤主抹掉額頭冷汗,并沒提鐘雪方才又把準心瞄到他身上的慘烈事實,只是笑着走到鐘雪身邊:“這位公子,您如此握弓是不對的,肯定射不準,您這樣……”
攤主正要手把手的教,還沒碰到鐘雪的衣袖,就被人推開。
梁端站在鐘雪身後,面若寒霜的握住鐘雪搭在弓身上的手,另一只手與鐘雪一起拉弦,挽弓如滿月。攤主看了看兩人,臉一熱,旋即識相的退到一邊。
“世子,這準嗎?我怎麽覺得有點偏呢?”兩人一旦貼身,鐘雪就能聞到梁端身上的氣味兒,鼻頭癢癢的。
“沒偏。”梁端冷冷道。
“偏了,絕對偏了,偏右。”鐘雪說的煞有介事,竟将梁端說得産生了自我猜疑,他又貼近了點,弓在鐘雪手中握着,他比鐘雪高,想要瞄準,只好微微俯下身。
今日天熱,兩人都只穿了件單衣,這個距離,幾層單薄布料根本擋不住梁端胸口傳來的溫熱,還有飛速的心跳聲,鐘雪後背倏地一緊:“世子你心跳的好快。”
“熱的。”梁端不耐煩道。鐘雪剛哦了一聲,手中的箭就飛了出去:“我還沒瞄準呢!”
“早就準了。”
鐘雪想要轉身,被梁端箍在懷裏:“等等。”
箭身撕風而過,十五只蠟燭依次熄滅,圍觀百姓齊齊撫掌叫好。
“恭喜二位公子,滿貫。”攤主摘下兔子燈遞給鐘雪。
“您另一只兔子燈我也要了。”鐘雪舉手道。
攤主一愣,旋即笑着把箭壺補滿:“好嘞,射中便是您的。”
“你不是已經有一只了嗎?”梁端問。
“我們有兩個人啊。”沒等梁端說話,鐘雪又将弓拿起,搭上箭,閉着一只眼睛瞄了好一會兒,胳膊都擡酸了,最後還是聳了下肩膀,“幫我瞄一下。”
梁端剛猶豫片刻,圍圈看熱鬧的百姓就等不及了。
“趕緊啊,我們還想看大滿貫呢。”
“是啊是啊,墨跡啥,後邊還有人等着玩兒呢。”
“聒噪。”梁端皺眉,終是上前環住鐘雪,又射出一箭。
鐘雪一手一盞兔子燈,美滋滋的離開了攤位。
鐘雪将其中一盞送到梁端面前:“吶,一人一盞。”
“我不要。”梁端拒絕道。
“多可愛啊,拿着吧。”鐘雪直接抓起他的手,把燈放了上去,“等天全黑,我們就去鏡河放。”
燈祭,原是從祭祀演化而來,意在祭奠英靈告慰亡魂,必不可少的當然還有祈福。但祈福的對象既不是上蒼,也不是各路鬼神,而是本朝先人。大周建國百年,江山代有才人出,文人墨客,文官武将,包括,但不僅限于此的各行各業傑出者數不勝數,想讓兒子中狀元的,就點一盞燈,寫上先代某位狀元郎的名字,順水而下。大周河網密布,幾乎各州各縣都有數支河流貫穿,鏡河就是貫穿京城的外河之一。此舉又稱“曲水流燈”,倍受百姓歡迎。
“我沒什麽好求的,無需放燈。”
不知為何,聽見這句話鐘雪心口莫名一酸,他搓了搓鼻頭,彎眼笑道:“我有想求的,世子能不能賞個臉陪我一起去?”
梁端沉默了片刻,直接擡腳往鏡河方向走……
夜空如墨洗,上弦月靜靜挂在上邊,帶着暮春氣息的光線落在河面,像撒了一把金粉,粼粼閃爍,一盞盞河燈載着溫暖光團順流飄遠,近處,暖黃一片,極目之處又彙成一條溫和亮線,再随着河道彎折慢慢消失成一點。
鏡河岸上立着不少前來放燈祈福的人,尋常百姓有的不識字,便有人專門在岸邊設了代筆臺,幫忙代筆。
鐘雪到代筆臺借了支筆,坐在岸邊的美人靠上問:“世子,咱們大周最長壽的人是誰?”
梁端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先皇時期的仲文先生,活了一百三十歲,你問這個作甚?”
鐘雪擡頭一笑:“我要跟他求長壽啊。”
“……”
鐘雪低頭一邊認真的在兔子燈上寫字,一邊道:“活着多好,我可不想早死。”
“你每天就不能盼點兒好?”梁端微微有些愠怒。
“不知道有個詞叫飛來橫禍嗎?”鐘雪将自己的長壽燈推進河裏,閉上眼。月光灑在睫毛上,微微翕動,梁端側目間,呼吸一滞。
直到兩人離開,梁端那盞等還提在手裏。
王府別院,書房。
梁端一手支頭,戳了戳兔子燈的耳朵:“都這麽久了,人怎麽還沒回來?”
剛問完,一名家将渾身濕漉漉的回來了,手裏還提着一盞兔子燈。
“世子,按照您的吩咐,在鏡河流出京城的地方撒了網,把那段時辰放出的河燈全撈上來了,只是燈上的字沖掉了,吶,您看是不是這盞?”
家将将燈擦幹奉上,梁端舉着燈,在燭火下靜視良久,終緩緩提筆,在兔子燈身上寫下了——“梁端”二字。
作者有話要說:
梁端:“仲文先生是長壽,但也是個不世出的懶人,還又聾又瞎,你的祈福他根本聽不到也看不到,求他有何用?”
鐘雪:“所以你就寫上了你自己的名字?”主角,你是大周本地人嗎?不知道在燈祭這天,往祈願燈上寫活人名字是那種……那種意思嗎?
謝謝“鳶非魚”小天使的地雷,嗷嗷謝謝(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