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之三月桃花

第14章 十四回

範汾陽的聲音從戚素桃另一邊傳過來，側頭看過去卻發現他不是一個人，身邊還跟着一個人。

那人披着一條狐裘披風，狐裘的尖毛聳着，将他的大半張臉都埋在毛裏面，但還是能看出對方長得好看，尤其那雙眼睛，會說話似的，漂亮極了。這是繼王憐花和沈浪之後，第三個她覺得長得頂尖的青年。

範汾陽其實不差，可跟邊上的青年比較起來，總是有點差距的。青年在笑，臉上的表情和眼睛裏都含着暖暖的笑，讓人不禁對他産生好感。

“睡太多了，想出來走走。”她是真的睡太多了，從中午開始睡到現在，簡直超睡了足八個小時。

範汾陽其實很想單獨和戚素桃聊聊，對于戚素桃的來歷以及她救朱八的時間點，範汾陽都是打問號的。雖然朱府多得是來歷不明的人，可戚素桃身上卻有着和那些人不一樣的東西。“戚姑娘，介紹一下，這位是七七和小八的兄長，排行五，朱府的五公子，也是在下的小舅子。”

“您好。”朝朱五微微颔首。

“姐夫，這姑娘便是八弟的救命恩人？”朱五問了範汾陽一句，眼睛卻直勾勾地盯着戚素桃瞧。

範汾陽微微點頭：“正是。”

朱五笑了笑，大步一邁，朝戚素桃走了過去。來到戚素桃面前，他有意拉近兩人距離，使得戚素桃迎面就聞到了一股冷梅香，十分好聞。“不知區區有幸知曉姑娘芳名？”

近在咫尺，戚素桃只要擡眼就能看到對方那雙漂亮的眼睛，黑若子夜，燦若星辰，明亮奪目。

“戚素桃。”朱五的忽然湊近，倒是讓戚素桃有點不自在，她稍稍退了一步，與朱五保持着安全距離。

“素桃？好名字，不知姑娘小字是什麽？”

“小字沒有，小名倒是有一個，叫……若華。”現代人不會有小字的，她爹媽也沒那麽無聊給她取什麽小字，但小名吧她媽還是很正經得給她取了一個，雖說這小名迄今為止除了自個兒爹媽外，就連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也不曾喚過一聲。

“若華？《楚辭·天問》中曾有這麽一句：羲和之未揚，若華何光？真好聽，很配你。”朱五笑眯眯地看着戚素桃：“那區區可喚你若華？”

“可以啊。”有文采的人就是不一樣，還能從她的名字中想到一首楚辭？呃，她媽給她取這名直接翻的《新華字典》。初三那年，她還知道自己這小名和金庸爺爺寫的《射雕英雄傳》裏的一名角色的名字是一樣的，嗯，對方叫梅若華，後來她師父給她賜名梅超風。

于是那些年裏她有了一個獨特綽號，叫鐵屍。

真是緣分。

“那若華喚區區小五就可以了。”

戚素桃點了下頭，沒在說什麽，随即朝範汾陽看過去，沖他微微颔首：“外面有點兒冷，我先回房了。”

範汾陽點頭：“戚姑娘早些休息。”

“兩位晚安。”丢下這四個字，戚素桃沒在繼續停留，而是麻溜地轉身回客房。

看着戚素桃的打扮和她說的那四個字，範汾陽走過來，臉上帶着一絲疑惑：“這戚姑娘到底是哪裏人士？打扮古怪，說話也古怪，老五，何謂晚安？”

朱五唇角微翹：“大概和早點休息差不多的意思吧……”

範汾陽看了眼朱五，眉頭深鎖：“老五，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對哪位姑娘如此熱心？難不成……？”範汾陽覺得朱五今兒個有點不對勁，對戚素桃莫名熱情。

“呵，姐夫你在想些什麽呢，只是為了感謝她救了八弟的命罷了，你也知道，爹對八弟多在乎。”說到這裏，朱五臉上再無半絲笑意。“這回，七七受的苦，我可是要向那些武林人士一個一個讨回來的，尤其是那位王憐花。”

朱七七的話雖然有些匪夷所思，可他們願意相信朱七七，因為她從來不會随便妄言。

“古老相傳，武林中每隔十二年，便必定大亂一次，九年前，正是武林大亂之期……而今，難道又要開始了？”範汾陽眼眸半垂。

朱五倒是一點都不在意：“開始又如何？反正與我們也沒多大關系，只要我們在，這江湖的血雨腥風還能燒到咱們朱府來？”

朱五的态度，範汾陽很是敬佩，要知道他們朱府之人雖不置身于江湖，卻也與江湖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範汾陽道：“說起來，你不是和人約了去大同府嗎？怎會改道來我這兒？”

朱五笑了笑：“離前去大同府赴約還有些時日，本打算到處逛逛的，恰逢你也在便來了呗。哪只這麽巧，七妹和八弟都在，既然如此那就順道回去吧。”

範汾陽盯着朱五，良久都沒有說話，那紮人的視線仿佛要将對方看穿一個洞來。

被範汾陽如此盯着，朱五也沒露出一絲緊張，只是表情淡淡道：“姐夫，你這麽看着我怕是不好吧，若被三姐瞧見了，還以為你對我有什麽想法呢。”

範汾陽笑了笑，目光還是落在朱五臉上。眼前的青年的的确确是他的小舅子，長相或許可以騙人，可氣質卻不能，還有說話的語氣。雖然對于朱五出現于此抱了一絲疑慮，可他的表現太坦然了，反而找不出一點出錯。

想來是他多慮了。

範汾陽無奈道：“走了回，回了走，你這趟回去怕是又要被爹娘念上一念了。”

“哈哈哈，随便吧，反正我也習慣了。”仰頭瞧了眼天，朱五哈哈大笑道：“正好也無聊着，明日等七七醒了，我得好好聽聽七七這些天追那窮小子追出了些什麽奇遇。”

範汾陽無奈失笑：“怕不是什麽奇遇，而是遇險吧……”

朱五笑道：“姐夫，就咱們這位朱七小姐，就算遇險，她也能逢兇化吉。”

範汾陽聽了這才大笑起來：“也是。”

回屋的戚素桃沒有睡，而是坐在窗口，就着開的小裂縫，望着外面的景色。悅賓樓後院的景色真的很不錯，如今這雪天，花團錦簇還早，但院裏那幾株臘梅卻開得極好。

戚素桃的母親出生于冬季，正好是臘梅盛開之際，也因為如此，她的母親愛極了臘梅。每年冬天，她都會折一枝梅送她母親。可惜，今年不知道還能不能送。

冬天的月亮極其皎潔，不知道是不是古時候沒有那麽多化工廠，環境還比較好的關系，一到晚上，夜幕上布滿了星星，星河璀璨，那是戚素桃在她的時代十分難看到的美麗景色。

整個人蜷在椅子裏，戚素桃仰着頭，眺望着窗外的皎月，唇角微上揚，可扯了扯最終還是拉為了平直。她想家，想回到她的世界，想見到她的家人，可事實卻告訴她要回去太難。

她為何而來，一點預示都沒有，想要尋回回去的路，總要找到所謂的契機。

這些天裏，如果沒有最先遇到朱八，她很難想象自己在這個世界應當如何？

或許，會彷徨不安吧。

頭挨着窗框，看着看着，戚素桃在不知不覺時竟睡了過去。就在她睡着之後，有一個人出現在窗外，靜靜地看着她。這人一身黑衣，從頭到腳包得嚴實，赫然就是那日在枯林中所見的黑衣人。

伸手探入窗外，想去觸碰戚素桃，卻又不敢，遲疑了很久這才把手輕輕放在她臉上。蹲在窗口，望着窗內挨着窗框睡着的戚素桃，黑衣人唇角微翹，目光含着似水的溫柔。

多久了？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他有多久沒有這樣好好看她了。

就這樣看着戚素桃，對黑衣人來說是莫大的幸福。

“師父。”一道聲音輕輕地自黑衣人身後響起，那是比較年輕的聲音，帶着少年的活潑，他也一身黑衣，正是那日與朱八見過一面的人。

聽到這一聲師父，黑衣人扭過頭沖他豎起一根手指：“噓，別吵醒若華。”

“沈浪已經懷疑王憐花了。”

“呵，果然一點都沒變。”無論如何，沈浪和王憐花終究會成為敵人。

“沒有朱七七，王憐花能露出狐貍尾巴嗎？”

“沒有朱七七，不是還有我嗎？”黑衣人輕笑出聲，低低喑啞，透着一絲瘋狂和偏執。“只要把王憐花殺了，和誰合作都一樣，既然能對付王憐花的只能是沈浪，那麽我們就送給沈浪一份大禮，讓他好好地對付王憐花。”

“……姐姐，她會沒事的，對不對？”

“這次，不會讓她有事的，我也絕對不會讓她有事的。”黑衣人用手指捋起她落在面頰邊的發絲，小心翼翼将它捋到她的耳後。

“……師父……”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無須再提，只要為了若華，犧牲任何人，包括我自己都無所謂。”對黑衣人來說，最重要的顯然只有戚素桃。“将消息傳遞出去。”

“……是。”語氣裏有點猶豫，可黑衣少年終究沒有多說便消失在了原地。

待黑衣少年離開，黑衣人繼續用手輕輕戳了戳戚素桃的臉，天寒地凍的，她的臉冷冰冰的，帶着一絲寒氣。黑衣人有點心疼，将自己的手貼在戚素桃臉上，想給予她絲絲溫暖。

可他的手也如寒冰一樣，根本起不到溫暖對方的作用。在那漫長的時光裏，他早就成了一具行屍走肉，再無溫暖。

很多很多年前，在他還是少年時，初見戚素桃是他本該難忘的機遇。只是，一場變故使得她和他在多年後重遇卻已形同陌路。若是沒有忘記，或許很多事就不會發了，又或許他和她會……

“若華……再次見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