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克親
“哥,野菜都被那個老婆子拿走了,你吃什麽啊?”少年問道。
周景因着少年這句話才反應過來,那點子苦了吧唧的野菜是這家裏唯一的食物,除此之外連一粒米糠都沒有。
男人端着碗,目光落在地上,神色暗暗的。
“那就不吃了,從前不都是這樣,也不差這一頓。”男人道:“小霖,你回來吃去吧,記着別和王春花争辯。”
說完,男人端起碗,把這個家裏唯一剩下的這點可以果腹的吃食繼續喂給周景。
縱然周景現在餓的前胸貼後腔,恨不得吞下一頭牛,現在也咽不下去。一側頭周景直接躲開男人喂過來勺子,許是沒想到他會躲開,男人楞了下。
“不吃了?”像是不明白今天周景怎麽會只吃了幾口就不吃了,平時不是大口小口吃得香嘛。他疑惑道。“是沒胃口嗎?也行,我就先收起來,一會你餓了,我再給你熱。”
被男人叫做小霖的少年終于忍不住大叫道:“哥,你做什麽對他這麽好,你忘了家裏之所以會連口吃得都沒有都是拜誰所賜!還不都是因為他答應那個老虔婆每天都要往他家送吃食,咱們才會每天辛辛苦苦挖一天菜幹一天活,還吃不上飯嘛!”
“而且……就這樣他還揍你,你身上現在還有一塊好地方了嗎?”
什麽?那些傷竟然是‘他’打的?
周景睜大了眼睛,喉嚨裏發出嗚嗚的叫聲,不知道要表達什麽,反正包括他自己在內,沒一個能聽懂的。
周景最恨的一種人就是窩裏橫,打老婆,罵爹娘。雖然這身體的媳婦是個男的,但那也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要攜手走過一輩子的人啊!
就給打成這樣?聽着小霖的意思不只表面這點傷,身上露不出來的地方也給打了!
見周景激動成這個樣子,男人可能以為是小霖的話刺激到他,怕加重他病情,男人呵斥道:“沈霖,別說了,天都黑了,趕緊回去,一會兒回去晚了,米湯都沒有了!”
沈霖很少被他哥這樣疾言厲色呵斥,氣得紅了眼圈。
“哥,因為他你吼我?你以前從不會的!”沈霖萬分委屈的跑了,男人放心不下跟着追了出去,不知道哄了什麽話,半晌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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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後把周景剩下的半碗野菜端下去放在竈上,他自己轉身狠狠灌了一個冷水飽。
周景想說冷水不好,喝多了會肚子疼,可聲音卻堵在他喉嚨裏,無論如何出不來。
古代的農家沒有電,到了晚上黑乎乎的也沒有其他娛樂,而他家更是連油燈都沒有,即便想做點針線活貼補家用都難。
男人也只能脫了衣服上床睡覺了。
因為兩人是夫妻關系,沒什麽好避諱的,脫衣服的時候,周景就着月光清晰的看見男人身上那些傷痕。前胸後背,目光所及每一處就沒有完好的肌膚!
畜生!
周景恨不能把原身魂揪過來揍一頓。
周景能就着月光看清男人身上的傷,男人同樣能借着月光看清周景臉上的表情。他目光閃了閃,就似一無所覺似得躺下閉上眼睛睡覺。實際上,男人這一宿根本沒睡多少覺,不知道想些什麽。
畢竟重傷在身,即便這一宿心事重重,周景後來還是睡過去了。再醒來,天光大亮。沈家兩兄弟已經挖了野菜回來,正在竈上煮。
“小弟,你看着鍋裏的野菜,熟了你就自己先吃,不用等我。至于周景你不用管,我回來我喂他。”
“哥,沒王家這麽欺負人的,他家一大家子人,漢子就三個,怎麽就不能自己去山上挖點菜,你這天天弄點吃食自家都吃不飽,還要給他家送去一大半!這樣下去遲早得餓死!”
“不送去還能怎麽辦?這是周景答應的每天要往王家送去一半的吃食。咱們是雙兒,成了親當家做主的是家裏的漢子,一口吐沫一個釘,容不得咱們質疑。”
沈霖不以為意地撇撇嘴。
男人去的快回來的也快,進屋第一件事就是洗了手給周景喂野菜。周景完全知道家裏什麽情況了,這個家實在太窮了。需要他做的太多,但不管他有什麽打算,首先就得把身體養好,不然其他的都是空想。所以野菜喂過來,他大口大口吞下去。
如此吃了睡睡了吃養了七日,周景終于可以在人攙扶下下地了。嗓子裏的燒灼感也沒了,可以正常發出聲音。
他問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叫什麽名字?”
這是周景早就想好的對策,他現在對這個時代一無所知,以後不明白的地方會更多,作為最親近的枕邊人肯定會發現他不對勁。與其那時候懷疑,不如就着這個機會裝失憶。失憶這東西在腦袋上,磕一下碰一下趕巧就會發生,這時候也無法拍CT,誰也不能證明他是裝的。
男人楞住了,沈霖倒是先叫道:“周景,你又想耍什麽花招?”
周景沙啞着聲音道:“說來也許你們不信,但我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沈霖拔高聲音道:“別說連我哥是你的夫郎你都忘記了?”
“這個……是我醒來後聽見你們談話才知道的。但我也僅是知道他是我夫郎,你是他弟弟,除此之外的其他的我是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我可不信你!我告訴你,你別想……”
男人制止沈霖說下去,過了最初驚訝,淡定道:“我相信他,這種事上他撒謊沒有任何好處。”
沈霖氣呼呼地瞪着周景,似乎還是不大相信。
“我叫沈墨,他是我弟弟沈霖。”男人道。
沈墨……沈墨……好名字。
終于知道自己老婆的名字了,不容易。
周景道:“我是真的什麽都記不得了,還請你和我說說家裏外面的事?總不叫我做一個睜眼瞎!”
沈墨想了想道:“你想知道什麽,你問。”
周景最想知道的就是那天來的那個老太婆真的是這身體的親娘嗎?還是他這身體的爹後續弦的?怎麽這般苛待他們?看樣子沈墨在她手下吃了不少苦。這麽想着,周景就問了出來。
“她是你的親娘,村子裏的人都知道,不過她卻恨不得自己真的不是你親娘,和你半點關系都沒有才最好!”
周景問:“為什麽?”
“她生你那年差點難産,折騰半宿好不容易才生下來,整個人去掉半條命。因為有個厲害的婆婆,月子也沒做好,家裏家外的活就都幹了。吃得不好,身體還虛,奶水就少。偏偏你特別不省心,白天夜裏哭。你祖母就罵她不會照顧孩子,饞老婆沒奶!”
“你祖母知道是因為她營養不好,才沒奶,可還是不許她吃好的。就是一天天的罵,月子沒養好,心情抑郁,一個月她就落下病根了。”
“本來村裏人都以為,她被婆婆這般磋磨,還不得早早就撒手人寰啊,沒想到轉年你一歲生日的時候,你祖母卻突發急病去世了。再過一年你祖父也跟着去了。到了第三年,你娘在地裏做活,好好的就暈過去了,請了郎中看,吃了幾副藥也不見好反而更加重了。去了鎮上的醫館,銀子花了不少,始終不見效果,瞅着也是一日比一日重。”
“後來村裏人也是好意,說趙家村有一婆子神神叨叨,能掐會算,驅鬼請神。請她去了你家,一進門看見你,她就問了你的生辰八字,又問了你娘的。一算,就算出你和你們全家相生相克,你命硬,他們克不過你,所以只能讓你把他們克死。”
“這話,當時村裏人是都信的,畢竟你出生,王家二老就先後去了,現在又輪到你娘。後來那個婆子給出了個法子,叫你認村口一顆百年老樹做幹媽,管你親爹親媽不能叫爹媽,只能叫叔嬸,這樣才不會于他們有礙。”
“從你認了老樹做幹媽後,你娘身體竟然神奇的好了,甚至又懷孕了,還生下一個大胖小子。但好日子沒過了兩天,你弟弟就病了,一樣是怎麽吃藥都不好。你娘這個時候就想到了你,總覺得是你又來克他們了。又請了那個婆子來看,那個婆子看完後什麽也沒說,直接去了村口你認下那顆老樹前。那顆老樹竟然死了,樹枝都幹巴了。這下全村的人包括那些從前半信半疑的都徹底相信你命硬,是個克親的了。”
“那個婆子見老樹死了,搖頭晃腦了一陣,說除非你不在是你爹媽的孩子,否則無法可解。”
“你娘就問什麽叫做不在是她的孩子。那個婆子就說,将你分出去,從族譜上除名,也不許在姓他們老王家姓,這樣才不會有妨礙。”
“你家裏一合計,覺得你命太硬,不依那婆子的話怕是被你克的一個也剩不下,當時就依了那婆子的話。将你從族譜除名,姓也得改了,不許在姓王。”
“不能姓王,要姓什麽,當時也在村裏引起一場風波。別的姓氏的人家也怕你姓了人家的姓後就轉而克他們了,所以都不許。想來想去,還是裏正說,咱們村子沒有周姓,幹脆就姓周,叫周景吧。如此你就姓了周。”
“至于你娘,就是将你從族譜上除名了,姓也給改了,還是覺得你會妨礙于她,于是等你十歲那年,家裏的活都能做了,就竄掇你爹将你趕了出去單過。別說,從你走後,你家裏人還真的很少生病了。你娘就更加确信你克他們,對你也就越發苛待了。”
周景聽後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這對母子可能真的天生沒有母子緣分吧。
“既然如此,都說我克親,你為什麽還會嫁給我?”
沈墨低垂着眼睛,道:“我親娘沒了,爹娶了一個後娘,覺得我也是克親之人,和你正配,就把我指給你了。”
“才不是,我哥才不克親呢,娘那是意外!”沈霖叫道:“後娘她就是心腸歹毒,看不得我和大哥好,就想把大哥嫁給你,好活活被你磋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