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錯錯錯錯
黑衣男子目光掃過寧覺:“在下漕幫金日,不知你口中的金晖是何人?”
阮阮不安地看向寧覺。眼前的年輕男子眉上一點妖嬈淚痣,一張臉長得比畫中人還要好看,卻兇巴巴的煞是吓人。原本覺得他有些面善,當看到他那一雙黑皂靴的時候,她認出他就是藥鋪中踩爛了她的狗苋草的那人,霎時吓得向金日懷中更深處躲去:“金大哥……”
金日輕拍她的後背,不悅地問寧覺:“你又是何人,憑什麽讓我放開丫頭?難不成還想和藥鋪的人一起誣陷她,拉她去見官?”
“我……”寧覺來的路上正為這事後悔,他如何能想到“小騙子”竟是老劉的女兒、自己這次要來接的人,還是個天生癡傻的丫頭,早知道他絕不會踩壞了她的草,惹她傷心哭泣。
可這個疑似金晖的有妻室的男人又有什麽資格将阮阮抱在懷中,為她抱不平?
他須得替忘年交老劉好好教訓這個登徒子:“我是阮阮親生父親的好友,受她父親所托,來接她去京城和父親團聚。馮姑爺,你有妻有子,可還懂得男女授受不親?還不把人放開?”
阮阮身子一僵,怯怯地從金日懷中抽身,攥着衣角無措地站在一邊。
“原來是丫頭父親的朋友,這位世叔,”金日冷聲道,“丫頭喪母心碎,她叫我一聲大哥,我自想護她周全,慰她心傷。世叔何必把人想得都如你一般龌龊?”
世叔?龌龊?寧覺不怒反笑,好啊,這金晖不愧是土匪頭子,和他比無賴是嗎?
“阮阮,你過來。”寧覺将阮阮拉到自己身邊,沉聲道,“你娘親的事情,我很抱歉。剛才我并不知你是急需藥來救人,如果知道,我一定不會那樣對你。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娘親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寫信将你托付給了你的親生父親。你父親讓我将你接到京城去,以後就由他來照顧你。這裏有你娘親和你父親的親筆信,你看了就明白了。”
阮阮遲疑地接過信,小聲道了聲:“我不怪你,謝謝世叔。”
“別叫我世叔,我只比你大兩歲,”寧覺糾正她,“我叫寧覺。”
“寧世叔。”阮阮改了口。
金日在一旁輕笑出聲。寧覺摸了摸自己的臉。都是這姓金的将阮阮教壞了,他哪裏像她世叔了?不行,他今日一定要改掉阮阮這個壞毛病。
“寧公子!”蓮兒和母親對視一眼,上前握住阮阮的手,不着痕跡地奪過信,“我妹妹她不識字,還是我替她讀吧。”
“你是?”寧覺的目光落在蓮兒身後的旺財身上,不禁有片刻的失神。黃狗,少女,年齡對得上,身形似乎比昨夜給他的感覺要豐腴些,然而暗夜無光,他也不敢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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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阮蓮,阮阮是我娘親阮綠姬在街上撿回的棄嬰,也是我的義妹。”蓮兒脆生生的回答,打斷了他的思緒。
“阮綠姬在信中并未提起此事。”寧覺狐疑地看向她。
“蓮兒,還是我來向寧公子解釋吧。”蓮兒娘說出一早準備好的說辭,拿出阮綠姬的遺書遞給寧覺,“我和綠姬姐妹一場,又膝下無子,對蓮兒一直視若己出,原本還想讓她給我養老送終。可既然蓮兒的父親要把她接去京城照顧,我絕不能耽誤孩子的前程。煩請公子轉告蓮兒父親,蓮兒這樣的出身,妾身不敢求她能認祖歸宗,但求她能許個好人家,一輩子衣食無憂,妾身就放心了,黃泉之下也好去見綠姬妹妹。”
寧覺确認遺書上是阮綠姬的筆跡無疑。原來,阮阮只是阮綠姬的養女?可為何這麽大的事,阮綠姬寫給老劉的托孤信上,卻只字未提?
“呵……”金日在一旁冷笑出聲。
“金大哥,寧世叔,蓮兒姐,”阮阮打斷幾人間的暗潮湧動,“你們可以幫幫我,把娘親葬了嗎?總要讓她,入土為安。”
說完這話,阮阮再次淚流滿面。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撿來的,也不在乎自己有沒有父親。娘親就是娘親,是她醒來後,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帶給她溫暖的人。沒能救得了娘親,是她無能。她現在能為娘親做的,就是将娘親厚葬,并且在娘親墓前發誓,一定好好活下去,讓娘親走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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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你走好,阮阮一定照顧好自己。”阮阮跪在阮綠姬墓前,重重地往地上磕了三個頭。
“娘親放心,蓮兒會照顧好妹妹的。”蓮兒似模似樣地往地上磕了個頭。
阮阮昨夜一宿未睡,哀恸過度,眼前一黑,身子往旁邊栽倒。
寧覺站得遠了些,想要出手相扶,卻被阮阮身旁的金日搶了先。
“丫頭,金大哥扶你去休息。”金日攙着阮阮向屋內走去。
寧覺眼睜睜看着金日和阮阮相攜着漸行漸遠,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寧公子,阮阮的臉色難看,我得去看看,她身體一直不好,別哭出病來。我帶了她平時吃的藥。”蓮兒作勢要起身,又跌坐回地上。
寧覺趕緊扶住她:“小心。”
“哎呦,好像崴了腳。”蓮兒嬌呼出聲,又補充,“不過沒關系,我有傷藥,塗上就好了。”
寧覺扶她在屋前坐下,見她随身攜帶了不少藥瓶,心中一動:“蓮兒姑娘懂醫術?”
“嗯,我自小随師父學習醫術。”
“那,”寧覺試探着問,“昨夜,姑娘可曾救過什麽人?”
蓮兒低下頭,眼內精光一閃,強掩喜色答道:“昨夜我……此事事關蓮兒清白,還請寧公子替我保密。昨夜我在常家竹林裏救了個年輕公子,卻因夜色太暗,我又中了毒,沒看清那位公子的模樣。等我再回去找他,他卻已經不見了。”
“真的是你!” 寧覺欣喜地握住蓮兒的手,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他要找的老劉的女兒,便是他的救命恩人,這一舉雙得的為他省了多少麻煩,待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他忙松開她,“抱歉,我只是還沒來得及謝過你的救命之恩,一時太激動了。”
“昨夜是寧公子?那我們,我們……”蓮兒露出羞澀的笑容。
寧覺知道她指的什麽,那是他的初吻,應該也是她的。他神色不自然地說:“都怪我唐突了姑娘。”
“別這麽說,我是醫者,救人要緊,別的都不重要。”蓮兒嘴上這麽說,卻面帶期待,偷偷打量他。
寧覺張了張嘴,“我會對你負責”六字自是說不出口,奇怪的是,他腦海中不停閃現小傻丫阮阮無助哭泣的模樣,又是怎麽回事?
他搖頭,甩去莫名其妙的困擾。他告訴自己,不是他不想對蓮兒負責任,而是他不能。即使蓮兒是老劉的女兒,兩人仍是門不當戶不對,他若要對她負責,絕對是誤人誤己。他會用其他的方法,還她的救命之恩。
“我一定找機會報答蓮兒姑娘的救命之恩。”他鄭重其事道。
蓮兒面露失望,卻也沒說什麽。她知道這事急不來,兩人一路同回京城,她還有的是機會。
她打心眼裏感謝阮阮這個小傻丫。今早刺史府裏傳出消息,京城來了位世家子弟,昨夜在常家竹林裏,用計幫刺史攆走了“紫金瞳”。而她娘之前幫阮綠姬給京城送信,知道了阮阮親爹是劉太醫一事。今早她們母女假意來看望阮綠姬,竟意外從阮綠姬口中得知,阮阮昨夜在竹林裏救了位公子的事。
因此當她娘以阮阮安危要挾、逼阮綠姬寫下遺書的同時,蓮兒卻另有打算。如今見到豐神俊朗的寧覺,她下定決心,不僅要取代阮阮成為劉家的小姐,還要代替阮阮做寧覺的救命恩人,再以恩情相挾,憑着自己的容貌與才智,拿下這個世家公子。就像她娘說的,她出身卑微,沒可能真的成為尊貴的官家小姐,劉太醫也未必能為她尋到比寧覺更好的夫君。因此,只要寧覺肯要她,就是做妾,她也十分樂意。
與此同時,屋內,金日扶阮阮在床邊坐下。阮阮想起寧覺那句“男女授受不親”,不禁往床邊縮了縮,很是局促。
“丫頭,你別聽姓寧的亂說。”金日難得柔了嗓音,“我曾經有個妹妹,和你一般年紀。因此見你第一面就覺得很親切。我把你當妹妹,對你沒有歹意。更何況,我妻子秋日就過世了,我如今是自由身,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阮阮聽了,不禁又羞又愧,小心翼翼地擡頭看向金日,輕聲道:“金大哥,是阮阮不好,誤會了你。阮阮沒了娘親,就剩一個人,你真的願意做我的哥哥嗎?”
“嗯。從今往後,我會照顧你。”金日承諾。
寧覺扶着阮蓮走了進來,正聽到金日這句話。
寧覺正要反駁,阮蓮搶着出聲:“金公子,娘親臨終前我答應過她,會将阮阮帶到京城去,好生照顧。我和阮阮自幼一起長大,她天生有疾,我了解她的病情,能将她照顧的很好。就不勞金公子費心了。”
“好生照顧,呵。”金日輕嗤,“丫頭,這是你的人生,你來決定,以後想要和誰在一起。”
“我……”阮阮看了看阮蓮,又看了看金日,滿臉為難,“我想——”
“咳咳……”被徹底忽略的寧覺清了清嗓子,打斷她,“阮阮自然是跟我們回京城。還是說,馮姑爺想要她跟着你一起,做逃犯?”
周遭的氣氛頓時凝固。阮阮緊抿着嘴,擔心地看着金日。
金日沖她安撫一笑,瞥向寧覺:“寧世叔,我妻子已病逝,你稱呼我金日就好。我漕幫為朝廷辦事,向來本分,何來逃犯一說?”
寧覺将兩人的舉動看在眼中。這金日看着是個磊落君子,心底卻一定打了阮阮的主意。阮阮這小傻丫也是好騙,金日說什麽就是什麽,真以為金日妻子沒了,他倆之間就有可能?錯,只要漕幫一日還姓馮,金日就不能娶她。何況像金日這樣的情場老手,對她絕非真情實意,只不過同她玩玩罷了。他作為她的世叔——
他恍然憶起,她并非老劉的女兒,他也不是她什麽世叔。嗯,他不過是單純地看金日不爽,并且可憐她一個小傻丫罷了。
“'紫金瞳'行事張狂,我曾與其首領金晖交手,并被他所傷。不巧的是,金晖無論身形還是嗓音,都與馮姑爺有九分相像。若我向朝廷舉證,說你就是金晖,你猜他們會信你還是信我?你們漕幫又經不經得起朝廷的全面搜查?'逃犯'一說,還是我看得起你,相信你不會輕易被抓到。”寧覺收起戲谑神情,擲地有聲道,“衆多流匪中,“'紫金瞳'算不上罪大惡極,甚至有幾分俠氣,雖傷了我,但我也非睚眦必報之人,你趁早斷了對阮阮的圖謀,咱們,井水不犯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