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謝予安也沒想到自己會有淪落到這種地步的一天。
他走出電梯,剛一踏上頂層的甲板就被外面的炫目的燈光和刺耳的歡呼聲給弄得頭暈眼花,本來就難受的身體更加不适,胃部一陣陣泛酸。他蹙眉按了按胃部,擡步正要往前繼續走,守在門口的安保人員忽然攔住他,要他出示船票附帶的派對邀請函。
謝予安将邀請函拿了出來,那些安保人員看了一眼後讓開了,面色看似無異,不過在謝予安還沒走遠的時候,他就聽到他們在背後在小聲議論他:“我沒看錯吧?那個人好像是謝予安?他也會來這種地方啊。”
“有什麽好奇怪的?娛樂圈不就這種表面看着幹淨私底下亂成什麽樣都不知道的明星嗎?聽說他還打人呢。”
謝予安頓住腳步,因為那些安保人員的話如同利刺,狠狠地刺着他的脊梁骨,讓他直不起腰,擡不起頭來。
他擡起了一直低着的頭,望向派對上絢麗的光景和歡呼的人群。剎那間,一種無地自容的羞恥感淹沒了他——為自己的頹廢和堕落。
謝予安終于知道柳翦寧為什麽不想來這種地方了,這種地方真的能将人的尊嚴撕下來做成鞋墊,每走一步都要狠狠踩上一腳。而他只要繼續往前走,就可能會遇到更多認識他的人,收到更多鄙夷的目光,誰讓他曾經也小紅過一把呢?而他今晚過後,再也沒有任何可以做個清清白白端端正正的人的機會了。
可是他還有團隊要養,他也不能叫人看笑話,當初為了好好地演戲無法兼顧學業,所以他大二沒念完就辦理了休學,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謝予安攥緊拳,微微紅了眼眶,之前不管他再怎麽鎮定,說到底,他也還是個二十歲都沒到的半大孩子,之前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落魄,這樣巨大的落差放到一個三十多歲的人身上都不一定能夠很好的接受,而現在,謝予安終于要為他的年少輕狂付出些代價了。
謝予安深吸一口氣,心想既然都決定這樣堕落了現在猶豫也沒什麽意思,他的目光在派對上搜尋了一圈,但是派對上的人太多,他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任文骥人在哪。而因為暈船,謝予安今天什麽都沒吃,現在胃裏火燒火燎的很不舒服,人多的地方又傳來陣陣香水和酒味,熏得他頭疼欲嘔,謝予安揉了下胃,繞開人群往甲板邊緣一邊走一邊慢慢找任文骥。
只不過他沒走多遠,就被人搭讪了。
搭讪他的那個男人謝予安還湊巧認識,和任文骥一樣,那男人也是個煤老板,只不過風評不似任文骥那樣好就是了,有些禿頂,肚皮在西裝的勒束下少圓一些了,但仍是看得出輪廓。
“這不是‘謝公子’嗎?”他拿着兩杯香槟走到謝予安面前,遞給謝予安一杯。
謝予安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粉絲們給自己取的這個昵稱聽上去如此油膩,他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決定不得罪這個男人,接過他手裏的香槟道:“羅總。”
藍色女神號游輪明明就在海上,偏偏在頂層甲板上還要修建淡水游泳池,供有錢人享樂,當然不只是有錢人,只要有本事上了這艘游輪的人,也能夠享樂。
謝予安不是有錢人,他上了游輪後一點樂沒享受到,還吐了整整兩天,什麽也吃不下,本來就白的臉這下更是一點血色都沒了,但多虧他清冷的長相,即使面帶病容他這樣看着也別有一番病美人的風情,站在扶欄邊望向人群的目光似乎還透着隐隐的憂郁,身上不像其他人穿的清涼赤裸着上身,而是套了件白T,短褲下的一雙長腿又細又白,和周圍的人頗有些格格不入。
Advertisement
不過就算他長得再怎麽好,在羅恺看來,也是為了錢權來派對上尋找金主的人,謝予安年輕,又是他喜歡的類型,他早就對謝予安有意思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卻沒想到居然會在任文骥的派對上碰到謝予安。
任文骥這派對是幹什麽的?來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
羅恺以前覺得謝予安長相看着挺清冷的,眼裏的眸光也還沒有因為娛樂圈而變得渾濁,就覺得他大概還是幹淨的,卻沒想到他也會出現在這裏。
再一聯想謝予安最近被爆出的醜聞,羅恺就覺得謝予安大概也不像他外表長得那樣幹淨,所以語氣就不由帶了些輕慢,遞酒給謝予安時還借機蹭了下他的手。
青年的五指冰涼滑膩,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這樣的觸感也叫羅恺笑得更加不屑,不過他沒有開門見山,而是帶着幾分閑心地和謝予安閑聊:“這風景挺不錯的,你一個人嗎?”
這句話就是變相地邀約謝予安了。
謝予安不想和他多做糾纏,回答道:“是挺不錯的,不過我打算回去了。”
羅恺又問他:“你住哪?房間在第幾層啊?”
“第三層。”謝予安回道,柳翦寧的票就是這一層的。
而羅恺聽完他的話後就笑了,走過來想抱謝予安的腰,說:“我住在第七層,不如我帶你去看看我房間?”
藍色女神號層數越往上價格越高,羅恺這話裏的暗示已經非常明顯了,但是謝予安蹙了蹙眉,還是沒忍住側身閃避開羅恺的摟抱,五指緊緊攥着說:“不用了,我不太舒服。”
“我也可以幫你找個醫生——”羅恺明顯還不死心,想要繼續勸說謝予安,還直接伸手想要拉住謝予安的手腕。
“找我什麽事?”
謝予安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句低沉磁性的男聲就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和羅恺同時擡頭朝聲源處望去,只見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站着個男人,他站在陰影裏,因此面容看不太清,但是能看出他身材高大,雙腿又直又長,幾乎可以和歐美男模特媲美。
下一刻,他從陰影裏走出,棱角冷峻輪廓分明的面龐暴露在光線之中,面無表情使得他有種男模性冷淡的高冷感,而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金絲無框眼睛更顯得他目光鋒利冷肅,看上去高不可攀,威嚴十足。
他的視線在謝予安和羅恺身上逡巡了幾轉,又開口,冷聲問:“不是找醫生嗎?誰有病?”
謝予安望着他的面容,又聽見他這樣說話,立刻就顫了下身體。要怎麽形容那種感覺呢?就像是小時候去醫院看到拿着針頭穿着白大褂的醫生醫生一樣,下意識地感到恐懼。
不過男人再次開口,謝予安才發現他手上拎着一個小藥箱,身上也穿着件白色襯衫,紐扣扣到最上面的一顆,下半身是黑色筆挺的西裝褲,在這半裸的泳池派對上簡直比謝予安還要格格不入。
謝予安羅恺都沒說話,男人見他們兩個沉默,居高臨下地睨了眼羅恺,打開小藥箱從裏面掏出了板藥片,對他說:“是你有病啊?要偉哥嗎?”
男人一臉冷漠,卻出口驚人,謝予安被他開放的語句驚得目瞪口呆,而羅恺也被氣得怒目圓睜,半圓的啤酒肚一起一鼓:“你——!”
男人挑了挑眉梢,接話道:“我怎麽了?有病就治,諱疾忌醫是大忌。”
羅恺喝道:“你們船上的服務人員都是這種态度嗎?”
“是啊,你看不慣我?”男人的表情更加冷漠了,斜斜地勾着唇角不屑道,“那你去投訴我啊。”
別說是羅恺,謝予安覺得自己要是對上這麽一個跅弛不羁的痞人,他也會想要上前給這個男人幾拳的。
“你給我等着!”
所以羅恺扔下這麽一句話,馬上怒氣沖沖地朝服務總臺走去。
男人斜着目光瞥了羅恺一眼,沒理他,輕嗤一聲往前又走了幾步,把手裏的那板藥遞給謝予安。
謝予安發誓,他聽見男人小聲嘀咕的“傻逼”二字了。
他望着男人遞到自己面前的一板偉哥藥片,吓得連連擺手:“不不不……我不用偉哥,謝謝。”
“這不是偉哥。”男人微微挑眉,說話的聲音幽徐低沉,“這是胃藥。”
謝予安聞言一怔,低頭接過男人遞過來的藥片,就着光一看上面的字,發現這還真是胃藥。
“……謝謝。”他和那男人道謝,不過話音未落,他面前又遞過來一瓶水。
謝予安的心髒這下可真是狠狠地跳了一下,他再次仰頭看向男人,只見男人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裏的侵略感一點也不帶掩飾,謝予安被他看得耳根略微發熱,有些不自在的別過頭,避免兩人目光相遇。
在娛樂圈這種地方,謝予安自認為自己見過的俊男美女不算少,可是像男人這樣的人他還真沒見過幾個,卻只是個醫生,太可惜了,如果他進娛樂圈的話……算了,這種地方有什麽好進的,他現在都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情想別人。
謝予安在心裏嘆了口氣,又偷偷擡頭瞄了眼男人,見他還是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目光裏滿是赤裸裸的侵略和興趣,更是覺得渾身如坐針氈一般,但他很快又冷靜下來了,因為他想起了他和男人相遇的地方——藍色女神號第十層,任文骥的泳裝派對。
想必他剛剛和他羅恺的一幕男人也看在眼裏了吧。
就算沒有看到,會出現在這派對上的人又有幾個是幹淨的?
于是謝予安心裏剛蹿起的火苗“咻”地一聲,瞬間就滅得只剩一小縷黑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