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宋墨當然不會同情布魯斯韋恩的遭遇, 因為在他腦袋的認知裏。
他比布魯斯可憐多了。
“邦亞。”想到了過去那些遭遇, 他忍不住在腦子裏自艾自憐, “我覺得我真是個楚楚惹人憐的小堅強鬼。”
邦亞:“有這個講屁話的功夫您還不如仔細聽一下老管家在說什麽, 這關系到您的前程艦長。”
而且,楚楚惹人憐的小堅強鬼是什麽垃圾形容?他一個智腦聽了都羞愧得想當場自動關機了好嗎?
“工作間在這個位置, 裏面道具齊全。莊園裏的衛生在我不在這段時間會有家政機器人打掃, 但假如有哪裏出現了其他的什麽問題, 機器人做事總不如人來得細致。”
老管家顯然還沒發現身後青年的一心二用,或者說發現了也不會點出來,他總是細心照顧着每個人的感受。
“最後, 書房是韋恩少爺辦公的房間, 平時如果沒事的話最好不要進去打擾他。”
宋墨點了點頭, 剛要說一句“好”,書房的燈就閃了兩下, 接着滋地一聲, 徹底熄了下來。
他看了老管家一眼。
“應該是燈泡進水短路了。”阿爾弗雷德擡頭,正好看到燈管上方的一點點水漬, 顯然是之前從樓上那塊漏縫的地磚上滲下來的,盡管他并不了解為什麽大理石地磚會漏那麽大一條縫隙, 直覺讓他覺得這跟布魯斯絕對脫不開關系。
“工作間裏有新的燈泡,還有橡膠手套。”老管家看了一眼挂鐘, 又看向宋墨, “你會換燈泡嗎?”
宋墨:“不能更熟練。”
“那再好不過了。”
阿爾弗雷德說完, 褲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老管家看了看來電顯示, 然後沖宋墨笑了笑:“我想我該走了,小先生。”
說完宋墨看到老管家臉上露出可以稱得上輕松的笑容,手上的白色手套一摘,把一串鑰匙遞到了宋墨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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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這棟莊園貼近中歐世紀風格的關系或者是習慣問題,盡管擁有更高明的手段,但韋恩莊園至今用的還是常規鎖。
身份像是一下子就調換了,這讓宋墨一時間有些沒辦法适應,只能試探地說了一句:“那您……慢走?”
老管家笑道:“不用送了,去修燈泡吧。”
于是宋墨頓在原地,在目送老管家離開莊園并且關上大門以後,轉身走進了書房。
書房裏很黑,只有窗外灑進來一些月光,窗臺邊是擺滿了書的巨大書架和一張原木辦公桌,辦公桌上放着一臺筆記本電腦,正對着門口的方向。
宋墨借着手機自帶手電筒的光,踩着墊了紙的椅子,壞了的燈泡內部線路複雜而細致,他一直拆到肩膀發酸才把五個長條形燈管依次從燈罩裏取出來。就在他準備離開房間去工作間找替換燈管的時候,書桌上的電腦屏幕忽然亮了起來。
宋墨餘光瞥到電腦屏幕上的消息,正打算出門的腳步一下就停在了原地。
然後繞了個彎,走了過去。
“沒想到您還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出來送送我。不過,韋恩少爺。”
韋恩莊園外,阿爾弗雷德難得地坐在了後座上,随着轎車的緩緩發動,老管家直接地道:“這個時候萊斯利修女的慈善晚宴不是應該才剛剛開始嗎?”
港口教堂慈善晚會,布魯斯·韋恩活躍在人前為數不多的社交活動,阿爾弗雷德親自挑選的邀請函。
沒準年輕的都市女性會有哪個能讓布魯斯·韋恩動心呢?——當然,要是真的那樣就見鬼了。
顯然布魯斯自己也不把這些放在心上。
轎車駛出吊橋彙入月牙環海公路,車載電臺在這時候自動切換到了聚焦哥譚的頻道。
“據悉,十分鐘前刺客聯盟新首領塔利亞入侵韋恩集團內部系統,并且在裏面留下了一串類X病毒,用來傳播特殊消息的大數質代碼。刺客聯盟在上次勢力大洗牌之後就許久沒有動靜,而這次作為聯盟最新頭領,塔利亞的行為究竟是否代表了刺客聯盟已經重新複活,并且将在最近開始新一步動作了呢?”
阿爾弗雷德看了布魯斯一眼:“塔利亞很久沒在哥譚出現過了,刺客聯盟要有新動作了?”
布魯斯面無表情:“沒有。”
老管家:“我記得集團內部系統也連接着蝙蝠洞的部分內網,不會有什麽影響嗎?”
布魯斯直視前方:“不是什麽大事,不用操心。”
看透一切的老管家:“我能知道那串代碼上寫了什麽嗎,少爺?”
布魯斯一臉絲毫不想開口的表情。
阿爾弗雷德:“我相信破解一個類X病毒代碼對您來說應該很簡單,在大數質因式分解方面您一向都很天才。”
布魯斯:“晚上十二點,人民花園湖心島私人別墅見,塔利亞。”
人民花園離哥譚機場的距離顯然沒辦法讓布魯斯在送完阿爾弗雷德以後還準時到場。
阿爾弗雷德不是第一次這麽想了,只要能讓少爺脫離現在的生活狀态,哪怕他喜歡的是個黑猩猩他都能毫不介意地為他們牽線,但是就目前情況來看——
老管家嘆了口氣:“那您的做法呢?”
布魯斯:“報警。”
老管家一陣唏噓。
孤獨終老的哥譚首富,真是可憐。
說出去又有誰會相信呢?
布魯斯目送阿爾弗雷德過了安檢以後就回到了車上。這次他們查到了哥譚那個輾轉在奧托和各種壞蛋之間的中間人在西岸的住所,原本布魯斯打算親自去一趟,被老管家以“哥譚不能沒有蝙蝠俠”這樣的萬金油理由給推了回來。
只是查一個線人,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交給其他人又無法放心,所以去的人變成了阿爾弗雷德。而顯然,老管家把這次出差當成了一次難得的旅行。
“只有天知道對于一個退休皇家空軍來說,面對罪犯時要比面對任性的布魯斯·韋恩來的輕松得多。”
這是老管家的原話。
低調的黑色轎車從機場又開回環海公路,在進入吊橋的時候,布魯斯接到了福克斯的電話。
“老板,你要的資料已經整理完了,是發到你的私人郵箱裏還是韋恩莊園的內網?”
就像阿爾弗雷德說的,蝙蝠洞內網部分連接着韋恩集團的內網,而那裏在半小時前還是被塔利亞入侵的地方,盡管蝙蝠洞網絡防護措施不知道比集團內網好了多少倍,而塔利亞女士的目的也僅只是約人出來見個面吃個飯或者幹點別的什麽,總之。
“發我私人郵箱吧。”
福克斯那裏傳來一陣鍵盤敲打的聲音,接着是郵件傳輸成功的“叮”聲。
終于加完班的技術部兼人事部總經理忍不住抱怨道:“說真的,老板,我是不是沒跟您說過我的身體狀況,以後再讓我查這些的時候請給我一個心理準備,行個方便,我今年快六十了,而且有高血壓,這麽黑暗的新聞真的一點也不适合我,我怕我當場腦溢血。”
布魯斯以為福克斯說的是小醜的那些犯罪記錄,他把車停在韋恩莊園門口,随口回了一句:“抱歉,我以後注意,回頭讓勞倫給你雙倍加班費。”
福克斯:“如果您覺得不給我什麽補償就不安心的話,那麽這幾天請您多來幾趟公司,有幾份文件需要您親自簽署,我不想再在公司和韋恩莊園兩頭跑了,說句實在話,我覺得韋恩集團到現在都沒倒閉真的仰賴我們人事部的一手精英管理。。”
布魯斯:“……好的。”
福克斯于是滿意地挂斷了電話。
把手機裝回口袋,布魯斯推開韋恩莊園的大門。
厚重的吱呀一聲,接着,是皮鞋踩在光滑地板上的回音。布魯斯直奔書房走去,然而在走上二樓樓梯的時候,他腳步一緩。
二樓的燈亮着。
阿爾弗雷德的習慣是,在莊園裏沒人的時候,晚上只會留着大廳的一盞燈。
男人皺了皺眉,把他當成了一次行為缜密的老管家難得的的疏漏,然後他很快發現,這跟阿爾弗雷德沒關系。
大開着門的書房裏站着一個人影,在男人停在書房門口的時候看了過來,那張好看的臉被電腦屏幕照得慘白。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青年離開了桌邊,走到門口的光源處跟男人面對面:“我來暫時擔任莊園的臨時管家,老板。阿爾弗雷德老先生沒跟您說嗎?”
莊園回來一個頂替的臨時管家,這件事阿爾弗雷德确實跟布魯斯提過,而布魯斯也不大在意地讓阿爾弗雷德自己安排。
他沒告訴他那個臨時管家是宋墨。
布魯斯看着面前的青年,那張臉上依舊帶着那個無害的笑容,但此刻無論怎麽看他都覺得分外詭異。
“老先生說需要幫您準備晚餐,我先去廚房了。”宋墨說着側身跟布魯斯擦肩而過,還順便解釋了一下,“我沒碰過那臺電腦,老板,是它自己亮起來的。”
布魯斯皺着眉,沒有說話。
出門左轉的臨時管家按下了書房的電源,剛換上的燈一下亮起,把書房照得亮堂。
書桌電腦上是兩條福克斯發來的最新信息,因為是最高優先級列表裏的聯系人,所以在收到郵件的第一時間就被系統默認自動打開。
首先是兩條被掃到電腦上的哥譚案底,都發生在十年前。
——港口孤兒院前院長因為夥同高官強迫孤兒院幼童賣淫而被判處無期。
——小醜帶着一個身份不明的小孩進入港口教堂襲擊了教父,并且強迫在場修女把天花板上天使壁畫的藍眼睛改成其他顏色。
兩個新聞都不為人所知,後者是因為實在不算什麽,哥譚做了筆錄以後就丢在數據庫沒再管,而前者——
十年前,蝙蝠俠剛剛出現在哥譚那一年,也是整個哥譚最黑暗的一年,手段比起現在還生澀稚嫩許多的蝙蝠俠不可能有精力看顧到每一件事情,就像港口孤兒院這一件。
在那些參與了嫖娼的高官們極力控制下,整條新聞被完全壓了下來,沒走漏一點風聲。
甚至連孤兒院院長無期徒刑的罪名都對外宣稱是他偷稅漏稅。
一同被送來的還有一張複印件,上面印着一張黑白照片,看得出來照片曾經被人撕碎然後又細致地重新拼合了起來,證據是照片上密密麻麻的裂紋。
這是一張港口孤兒院門前的合照。
十幾個孤兒整齊地站成一排,每個人的五官在裂紋和劣質油墨的雙重加持下變得無比模糊,但是奇異的,布魯斯第一眼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即便那雙最有辨識度的湛藍色瞳孔變成油墨的黑色。
布魯斯盯着照片上面無表情的小男孩和那個被他緊緊牽着手的小女孩看了一會,回想到萊斯利修女說的,那個“卡利斯”的妹妹,再聯系到上面那條新聞。
他沒辦法想象一個那麽大的孩子究竟遭遇了什麽,如果這些不幸真的曾經發生在他身上。
他早已過了那種一煩躁就要抽煙喝酒來分散注意力的年紀,于是男人合上電腦,松了松領帶。
二樓盡頭的廚房裏,宋墨雙手捧着臉在竈臺上煮着龍蝦湯,布魯斯從書房裏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那張模糊在升騰的白色霧氣中的臉。
大概兩人誰都不會想到有一天小醜會在蝙蝠俠家裏圍着圍裙給他炖龍蝦湯,這句話說出來簡直就像蝙蝠俠同人論壇裏的那些同人小說一樣充滿了絕對不可能的,令人難以置信的戲劇性。
宋墨看了布魯斯一眼,又扭頭去盯着他的龍蝦湯,輕飄飄地問了一句:“老板,白天和晚上打兩份工,您不累嗎?”
語氣就像“老板,您龍蝦湯是要辣味的還是奶油口味的”一樣正常。
布魯斯收回目光:“你也一樣。”
說完這句話後,男人轉身上了樓。
樓道變得安靜,周圍只剩鍋裏沸騰龍蝦湯咕嘟咕嘟的聲音。
霧氣聚集在透明鍋蓋上凝成水珠,倒映着青年的表情。
在男人離開以後,他毫無征兆地露出了一個誇張又興奮的笑容。
邦亞:“……艦長,請您正常一點。”
邦亞:“現在不是在演恐怖片。”
宋墨揉了揉腮幫子,他覺得他現在已經失去了對表情的操控權,他用極力壓抑着的聲音小聲說:“他怎麽那麽單純,我就試探他一下,然後他就什麽都說了!”
邦亞:“……或許您只是會錯意了他根本就不是蝙蝠俠也不一定。”
宋墨:“不然還有誰會把我的事捆綁着小醜一起查的!”
邦亞:“查爾斯教授。”
宋墨捧着臉:“不要試圖給查爾斯潑髒水剛才他明明什麽都承認了!他都承認了!布魯斯·韋恩就是蝙蝠俠!”
邦亞見情形已經無法挽回,只好認命道:“好吧,您是對的,布魯斯韋恩就是蝙蝠俠。”
宋墨指控道:“你肯定早就知道了!”
邦亞:“在我跟計算機03交換的時候。”
宋墨:“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邦亞:“……我問過您好幾遍了,是您自己說不想知道的。”
宋墨不說話了。
他不是不好奇,也不是不想知道,而是本質上他覺得這件事情并不重要。知道了蝙蝠俠的真實身份以後又怎樣?拿這個來要挾他達成某種目的?或者其他壞蛋會這麽做,但這不包括小醜。
可如果那個人是布魯斯韋恩呢?如果是布魯斯韋恩——
那他又能怎麽樣?
仔細想想宋墨發現他好像确實沒辦法對對方怎麽樣,他甚至不能因為搞破壞的時候被蝙蝠俠揍了一頓然後就趁着白天蝙蝠俠不能暴露身份時沖過去給他一個老拳。
蝙蝠俠是小醜的死對頭,而布魯斯是宋墨的大老板。
但這不妨礙宋墨為此感覺興奮,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樣興奮。
看着那鍋龍蝦,好看的藍色眼睛就像要把鍋蓋燒穿一樣熾熱。
這就是邦亞最害怕的結果了。
為什麽不把這件事告訴宋墨,本質上當然不是因為宋墨表現出來的不好奇,而是——
邦亞完全有理由相信,在知道了蝙蝠俠就是布魯斯韋恩以後,宋墨不但不會遠離他,還會趁着蝙蝠俠戴了布魯斯這張面具不能對他做些什麽的情況下不知死活地一次次湊上去搞事。
不作不死就是這個人的第一人格性征,看這個人現在躍躍欲試的表情就知道了。
他總是善于給自己的人生道路上鋪滿荊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