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周維夏比任何人都熟悉葉行知固執又自我的脾氣,這一次不回答他,他照樣會想法設法追着人直到問個明白。
他索性轉過身,掃視了一眼院門口忙進忙出的人,回答道,“是我老師的兒子。”
晏平正巧走過來,手裏抱着畫小心翼翼地在後面道,“麻煩開一下後備箱。”
葉行知頭也沒回,趁機向前走了兩步,幾乎是把周維夏抵在車門上,又按下了開啓後備箱的按鍵。他側着身,看起來仿佛在斜靠着車閑聊一般,輕松地問,“他喜歡你?”
周維夏猛地擡眼看他,又怕引起旁人的注意,壓低聲音叫他,“你不要胡說。”
“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葉行知充耳不聞,伸手擋了一下,硬把人限制在自己身前,“一起吃飯,還要一起喝咖啡……”他一字一頓地說,“你們在約會嗎?”
“葉行知!”周維夏忍無可忍地推了他一下,從臂彎裏逃出來,繞到另一側拉開車門坐上了車。
晏平已經走過來了,頂着葉行知要吃人的眼神打開車門坐到了後排。他看周維夏的臉色不好,便關心地問他是不是不舒服。
周維夏沒說話,只沖他簡單笑笑,搖了搖頭。
葉行知從後視鏡裏看得一清二楚,但什麽也沒說,一打方向盤便把車轉了出去。
晏平好像沒感覺到兩人之間湧動的暗潮,一門心思地找話題逗周維夏開心。他聊起剛剛搬上車的那兩幅畫,“我看見我爸又買了一幅《Knulp》。”
周維夏臉一白,想起那個熟悉的奇怪簽名,心慌意亂地看了一眼坐在前面開車的人。他剛想示意晏平不要再說,少年就大大咧咧道,“這幅編號是63欸,哥你不是說想看這個系列的其他作品嗎,我剛問過蘇叔叔了,他說個這系列有一百多幅呢……”
車正開到一個紅綠燈路口前,葉行知猛踩了一下剎車,差點讓車上的三人都磕到額頭。
晏平驚魂未定地擡起頭,想抱怨兩句,卻被葉行知截住了話頭,“是122幅。”
周維夏心跳漏了一拍,無法自控地轉過臉去看他。
而開車的男人也在望着後視鏡,和他靜靜地對視着,補充道,“122幅,全系列主題是單只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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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室裏到處都有,拿一個哪有畫一張有誠意。”
- “你自己說的,改天我要看。”
- “看啊,要一百張都畫給你。”
“那個,綠燈了……”
兩人沉默的對視被晏平這句話和車外此起彼伏的鳴笛打斷,葉行知把視線重新移回前方,很快把車開到了酒店門口。
晏平下車,抱了一幅畫先上去了。周維夏站在後備箱前,去取另外一幅畫幅稍大的。
葉行知原本點了一根煙抽了兩口,又坐不定,推開車門下去幫忙。他動作輕巧地把畫擡出來,瞥了身旁的人一眼,抽煙的動作有些停滞,轉過臉便把煙給扔了。
酒店禮賓部的人過來接手,周維夏跟着一群人往裏走。葉行知靠在車邊看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許久才坐上車開了出去。
周維夏無心再遮掩情緒,在房間裏喝了杯水一直望着樓下。晏平看出他的低落,便讪讪地不再鬧騰了。
兩人簡單聊了幾句,周維夏推說想一個人靜一靜,自己下樓打車離開了。
但他其實又沒什麽地方可去,坐在出租車上呆了幾秒,便報上了Lieber的位置。
午後咖啡店剛開門不久,難得兩個店主都在。周維夏和兩人打過招呼,點了一杯手沖就上樓去了。
送咖啡上來的人是顧謹書,店裏此刻清閑,他放下餐碟并未下樓,坐下來和人聊了幾句。周維夏看見他手上的戒指,笑道,“結啦?”
他想起去年匆匆在B市停留過兩天時,店門上挂的那塊“東主有喜,暫停營業”的招牌,笑着說,“原來那陣子沒開店是去結婚了。”
顧謹書摸了兩下那個簡單的戒指,笑着點了點頭,“其實只是辦了一個很簡單的儀式。也沒請什麽人。”
周維夏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儀式也好啊,傅哥已經很有心了。”
顧謹書失笑,“這種話千萬別在他面前說,又夠他得意好幾天的。”他給周維夏已經見底的杯子又倒上半杯咖啡,随口道,“你呢?怎麽樣?”
“和之前差不多。”周維夏跟着笑了笑,不巧瞥見落地窗外不遠的老社區,便很快把視線轉了回來。
顧謹書像看穿了什麽一般,插話道,“跟小葉還是沒聯系嗎?我聽說他在那邊開了個小工作室來着。”
“之前也來過店裏寫生。”他補充說。
周維夏想起那幅覺得有些莫名熟悉的《露天咖啡店》,心裏五味雜陳,看着窗外的樹影和老舊的公寓樓。
橫亘在那的一團亂麻找不到任何能解開的頭緒,掙紮了幾下,只将他纏得更緊。
“本來是……很久沒聯系了。”周維夏忽然開口道,“最近碰巧又見面了。”或許是這些天壓了很久無人可說的話找到了可以傾訴的局外人,他把最近的煩心事模模糊糊地說了個大概。
顧謹書一直坐在對面認真聽着,時不時還給他續上一杯水。
“你真的不想再聯系了?”話到末了,顧謹書問。
周維夏随手拿起旁邊堆着的一本書蓋住半張臉,輕輕向後倒了一下,好像這樣就不用面對一般。
“太多事情了。錯或者對都不重要了。”他低聲道,“我只是——”
周維夏不知道該如何描述。對一只蝸牛而言,或許一輩子不用再伸出觸角才是最好的歸宿,無趣但叫人安心。
“聽起來……好像是以前相處得很不安?”顧謹書把剩下的咖啡倒完,随口道。他擡頭看着灰色書殼後露出的半張臉,笑着伸手去把書拿了下來。
“但如果沒有那麽多感動,那麽多痛苦,在狂喜和絕望的兩極來來回回,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周維夏怔怔地看着他。
“只是在說臺詞。”顧謹書指指手裏的書,端着餐盤站起身道,“其實,偶爾想到人生還有好幾十年,就會覺得試試錯也沒壞處。”
他把書放回架子上,拍拍人的肩膀,“我先下去了。”
顧謹書端着餐盤轉到書架後,撞上靠在樓梯口牆壁邊緣的兩個男人,不禁稍稍愣了一下。
葉行知沒說話,只是朝他笑了笑算作打招呼,匆匆擦身而過,向他身後的那個書架走去。
“他怎麽在這兒?”顧謹書看了一眼那邊書架後的兩人,似乎有些擔心,又轉頭怪起傅雁時來,“他剛才一直在聽嗎?”
“沒有‘一直’。”傅雁時環着人邊下樓邊道,“也就你叫別人別誇我的那會兒上來的。”
顧謹書哭笑不得地戳了他一下,“你還是律師呢,尊重尊重別人隐私權吧。怎麽不攔着他?”
“我聽自己老婆說話,他站那兒看書呢。”傅雁時厚顏無恥道,“這是光明正大地聽。”
“再說我不聽怎麽知道你叫別人少誇我?”說是幫人在吧臺收拾東西,傅雁時又算起賬來,“下次話劇的票你買。”
“行啊。”顧謹書笑眯眯地把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拿下來,轉身問他,“想看什麽?”
傅雁時趁着店裏沒什麽人,把人重新撈回懷裏抱了一下,故作認真地想了想,從櫃臺裏摸出兩張裝好的票晃了晃,“《戀愛的犀牛》吧。”
作者有話說:
臺詞出自《戀愛的犀牛》。 本來以為今天的章節可以愉悅一點,看來要等明天的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