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
只要有想見的人,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夏目友人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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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入冬的夜晚很漫長, 也很靜谧, 深紫色的夜空籠罩在頭頂。月在當空, 與地上一棟住宅房屋相對無聲。房屋的窗口瀉出些昏黃的燈光,在深邃的夜色中,如同一頭巨獸的瞳孔,仿佛在暗中窺視着什麽。
見葉十停了腳步, 十一歪頭看他:“你不進去?”
葉十不答反問:“你需要我跟進去?”
葉家的人就是這點不可愛,但凡有挖苦打擊別人的機會, 絕對不放過。葉十也不例外。
十一看着自己哥哥一臉“對付這麽個渣滓還要我動手, 你是認真的嗎?”的無良表情, 真讓人不想說話, 只想回一枚“千葉蓮”。
她癟了癟嘴, 自己孤零零地往那座大房子走。
已經是後半夜,她和葉十一路行來, 路過的大部分建築都是漆黑一片,眼前這棟卻還亮着燈光, 房屋主人真是一名盡職盡責的變态殺手。
走到近前, 十一特別禮貌的敲了敲門。但等了半晌, 不見有人來應門。
對着鎖的嚴嚴實實的門窗,十一往四周看了看,在牆根底下撿了根還算結實的木棍, 選了扇瞧着順眼的窗玻璃, 揮了上去。
“嘩啦啦……”一陣響, 玻璃碎了。
雖然十一不知道他們現在所處的具體位置,但肯定已經出了華盛頓市區,腳下是一片空曠的草地農場,周圍就這一棟房子,不遠處還有一間谷倉。除此之外再無人家,更沒有鄰居,不怕有人聽到什麽動靜。
至于房主,他要能聽到就好了,權當敲門了。
十一小心翼翼的撿了撿窗框上的碎玻璃渣,姿勢極其不雅且笨拙的從窗口鑽了進去。
一邊爬一邊腹诽,壞心腸的十哥,還真不來幫忙啊!
進了房子,十一先把能找到的電燈開關全打開了,眼前瞬間一片明亮。轉了一圈,找到一個通往地下室的樓梯。
在樓梯口數了個“123,木頭人”,她開始一級一級往下走。要變木頭人的不是她,是躲在地下室裏面的人。
走廊的明亮燈光只照出了前面幾級臺階,往下便又恢複至陰暗潮濕,像是走進了巨獸的肚子裏。
相比十一之前在被滅門的迪塞爾和喬沃維奇家見過的地下室,這個明顯要大很多,而且結構複雜,分成了一個又一個小屋。
仙人谷也有很多地下密室,結構縱橫,四通八達,如同一座地下宮殿,在十一和梅梅小時候,那裏簡直就是她們的探險樂園。
眼前這個跟仙人谷自然沒法比,充其量只是個屋子多一些的可疑地下室。
在最後一級臺階上站住,環視一圈,十一往其中一間亮着燈的小屋走。周圍異常寂靜,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小屋中間放着兩張長桌,桌面上琳琅滿目的玻璃試管、蒸餾裝置等化學儀器在昏黃的光線下浮現出輪廓。
十一俯身湊近了去看一個燒杯中的淡藍色液體,又拿起架子上的一根試管搖了搖,裏面的透明液體像起風的海面似的,輕輕晃動。
“看來你還有很多事沒做完啊!”十一說着,腳尖一擡,踢了踢桌子腿前邊的一團不明物體。也就是那個“木頭人”。
這團不明物體不是別人,正是這個房子的主人,約翰.柯蒂斯。
約翰.柯蒂斯也曾是FBI的一員,而且是其中非常優秀的一名探員。但在十年前的一個案件中,他所在的小組,因為領導的判斷失誤,錯抓了嫌犯,結果領導将全部責任推到他頭上,讓他背了黑鍋。
這次事件,直接導致原本正面臨升職機會的約翰.柯蒂斯,連降數級,還被調離華盛頓,去了堪薩斯分局。
默默無聞在分局煎熬數年後,約翰.柯蒂斯終于得到機會重回華府,開始了他醞釀良久的複仇計劃。
約翰.柯蒂斯确實稱得上是個人才,他在生物化學、計算機等多個領域都非常精通。他本身就存在性格缺陷,沉默寡言,獨來獨往,沒有婚史,幾乎把所有精力都傾注在工作上,所以十年前的打擊對他幾乎是毀滅性的。
但這些十一是不知道的。她也不知道,觸動約翰.柯蒂斯實施複仇計劃的也是她——聯邦調查局寧願接受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卻将他多年來拒之門外,棄若敝履。這一切都使他心中積聚了十年的怒火翻滾燃燒得更旺。
十一放下手中的試管,從僵直不能動的約翰.柯蒂斯身上跨過去。
靠牆的位置還放着幾張長桌,上面擺滿了電腦,還有數個沒有組裝完成的爆破裝置。
她正要伸爪子往上摸,身後“咔噠!”一聲,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那不是玩具,伊萊文探員。我建議最好不要動它。”
十一回頭,看到好端端站着,手裏還握着把槍指着她的約翰.柯蒂斯,她捂住嘴,驚訝的小小“啊!”了一聲。
“我忘了,你有迷疊香,也就可以有鳳凰木的解藥嘛!”十一不滿的皺了皺眉,“不會我所有毒的解藥你都有吧?”
約翰.柯蒂斯臉上沒有任何堪稱表情的表情,只一雙眼睛銳利如鷹,緊緊釘在十一身上,像看到獵物入籠,瞳孔中閃着興奮殘忍的亮光。
他長得不高,面貌極其普通,扔人群裏立刻找不出來的那種。但站得筆直的身體卻很有攻擊性,像一張蓄勢待發的短弓。
他不說話,十一只好自己說。
“看起來你一直在等我出現,現在我來了,不說點什麽嗎?”
約翰.柯蒂斯說:“我知道你不是一個人來的。”
十一挑眉:“所以?”
“所以——”他手裏多了一個小小的遙控器,在她的注視下按下上面的紅色按鈕。
一道厚重鐵門轟隆隆關上,将這間小屋完全隔絕。
十一垂頭喪氣的耷拉下腦袋。
約翰.柯蒂斯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抹可以稱得上是笑容的神情。“所以,現在只剩我們兩個了。”他說。
十一無奈的嘆了口氣:“你這樣我真的好失望!你應該趁着能動的時候扣動扳機呀!這樣沒準還能把我打死陪葬。”
約翰.柯蒂斯收斂了笑意:“什麽意思?”
十一說:“意思就是——你今天必須死在這裏!”
約翰.柯蒂斯大理石地面似的臉上出現了一道裂縫,因為他猛然發現自己的手指僵直不能動了,雙腿也像是被釘在地面上,無論如何用力都挪動不了一步。
“你說你是不是傻?我既然知道你手上有我的毒和解藥,對付你的時候肯定會選誰都沒見過的新毒/藥嘛!”
但說到這裏,十一又“咦”了一聲,“也不對,你策劃了好幾起謀殺案,不應該這麽笨哪。”
她轉身看了看小屋中間桌子上那一大堆化學器材,又驀然轉回來,驚訝道:“你不會是破解了我所有的毒/藥,發現它們都是提取自毒花毒草,就自負研制了一種能解所有毒花毒草的解藥吧?”
看到他臉上表情,十一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拍手笑道:“我太師父也曾想研制一種這樣的解藥,事實上他也确實研制出來了,能解百毒不止。但後來他又說,天下間奇花奇草不計其數,一粒小小解藥能解的不過已知,還有更多的未知不停被發現,既然無用,不如沒有。他又自己親手毀了。不知道你這個是不是比我太師父的厲害?”
約翰.柯蒂斯已經全身麻痹,倒在地上了。這次是真倒,再站不起來了。聽了十一的話,一臉憤怒——他都這樣了,明顯他那解藥不管用,還說什麽厲害不厲害。
可十一卻突然拍着胸口,心有餘悸說:“幸好!幸好!我這個毒不是提取自花草,是我一時好奇,用一種毒蟲研制的,連名字都還沒取呢!”
約翰.柯蒂斯氣得!說好的只愛花花草草呢?這樣還怎麽玩?他剩下的那些完美計劃還怎麽施行?!
“你根本不配留在FBI,你奪取了我的機會!我勤奮工作,帶頭沖鋒陷陣,可聯邦調查局卻丢棄了我,他們把我調到堪薩斯州。我!十年!他們遺忘了我十年!可現在我回來了,他們這次一定會記住我!我要……”
約翰.柯蒂斯如困獸般低吼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很吵!”十一說,“我還是第一次用這個毒,原來它不會麻痹人的舌頭啊?看來回去以後還要改進一下。”
被毒啞的約翰.柯蒂斯憤怒的瞪着她。
十一不管他了,笑盈盈的在他這間罪惡的實驗室裏轉了一圈。
“看來你真的計劃的很充分,可是很遺憾,你的計劃就要就此夭折了。”
十一蹲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會默默無聞的死在這裏,誰都不知道。你之前的犯罪确實天/衣無縫,所以BAU小組在你突然銷聲匿跡後,再得不到任何線索,你的案件,會像無數懸案那樣被束之高閣,最後只剩了一堆廢紙,在角落裏落灰。”
看着約翰.柯蒂斯怒目圓睜的表情,十一笑得一臉天真無邪,繼續說:“啊,對,還有你的同事。他們幾天後會發現你失蹤了,警察、FBI會來到你這座住宅,是的,他們能找到這間地下室,可是他們什麽都不會發現,知道為什麽嗎?”
十一笑得愈加甜美,“因為我什麽都不會給他們留下,包括你的屍體!”
她從小包裏取出兩個小瓷瓶,一一擺在約翰.柯蒂斯面前。
“知道這是什麽嗎?”也不指望他會回答,十一自顧自說,“我最近突然對毒蟲很感興趣,可是毒蟲這種東西,比毒花毒草還要難找。所以我就想了個辦法——讓那些可愛的小蟲子、大蟲子們主動來找我。”
她拿起其中一個小瓶,打開瓶塞,往約翰.柯蒂斯身上一點點倒,一股奇怪的香甜氣味頓時彌漫小屋。
“這個味道,小蟲子們特別喜歡,我調制了很久才成功,今天便宜你了!”
約翰.柯蒂斯灰色的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裏瞪出來了。這個便宜他一點也不想要!
那些淡黃色的液體一滴到身上,他立刻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身上的衣服甚至升騰起一股灼燒的白煙。這可不只是吸引毒蟲那麽簡單。
看出他的疑惑,十一解釋道:“這兩瓶是我特別為你調制的。說好了什麽都不留給那些警察和FBI,可是小蟲子們又不能把你吃光,我只好動手幫幫忙。畢竟,你不能指望我一個弱女子把你從這裏抗走吧?所以,這個藥水會慢慢把你腐蝕掉,連骨頭都不剩!”
約翰.柯蒂斯已經疼得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偏偏又喊不出來,只能從喉嚨口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息聲,像擱淺在河岸上被暴曬的魚。
十一已經拿起第二瓶,但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沒有立刻動手。
她森然道:“你找到弗蘭克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些!”
約翰.柯蒂斯做這一切之前确實想過後果,但十一真冤枉他了,他絕對沒想到這些。誰又能想到呢?
十一握着第二個小瓶站起身,退開兩步。已經開始有一些毒蟲慢慢爬了過來,爬上約翰.柯蒂斯的身體,在他被藥水腐蝕的血肉上鑽來鑽去。
他喘息的更加劇烈了,雙眼充血,“嗚嗚嗚!”地叫喚着看着十一。他在求她殺了自己。
十一俯身,從地上撿起他掉落的遙控器,按下開關,打開鐵門,提步向門口走去。
身後傳來約翰.柯蒂斯絕望的“嗚嗚!”聲,但十一的身影極快的在門口消失了。
約翰.柯蒂斯像一團破布一樣癱在地上,他忍受着蝕骨錐心的疼痛,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死掉,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還清醒的活着。生不如死。
當耳邊又響起腳步聲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他艱難的睜開雙眼,看到十一重新站在了面前。
她沒有說話,彎腰撿起地上那支槍,槍口瞄準,一槍,非常幹淨利落的擊中他的心髒。
槍聲在寂靜的深夜和狹小的地下小屋中非常刺耳,十一感覺到輕微的耳鳴,但她動作未停,将手中剩下那個小瓷瓶的藥水倒在他身上,轉身走出了地下室。
一彎月牙依舊靜靜懸挂在天幕一角,平坦開闊的草地在夜色下寂靜延伸。
十一走出來的時候不用爬窗了,從裏面打開門,蹦蹦跳跳地走到葉十跟前,嚴肅的仰頭看着他。
“十哥,如果剛才開槍的人不是我,你就算跑再快也沒用!我回谷以後要告訴師父,你不好好保護我!”
葉十當然聽到從地下室傳來的槍聲,他也确實瞬間就掠了過去,然後很快以同樣的速度退了回來,再然後又在朦胧月下站成一道風景。
他看了十一一眼:“你決定回谷了?”
十一提步往前走。
“嗯。”
她決定回谷了。
十一記得師父曾經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與生俱來的本質,放在合适的地方就會大放光彩。
所以十一從小喜歡武功,不愛制毒和藥理,師父也沒有過分強求。
十一從來覺得只要是師父說的話都是對的,現在她也這樣認為。可是,“人的本質”,要被這個“合适的地方”束縛住嗎?
她要自己決定哪裏才是合适的地方。
約翰.柯蒂斯是在第三天被報失蹤的。FBI确實在他的住宅和地下室沒有找到人,但他地下室裏的其他東西卻不是毫無價值。
留在他地下室裏的那些化學物品、爆炸物,還有電腦裏的東西,以及一些案件資料,足以證明馬裏蘭州和弗吉尼亞州的三起滅門案皆是他所為。以及之前諾爾斯維爾市校車失蹤案裏被謀殺的校車司機、洛杉矶的漫畫家連環謀殺案,也與他有關。
弗蘭克的嫌疑被洗脫,斯塔克讓十一将解藥給了那些特警,調查委員會同意撤銷對她的起訴。
拂面而過的風,冬意漸濃。一切塵埃落定。葉十說過,等這件事解決完,就回仙人谷。
現在似乎沒什麽好耽擱了。
十一今年十八歲。在她前十八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做過什麽長久的計劃,這是她第一次,在心裏暗暗繪制着自己的計劃,全身上下都充滿了膨脹的勇氣。
雖然這個計劃不得不以與瑞德短暫分開為代價,但十一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
生命和愛都這樣美好,失敗是不可能的。
十一決定回仙人谷,是因為她想起太師父說過的一句話。
他說,如果你想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那就要變得無比強大,強大到讓這個世界把它心裏的不滿咽下去。
她要讓這個世界把它心裏的不滿咽下去!
所以她對瑞德說:“我不是離開,我只是要去變得強大。我會回來的,你相信我嗎?”
瑞德當然相信。
十八歲,她期待中最最圓滿的生活沒有來。可是她一點都不怕。她知道它不是沒來,只是降落的稍遠了一些些,她只要再往前奔跑一段路,一定會遇到。
快銀的出場方式還是沒有變,他是那陣最快最輕的風,吹到她面前,手裏拿着她需要的時間寶石,呃,還扛着一個昏迷不醒的奇異博士。
只是他看起來有一點擔心。
快銀說:“斯特蘭奇博士的那個魔法世界好像出了什麽問題,我用你的藥這樣把他毒倒,還偷了他的時間寶石,他以後會不會遇到什麽危險?”
十一眼睛裏流露出不懷好意的光芒:“那如果他死了,時間寶石是不是就歸我了?!”
“……”快銀默默提醒,“十一,斯特蘭奇博士現在也是複仇者的一員。”
十一忍不住嘆氣:“所以我要殺人奪寶什麽的就不太好下手啦!”
她看了一眼歪在沙發上的紅鬥篷博士。沒辦法,時間寶石她一定得借用一下,不然她回了仙人谷,還怎麽回來?
上次時間寶石被開啓是因為他們倆同時握着寶石,但是她回了仙人谷可就沒有一個奇異博士給她用了——除非她把博士也帶回谷……
十一已經想了一個替代方法,只是不曉得是不是管用。
她拿出一把匕首,輕輕在斯特蘭奇胳膊上劃開一條口子,血流出來,十一趕緊把另一只手裏的小瓷瓶湊過去接。一共接滿兩瓶才給被放血的可憐博士上藥包紮好。
十一滴了斯特蘭奇的一滴血在時間寶石上,然後自己捧着寶石,衆人一起等了半天,毫無反應。
葉十沒說話,涼涼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一咬牙,十一操起匕首,在自己食指尖上也刺了個小口,同樣滴了滴血在時間寶石上。仍舊毫無反應。
她的目光落到那襲紅鬥篷上——要麽帶鬥篷博士回仙人谷,要麽帶鬥篷博士的右手回仙人谷。怎麽選?
正做着思想鬥争,十一冷不防對上一雙藍眼睛——鬥篷博士醒了。
呃……
斯特蘭奇博士幽幽的看着胳膊上的白紗布說:“阿戈摩托之眼需要用魔法才能開啓。”你能不能先問問我,再給我的胳膊下刀放血!
十一說:“撒謊!上次就沒用什麽魔法。”
斯特蘭奇也不知道寶石上一次為什麽會自動開啓,但他接着說:“我可以把開啓阿戈摩托之眼的法術教給你。”
十一懷疑的看着他,這麽好?
果然,斯特蘭奇說:“我只做一遍,如果你成功開啓了,阿戈摩托之眼可以借給你,如果失敗,你必須交還給我。”
他身上的毒,原本應該兩個時辰之後才會自動解開,現在他雖然醒了,但是明顯還不能自如活動。
十一痛快的答應了。就算她學不會他那個魔法,還是可以讓十哥把他右手砍了帶走嘛,一點不吃虧!
斯特蘭奇示範了一遍開啓阿戈摩托之眼的魔法動作。
十一看着他一雙手奇奇怪怪的在半空中比劃來比劃去,什麽都沒有發生。頓時覺得,這魔法,看起來也不怎麽樣啊!
奇異博士心裏也很苦。也不知道這個小女孩給他下的什麽毒,搞得他全身無力,魔法也使不出來,只能比個樣子。
見他示範完了,十一聳了聳肩,把阿戈摩托之眼的吊繩挂到脖子上,騰出雙手,伸出雙手手指,學着他剛才的樣子,做完了一個魔法動作。
就在這時,挂在她脖子上的阿戈摩托之眼竟然真的被開啓了!如同大夢初醒,阿戈摩托之眼睜開,跟上次一樣,被包裹在金屬中的寶石發出綠色的光芒。
斯特蘭奇和十一一樣吃驚。
既然真的有用,十一再不猶豫,把斯特蘭奇接下來的動作分毫不差的做了一遍,用來控制寶石的綠色魔法盾牌在掌下生成。
“十哥!”十一喊了一聲。
葉十上前搭住她一邊肩膀。
“皮特羅,謝謝你!”
十一清脆的嗓音和她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原地。
房間裏只剩了快銀,和震驚後意識到自己賠了一枚阿戈摩托之眼的奇異博士。
瑞德并沒在,他們前一天已經告過別了。
他們約定好,等第二個春天來臨,明媚的陽光從蔚藍的天空傾瀉而下,暖風中飄滿風信子的濃郁香氣,她就回來了。
小時候,母親曾給瑞德讀過一本書,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
裏面有一句話說,不愛我們的女人猶如失蹤者,盡管我們知道再無任何希望,我們仍然期待。等待稍稍一點動靜,稍稍一點聲響。
小時候的瑞德當然并不真正理解這句話,但現在的他,真切的體會到了後半句。
當一個人心裏裝着期待,無論身在何處,當時當地的你正在做着什麽,會毫無來由的突然停下來,四處張望尋找,疑心自己聽到了等待中那“一點動靜”,和“一點聲響”。
一次次失望,卻并不對這種“期待”有所減損。
等待總是煎熬的,但瑞德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他的等待總會過去,而且他是在等待一個美好。
第二個冬天将盡,外面吹的風已經帶有暖意。空氣中漸漸充滿了飽滿的花香。
天空是蔚藍的嗎?是的,藍得像染過一樣。
瑞德能将“天藍物理學”從丁铎爾的散射理論,到瑞利、愛因斯坦的“天藍”理論一字不差的倒背如流。
風信子開了嗎?是的,他窗臺上那盆風信子在和煦的春風中,開出了一串串一蓬蓬的紫色小花。
他特意學習了風信子的形态特征、生長習性、栽種技巧,連其自15世紀以來漫長的植物學史都沒有放過。
自風中飄起第一縷風信子的香氣,瑞德每日下班後無論早晚,總喜歡在FBI大樓前的臺階上坐一會兒。
天光慢慢消失,白日蔚藍的天空變成星辰閃耀的夜空,但風中的花香還在。
他瘦削的身體坐在臺階上,磨舊的棕色大郵差包抱在胸前。他還是那個瑞德博士。那些開在風中的花知道,他在等一個姑娘。
BAU小組來到亞利桑那州鳳凰城,當地連續出現警察被襲擊案件,已經有多名警員被槍擊身亡。
像以前的無數次一樣,他們根據案情、線索,分析嫌犯的行為畫像,找出兇手。只是最後對嫌犯進行抓捕時,被事先察覺的嫌犯逃脫。
他們在曬滿陽光的長街上追鋪逃犯,街道兩側的樹木在地上投下斑駁樹影。
頭頂的明媚陽光,和風中的花香似乎知道她回來了。
不遠處拼命奔跑的嫌犯,突然被一道仿佛從天而降的白色長練困住,重重跌倒在地上。白色長練像出現時一樣,又無聲無息的迅速消失了。
瑞德猛然停住腳步,四周的聲音瞬間消失幹淨,耳邊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聲,粗重而急促,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的激烈奔跑,還是別的什麽。他就像驟然跌入了一個真空的盒子中,在缺氧的空間中大口喘息。
他喉嚨幹澀,目光急速的向周圍掃視,握槍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
“你是在找我嗎?!”
盒子被一道久違的清脆嗓音劃破,空氣重新流動,清新的氣息充盈而甜美。
他擡起頭,看到近旁的一棵樹上,枝繁葉茂之間,藏着一道他熟悉到極致的身影。她坐在一根樹枝上,垂在半空中的雙腳悠閑的蕩來蕩去,正笑盈盈的望着他……
他聞到,鼻息間,滿是風信子的濃郁花香。
☆、72.番外 谷中仙(一)
在常年冰雪不化的仙人指峰頂, 有一株鳳凰木。
這株鳳凰木是多年前太師父親手種下, 比十一的年齡還要大。
要在仙人谷找到比十一年齡大的花木太容易了, 即使比太師父年長數倍的也比比皆是, 但太師父親手栽種的卻不多。太師父那樣的人,十一時常覺得, 讓他雙手染泥, 簡直是罪過。
說回這棵太師父親手種的鳳凰木。長在仙人谷的最高處, 當它花開,如一捧烈焰燃燒在樹頂, 當真是“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
十一因為小時候經常被丢到仙人指峰頂受罰, 所以對這株鳳凰木甚是熟悉, 但她一直不明白,太師父為什麽選擇把好好一株鳳凰木種到這裏?
要知道,鳳凰木性喜高溫, 多在陽光充足、土壤肥厚的溫暖環境中生長。而仙人指峰頂卻極為嚴寒, 腳下不是積雪就是堅冰, 與其生長習性全然相反。
太師父偏偏選了這麽個地方,雖然這株鳳凰木是仙人谷長得最好的,但要養成這樣, 肯定要花費不少心思。何苦來哉?
有一日, 十一又來峰頂受罰。練完功, 她走到鳳凰木樹下, 左右看看, 見四下無人,便縱身輕輕一躍,擇了一根粗壯樹幹,跳了上去。
小小的人兒,險險的歪在樹幹上,頭枕雙手,眼前皆是灼灼芳華,惬意非常。她這當真是睡在花樹中了。
不過她倒沒有真的睡着,睜眼看着那些如小傘一般舒展在寒冷空氣中的紅色花朵,小聲咕哝着心裏的疑問。
然後就聽見一個聲音說:“看來你很是喜歡這裏,如此,就再多呆幾日吧。”
那個輕音很輕,如葉上積雪被風吹落。只是那落雪卻是猛然刮到了十一身上,涼得她一個激靈,險些從樹上掉下去。
再然後,她就在仙人指峰頂又生生多喝了三天冷風。
後來,十一自己琢磨着,太師父将鳳凰木種在峰頂,多半是為了讓人知道他多厲害,就像她第一次看到那株長在冰天雪地裏的花樹時,就覺得太師父很厲害。
她把這種小孩子的不成熟猜想說給八師兄聽,收到八師兄一記毫不掩飾的鄙夷。他說:“太師父他老人家震爍古今,需要一棵樹證明?!”
十一忘了,仙人谷上下,在太師父的問題上從來沒有理智可言。幾位師兄們尤其如此。
當年幾位師兄名義上雖然是拜在師父門下,但真正傳道授業的一直是太師父。師兄們也因而對太師父崇拜得很,狂熱得跟異教徒似的。
十一和葉十雖然嘴上從沒說過,但兩人從小嗜穿白衣,跟太師父一模一樣。
九兒一直是一身鮮紅似火,看起來跟白衣出塵的太師父沒甚關聯,可誰都不知道,她小時候有一次在師父房間看到過太師父的一幅畫像。畫中人黑發如瀑,一身紅衣似血,張揚在畫布中,華美到極致,也邪魅到極致。那以後,九兒再沒穿過別的顏色。
仙人谷,谷中仙。若說仙人谷中真的有仙人存在,在他們每個人心中,一定是那個相同的身影。
既是仙人的心思,十一覺得自己這等凡人還是不要妄加揣測了,于是去問美人師父。
如果說太師父是谪仙,師父就一定是那根捆仙繩,而且是根華麗麗的捆仙繩。
師父雖然也長得極美,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花癡。
在仙人谷,太師父只聽師父一個人的話,這也意味着她是十一和九兒等人唯一的救星,但多少次,因為師父在太師父一個眼神、一抹淺笑,甚至僅僅是他輕緩的聲音下毫無立場的臨陣妥協,導致十一等人在仙人指峰頂飽受摧殘……
還好,上天垂憐,讓師父她老人家尚能在“生死存亡”的大事件上保持理智,不然十一和九兒大概早做了滋養峰頂那株鳳凰木的化肥了。
十一把對八師兄說的猜想,又對師父說了一遍。
師父笑得美美地問:“你當時看到那株鳳凰木,除了覺得太師父厲害,就沒覺出些別的什麽?”
十一想了想說:“覺得很漂亮。”
可不漂亮嗎?漫天冰雪中,一株火紅花樹開到荼靡,傲然聳立在崖邊,身後是整個山谷延伸到天際的蒼綠。無論是白,還是綠,都成了襯托它的布景,眼睛只看到那一團燃燒着的紅。
師父說:“那不就對了。”
什麽意思?太師父把它種在那裏,只是為了好看?
太師父親自栽種、澆灌、打理,天下間僅此一棵,是制毒最好材料的鳳凰木,居然只是為了好看!
嗯,果然是她太師父。種棵樹也這麽的與衆不同。
此刻,仙人指峰頂這棵最高規格的觀賞樹下,正站着兩個人,一高一矮,一雪白,一淡雅。
“如此熱鬧,看來是回來了。”太師父的聲音依舊很輕,如清風入松林。
“是回來了,正在谷口。師父可要下去?”能這樣站在太師父身邊的,從來只有師父一人。她已經不年輕了,但身形依舊纖細優美,嗓音也是清麗悅耳。
太師父漫不經心“哦”了一聲,轉頭看她:“遙兒莫非還要為師去迎一迎他們不成?”
遙兒是師父的小名。全谷上下,只太師父一人這樣稱呼她。師父名叫顧湘遙。
顧湘遙,故鄉遙。倒也真是人如其名了。
顧湘遙笑:“師父,還請手下留情。”
太師父也回以輕笑:“遙兒這是在擔心?”
顧湘遙笑意盈滿眼睑。她的一雙眼睛極為漂亮,雖然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已經有了些許細紋,但這無損她的美麗,反而多了一味歲月積沉下來的迷人風韻。十一和九兒都有這樣一雙美麗的眼睛。
她說:“我是擔心師父過後自己心疼。師父若心疼,我自然也要跟着擔心心疼師父了。”
太師父笑了一聲。這樣讨巧賣乖的話,她說了一輩子,自然信手拈來。但笑過了,他說的仍是:“求情無用。”
好吧。顧湘遙在寒風中搓了搓手,遠遠望着谷口的方向,她沒有武功,其實什麽也看不到聽不到。十一,師父盡力了,你們自求多福吧。
驀然,一只帶着暖意的手抓住了她的,一股暖流順着掌心慢慢流遍全身。
風過,身旁的花樹,落紅成陣,映着兩人身影,如同展開在天地間最美的畫卷。
☆、73.番外 谷中仙(二)
說起十一中間回仙人谷那一年, 過得甚是忙碌。她要忙着治療手腳的筋脈,傷好之前雖然不能習武,但學習制毒/藥理卻是沒有妨礙的。
回谷之後, 她在自己房間的窗臺上擺了一株風信子。可在仙人谷, 風信子可以從年頭開到年尾。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