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合一 (1)
周景慌忙奔過去, 抱起沈墨一看,沈墨的臉慘白如紙, 竟然不見一絲血色。整個人軟綿綿的仿佛斷氣了般,周景伸出去探他鼻息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雖然微弱,但确實還有。
“小弟……小弟……去叫鐘郎中!”周景剛吩咐了沈霖,沈霖就飛一般消失在村子中。
周景則狠狠照着沈墨的人中按下去,同時嘴裏不斷叫着:“小墨,小墨你醒醒……”
周景按一會兒緩一會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急得腦門子上的汗珠豆大般, 一粒粒砸在沈墨的眼皮上。
似是沈墨薄薄的眼皮承受不住這般沉重的重量終于幽幽醒來。
“小墨……”周景似喜似哭地喚了聲,一個鐵骨铮铮, 死也不懼的堂堂七尺男兒這一刻竟然淚如雨下。“小墨,你可算醒了, 你可算醒過來了。”
沈墨只覺得倦,特別的疲乏, 他想擡起手給周景擦擦眼淚叫他不要哭,可手擡到一半就沒了力氣,在半空中晃晃就要往下壓, 被周景眼疾手快一把給握住了。
“我沒事, 真的, 別急。”沈墨想着周景是一個漢子, 在大庭廣衆之下哭成這樣是要被笑話的。
周景胡亂應着, 自己也不知道應些什麽東西, 他只單純地想和沈墨說話, 總怕他不說點什麽沈墨就又要暈過去。
“小墨,我抱你進屋,小弟去給你找郎中了,馬上就回來。”
周景小心地抱起沈墨轉身往卧房走去,那樣子像是抱着一件極其易碎的琉璃。
縱然恨不得生了翅膀飛進卧房,但走起路時周景的步子卻穩穩地,每一步都似要紮進土裏般穩重不敢颠簸。
等到了床邊,他更是小心翼翼地将人輕輕放在床上。
這時沈霖帶着鐘郎中狂奔進屋,鐘郎中一大把年紀了,總是被沈墨一個小輩折騰地連跑帶颠氣喘籲籲。也不待他喘勻了氣,就被周景一把拽到床邊。
鐘郎中先給沈墨舌下含了一片參片,才仔細把了脈,道:“沈娃子這是太着急了,氣火攻心導致的昏厥,暫時沒什麽大礙,不過以後可不能總這樣,這是最傷身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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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連連答應着,接過鐘郎中寫下的方子遞給沈霖。
“小弟,你去一趟王大叔那裏,和他說一下咱家的情況,叫他趕着馬車陪你去一趟鎮上把方子給抓了。記着,不要叫人白去,要給錢。”周景從懷裏掏出幾兩碎銀都給了沈霖,
沈霖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
周景又和沈霖悄悄不知道說了句什麽,沈霖雖然困惑也沒多問。
“等等。”鐘郎中叫住要走的沈霖和他道:“周娃子,你既要叫他去一趟鎮上,家裏又不差這幾個大錢,所幸不如直接把醫館裏的大夫請一個回來給沈娃子好好瞧瞧,也好放心。”
其實,周景正是此意。不然他不會給沈霖那麽多銀子,沈霖收了又特意回答一句‘明白他的意思’是兩個人的暗語,都怕鐘郎中有其他的想法。
畢竟鐘郎中是村子裏唯一一位郎中,醫術尚且不論好壞,總有個頭疼腦熱緊急的時候需要他,是輕易得罪不得的。
不過鐘郎中的醫術在村裏治些小病救人完全夠用,他也知道自己的斤兩,并不過分擡高自己的身價,這才對周景這樣說。
周景馬上點頭,順理成章地囑咐沈霖:“務必去名醫館裏請一個大夫回來,多少錢都行,和他說一下你哥的症狀,藥材方面讓他不必刻意省錢,盡管主要考慮病情。”
“是。”
周家的卧房也是仿照鎮上宅子建造的,分為裏外間的格局。大戶人家的外間是用來給守夜的小厮丫鬟住的,可以随時聽着裏屋主人的動靜,方便立刻起來照顧。
這會外間正好派上用場,鐘郎中雖然是郎中,來給沈墨看病的,但看完了病也不方便就在卧房坐着,周景這時候又不讓他立刻走,他就坐在外間塌上等。
周景知道沈墨從醒來就憂心忡忡擔心他的事情,馬上握住沈墨的手以示安撫,輕聲在他耳邊道:“小墨,你不用擔心,也不用怕王老太。沒關系,我已經有應對的辦法了,現在我就說給你聽。”
“王老太雖然說我不是她的兒子,但我相信她一定就是嘴上說說,手裏絕對沒有證據。至于你說的那道疤,那是後有的,王老太都把他兒子趕出來這麽多年了,也不曾精心過,絕對不會知道。而其他的王老太就是能指認出來,我也不怕她。你們這裏想要驗證兩個人是不是親生母子是非常難得,幾乎等同于沒有确切的辦法。唯一的法子就是古書上記載的滴血驗親。”
“我聽說過這種法子,村裏人說這是可以驗出兩個人是不是親生的,如果到時候王老太要提出這種法子,咱們可怎麽辦啊?”
周景坐在沈墨床頭,見他似有着急,馬上半趴下來摟着他,溫言軟語地安慰着。
“你別急,聽我說,這種法子是不準的,我有辦法能讓王老太也好王成也罷,都能和我的血相融。”周景低頭在沈墨耳邊道:“白礬,只要有了白礬,任何人的血液都可以兩兩相融,你一定要相信我,別急。你知道的,我在我們那裏是讀過書的,這些東西就是書上記錄的,很多人驗證過,萬無一失。”
“那白礬……”
“我剛才已經囑咐過小弟務必要買白礬回來了。”
沈墨并沒有松口氣的感覺,他又擔心道:“那,要是以前那個周景找到了怎麽辦?哪怕他真的死了,那麽只要有一具屍體,你就……”
周景打斷沈墨道:“不會,絕對不會!你看見他的時候,他就已經被野豬的獠牙頂的滿身窟窿了,後來更是被野豬頂着跑遠,那就說明那時他傷得就非常重。在那樣重傷的情況下,別說是這個缺醫少藥的時代,就是我們那裏也不見得能救得活。只失血過多一條他就必死無疑!只要他死了,在山上哪怕不被野獸吃了,這麽多個月過去,天氣又已經熱起來,肉不放在地窖裏幾天都要壞的情況下,早就腐爛了。就算現在被王老太找到也是一具腐爛的認不出樣子的屍體。你說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和我這個長得和周景一模一樣,又能血液相融的人比,村裏人會更加認定誰說的才是真話。就是到了縣太爺那裏,縣太爺也只會相信咱們,認為王老太為了錢說謊,想要謀奪咱們的家業。所以,你別怕,盡管放心,一切都會順風順水的過去。”
“嗯,我相信你。”沈墨回握住周景的手,靜靜躺在他的懷裏。
王貴知道周家着急,把騾車趕得簡直要飛起,就這來回趟還用了一個半時辰,沈墨被周景哄了一會,精神不濟睡了過去。
請來的大夫是一家非常有名的醫館裏的其中一位也算比較有名氣的大夫,但并不是最好的那位。最有名望的那位大夫看得都是鎮上有威望的人家,沈霖請不動。只能用銀子砸來這個,答應不管藥錢怎麽算,出診費就是五兩。
來得大夫姓叢,跟着進了周家才發現周家是一個根他想象中的農家人完全不一樣的人家,等進了屋子徹底不敢小觑周家了。
“叢大夫,我夫郎剛睡下,你看能不能不驚動他,咱們悄悄給他把個脈,至于其他的你可以問我。”
“可以。”叢大夫被周景帶的不自覺地跟着壓低聲音講話,沈墨的脈虛而弱,搏動得軟弱無力,典型的氣血雙虧。“病人暫時無大礙,就是身體太虛,以後可不能讓他如這般激動。正好,我帶來的幾味藥就是他需要的,現在我就給你抓幾副,給他早中晚的服,連續吃上一個月再來醫館找我。”
叢大夫又囑咐了些服藥煎藥的注意事項這才被王貴趕着騾車又給送回去。只一個月藥錢就十五兩銀子,鐘郎中在一旁看着周景連診費帶藥錢就那麽眼也不眨輕飄飄地掏出二十兩銀子時都看傻了。
二十兩啊!莊稼地裏大豐收才能得這麽老些,現在不過片刻就給周景眼睛眨也不眨地花出去,這周家到底是多有錢啊!
其實周景手裏現在還真沒有鐘郎中想象中那麽有錢,之前單做香腸生意,頭幾日賣的斤數少,賺得少,後來加大量,一日能賺上七百多文,又添了鴨貨二百多文利潤,才勉強能賺一貫。這才賣了幾日,不過七八天的功夫,可以說沈墨這一病是把周景的家底掏空了八分,現在周景手裏還有不到五兩銀子了。但不管怎樣,沈墨如此嚴重,幾盡鬼門關裏走一遭,銀錢上就是借擡周景也得給他看病!
周家這夜折騰了半宿才睡下,村子裏王老太也翻來覆去半宿才睡着。第二日一打聽沈墨沒死不說,還禍害了二十兩銀子,聽得王老太無異于在割她的肉,她不心疼她兒夫郎在遭罪,反而恨他怎麽不死利落了,好剩下這筆錢給她。後來王老太不知道想到什麽,急匆匆去了沈家村。
周景這日早早爬起來,給沈墨煮了銀耳紅棗粥,蒸了碗清淡的雞蛋糕喂着人吃下,哄着喝了藥,就不讓沈墨起來,只讓他躺在床上休息。
沈墨道:“景哥,鎮上的大夫和鐘郎中都瞧過,說我就是氣火攻心沒什麽大礙,休養幾日就好了,你也不用不放心,和小弟該出攤子還是出攤子吧。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你們給我看病恐怕要花光了家裏大多銀子,壓着的這些貨要是不賣,咱們可就損失不起了,總不能因為我病了日子就不過了。再者就當是為了我,攤子也要出的,不然一月後,咱家連複診的藥費恐怕都拿不起了。”
周景道:“你說的我都考慮過了,攤子還是要出的,不過這幾日我不能跟着,那個老婆子昨日看你暈倒她是吓到了才會偷偷溜了。今日聽你沒事,肯定還要作妖。留小弟在家陪你,我怕你們應付不了她,我也不放心,我必須得在家。”
“那攤子呢?”
“攤子我打算請沈大娘她兒子跟一段日子。咱們和他家簽了長期契約,有這層關系在,這忙沈大娘她家一定得忙。咱們不讓他們白幫,王大力在鎮上扛麻袋一天三十文,咱們也給他三十文,這可比別人家請工高了十文,和扛麻袋比輕松多了,早上晚上的活也不耽誤幹,他肯定願意多賺這錢的。”
“對呀,我怎麽沒想到這些,請他也合适,就是小弟一個雙兒和王大力一個漢子單獨出去做買賣恐要遭人閑話了。”
“這事也只能委屈小弟了,我去和他說,應付過這幾日就好了。”
周景把情況和沈霖一講,沈霖二話不說就應了。
他道:“哥夫,你放心,我不會有其他想法的。你和大哥為我做的,我心裏都有數。況且我名聲早就沒了,也不差這一樁事。家裏真得你守着,不然那個老婆子鬧來,我和大哥怕是要對付不了她。你就在家盡管全心全意照顧大哥,外面生意上的事情交給我,我一定能做好。”
周景拍了拍沈霖的肩膀道:“你大哥沒白疼你!”
周景讓沈霖先吃飯,他把香腸煮上,就去了沈大娘家。
因為周家要做生意,還要趕鎮上的早市,起的肯定會比一般農戶人家早許多。所以他敲了半天門,王大力才披着衣服出來應門。
一看見是周景,王大力連忙給讓進屋裏。
“我今天來是過來請你幫忙吧,你知道昨天王嬸子來我家裏鬧了一通,我夫郎被她推了一下暈過去了,我怕他今天難受,不敢走開。但你也知道我做的吃食生意這個時候最怕放,就是有地窖也放不多長時間,這不我想請你做工,去攤子上給沈霖幫忙。至于工錢,我絕不會虧待你,一天算你三十文。”
王大力一聽三十文吓了一跳,他扛麻袋累得要死要活才三十文大錢而已,現在在鎮上出個攤子和扛一天麻袋比,簡直就是玩似得。當下就答應道:“可以。”
“那行,你吃口早飯就來我家,中午晚上不用擔心,沈霖會安排你夥食。”
竟然還供飯!王大力更樂了。
周景走後,沈大娘也起來了。
“我在裏屋聽着動靜似乎是周景,他這麽早來幹什麽,不會是知道沈墨擅自做主和咱倆簽了那麽大一筆買賣來反悔的吧!”沈大娘憂心忡忡地問道。
“不是!”王大力喜氣洋洋地回答:“昨天你走後王家那個老婆子不是去周家鬧了一場,把沈墨給打暈了嘛。這不,周景不放心沈墨自己在家,又不能讓沈霖一個雙兒獨自出去做生意,就過來讓我幫個忙,一天給三十文的工錢。我尋思着也不累,更不耽誤養鴨子,早上我可以早點起來喂,晚上可以貪黑弄第二天鴨子吃得東西,你就中午喂一頓,也完全能弄過來,就答應了。”
沈大娘卻深深看了王大力一眼,把王大力看得不明所以,困惑地問道:“娘,你這眼神是什麽意思呀?”
沈大娘笑道:“我的傻兒子呀,你怎麽這麽不開竅!周家的意思已經夠明顯的,就差他家那個是雙兒,不好直接開口和咱家說做親家罷了。”
“你想想,沈墨是有病,是需要有人在家照顧,可在家照顧的人怎麽就偏偏得是他周景,怎麽就不能是沈霖?沈霖是沈墨的親弟弟,有他照顧沈墨,肯定盡心盡力。那麽周景就可以出攤子了,要是周景自己出攤子,一個人雖然忙乎,但将就将就也就挺過去了。”
“可周家呢,偏不,一定要繞個彎子請你做工,一日竟然還願意出三十文的高價!這不就是變着法子給你和沈霖單獨相處的機會,讓你們兩培養感情嘛!”
“啊!”王大力呆呆地張着大嘴,完全沒想到這裏面的彎彎繞繞。他娘要是不說,他是完全想不到這層的。現在他娘這麽一說,他便越想越是這麽回事。
沈大娘捂着嘴看着她的傻兒子樂。
“大力,這是好事,你不用有別的想法,盡管和沈霖好好處着,處好了,過幾日娘就托媒人去給你說媒!”
可王大力卻皺着眉頭道:“但沈霖畢竟是個雙兒啊,雙兒一般都生雙兒的,這不是讓咱家絕後了嘛!”
沈大娘罵道:“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死心眼,娘不是答應你,會再給你擡一房好人家姑娘的!”
“可咱們家哪有錢再養一張嘴?”
“你知道什麽!你現在在周家做工一天三十文,沈霖也在周家做工,就算正常價一天也得二十文,咱家還接着周家養鴨子的生意,四個月就六兩銀子,地裏還種着莊稼,這麽多進賬,還多養不了一張嘴!你怎麽就那麽死腦筋!”
被沈老太指着腦門罵,王大力才反應過來,現在他家不比以前了,不說旁的,就是養鴨子的生意都夠他多養一張嘴的了。當時也就嘿嘿憨笑了起來,不在糾結。
王大力匆匆吃過早飯就來周家找沈霖,二人一道趕着騾車去了鎮上。王大力一個莊稼漢子,沒那麽多心眼,藏不住事。他娘和他說周家對他有意要把沈霖嫁給他做夫郎,他便真以為沈霖是知道并且同意這事的。因此這一天都在或明或暗地打探沈霖,有時候甚至會故意拿出當家的架子給沈霖看,然後偷偷觀察着沈霖的反應。
沈霖本就聰慧,況且這段日子和周景在外做生意,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多了,見識也漲了,輕易就瞧出王大力的心思。
他前後一聯想,就明白王大力這是誤會他們意思了,不過他也沒有點明。他知道家裏的情況,不能讓哥夫出來做生意,否則王老太來家裏作鬧,他和大哥都沒法子應對。可不做生意,吃食放不得,大哥還需要看病。所以話不能挑明,挑明了萬一王大力惱羞成怒不和他來了,生意怎麽辦?左右不過月餘,忍忍就過去了,也成不了真的,至多不過一些風言風語罷了。
沈霖的隐忍,讓王大力肯定以及确定周家就是這個意思了,心裏已經拿沈霖當他的未婚夫郎對待了。
周家,此時如周景所料,王老太果然又鬧了來。
這回王老太不是單槍匹馬來得,而是帶來了一個年紀更大的老婆子。那個老婆子約有七十多歲了,人還很硬朗,精神矍铄,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這個時代的人吃不好穿不好,也不講究養生,六十就是大壽,七十多歲就是高壽。
因着這老太太會點神神叨叨的鬼神之說,又恰好這般高壽,就更加備受左右相鄰推崇,簡直要把她當成國師尊崇起來。
村裏人都管老太太叫趙神婆。
趙神婆上上下下打量着周景,目光并不友善,完全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慈愛,反而透着一股令人極其不舒服的銳利。
王老太道:“神婆,你之前給他看過的,就是說他克我,後來你給出了法子把他分出去,我果然就好了。可前幾天我大孫子又病了,這都一個月了,還是病歪歪的不見好,我就想讓你給看看是不是又叫他給克了。”
趙神婆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周景,半晌道:“不是,既然你已經按照我說的把人分出剔除家譜,自然就不是你王家人。不是你王家就算再克親也克不到你一個外人頭上。”
王老太又道:“那我路上和你說的關于我這個兒子回來就性情大變,對我這個老子娘不孝順,甚至要打要殺的事,你看看會不會是因為他被惡鬼附了身,所以才會這樣!”
王老太找過來時,周景沒有躲,他知道躲是躲不開的,不把王老太解決了,遲早是個麻煩。又因為想到對策就出來應門了。
他們想過千萬種可能,種種可能都是王老太不知道怎麽發現周景不是原來的周景,暴露了身份,唯獨沒想到王老太竟然會懷疑他被惡鬼附身這種荒唐的想法。
其實也不算荒唐,周景不是被附身,而是更荒唐的穿越。
聽到這話,周景和沈墨莫名松了一口氣。沈墨甚至覺得堵在心口的一塊大石頭瞬間就被挪開了,整個胸膛都通暢了。
趙神婆神神叨叨地嘀嘀咕咕些聽不懂地話,又陰森森涼飕飕地吊了周景幾眼終于道:“對,你說的對,這個周景不是你兒子,他是一個惡鬼!”
聽見兒子不是兒子,王老太不擔心,反而高興到差點跳起來。
同時閑得無所事事的湊在一起看熱鬧的村民們卻吓了一跳,本來看得津津有味,一聽周景竟然是個惡鬼附身的,當時都吓得退敵三舍。有些人站得離周景近,登時就跟被蛇咬了似得,一蹦老高,竟然跳了起來。
嗡嗡地議論聲,交頭接耳中說什麽的都有,對着周景指指點點,那樣子好像已經看穿周景是個什麽樣子的惡鬼了。
王老太聲音的喜悅簡直要壓制不住,興奮地問趙神婆,“那咱們該怎麽辦?”
趙神婆森森然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指着周景道:“燒死他,只要把他燒死,你兒子就回來了!”趙神婆伸出的那只手布滿老年斑,再加上她說話時那種陰冷陰冷地調子,一時間真的很吓人。
“對,燒死他!救回我兒子,不能讓惡鬼禍害了咱們村子!”王老太雙眼閃動着詭異的目光,竟比趙神婆還邪乎。
周景看有幾個村民已經被說的松動了,知道不能讓她們繼續忽悠下去。不然,煽動了整個村子的情緒,他們雙拳難抵四衆,必然真要被他們給捉了。
這種時候就必須來個狠的,要一出手就能震懾住衆人,否則後患無窮。
周景冷笑一聲,上來兩步,一手一個提了後脖子竟然把兩個老太太給生生提離了地面。
趙神婆還好,瘦了吧唧的沒多少分量,可王老太可不瘦啊,甚至算得上微胖,竟然也輕輕松松被提了起來。
“人生而肉體凡胎,怕水怕火,水淹即死,火燒即滅,這是三歲娃娃都懂得道理,可你們兩個呢,既然溝壑一氣,串通了供詞要害我性命。說我是惡鬼,不怕燒,我還說你們兩個是惡鬼不怕燒呢,不如先燒你們兩個看死不死得了。特別是你這個老神婆子不是說能通鬼神嗎,既然這麽厲害,想來有鬼神護着是不怕火燒的,燒也少燒不死的,不如從你先來。”
看熱鬧的人臉色都吓白了,周景那副兇神惡煞的樣子真如修羅惡鬼,似乎說幹就能趕出來,好似真要架火燒了兩個老婆子。特別是他人高馬大,把兩個老婆子拎着後領子提起來,勒得兩個老婆子上不來氣又踢又蹬的掙紮着也不放開,完全就是狠了心,要殺人的樣子。
本來還覺得趙神婆子說話有幾分道理的人被這麽一鬧,被周景三言兩語這麽一說,在直面死亡的時候都忽然醒悟過來,燒人,哪個人不怕火燒。惡鬼是不怕,可人怕。要是周景不是惡鬼給燒死了,怎麽辦,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要是村子裏有誰和誰成了死對頭,請了這個神婆子指認那人也是惡鬼附身是不是也得燒了。這麽一想瞬間人人自危,看着趙神婆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
沈墨注意道兩個老婆子快要給勒死過去,總不能叫周景真殺了人,連忙說:“景哥,快放開她們吧,這兩個人要真勒死了。”
周景森然獰笑:“哦,還會死啊,我以為神婆是鬼神使者死不了呢!否則怎麽會認為我一個活生生的人被燒了會死不了,還什麽能換回一個真的來,MD,都化成灰了,還怎麽活,這分明是謀害我的命!我死了,王老太就該以我是他兒子的由頭霸占我的家業。反正自從前王老太就看不上我,苛待我,恨不得我死了。她要吃野豬肉,我上山給她獵,九死一生,沒看過我一眼,問過我一聲病情,反而在那種情況下還能搶走我家僅剩的一點野菜。這麽狠心的婆子,當然恨不得我立刻死掉,霸占我的一切,可你竟然敢幫着她謀害我,說,她許了你什麽好處!”
周景不會真在衆目睽睽下殺人,那樣他自己也脫不了幹系。邊質問邊把兩個婆子狠狠扔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兩個老婆子一被松開就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氣,吸氣過猛,嗆得連連咳嗽。哪有機會回答周景的問話。
周景接着道:“各位相親,今天所發生之事你們全程目睹,就請給我做個見證,她們敢草芥人命,串通一氣,我周景卻不敢真如惡鬼般殺人如麻,不拿人性命當回事。她們說我是惡鬼,我說自己不是,她們才是,既然雙方對質,誰也說不通誰,那不如到縣太爺那裏辯一辯。”
“縣太爺是當天天子欽點的官老爺,有真龍護着,什麽惡鬼也不怕!叫他一瞧定能分辨人鬼,到時候看看誰才是人誰才是長着人面心中住着惡鬼的惡婆子!也省着往後村裏人有樣學樣,誰和誰結仇結怨,随随便便使幾個大錢,就有自稱鬼神使者的神婆出來指認那人被惡鬼附體,需要燒一燒,枉害了人命!大家說這個法子可好?”
自然好,當然不能開這個先例,否則村裏人人人都有危險。就像周景說的縣太爺是當今聖上欽點的官老爺,有聖上護着什麽惡鬼邪神也不怕,由他判最公平。特別是這時候對衙門這種地方,小老百姓都懷着一種莫名地敬畏,這種敬畏使得他們把衙門當成了一個很神聖了不得的地方。
“好,咱們就去衙門!”衆人鬧吵吵推搡着兩個老婆子就要走。這時候王家村裏正終于被報信的驚動來,呼啦啦跑來,滿腦門子的汗,一上來就指着王老太和那個趙神婆罵。
“胡鬧,簡直在胡鬧!”王福祿氣得臉漲到通紅,就是看她兩個是兩個老婆子不能動手,否則非得按在地下給她們兩個一頓胖揍。
王福祿質問道:“我問你們,哪個人被燒能不死,是你還是你,要不要今個我做主燒了你們兩個試試?”
王老太吓得直搖頭,“你敢,我告訴你燒了我,你也得償命!”
王福祿氣道:“你既然知道能燒死。還要燒你兒子,那可是你親生兒子,你的心是什麽做的,石頭嗎?怎麽能那麽狠!還有你!你一個沈家村的老婆子,仗着年紀活的大點,怎麽就敢為老不尊,倚老賣老,還如此妖言惑衆要燒我王家村的村民,今日有我在,我看你敢碰我王家村村民一根頭發絲試試!”
趙神婆依舊死性不改,直勾勾盯着周景,死死咬牙道:“他不是周景,不是!”
“你,你,好你個王家村的村民,上次那事就試圖誣賴我沈家村的村民,今個又說我們王家村出了惡鬼,這分明是看我村裏人日子過得好了,眼紅我們,竟然想出這種法子造謠。要是真給你們妖言惑衆成了,以後我們王家村怎麽做人,漢子怎麽說媳婦,姑娘雙兒怎麽嫁人!出去做工哪個東家敢要,誰不怕無意中找回一個惡鬼!這是要斷了我們王家村的活路啊!我就要找你們王家村裏正好好說道說道,不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我王家村就要和你們沈家村勢不兩立!”
村民一聽,可不是這麽個理。周景要真傳出惡鬼的名聲,整個王家村被連累。誰敢和王家村的人結親,要是娶回去個惡鬼怎麽辦,嫁給一個惡鬼怎麽辦?哪個東家敢讓他們去做工,誰不怕聘個惡鬼回去,甚至他們一年辛苦到頭,種出的糧食也沒人敢收了。都會說惡鬼村裏種出來的,吃不得,吃了就成惡鬼了,這還了得。這叫村裏人怎麽活!
有許多定了外村親的一聽,就怕好不容易說成的親事被這個空穴來風的傳言給攪黃了,竟也跟着氣憤起來。
“走,去沈家村沒有個說法,可不行,我們王家村的村民可不是慫包,由着人騎脖頸子上拉屎!上次的賬就沒算,這日新仇舊恨一起上,不給個交代就不行!”
衆人說完推搡着兩個老婆子浩浩蕩蕩地往沈家村而去。
都這時候了趙神婆還不知悔改,依舊斜斜地死死地盯着周景,不肯放過他。
“他不是周景,絕對不是!”
周景這時候反而鎮靜地走到那神婆子跟前,俯下身,用非常小的音量,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悄聲道:“你這個神婆子有點本事,我的确不是那個周景。”
趙神婆聽他這麽竟然不吵不鬧,只道:“我是神婆,能看出你不是的,你還不束手就擒,快快歸去。害人性命,當墜阿鼻地獄!”
“你既然知道會下地獄怎敢害人性命!好,你說我是惡鬼,不當我是人,我不與你計較這個。那麽我且問你,原來的哪個周景呢?就因為你莫名其妙地一句克親話,小小的孩子就被趕出家門風餐露宿,那麽小鍋蓋夠不到,就東家西家的讨飯。冬天那麽冷,沒有柴躲在四面透風的外面下大雪,屋裏下小雪的草房裏,那是怎麽活下來的,你可知道!那有多凄慘你可曾想過!”
“就是被王老太這般對待,甚至不能管親生爹娘叫一聲爹娘,就這樣那個周景還渴望能得到王家人一點點溫情的施舍,因為王老太一句話要吃野豬肉,他就不顧雨後山滑,上山去獵,結果被野豬殺死。如果說王老太是主犯你就是從犯,沒有你的撺掇說他克親,王老太怎麽會那麽恨他,怎麽會逼他上山,怎麽又會害死他,所以是你害死了那個周景,你身上才真正背了一條人命!”
趙神婆似乎從沒想過這些,被周景一說,臉都白了。
竟然結巴着道:“可,可他确實克親,我沒說謊。”
周景一個大老板,手底下那麽多小員工要管理,多少也懂點心理學,這時候繼續攻陷趙神婆的心理防線。
“他就算克親不假,為了救人你可以提供那樣一個方法,可你怎麽就不想想那麽小的孩子被分出去會吃多少苦,受多少罪,能不能活下去。你但凡想了一點,就可以對王老太随便尋個由頭和她說,這孩子雖然克他,卻不能對他不好,否則王家也會跟着不好。那麽縱然那個人被分出去也不會活得那般凄慘,甚至也不會死了。就因為你一句話,害了一個人的一生!我告訴你,閻王那裏有本賬,記錄人生生死死,你做過的壞事,閻王都記着呢!你說你活着害人性命,損人運道,閻王憑什麽還能由着你活這麽大歲數,所以你是不是也該到壽了!”
這話把趙神婆說得好好走着竟然憑空一個踉跄摔倒,被人扶起來後,臉白如紙,毫無血色。
周景卻不放不過她,繼續道:“我一個惡鬼,為什麽能在陽間如此高調,又說夫郎,又住高門大院,短短幾天,比你一輩子過得都好。閻王不管,黑白無常不問,那就說明必然有因由。既有因由閻王都管不得,你一個神婆子憑什麽覺得你能管得,誰給你的膽子?”
周景說完對趙神婆陰悷森笑。
“你既然算出我是惡鬼,就應該知道惡鬼向來有仇必報,睚眦必較,回去叫你家老老少少都小心點,別哪天叫你想害我的法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