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又隔了三四日, 鄭氏這邊才傳來了珩王府的動靜。
史嬷嬷私下派人去打聽,使了不少的銀子才打聽到個邊角料。
“透露消息的是在後廚做事的個婆子, 隐隐聽聞是府上梅姨娘跑了,好似在外頭勾搭上了野男人。”史嬷嬷皺着眉說道。
“怎麽會有這種事情,她瞧着也不像是個膽肥的。”鄭氏躺在羅漢床上, 因這幾日感染了風寒,再加上梅幼盈那邊的事情, 一直都叫她怏怏不樂。
“知人知面不知心, 本來我也是不信的,只是您還記不記得前些日子城門被封的事情?”史嬷嬷說道。
鄭氏記得, 因那事情還把梅正廷吓了一跳,還以為天子腳下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呢。
“那就是珩王做下的。”史嬷嬷對她說道。
鄭氏來了精神, 扶着史嬷嬷起身抿了口茶水, 道:“這麽說那丫頭真的給珩王頭上戴了綠?”
“這個就不知道了, 若非她做下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 珩王哪裏能做到這個地步。”史嬷嬷說道。
有了這件事情的輔證,反而倒更像那麽一回事了。
畢竟有了珩王府的榮華富貴,誰又願意作死跑出去。
就算梅幼舒是被人拐去的, 珩王殿下也未必要為了妾室做到這個地步。
是以,她們皆以為這種情況是萬萬不可能發生的, 便也就離真相愈發遠了。
“唉,只可憐了我的盈兒。”鄭氏嘆了口氣。
史嬷嬷不知道想到了什麽, 也沒再做聲了。
屋子裏靜了下來, 過了許久, 鄭氏才對她說:“你知道該怎麽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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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嬷嬷暗暗點頭,心裏仔細籌劃着,便喊來其他丫鬟守在鄭氏跟前伺候,自己跨出了院去。
逢月末,梅幼舒翻了翻盒子,眉頭便又擠成了一堆,像個小老太太一樣。
梨雲瞧見了她捧着那個裝着她私房錢的盒子,便道:“您的盒子怎麽空了?”
梅幼舒見她望來,便讪讪地把蓋子蓋上。
她哪裏好意思告訴她銀票全都被君楚瑾當做廢紙燒掉了。
“這個月宋嬷嬷還沒有去領來月錢嗎?”梅幼舒問道。
梨雲便叫來宋嬷嬷,宋嬷嬷眼皮也不擡一下,對梅幼舒說:“殿下說往後海棠院裏不用派月銀了,丫鬟支出一應記在賬上,由奴婢去取來,至于您的那份,都交去殿下那裏收着了。”
梅幼舒頓時便愁容滿面。
這樣的關系便猶如老板和員工一般,如今老板不發員工的錢了,還叫賬房把每個月的工錢存在老板那裏,這着實是黑心了許多。
相處這些時日下來,她竟也能猜到君楚瑾的壞心眼了。
他哪裏是個缺錢用的人,怕是故意拿這些事情來擠兌她的。
等下午外院又有人送來了四套成衣,還有若幹首飾。
梨雲流着口水每樣東西都拿起來細細打量,還拉着梅幼舒一起看:“您瞧見沒有,這衣服下擺上都繡了绮雲閣的小印,她們家的衣服可是千金難求,我在梅府的時候就聽聞二姑娘等了好幾個月想等來一件的,可惜最後卻讓給了王家的姑娘。”
這幾件是夏裝,衣料都以薄紗為主,梅幼舒撫了撫,入手柔滑沁涼,頭件是個水色,可偏偏在日光下隐隐有折射出金色,頓時添了幾分華貴之起。
想來這料子也是極佳的。
看到這些東西,梨雲才算是徹底放下心來,這才信了梅幼舒經了那事情之後竟還能留住珩王的寵愛。
“難怪人家說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咧,您要是多跑幾次,指不定有什麽更好的東西賞賜來呢。”梨雲這下子卻一點也在意梅幼舒先前作死的行徑了。
梅幼舒幹笑了一聲,心裏卻想到了君楚瑾說的貞操鎖,一時背後發涼,又覺得膝蓋發軟,好似有人已經手起刀落,叫她斷了腿了。
想那珩王殿下的手段,也真是兵不血刃。
等到三十晚上,便有個太監來到珩王府傳了句話來,竟是叫梅幼舒初一時入宮去。
梨雲興奮不已,晚上翻來覆去地惹得梨月翻白眼。
“你到底在高興什麽?”梨月問道。
梨雲道:“我當初邊說跟着姨娘是對的,你現在還不信我的話?”
她說話的時候既洋洋得意,又有些打壓梨月的意思。
自打來了珩王府後,梨雲是漸漸站到了梅幼舒的陣營裏去了,而梨月卻一直都猶猶豫豫态度不爽利的很,一時也不敢輕易違背鄭氏的話,去铤而走險一心一意投靠梅幼舒。
“好姐姐,你我互相扶持,哪裏有不信的話,都到了珩王府了,我往後全心全意還不行嗎?”梨月笑說。
梨雲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翻身睡去,卻也不想那梨月瞪了她好多眼,也翻了個身,背對背而眠。
等隔日,梅幼舒乘着馬車入了宮去,心裏卻很是忐忑不安。
上回見皇後的時候,還是在梅府做姑娘時候。
上回人多她還能打馬虎眼,這回她卻是被指名道姓叫進宮去的。
梅幼舒進宮算是早的,宮嬷嬷領她進去拜見皇後的時候,皇後也才剛剛用完了早膳,正飲着山楂蜜露茶,見了梅幼舒,便叫人搬來了繡墩,令梅幼舒坐到了跟前來。
“本宮叫你來得這般早,也不知你用過早膳沒有?”
“回娘娘的話,妾身是用過了早膳才進宮來的。”她細聲答着話,聲音像是摻了蜜般,有些黏膩。
皇後在宮裏沒有少聽到後宮妃嫔這樣的腔調,自然也不喜歡這種音質。
但今日聽小姑娘講話,心裏不免喟嘆,原來真正這樣嬌軟的聲音竟是這般讨喜,可見那些美人們還沒有修煉到家。
“你脖子上戴着的珍珠好生眼熟。”皇後打量着她道。
梅幼舒略有些錯愕,只回話道:“妾身當日在梅府時,還是您賞了我們姐妹三人各一份禮。”
她說這話皇後也頓時有幾分印象了。
那時候她還有些納悶君楚瑾好端端地怎麽送了本女誡同這紫珠項鏈給人家,原來竟就是眼前這姑娘。
皇後微微一笑,便叫人呈上來松玉八錦糕,轉過頭來對梅幼舒道:“陪本宮用些點心吧。”
她的語氣似春風般溫潤拂面,可卻一下子叫梅幼舒就紅了臉。
皇後的好意是毋庸置疑的。
但梅幼舒卻萬萬沒想到當日她在人後吃點心時皇後掃來的那一眼并非是無意,否則又豈能湊巧一早上又上了這份點心。
想來當日貪吃的形象早就給皇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時之間她的臉紅若薄霞,連手都不敢伸出去了。
皇後暗暗将她的神色納入眼底,心下不免好笑。
她在宮中沉浮多年,讨好的、清高的、嬌氣的,什麽樣的姑娘沒有見過。
就這小姑娘嬌怯憐人,連巴結她的心眼都冒不出來,一時又覺得新鮮可愛。
這日官眷貴婦們照常進宮來朝拜皇後。
何氏帶着梅幼盈進宮來,卻詫異地瞧見皇後身邊一個面生的女子。
要知道,皇後這些年淡泊了許多,鮮少主動讓哪個姑娘坐在自己身邊做陪的。
她雖和善,實則沒有偏愛過任何一人,便是她母族的姑娘,她也都不曾捧着,在聲名上是極為周到的,聖上敬重她也不無原因。
皇後身邊那女子穿着一身淺鵝黃地繡蕙蘭朦月紗裙,竟顯得一身皮肉雪膩白瑩,對方見到來人擡起頭來,便叫人最先瞧見了一雙恍若揉入了漫漫星辰的霧眸,這小姑娘竟似個芍藥成精了般,那種殊色掩入層層疊疊的花瓣中,花瓣雪白而透着暈粉,叫何氏一時也想不起那芍藥是什麽品種了。
“也不知是哪家的貴女,從前竟沒有見過。”何氏對身邊的梅幼盈說道。
只是她說完話也沒見梅幼盈應聲,側目看向對方,才發現對方神情有些不太好。
“怎地了?”何氏拍了拍媳婦的手,對這媳婦一向都是滿意的。
梅幼盈扯了扯嘴角回話說:“母親糊塗了,這是我那三妹妹。”
何氏頓時詫異,再去打量,竟覺得自己好似不認識了這個人一般。
從前小姑娘在梅府的時候可一直都藏在人後,地位卑弱。
哪裏有如今的一身清貴,她穿戴本就不俗,相貌美而不豔,好似隔了層朦胧煙霧。
何氏隐約想起自家兒子曾讨要過這個姑娘的。
不曾想對方如今長開幾分,竟愈發美色動人。
“唉……”何氏幽幽嘆了口氣,梅幼盈臉上的笑也更僵硬了幾分。
她嫁給嚴子然之前如意算盤算得極滿,以至于嫁過去後人前風光,背地裏竟步履艱難。
嚴子然收藏了滿府的美人,對美有種近乎病态的追求,每日在各色美人之間周旋,竟都沒有進過她房間幾次。
梅幼盈有次問漏了嘴,嚴子然便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道:“你當初說要将你三妹妹做陪嫁的,我才舍得散去這府中美人,你既然沒有做到,又何必叫我為難。”
梅幼盈那時才知道自己自信過了頭,而那嚴子然也不似她所想象的那樣好掌控。
而那梅幼舒離開了梅府之後,顯然沒有她們想象中那麽難熬,如今竟還得了皇後的擡舉,作為一個妾室,這是何等殊榮。
“你若是有你妹妹一半的美色,也不怕留不住子然了。”何氏小聲嘀咕道。
梅幼盈面上笑着,不置一詞。
待出宮時,梅幼舒特意慢上一步,便見梅幼舒最後出來。
“如今妹妹出息了,怕是也瞧不上我這個姐姐了?”梅幼盈笑說。
梅幼舒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她仍舊有些錯愕,方才又專心伺候在皇後身邊,不敢出半點差錯,自然也沒有留意到梅幼盈。
“姐姐從前待我好,我又豈敢瞧不上。”梅幼舒說道。
梅幼盈也不管她真心還是假意,只順勢握着她手道:“初七是母親生辰,你到時候可別忘了回府來。”
有了上回回府那麽一出,梅幼舒竟也先動了下腦,生出遲疑來了。
“只怕王爺未必答應……”她讷讷說道。
梅幼盈笑了笑,說:“想來你回去時候也該收到母親給你的信了,你若是實在來不了的話,母親雖然會有些傷心,但也不至于叫你為難。”
她這笑面虎的功夫做得是極好,她嘴上說着不會為難對方,可如今梅幼舒有了如今的體面,鄭氏生辰請她回府她都不回,只怕當真是要背上不孝不悌的罪名。
梅幼舒還是青澀了些,腦子只轉了一轉,便就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來了。
等到晚上君楚瑾問起她宮中的事情,她便忍不住将這事情告訴了他。
“你是不是有什麽顧慮?”君楚瑾問她。
梅幼舒遲疑着,見君楚瑾目含鼓勵,這才說道:“也不知為何就是覺得母親不喜歡我,往日裏也不會對我這樣熱情。”
她在梅府的時候,便是鄭氏生辰,也是懶得理會她的。
君楚瑾頭次見她同自己商量事情,頗贊賞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不想去就不去。”
梅幼舒卻搖頭:“可是這回不去下回也是要去的。”
君楚瑾捏了捏她臉蛋道:“那你問我做什麽?”
梅幼舒眨着眼,道:“您還會像上回那樣護着我嗎?”
小姑娘看起來竟然也不是那麽傻,知道如今誰是她的靠山了。
“你這個沒良心的小白眼狼,既然知道我護着你,你還敢跑。”君楚瑾冷笑了一聲,連帶臉色也冷了幾分。
梅幼舒假裝沒有看見,只厚着臉皮往他懷裏貼去,說:“我就是沒良心,那也是白眼兔子啊。”
“好啊。”君楚瑾被她逗笑,說:“那你被人欺負了可不要變成紅眼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