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兩人進門後,沒走幾步,身後的月亮門消失了。姬冥淵舉着夜明珠,而江漁兩手撐着鬥篷,四周黑乎乎的散發着伸手不見五指的寂靜,寂靜的可怕。
“小冥兒,咱們好像走錯路了。江漁嘆了口氣,“犬蟲往背後的方向回飛了。”
姬冥淵肩膀上的那只翻肚皮的引路蟲,剛剛又飛了起來,方向卻是反的。難道是那個老頭見過城主之後又回去了?
“随它,我有預感,我們沿着這一條路走,總能找到些什麽。”
江漁沒再說話,只是把鬥篷往山上靠了靠。
繼續向前走,黑暗依舊,逐漸的,姬冥淵似乎聽到了水流聲。
“附近有水源。可能真走錯了。”姬冥淵奇怪,春葉城附近不像是地下水源豐富的地方,難道真的走錯路給走出來了?正琢磨,江漁卻是站住不走。江漁咬着唇,半晌,說道,“怨氣,就在我們的腳下。”
姬冥淵愣神,江漁拉住他的小臂後退幾步,沒等他站穩,就把他手裏的夜明珠向着右側狠狠的甩出去。
只見腳下鑽出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向着夜明珠沖過去,卷起夜明珠,又飕的縮着進了地底。
世風日下,堂堂怨靈什麽時候也幹起土匪強盜攔路打劫財物的活計。
姬冥淵可惜夜明珠被搶走,也發現這個怨靈只搶劫不要命,可以說是怨靈裏特別善良的。怨氣聚能生靈,靈聚則魂不散,怨靈産生的基礎就是宣洩自己的怨恨,沒有神識的怨恨,往往不分對象,是個活着的,都被納入報複範圍之內。
“他不想傷人。如此作為,是不想我們再往前走。”姬冥淵判斷,沒有了夜明珠,他們什麽也看不見。但這怨靈不知道,姬冥淵還備着火折子。
姬冥淵把火折子點燃,把隐身鬥篷收起,自己慢慢向前挪步。江漁手上緊緊握着他的小包袱。
果不其然,沒走幾步,姬冥淵就直覺一陣冷風撲面,火折子被掐滅,繼而又是一片黑暗。說時遲那是快,姬冥淵把手上的隐身鬥篷扔去地上,人退到江漁身前來。
後面的江漁,迅速把另一根火折子點起來。
整條冗道被照亮,那團黑霧在正中心飄浮,急的又撞牆又撞地面,似乎在找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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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只念靈。”姬冥淵看到,那團黑霧的中心,并不是純黑,而是顆粒狀的光點閃爍。依着他前生的經驗,這個靈的執念很強大,但不是報複,而是牽挂。以此為契機而生的靈魂牽引被稱作念靈。
念靈與怨靈形狀相似,都是黑漆漆的一團無形體,兩者的不同之處,怨靈因怨而生,沒有元神寄托,無差別傷人害人,污人心智,放任不管的話四處亂飄擾亂治安。而念靈,則因愛而生,元神未完全散盡,依托于非常強大的牽引力量,他遇人躲着走,因為他不能觸碰活物,一旦觸碰,就是個灰飛煙滅。
念靈經常被修士們認錯殺錯,由于靈體的速度極快,往往一眨眼的功夫就逃跑了,修士發現後,根本沒時間去分辨兩者,只能統一按照怨靈處理,反正都是超脫輪回的非正常個體,少一個比多一個強。
“喂,我們想問你點事兒。”姬冥淵對一團漆黑的方向說話,“別急,你回答我的問題,我就放你回去。”
姬冥淵剛剛把隐身鬥篷扔出去的地方,就是靈體溢出的縫隙。隐身鬥篷把那縫隙隐藏,念靈找不到回去的路,團團轉幹着急。也不知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方若是故意還是無意,這個念靈與怨靈一起被困在法陣裏,如今陣法有松動,念靈飄出來一時半會兒可以,但長時間不回陣眼去,會相當痛苦。
“這個陣法鎮壓的怨靈跟你是鄰居吧?他究竟是何方神聖,怨氣那麽重,一千年了還沒散盡?”
姬冥淵想知道怨氣産生的根源。
念靈聽得懂姬冥淵的意思,但是,靈是發不出聲音的。
念靈圍着狹窄的冗道轉圈,然後四面散開,黑霧成了個方形,方形裏面有空的白與稀薄的黑,整個靈體化作一副會動的水墨畫。
姬冥淵感嘆這小念靈的智慧,一千年前的人果然比現在的人聰明。
畫上一群人,瘦骨如柴,彎腰駝背,仰躺在床上街上的到處都是。
“這些人是在練什麽功法?走火入魔?”姬冥淵盯着畫看了許久,上面的人表情痛苦瘦骨嶙峋,像是修習禁術被反噬之後的狀态。
“瘟疫。”江漁小聲說。
似乎是江漁答對了,只見黑霧迅速混亂,很快又形成了另外一幅畫。
這次姬冥淵也看明白了,接着第一幅畫向後想,民間發生了瘟疫,皇上在朝堂上與重臣商議對策,最後派跪着的那個臣子去處理這個瘟疫。
黑霧又變了,還是第一幅畫瘟疫的那座城,只是多了許多忙碌着端着碗走來走去的人。
“朝廷派了醫官來送藥……”姬冥淵順着說。
黑霧再變,畫面上出現了一個垂死之人,看帶的帽子形狀,正是第二幅畫上那個跪着的臣子。那臣子身體變得如同那些患有瘟疫的人一般,躺在床上,而身邊許多人在哭泣。
“該不會……那臣子也被感染了?”姬冥淵到此都不知這念靈究竟要表達什麽。
念靈改變了身形,畫面轉換到了一個新的場景,拿着□□穿戴盔甲的戰士們列隊入城門。領頭的是個長發飄飄的女将軍,騎着馬舉着令牌,似乎在發號施令。
這個場景怎麽那麽熟悉呢?
姬冥淵左思右想,自己跟宮王将相打交道并不多,當盟主的時候,這些類似事一般都是江舟去代勞。這種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只聽江漁在他耳邊說,“小冥兒,你記不記得咱們在春葉城戲樓前聽的那兩出戲文?”
聽是聽了,但沒認真聽。那時候被擠得胃酸水直往外冒,現在是什麽時候還讨論戲曲?
江漁自言自語,“那個女将軍,很像戲文裏的那個。還有這個臣子與君王,好像也是戲文裏提起的。”
原來如此。姬冥淵也記起來,那個跟方丞相青梅竹馬的女将軍,難怪熟悉呢,剛剛聽過去,有印象。
如果這般……
念靈是在講一個故事,用變化的圖畫給他們講,春葉城在一千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怨靈産生的根源嗎?戲文雖然有很多演繹成分,但人物與一些故事線索,依托于真實的歷史。姬冥淵思索着,瘟疫,臣子,君王,将軍,怨靈……難道……
只見畫面再度變換,姬冥淵的眼前,浮現起血腥的一幕,與他剛剛所想的吻合起來。女将軍帶着軍隊進了春葉城,士兵們舉起□□,屠殺城中患瘟疫的百姓,任憑百姓跪地求饒,痛哭流涕,屠戮不止,血流成河。
“怨靈……不是一個……而是整個春葉城被屠殺的患病之人……怪不得,怨氣會如此之深,久久不散。”姬冥淵嘆息,一個人的埋怨,很可能會随着時間的推移而逐漸淡漠,但一群人的埋怨,卻是會随着時間而不斷加強。當一個人好容易忘了怨恨的時候,聽見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完了,不甘與痛苦又被妥妥的回想起來。
一千年前,瘟疫發生在春葉城,皇帝先派臣子去治療疫病,結果失敗了,為了避免瘟疫擴散,就派兵屠戮了全城的人。又或者,皇帝本來就想派兵殺掉所有的人,被那臣子阻止,臣子請求前去醫治,結果失敗,最終,春葉城沒有避免全城被屠殺殆盡的結局。
當年的春葉城得有幾千子民,這個數量級,可想而知,彙聚的怨氣那得多麽的濃郁。
只見那念靈又恢複成一團,姬冥淵把蓋在地上的隐身鬥篷拿掉,縫隙出現,念靈刷的把自己塞了進去,消失不見。
“如此怨氣,如果溢散出去,一半天地将被污染,”姬冥淵後怕,若是當年沒有方若畫陣,把怨靈壓制在春葉城底,有多少活人要為君王的一意孤行陪葬。可君王也沒有做錯,如果不果斷屠城,瘟疫擴散,亦是有無數無辜百姓遭殃。左右都死人,好在有方若這個繪術天才,阻止了劫難。
可方若難道沒有想過,一千年後,陣法失去效果,怨靈再臨人間,會有什麽後果?若那時候,他把一切告知仙家,修道的幾個山頭與家族一起想辦法,在千年之內把怨靈除去或是加固陣法。
“小冥兒……”江漁摸着姬冥淵的衣角,“裏面的怨靈不止一個,我們還是先出去與城主商量一下。”
“他?”姬冥淵擺擺手,“城主大概希望我們繼續往裏走吧。”
姬冥淵自然是拒絕了江漁的提議,繼續向前走,誰讓他骨子裏是江挽仙尊呢?管定的事豈能半途而廢?更何況已經知道怨靈的由來,陣法的繪制者身份,比當初聽方绫那老頭說半天說不清楚幹着急強多了。
江漁舉着火折子,一直拉着姬冥淵的手,姬冥淵甩了幾次也沒甩開,隐隐覺得江漁的手腕有些顫抖。看了千年前的故事,自然是畏懼害怕,一個不小心兩人可能就出不來了,江漁明知如此,還甘心陪着自己冒險,姬冥淵心裏一軟,就任江漁拉着了。
“噓,聽,有什麽聲音?”
“好像是……救命???”江漁小聲說。
姬冥淵也聽到有微微的呼救聲,“救命啊!快救救我!救命啊!”
春葉城:靈魅傳說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