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那個名叫阿爾弗雷德的管家的電話來得很巧, 巧到讓宋墨覺得布魯斯·韋恩和蝙蝠俠之間是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奇怪交易, 這樣也能更合理地解釋為什麽布魯斯韋恩會忽然給宋墨升職。
然而無論如何這只是宋墨的推測, 在這些個人恩怨徹底被搬上臺面以前, 基于人類社會最基本的生存守則,該遵守的規則還是需要遵守。
所以他用最快的時間趕回了羅蘭夫人的出租屋, 換上了一身常服, 在已經從全癱患者恢複成下半身半癱的小蜘蛛病患莫名其妙的目光中, 從自己房間裏走了出來。
“你是翻窗進來的嗎?”彼得帕克依舊渾身裹着繃帶,手上還拿着一塊吃到一半的披薩,忍不住道, “雖然我現在受傷了但是走到玄關給你開個門其實我還是能做到的。”
然後你就會看到一個二代小醜站在了你家門口跟你深情對視。
宋墨吸了吸鼻子, 屈指敲了敲彼得帕克面前的冰可樂炸雞和披薩:“我讓你訂外賣的意思是讓你訂一些健康食品。”
彼得帕克就像被長輩教訓了一樣讪讪地放下了手上吃到一半的披薩, 然後氣勢極弱地據理力争:“我們平時不是也經常吃這些……”
“那你平時也沒有被裹得像個木乃伊。”
彼得不說話了。
宋墨對着鏡子單手撸了兩把亂糟糟的頭發,順手把那些垃圾食品整理了一下塞進冰箱, 然後在帕克小先生控訴的目光中給半癱傷患訂了一份足夠健康的中餐外加一份牛油果沙拉。
“對了, 我要出去一趟,這一星期估計都會住在外面。”
說話的青年背上背了一個精致的休閑背包, 蹲坐在玄關穿鞋:“你好好養傷,哥譚這段時間應該都會非常平靜。”
彼得愣了一下:“為什麽?”接着找到了對話的重點, 又問:“你要去哪?”
宋墨撇了撇嘴。
“為資本主義加班。”
剛剛走馬上任的小助理顯然不會有專車接送這樣的待遇,在出了公寓後, 宋墨随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報了一串由韋恩莊園老管家提供的冗長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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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一刻, 哥譚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出租車飛速掠過一道道炫目的霓虹燈往月牙環海公路的方向飛馳, 宋墨坐在後座,各色燈光映在他臉上,青年單手托腮看着窗外尋歡作樂的人群,身體裏還沒來得及完全消退的犯罪因子又開始随着那些燥熱的金屬搖滾樂變得躁動。
尤其在車載廣播播放到蝙蝠俠阻止小醜女入侵阿卡姆,再次為一場犯罪打上句號以後。
女播報員大肆誇贊着蝙蝠俠,邦亞在這時候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您真的不好奇蝙蝠俠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邦亞之前也問過,宋墨隐約記得是當初他撿到受傷的蝙蝠俠卻沒有摘下他那張蝙蝠面具的時候,以及他剛從蝙蝠俠手上把邦亞要回來的時候,但顯然青年對于這個平常人都會感到好奇的問題興致缺缺。
他文不對題地答道:“哥譚義警,黑夜騎士,八塊腹肌的暴力狂,無名指超長的艾瑞達克星,出沒在夜間的飛行類哺乳動物——你還想聽什麽,我能不重樣地給你舉八百個。”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或者可以再加一個二代小醜的老情人?我記得我們上次的結婚照現在在蝙蝠俠同人論壇都是最熱門的那一個。”
邦亞此前一直以為作為蝙蝠俠的死對頭天天關注蝙蝠俠論壇已經是一件超綱的事情了,而現在他發現了一件更超綱的,那就是逛蝙蝠俠的同人論壇。
從蝙蝠洞安全回歸以後他曾經抱着分析敵人的目的誤入過一次蝙蝠俠的同人論壇,說是論壇那裏被版主改造得更像一個小說網站,而标題都帶有非常濃重的指向性譬如——
蝙蝠俠X貓女,蝙蝠俠X超人,蝙蝠俠X鋼鐵俠,蝙蝠俠X蝙蝠車,而其中最熱門的板塊,得益于前段時間火遍哥譚的結婚照。
蝙蝠俠X小醜。
邦亞此刻很想發表一句“那個論壇全都是沒用的黃色廢料”,然後他的核心智腦飛速分析過後給了他一種一旦他說了這句話,宋墨就會用“看別人的黃色廢料哪有看跟自己有關的黃色廢料來的刺激”這種驢唇不對馬嘴的回答來搪塞他的感覺。
邦亞這次徹底閉嘴了。
并且看着宋墨一臉“你怎麽不接着往下說了”的失望表情,覺得他的選擇無比明智。
出租車裏開着空調,司機并不太健談,車載廣播不知疲憊地播放着今晚在哥譚發生的第八起惡性犯罪事件,然後在經過一條商業街的十字路口的時候,安靜地停在了斑馬線外等待綠燈。
宋墨想掏出手機再刷刷論壇打發時間,耳邊在這時又傳來另一道低沉的引擎聲,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停在了出租車旁邊。青年下意識地往窗外看了一眼,接着楞在了座位上。
那輛轎車的後車窗玻璃大開着,裏面坐着一位臉上長滿了皺紋的修女。
“萊斯利修女?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您。”
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修女下意識往聲源處看去,然後就看到旁邊的出租車窗被搖下來,裏面露出了一張年輕好看的臉蛋,湛藍色的眼珠映着街邊的霓虹燈,看起來璀璨又濕潤。
這樣一副長相只要見過一定會是印象深刻的,但修女的表情卻完全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你是?”
出租車裏的青年頓了頓:“您不記得我了?”
萊斯利修女又想了一陣,然後搖了搖頭:“我很抱歉。”
青年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您現在還在孤兒院當義工嗎?”
萊斯利修女:“是的,小先生。”
青年:“那您要注意身體,孤兒院事情很多吧,我記得您腰不太好。”
萊斯利修女有些意外,那張因為布滿皺紋而顯得有些刻薄的臉也在青年無害的笑容下變得和藹起來:“謝謝。”頓了頓,“你知道的,人到了我這個年紀總是容易忘記很多重要的事。”
青年笑得露出六顆小巧整齊的牙齒,他學着修女禱告的姿勢劃了一個十字,只不過位置卻不是胸前而是咽喉處,然後模仿着某種語調輕聲說了一句:“要愛人如愛己。”說完以後俏皮地沖修女眨了眨眼睛:“現在您想起來了嗎?”
修女怔愣了很久,這種特殊的,錯誤的,她曾經獨在一人身上見過的祈禱方式讓她終于想了起來:“你是——”
綠燈在這個時候亮起,出租車先轎車一步開了出去,萊斯利修女的話還來不及問出口,就只能聽見青年一聲消散在風中,并不包含了多少信仰的“願主與您同在”。
黑色轎車随後往前,開進了跟出租車不同的岔道裏。在萊斯利修女還在愣神的時候,車內傳來低沉的聲音:“您認識他?”
萊斯利修女嘆了口氣,緩緩拉上了車窗:“他曾經在孤兒院待過一段時間,韋恩先生。”
駕駛座上,緊閉着的單向玻璃後面,布魯斯·韋恩坐在那裏,骨節分明的大手握着方向盤。
“後來呢?”
修女:“什麽?”
“我是說,他後來怎麽樣了?”大概是為了讓修女放心,布魯斯解釋了一句,“他現在是我的助理。”
萊斯利有些意外:“是嗎,那真是挺巧的。”說着修女開始陷入回憶,“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時他剛到孤兒院,帶着他的妹妹,我在那個孤兒院教導那些孩子們背誦聖經,他就躲在牆角看着,我教他怎麽禱告,但是他每一次動作都會弄錯。我知道他是故意的,因為他不信主。”
“後來我被調到了教廷,就再也沒見過他。”修女說着,表情變的懷念,“卡利斯他……變化真大,我都認不出來了。”
布魯斯皺了皺眉:“卡利斯?”
“他的名字。”修女看着布魯斯,表情變得有些奇怪,“您不知道嗎?”
布魯斯敲了敲方向盤:“至少當初應聘韋恩集團時他寫的名字是宋墨·塞蘭斯。”
修女沉默了,片刻後:“我當初以為整個孤兒院他是最信任我的,因為只有我知道他的名字。”說完她自嘲地笑了笑,“現在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布魯斯沒有說話。
……卡利斯。
“能問一下是哪一個孤兒院嗎?”
萊斯利修女:“港口孤兒院。”
十分鐘後,難得提前下班坐在家裏客廳沙發上跟兒子一起觀看家庭節目的盧修斯·福克斯接到了來自他老板的電話。
“幫我查一下十年前港口孤兒院一個叫卡利斯的人,以及十年裏小醜在碼頭的所有犯罪記錄。”
簡單明了且指向性強的任務。
讓福克斯對他老板喜歡壓榨老年勞動力的惡習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而另一個總是被壓榨的老年勞動力,此刻正在韋恩莊園從蝙蝠洞開始往上數的第十七樓第二間主卧衛生間裏修補漏水的地磚。
作為蝙蝠俠最不可或缺的後盾與助手,并不意味着蝙蝠俠每一次出警都需要老管家的參與,在面對那些不算太棘手的罪犯的時候,阿爾弗雷德更樂于抽出這些時間來打理一下別墅,比如說補補別墅十七樓的第五間主卧的第二間浴室裏漏水的地磚。
這可太重要了,他打賭如果他沒有這麽做,等一星期後他從西岸回來十六樓的書房可能已經被水淹沒——而布魯斯韋恩對這一切肯定絲毫不會察覺。
于是,當宋墨按響了韋恩莊園吊橋大門外的門鈴時,從電子貓眼裏看到的就是一個左手拎着金屬水桶,右手拿着小馬紮,身上的工用圍裙還沾了不少混凝膠樹脂的帥老頭。
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一個上流社會的老管家。
同樣的,阿爾弗雷德看到的是一個穿着白襯衫牛仔褲白球鞋,一臉無害的笑容,在路燈下了連站姿都乖巧得不像話的小員工。
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一個邪惡瘋狂的大壞蛋。
布魯斯·韋恩七年前買下了這座占地面積不算小的哥譚內海小島,并且花了七年的時間把韋恩莊園建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包括盤旋在島上三公裏的環山公路和環海公路外那條通向島內的吊橋。吊橋外是一道攔截閑雜人等的巨大鐵門,可以在莊園內操控開關,但宋墨跟那些往常都會開着私家車來拜訪的客人不同,這意味着老管家不得不放下手上的事出來接他。
好在從來都紳士開明的老管家對此并不會有什麽意見。
“久仰大名,小先生。”阿爾弗雷德把車停在了鐵門邊上,看到青年在上車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又笑着說,“韋恩少爺一般習慣坐後面。”
青年于是從善如流地坐到了副駕上,扣好安全帶,客氣地道了聲謝。
老管家看了宋墨一眼:“不用客氣。”
夜晚的內海小島樹叢掩映,沒有開路燈,耳邊全是海浪和引擎的聲音。環山小路盤旋着通往那棟富麗堂皇的韋恩莊園,給宋墨一種莫名要進入童話世界裏,某個遠離塵嚣的失落小島中的神秘宮殿的錯覺。
而別墅裏安靜的氛圍也跟這個比喻相得益彰——除了剛開門時響徹在空曠環境裏低沉的吱呀聲。
這棟別墅裏沒有其他人了。
這是宋墨跟着老管家一腳踩在大廳明亮的地磚上,然後清晰聽到了腳步回音後的第一個想法。
“韋恩少爺現在應該還在參加萊斯利修女的晚宴,他的作息和飲食習慣跟普通人不太一樣,你需要在他回來之前準備好晚餐。”老管家邊走邊說,“廚房在二樓右轉的走廊盡頭。”
宋墨一路跟在老管家身後,阿爾弗雷德每說一點什麽,扭頭過來看他時他就點點頭。
“一些特殊的注意事項和細節我都寫了下來,本子放在你房間的床頭櫃上,就是主卧旁邊的房間,上面還有我的電話,遇上什麽處理不了的麻煩事,你随時可以打給我。”
兩人離開大廳,順着樓梯走上二樓。二樓樓梯扶手旁邊是一面有些過于高大的牆壁,牆壁上挂着無數相框,裏面是等身比例的照片,記錄了布魯斯在十五歲離開莊園周游列國前和二十四歲回歸韋恩莊園後每一年的生平,而宋墨正面對着的這張,照片上有三個人,儀态端莊的女士和成熟穩重的男士,中間是一個笑容燦爛的小男孩。
似乎發現了宋墨的走神,管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時就看到他駐足在相框前。
“老板他——”
宋墨張了張嘴,阿爾弗雷德就站在比他高幾級的臺階上看着他。
往常韋恩莊園有訪客到來的時候看到這一面牆的照片都會停下腳步,然後發表幾句他們的看法,類似“布魯斯這些年其實也不容易”、“如果托馬斯先生和瑪莎女士還在就好了”一類言論,或者同情,或者唏噓,在哥譚沒人不知道那件發生在億萬富翁身上的悲劇。
但布魯斯·韋恩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然後他就聽見青年說:“下巴的寬度還會随着年齡增長的嗎?”
阿爾弗雷德:“???”
這種新鮮的說法讓阿爾弗雷德忍不住也去關注了一下那二十六張照片中的布魯斯·韋恩。
然後他發現宋墨的說法是對的。
這麽多年來歲月不止磨平了布魯斯韋恩的年少輕狂,沖動憤怒,還磨平了他的——
下巴。
老管家:hm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