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走出電梯,我低頭從手包裏掏鑰匙,走廊的燈光昏黃,我不得不把臉湊近手包去看。
披散的頭發滑下來擋在臉側,我騰出手将它們別到耳後。
到門口,剛把鑰匙插進鎖孔,猛地瞥到旁邊蹲着一個黑影,眼皮一跳,手一抖又将鑰匙拔了出來。
“誰在那兒?”我貼牆後退。
“這個時候,要麽裝沒看見快速開門進屋,要麽就轉身快跑,傻呆呆出聲詢問,要是真的遇到歹徒怎麽辦?”黑影擡起頭。
“廖……亮?”我聽出聲音,松口氣,“你一直坐在這裏?”
“嗯,”廖亮站起來,“我怕坐車裏錯過你。”
我開始有點煩這個人。
“有事嗎?”我想自己脫妝的臉在黃色燈光下看起來一定很可怖。
“陳小姐說的……專屬司機的事,希望你考慮将它變為現實。”
語氣強硬,根本不是在商量。
我皺眉,“謝謝,但我不需要,而且經紀人……”
“你的助理告訴我,經紀人根本不管這種事。”廖亮笑得得意。
阿雪這姑娘,被男色迷了眼。
“你愛我嗎?”我要為他這種反常的行為找個合理的解釋。
“什麽?”廖亮的長睫快速抖動,眼裏的光一閃一閃的,他被我吓到了。
“如果你不愛我,那你的行為就很詭異,還是那句話,憑這些我可以告你,我相信警察會站在我這邊。”
“你是說,我若愛你,就可以在門口蹲守等你回家?”
“我不是那個意思……”
“放心,我不愛你,只是想找份工作糊口。”
我心道這才對,愛哪有那麽容易,都是陳琳神經,說什麽他眼裏有愛意,搞得我緊張兮兮的。
聽人說“我不愛你”還高興得差點蹦起來,我大概是世上第一人。
“那你留下電話號碼,需要用車時,我打給你。”我打算先将他騙走,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不用麻煩,我已租下你隔壁,全天在家,随時待命。”
*************************
我抓着亂糟糟的頭發,赤腳在屋裏轉來轉去,陳琳倒在沙發裏,被我晃得心煩。
“你別走了,一身花睡衣來回轉,我眼睛疼。”
“你說他是不是有病?答應他當司機還不夠,居然搬到我隔壁來。”我狠跺兩下腳,指着隔壁氣急敗壞。
這棟公寓是一層兩戶的設計,隔壁鄰居是個老太太,腿腳不好,出行要坐輪椅,我和她很少碰面,偶爾會見護工推她下樓散心,白發白膚,很優雅。
“我和老太太鄰裏和諧,彼此尊敬友愛,他跑來做什麽?你說他這人神經是不是有毛病?”我已把陳琳視作好友。
“你在炫耀嗎?一個黃金單身漢肯為你住這種屋子,偷着樂吧。”陳琳朝我扔顆瓜子,笑嘻嘻地說。
“什麽叫這種屋子?”我生氣,公寓雖舊,但設備齊全,住着還是很舒服的。
廖亮搬到隔壁不久,我就讓陳琳幫我調查一下他的情況。其實随意查人隐私不太好,不過此人的行為令我毛骨悚然,有種被變态盯上的焦慮,當然,陳琳認為我小題大做,并診斷我有被害妄想症。
調查的資料顯示,廖亮很正常,單身未婚,聖馬丁教會大學畢業,說一口流利英語,家中父母健在,有一妹,在念中學。大學畢業後,經校長推薦,任教會中學的英文教師,後覺無趣且薪水微薄,辭職進入租車公司,成為一名司機。
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人。
家境不好不壞,有父母有妹妹,學歷不低,有随心選擇職業的自由,有潇灑的長相和做派,既無犯罪記錄也無犯罪可能。
一個大好青年,不是記者不是追求者,為何偏偏盯上美顏?
我丢開手裏的資料,沒調查前懷疑他是壞人,調查清楚家世清白,又懷疑他刻意接近的目的。
“你太杞人憂天,實在不放心,要不要去跟我住?”陳琳将瓜子皮嗑得到處都是,我去廚房翻出掃把和簸箕蹲下身子打掃。
“呀,什麽時候還用這個?為何不買吸塵機?”陳琳咂舌。
“沒錢。”我沒好氣,催她擡腳。
“你這兒租約快到了吧,去我那兒住吧,”陳琳坐到沙發另一頭看我打掃,“我在淺水灣有棟房子,靠海,天晴的時候,坐在落地窗前,可以曬太陽看浪花。”
“沒錢交租。”
“不問你要錢,我平時到處跑,很少住那裏,你就當幫我看家。久不住人,房子死氣沉沉的。”
我哀嘆命運,“有錢人的煩惱。”
陳琳微笑不語。
晚上送走陳琳,我在大廳等電梯上樓,碰到買啤酒回來的廖亮,穿着體恤衫運動褲,似剛洗過澡,額發濕漉漉地搭在腦門,看起來眉清目秀。
他走近,“陳小姐來過?”
語氣熟稔,仿佛我與他是多年舊相識。
我點頭。
他笑,“讨厭我?”
我訝異,原來自己的僞裝那麽差。
“你逼我請你做司機,叫我如何喜歡。”既已識破,幹脆說開。
電梯下來,他伸手擋着門口,側身讓我先進。
進電梯後,我站在角落,遠遠躲開他。
他背對我面向電梯門站着,不說話的樣子像在生氣。
“不喜歡要說出來,你教過我,還記得嗎?”出電梯後,廖亮突然出聲。
“那是第一次坐你車的時候。”
“對,那時你态度強硬地表示不想我吸煙,做得非常好。但後來,不知為何你再沒有像那樣冷過臉。”
那時剛穿過來,心情不好,所以才自然而然地擺出不高興的臉,并非天生冷酷,我老實回答:“當時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但氣勢很足。”
“你到底想說什麽?”
“不喜歡就不要勉強,你拒絕別人時氣勢太弱,很容易被對方牽着鼻子走。”他握着門把手,笑笑接着說,“這是缺點,要改,”
“為什麽像長輩一樣教導我?”
“我有個妹妹,她崇拜你,夢想以後和你一樣穿漂亮衣服登雜志。”他聲音低沉,緩緩道來,“但她十三歲時查出白血病,住院治療期間,一頭秀發盡數脫落,夢想再也無法成真。”
我聽得感傷,“對現代女性來講,美麗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化妝假發,這些都可以使她恢複原樣,她只需積極配合醫院,保持心情舒暢,等身體恢複健康,什麽夢想都會有實現的一天。”
他大笑,“騙你的,太容易相信別人,也是缺點。”
我翻白眼,“晚安,廖先生。”
這人真的越來越讨厭,搬來這麽多天,每天都來煩我,借水壺、借平底鍋、借牛奶、借茶葉,現在居然還跟我講人生道理。
堂堂大學生,臉皮竟這樣厚。
手表的合約洽談安排在一間幽靜的咖啡室,就是原文故事中美顏被素珊安排的人狠狠掌掴的地方。
我坐在椅子上摸摸耳朵上的耳環,當時美顏被一巴掌打得耳環飛出,想想就替她肉疼。
今天一定不會被掌掴。
我捧着咖啡杯笑,劉原看一眼手表,擦擦臉上的汗道:“一會兒見到朱先生,不要這樣笑,不好看。”
劉原是個穿條紋西裝戴金絲邊眼鏡的小個子男人,瘦長臉,一臉精明。
“我有分寸。”吞口咖啡想提神,結果嘴巴無法接受這個味道,我含着咖啡鼓起臉,眯着眼睛直抖腳。
太苦了。
“這叫有分寸?”劉原氣得唇角胡子翹起來,“你越來越沒形,之前還裝一裝,離開唐總,連裝都懶得了嗎?”
“劉哥,不要攻擊我。”我連忙咽下咖啡端正坐好。
朱先生中等身材,穿棕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面色冷峻,看着很不好接近。
趁劉原拉他寒暄坐下的功夫,我瞅眼腕表,發現和約定的時間一分不差。
可怕的男人。
合約的具體內容都是劉原在和朱先生談,我看不懂聽不懂,就坐在一旁微笑。
劉原很滿意,暗暗在桌底下沖我豎大拇指。
簽完字,劉原開始和他講些恭維生意的客套話,我才知道這位來簽合約的朱先生并不是手表公司的代表,他是老板。
他們的話題對我沒什麽吸引力,尤其整個對話場面都是劉原單方面地說些漂亮話,朱先生只是間或點頭或嗯一聲表示在聽。
我聽的無聊,左右四顧,朱先生看出我心不在焉,冷不丁将話題丢給我:“王小姐另外有約?”
“沒有啊。”話音剛落,一個黑衣黑帽黑墨鏡的人直朝我沖過來,我迅速反應,彎腰鑽到桌底,那人撲空,叫聲不好,轉身往外跑。
我蹲着身子趴下去,伸出一條腿,那人被我絆倒,整個人狼狽地趴在地上。他掙紮兩下要起身,背部被踩上一只皮鞋,動彈不得。
劉原在一旁呼叫經理報警,整個咖啡室亂成一團。
我緩緩收回腿,揉揉膝蓋爬出去。
因要見客戶,我被迫穿上高跟鞋和短裙,剛猛地蹲下跪地,膝蓋磕得很疼。
鑽出桌底,我看着趴在地上的黑衣人,氣不打一處來。
他這身裝扮加上剛才的陣勢,很明顯是要打我巴掌。
我暗叫倒黴,劉原趕過來要扶我,被我拒絕。
我脫掉高跟鞋,往前爬幾步揪下那人的帽子和墨鏡,一張陌生的臉。
“誰派你來的?”
他的背被朱先生踩着,我不怕他再攻擊我。
“美顏小姐,我是來求簽名的。”陌生的少年側過腦袋看我,眼神狡黠。
真聰明,粉絲身份總比打人的罪犯更能奪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