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晚安
女人做夢也沒有想到,她只是跳個樓,最後還要被拘留三天。
不過這都沒有什麽太大的關系了,她現在整個人都很頹廢,一點兒生氣兒都提不起來。
她和她老公當初是私定終身,兩人情投意合,至死不渝,就這麽瞞着家裏人領了證。
她鴿了父母為她安排好的朋友家兒子,導致父母一氣之下跟她斷絕了關系。她覺得自己沒有錯,她只是想追求真愛,她也不明白父母為什麽要操縱她的人生和未來。所以她做出了反抗,到如今又開始後悔。
結婚第一年,一切都還好好的。直到第二年,她老公說要把他媽媽接過來一起住,噩夢也就由此展開。
婆婆因為她沒帶嫁妝不能生孩子的白眼刁難,丈夫對婆婆話的默認與偏袒,下班後無窮無盡的家務……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座大山,壓在她的脊背上,讓她無法直起腰來。
她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了轉機——她肚子裏老孫家的孩子。本來為從此以後就熬出了頭,誰曾想這才是噩夢的開端。
婆婆絲毫沒有體量她一個孕婦身體上的不适,甚至還對她說出了“別以為你懷孕就能作威作福了騎我頭上拉屎,萬一你生個賠錢貨,我就直接把她摔死”這樣的話。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向丈夫哭訴婆婆的惡行,只能換來丈夫的“你忍忍她,我媽年紀大了,說句不好聽的,她還能活多久,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她一個無依無靠的老太太,我還能讓她自己住在鄉下嗎”。
後來她只自己哭,有一次她洗碗,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盤子,手指被劃了一個大口子,婆婆在屋裏罵她手腳不利索,聲音大到蓋過了電視的聲音。她沒處理傷口,任由手上的血落進洗碗池裏,洗着洗着眼淚就落了下來。
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是她的孩子沒了。
她因為憂慮和過度勞累暈倒,醒來後發現自己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血流了一地。
還是她自己打了120,到了醫院後一切都都晚了,醫生告訴她,再早來十分鐘,孩子沒準就能保住。
那天她在病房裏號啕大哭,幾乎要把她這輩子的眼淚都流盡了。
她打電話給丈夫,接電話的卻是婆婆,婆婆罵她把地板弄得亂七八糟不收拾,還問她在跟哪個野男人鬼混……
女人面無表情地說着這些話,眼角一滴眼淚都沒流。
Advertisement
陶馳坐在她對面,對她說到:“我知道你有抑郁症,知道有時候一念之差就會發生這種事……”
“也許你覺得你很苦,覺得自己這條命不值錢,但是你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在別人對你伸出援手的時候選擇拉他下水。”他的目光淩厲,如同兩道利劍刺穿她的胸膛,“救你的那個人是民警大隊支隊長,今年才27歲,抓捕過無數窮兇極惡的罪犯。他還沒結婚,甚至因為職業是一名警察,以至于太過繁忙而和女朋友分手……如果剛才因為你的掙紮導致安全繩出現問題,除了你自己作死,你還會害死他,一條鮮活的、才27歲的生命。”
女人眼眶通紅:“那你們!也可以選擇不救我啊!”
陶馳嘆了口氣:“身為警察,怎麽可能會眼睜睜地看着公民失去生命而不做任何挽救措施?或許你有權利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是他們不能放任你這麽做。”
女人垂下頭,保持緘默。
陶馳恨鐵不成鋼道:“你應該還不到三十歲吧?難道離了你老公還不能活?孩子沒了以後可以換個老公再生啊!他明知道你受了委屈,甚至在這種情況下都沒幫你說一句話,你還留戀他什麽?你受虐狂?你那個老公是不是媽寶男?還是有戀母情結?他什麽事都聽他媽的,他媽說的什麽都是對的,他怎麽不和他媽過一輩子?禍害別人算什麽本事?還有那老太太,說什麽女兒是賠錢貨,她家裏有王位要繼承?她自己不是女的?”
“我想過離婚的。”
“那就離啊?你以為那老太太神通廣大,說不讓你和她兒子離婚就不能離?你要是真想離婚就直接走法律程序啊?你等什麽呢?等你老公和你婆婆良心發現放你自由?”
女人閉上眼睛,拒絕和他交流。
陶馳氣得摔門而去。
坐在門外牆邊排椅上的尹晝擡眼看他:“怎麽樣?”
陶馳氣沖沖地坐到他旁邊:“油鹽不進。”
老太太和她丈夫拒絕配合,尹晝決定明天先把誘導自殺、威海社會治安的老太太“請”進來談談,陶馳主動請纓要和女人聊一聊,卻換了個無功而返的結局。
“她是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嗎?”陶馳無法理解女人的想法,她既然都說要離婚,為什麽還要繼續留下受虐。
尹晝道:“她不想離婚的。”
陶馳:“為什麽?”
“她跳樓前說的是‘要麽我跳下去,要麽把你媽送回家’,其實她最開始只是想威脅她老公,或者是想知道在他老公心中她和婆婆睡更重要。”
陶馳幽幽地說道:“我和你媽掉水裏你先救誰?”
尹晝笑了一下:“差不多吧。樓頂上的民警勸她可以離婚的時候,她眼裏的神色很明顯,是抗拒。”
所以為什麽她會在受到這種屈辱和虐待也不願意離婚?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寧願跳樓也不離婚,一半是為了和她娘家置氣。”
她不願意為年少的錯誤買單;不願意狼狽地逃回娘家求原諒;更不想聽到父母說出“活該你當初不聽我們的”這樣的話,所以就咬碎牙往肚子裏咽,一時沖動之下選擇輕生。
“另一半呢?”
“是愛。”
陶馳愣了一下,偏頭看向他:“愛?”即使被傷害得遍體鱗傷,還是會愛嗎?
“對,即使那個男人不是個東西,即使他有一個不省心的媽媽,還是沒有完全磨滅她的愛。”
陶馳還是不能明白。
尹晝繼續說道:“因為愛,才會失望,才會痛苦。她的愛和怨的對立讓她兩難,發生這一切的催化劑就是她的輕度抑郁症。”
陶馳又忍不住開始酸了:“你懂得還挺多的啊……”
尹晝道:“沒辦法的,我大學選修了心理學。”
陶馳:“……”
尹晝又說道:“而且你剛才的說法有問題,窮兇極惡的歹徒是刑警的事,我們民警頂多管管小偷小摸,鄰裏糾紛,搶劫放火什麽的……”
陶馳一下子從座位上彈起來:“卧槽你都能聽到?!”
尹晝露出無辜的表情:“你自己沒把門關嚴,稍微大聲一點就有聲音流出來,我不是故意要聽的。”
陶馳回想起了剛才自己抑揚頓挫的演講——一條鮮活的!二十四七的!生命!
霎時間,他的腦海裏只剩下了這句話。
當、衆、處、刑。
太尼瑪羞恥了……
“我看天色已晚不如我先回家睡覺明早還有工作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就這樣!”一口氣說完這些話,陶馳轉身就想走。
“等會兒!”尹晝拽住他,“你給我留個手機號,這件事的後續到時候我告訴你。”
陶馳腦袋裏亂哄哄的,也沒想為什麽他一個路人要知道這件事的後續,稀裏糊塗地在尹晝手機上輸入了自己的號碼。
尹晝滿意地把手機放回口袋裏:“好了,你打個車回去吧,別再走路了,車費我給你報銷。”
“不用不用。”說完陶馳就一陣風一樣地跑了出去。
警局外的馬路上不太好打車,陶馳站在夜晚微涼的風中,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剛才給了尹晝自己的電話號。
所以為什麽尹晝說啥他做啥,就這樣按照人家的指揮把主動權交到了人家的手上?
等尹晝主動聯系他,恐怕要八百年以後哦。
陶馳忍不住扼腕嘆息。
早知道就應該說怕自己記錯手機號,讓他先給自己打一個用來确定自己沒記錯!
可惜現在後悔也沒用了。
……
等了半天終于有一輛出租車出現,陶馳趕緊伸手攔住,開門坐進副駕駛,報上了自己的地址。
等車開到地方,他拿出手機交錢,卻發現手機上有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
他的心髒狂跳起來。
陶馳克制住自己想打開它的欲望,幹淨利索地掃碼交錢,下車後立馬點開查看。
短信的內容很短,只有三個字加一個标點符號——到了嗎?時間是十分鐘前。
不用想都知道這個號碼屬于尹晝。
陶馳雙手抱着手機快速打字——剛到小區門口,手機調靜音忘了調回來。
沒等來尹晝的回複,他先把尹晝這個號碼代替了曾經尹晝留下來的“警察叔叔”,然後握着手機往家裏走。
剛走到他家樓下,手機就震動了一下,是來自警察叔叔的信息——那現在呢?
陶馳心情飛躍起來,回複的內容卻是一本正經的——剛到樓下。
想了想他又覺得這麽回太生硬,于是又從輸入法自帶的小表情裏挑了一個看上去比較可愛的笑臉。
警察叔叔:早點休息吧,今天謝謝你了。
陶馳:沒事,為人民服務。
警察叔叔:那行,我也要休息了,晚安好夢。
陶馳打開家門,也回複他一個晚安。
或許,今天晚上真的會有一個香甜的夢。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存稿的我努力碼字!這跟我想象的全文存稿不太一樣1551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