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的沙雕老板》作者:勺吃火龍果
文案
顧淮之被一家看似日天日地的公司錄用了
唯一的同事告訴他:公司主業勾魂,副業抓妖。奈何現代人注重養生,個個長壽,山精野怪在馬列的光芒下積極向上。公司入不敷出,為愛發電,在倒閉邊緣左右橫跳。
更要命的是老板沙雕
某天晚上,老板見顧淮之孤身一人在公司,毫不留情地将他按在牆上,趁他無法掙紮之際......
喪心病狂地吃光了顧淮之的大碗寬面
老板:skr,飽了,再見。
顧淮之:???
①靈異向單元故事
②沙雕二百五攻x人傻缺心眼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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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靈異神怪 都市情緣 前世今生 玄學
搜索關鍵字:主角:顧淮之,趙素衣 ┃ 配角:我寫了也記不住 ┃ 其它:
☆、白玫瑰(1)
夏季的風一吹,藏在繁茂柳樹上的蟬就開始燥鳴起來。三伏天正是熱的時候,雖然到了夜間,但屋外的世界仿佛一個巨大的蒸籠,野狗趴在路邊樹蔭下動也不動,張着嘴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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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之拎着袋剛買來的方便面,往出租屋的方向走。他最近在忙找工作的事情,一直都沒有休息好。
他穿過馬路的時候正低頭犯困,全然沒有留意到對面亮起的紅燈和身後汽車發動的引擎聲。等他發現了的時候,一輛紅色的轎車已經沖到了面前,尖銳的喇叭聲和因急速剎車而發出的摩擦聲響在耳畔,似要震破鼓膜。
車撞上來的時候,顧淮之沒有感覺到疼,反倒覺得自己輕飄飄的,仿佛風一樣。緊接着,他眼前的世界忽地發生變化,所有景物都變成黑白,像張褪色了的老照片。
他戴在左腕上的手串瞬間斷開,碎裂的白玉珠噼裏啪啦地掉了一地。
濃霧在顧淮之眼前彌漫。漸漸地,什麽都看不清楚了。他腦子還懵着,小心地站起來。這時候,他猛地聽到大霧深處傳來“嘩啦啦”的聲響,好像是有人拖着什麽沉甸甸的東西,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誰?!”
四下裏安靜一片,沒人回應。
忽然,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肩膀,涼意透過衣服刺進他的骨頭裏。他僵着身子,眼角餘光瞥到了一個女孩子正趴在自己背上。
女孩子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身穿白色的碎花裙,梳着兩條烏亮的麻花辮子。她紅豔豔的嘴唇到顧淮之耳朵邊,咯咯地笑:“抓到你啦。”
女孩子突然擡起頭,顧淮之這才看清她的模樣。女孩子的眼眶裏是一片白色,沒有眼珠,鮮紅的舌頭從嘴裏伸出來,垂到下巴的位置。她腐化成白骨的雙手上繞着層層鐵鏈,鐵鏈很長,拖在地上發出“嘩啦啦”的輕響。
女孩子話音未落,她身上的鐵鏈像有了生命,蟒蛇一樣纏到了顧淮之身上。顧淮之腳下一個踉跄,“撲通”摔到了地上。
顧淮之心知自己已經被車撞死,眼下見到同類,心裏倒也不害怕,問那女孩:“你什麽鬼?”
女孩子輕輕地笑,笑聲回蕩在他耳邊:“我啊,我是來抓你的。”
顧淮之認真回想自己二十餘年來的所作所為,并沒有做過什麽虧心事,還英勇地扶過倒地老頭。他心裏不解,說:“抓我做什麽?”
女孩子解釋:“黃泉是天地交彙之處,也就是你現在所在的地方。這裏頭有很多通道,各自通向不同的空間。我怕新死的鬼比較興奮激動,自己亂跑去了別的地方,那就麻煩了,只好先捆起來。”
顧淮之:“我死了難過還來不及,為什麽還興奮激動?”
女孩子振振有詞:“哎呀,你做了鬼,人間那些個恩怨情仇,對你來說通通都是放屁。還免費獲得了一次删檔重來的機會,不興奮激動嗎?”
“滿嘴歪理,”顧淮之翻了個白眼:“萬一我删檔重來之後投胎做豬,豈不是虧大了?”
“那是你自己投胎時不争氣,關我什麽事。”
女孩子剛說話完這句話,不遠處的濃霧裏亮起數點青色光芒,影影幢幢。待光芒靠得近了,顧淮之才看清這些青色光點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小蟲子散發出來的。
“是青蚨,這種蟲子很擅長尋人指路。它們是我老板養的,比野生的那些更聽話些。黃泉裏霧太大了,很容易迷路,靠着它們才能在這裏面行走。”女孩子側過身,對那些青蚨招了招手。
成群的青蚨蟲向她靠了過來,靈動的光在濃霧裏閃爍,繼而向前。女孩子扯着被捆成粽子樣的顧淮之跟在它們後面,往黑暗深處走。
顧淮之擡眼打量了女孩子片刻,忍不住問:“哎,小姑娘你是要帶我去哪?”
“你呀,需要先見見鎮守在黃泉的那位神君,他是我老板。等老板查一查你的底。若你是個十世善人,老板便會安排你去天上混個公務員的金飯碗。若是個大惡人,那就留在黃泉給老板做苦工。”
顧淮之:“做苦工?”
女孩子點點頭,小聲說:“我就是他的三千號員工。”
“黃泉裏面這麽熱鬧嗎?員工就三千多號?”
“不,你誤會了。算上老板,他的正式員工就我一個。反正來這裏的人都有去無回,老板就對外號稱黃泉有三千陰兵,這樣顯得闊氣些。”
顧淮之:“......”
小女孩繼續說:“我跟你講,這工作一點都不好。我們黃泉公司主業勾魂,副業抓妖。奈何現代人注重養生,個個長壽,山精野怪在馬列的光芒下積極向上。公司入不敷出,為愛發電,在倒閉邊緣左右橫跳。”
顧淮之:“那是挺慘的。”
小女孩:“懂了吧,你現在是重要客戶。”
顧淮之看看纏在自己身上的鎖鏈,不是很能理解“重要客戶”這個詞。
不多時,他們來到了一間屋子前。
看樣子這裏像一家書店,店鋪的兩扇毛玻璃門關着,門上用彩色的馬克筆畫着許多火柴人和豬頭。把手上還挂着個“閑鬼勿進,內有惡霸”的小木牌。
女孩子定定神,深吸了口氣:“要進去了。”
她伸出雙手一把推開了面前的兩扇玻璃門。
這一刻,風與光迎面而來,鈴铛搖動發出的清脆“叮當”聲,如碧水中央蕩開的漣漪,一圈一圈,回響在顧淮之的耳邊。
屋子面積不寬,窄長窄長的。裏面擺了很多花架,撂滿了各色各樣的多肉植物,綠蘿直攀到天花板上去,遮住了些許柔和燈光。
一張紅木躺椅映入顧淮之的眼簾。有個年輕人斜靠在上面,穿着白色的襯衫。他面容俊秀,金絲邊的眼鏡架在鼻梁上,細瘦的手拖着個銅煙鬥。
年輕人看到女孩子帶着顧淮之走來,也不起身,依舊歪歪斜斜地躺着,嘴裏慢慢吐出淺白的的煙氣來。
年輕人看了看顧淮之,雙眼一亮。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眯着眼盯着顧淮之仔仔細細瞧了許久,甩手扔了煙鬥:“阿宣,你怎麽辦的事?這個人是顧懷芝?那個,那個七十八歲的老太太?你瞎了還是我瞎了?!”
顧淮之:“???”
女孩子一臉無辜:“老板,你當初交代我的時候,只說祁州市的顧huai zhi到日子了,此人會在八點半時,拎着袋泡面過馬路。您沒說年齡,沒說性別,重要的信息一個都沒說。”
“綁錯了。”年輕人摘掉眼鏡揉了揉太陽穴,“沒關系,問題不大。”
顧淮之:“???”
年輕人将目光落在顧淮之身上,問,“你名字怎麽寫?哪個huai,哪個zhi?”
“淮揚的淮,之乎者也的之。”
年輕人念了幾遍,搖搖頭長嘆一聲:“你今生能活到八十九歲,無疾而終。不到輪回時間,無辜橫死,我先勉勉強強将你的魂魄塞回之前的軀體,拼一拼胳膊腿的,後半輩子湊合過吧,放心,你今後會貴不可言,成為傳奇人物。”
顧淮之整個鬼都有些不好了,什麽叫拼一拼胳膊腿,後半輩子湊活過吧?
敢情自己從黃泉溜達一圈,回到人間後成為了輪椅上的傳奇?
“放心,忍一忍還能用,只是......”年輕人看出顧淮之臉色不好,頓了頓,琥珀色的眼眸裏透着幾分狡然神色,“算啦,以後你要是遇到麻煩,就來找我。”
說着,年輕人從懷裏掏出張名片塞給顧淮之,名片上只簡簡單單地印着一個名字:
趙素衣
顧淮之才接了名片,眼前的景象瞬間模糊起來。他身後的兩扇玻璃門霍然洞開,整個人也不受控制地向門口飛速倒退。
趙素衣的聲音如同被微風拂起的層層柳葉,溫溫柔柔地回蕩在他的耳邊:“我送你件禮物吧,當做補償。”
門關閉的剎那,顧淮之又聽見他語帶笑意地說:“下次再見。”
濃霧散去,光明乍現。
顧淮之猝然驚醒,睜開雙眼,熟悉的白色的天花板頂出現的視野之中。
他在他的出租屋裏。
顧淮之緩緩神,突然想起什麽,猛地掀開被子,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熱烈的陽光透過老舊窗簾的縫隙直直照進,像線一樣将堅實的地面分劃成兩半。
顧淮之立馬舉起手,扇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火辣辣的痛感讓他确定自己尚在人世。他身上沒有被車撞過的痕跡,左腕上的白玉手串也完完整整,更沒有那張奇怪的名片。
他頓時松了口氣。
是場夢啊。
此時,他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一亮,響起一道冰冷的提示音:“您有一封新郵件。”
顧淮之拿起手機來瞧,發現是一封回信:“您好,我們已經收到您的應聘資料,覺得您适合我們的職位,現誠邀面試。請根據于今日晚八點,前來興華路173號面試......”
☆、白玫瑰(2)
興華路是祁州市的中心商業區,這一帶本來就堵車嚴重,八點正是晚高峰期,路上的車輛更是變成了一只只鐵殼烏龜,在嘈雜的鳴笛聲緩緩挪動。
顧淮之坐在出租車上,被亂成一團的車流堵了個嚴實。他前面那輛五菱宏光的司機不太機靈,一個勁做慈善讓旁人加塞,連累得顧淮之半天沒動地方。這五菱宏光後頭還貼了幅對聯,右邊“您牛逼您先請”,左邊“我人慫我安全”,十分應景。
時間已經到了七點五十三分,顧淮之覺得自己在跟前面那五菱宏光慫下去,工作就得打水漂。他擡頭望了望越發擁堵的道路,幹脆掏錢結賬,下車跑着去了。
興華路173號是家書店,大概是天黑的緣故,店裏沒什麽客人。透過幹淨的兩扇玻璃門,可以看見一位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正趴在收銀臺邊上安靜看書。
顧淮之緊趕慢趕,在八點整來到了書店門口。他擡手擦擦額頭上的汗,深吸了幾口氣,調整好狀态之後,才推門進去。
店裏開着空調,溫和的風吹散了不少熱意,一陣清爽。顧淮之輕輕走到收銀臺前,對那小姑娘打招呼:“小美女你好,我是顧淮之,來面試的。”
梳麻花辮的小姑娘被“小美女”三個字哄得眉眼彎彎,指了指自己的胸牌,笑嘻嘻地說:“我有名字,叫宣宣。”
她擡頭打量他:“顧淮之啊,我瞧你不錯。過來簽個合同,一式兩份,後天過來上班。”
顧淮之詫異:“這麽快?貴店是看顏值招聘的嗎?”
宣宣把合同與筆遞給顧淮之:“好不要臉,是個人才,在乙方簽字。”
顧淮之接過合同仔仔細細看了幾遍,各項條款陳列清楚,待遇優厚,沒有一點問題。他放下心,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
宣宣看顧淮之簽完字,收起其中一份,瞄了他幾眼,笑得不懷好意。她打開收銀臺的抽屜,在裏頭翻出來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展平,又翻出來一支十分難用的圓珠筆,吭吭哧哧半天,才在紙上寫出來一串歪七扭八的數字。
宣宣将紙條遞給顧淮之,藏着一汪秋水的眼眸裏透出幾分黠然:“你記好,我們老板呀,姓趙。你要是遇上麻煩了,就給他打電話,什麽時候都可以。”
顧淮之收好紙條。這時候,原本趴在桌上的宣宣站起來,她目光落在顧淮之左腕間,輕笑:“真漂亮。”
顧淮之的左腕上戴着只手串。
這是一只羊脂玉手串,上面刻畫着玫瑰花的紋路,光華溫潤,看上去價值不菲。
其實,顧淮之是個纨绔子弟。
這大學一畢業,顧淮之便放飛自我,整日與狐朋狗友花天酒地。顧爹看不慣這副敗家子的模樣,教訓了幾句,他沖動之下就離家出走了。
顧淮之心裏憋了一口氣,不想回家,幹脆在外頭租了間房子。如此浪了半個月,成功地将自己浪成窮光蛋。好在他良心未泯,沒去做那些出格的事,還知道找個工作養活自己。
而這只雕刻白玫瑰的手串,是顧淮之父母的定情信物。顧淮之在母親過世後便戴在了手上,當個念想,據說個老物件。
顧淮之見這小姑娘喜歡,摘下手串,遞到她眼前,笑着說:“漂亮吧,我爸送給我媽的。等你以後長大了,也叫你心上人送你一個。”
宣宣聞言,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神情稍顯落寞。她白了顧淮之一眼,恹恹地坐回到了收銀臺後邊,擺擺手:“行了,你走吧。”
顧淮之一頭霧水,不知道哪裏惹她生氣,茫茫然把手串放到兜裏,轉身離開了書店。
夜色漸深,喧鬧了一天的商業區終于安靜了些許。馬路牙子旁立着嶄新的路牌,上面油漆未幹,“興華路”三個字在月華下露出濕潤的光。
顧淮之原本想找輛小單車,可逛了一圈,剩下的幾個都是“老弱病殘”,走兩步便會暴斃的破爛樣子。顧淮之也不敢上腳,只得散步回家。
此刻,夜色中慢慢升起了白霧。道路上沒有一輛車子或是行人經過,街口的紅綠燈在輕紗似地霧氣裏交替亮起,周圍靜得可以聽見樹葉在微風裏抖動。
他越走越發覺不對,道路兩側的建築物正一點一點褪去顏色,非黑即白,逐漸隐沒在缥缈霧氣裏。
這場景似曾相識。
可能是電壓不穩的緣故,路燈在顧淮之頭頂亂閃,忽地熄滅了,四下裏黑漆漆一片。與此同時,顧淮之聽見身邊傳來一陣“咔咔”輕響,像是玻璃珠滾動的聲音。
顧淮之停下腳步,那奇怪聲音也跟着消失了。他定定神,一只手慢慢地摸向放在褲兜裏的手機。他打開手機裏的手電筒,一束白光直直照入了缭缭霧氣。
借着亮光,顧淮之望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個奇怪的東西橫在路邊。白霧漸濃,也瞧不清這具體是個什麽,隐隐可見輪廓。從側面看,它大概有一米長,姿勢如跪在地上的怪獸。
顧淮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後背滿是冷汗,只覺一股涼意順着脊骨直沖頭頂,沖得手腳都微微發抖。
俗話說,惡鬼怕惡人。顧淮之覺得自己少時不學無術,長大私人生活糟糕,勉強也算小半個惡人,大概能唬住半個小鬼。
他很緊張,覺得有些熱,解開襯衫領口處的扣子,點了根香煙給自己壯膽,繼續向前。
等顧淮之走近,才看清那“趴在地上的怪獸”是一輛喜羊羊造型的兒童搖搖車。
顧淮之:“......”
他剛剛竟被這玩意吓個半死,臉皮不免發燙,惱羞成怒踹了它一腳:“我可去你奶奶的!”
兒童搖搖車有些年頭了,不太好用,經顧淮之這一踹,居然自己晃悠了起來,一邊晃一邊唱起兒歌:“爸爸的爸爸叫什麽,爸爸的爸爸叫爺爺......”
顧淮之又好氣又好笑,他從兜裏尋摸出幾個一塊的硬幣,放在了搖搖車上。
街道上,霧還沒有散。
顧淮之回到出租屋,已經是十點,比平時晚了近一個小時。他沒有在意,脫下沾上汗水的衣服,将白玉手串放到床頭櫃上,準備洗澡睡覺。
他關上衛生間的門,才洗了一半,一陣奇怪響動便從卧室的方向傳了進來。卧室裏頭好像還有另外一個人,在翻箱倒櫃地找什麽東西。
顧淮之心生警惕,他裹了條浴巾,悄悄将耳朵貼在了門邊。因為兩間屋子挨得近,清清楚楚地聽見了腳步聲與推拉抽屜的聲音。
他猛地打開門,卻沒看見有人,倒是看到地上放着一張照片。
是顧淮之和他父兄的合照。
照片背景是家拉面館。
照片中的顧爹大大咧咧地勾着顧淮之的肩膀,哥哥則站在他們身邊,三個人笑得開心。
顧淮之是個不折不扣的學渣,高中時除了體育,科科紅燈,隔三差五被通報批評,一度在勸退的邊緣大鵬展翅。
顧爹不想讓小兒子這麽荒廢下去,花了錢,将他塞進國外一個三流野雞大學混文憑。
大二那年,顧淮之放假回國,飛機因天氣原因延誤。等他落地,差不多将近淩晨一點了。
大冬天的,顧爹和哥哥就等到了一點。
顧淮之見到父親和哥哥,很是意外:“這麽晚了,我自己能回家。”
“我這不是關心你嗎?”顧爹點了根煙抽,“你小時候上學,非得叫我去接你。有一次我太忙走不開,沒去接你。你倒好,回家之後拿着媽媽的照片鬧着告我的狀。”
“難得今天我有空。大晚上的,萬一你看其他小夥伴都有人來接,心裏不平衡,回家了再像小時候那樣到媽媽照片前嘟哝我幾句。什麽‘哎呀爸爸又不管我......’之類的。你媽媽走之前就疼你,一聽這話,免不了晚上到夢裏擰我耳朵。”
小時候的事情顧淮之大都記不清了,不過他母親剛去世的那一陣,的确是鬧着顧爹接他上下學。
還是小孩子的顧淮之不太能理解死亡是怎麽回事,只知道媽媽離開了家,并再也不會相見。他心裏害怕哪一天也見不着爸爸了,所以才會以用這種任性的方式表達。
但是後來,顧爹越來越忙,很少回家。顧淮之也越來越野,整日在外頭玩。父子兩個平常時連話都很少說了。
“兒子,阿爸愛你。”說着,顧爹拍拍顧淮之的肩膀,“沒吃飯呢吧?我知道有家店拉面做的不錯,去嘗嘗?”
哥哥全程都很安靜,沒有說話。直到來到機場外,他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給顧淮之戴上,笑了笑:“別凍着啦。”
顧淮之一直都不怎麽喜歡自己的哥哥。他的哥哥自小就是個別人家的孩子,處處優秀。性子也好,對誰都是溫溫柔柔的一張笑臉。
不像顧淮之,野猴成精。
顧淮之感覺到溫軟圍巾上傳來的熱意,烘得他整個人都暖洋洋的。他問:“哥,你不冷嗎?”
顧淮之的哥哥側目看他,一雙桃花眼彎成漂亮的月牙形,輕聲說:“不冷,你戴着吧,挺好看的。”
那天晚上,顧淮之破天荒地沒有聯系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而是跟着他們去了家附近的拉面館。點了一碟老醋花生,兩大碗牛肉拉面,三杯啤酒。
顧爹一時興起,便照了張照相。
顧淮之回過神,把地上的照片放回床頭。他沒敢多想那些怪力亂神的事,又仔細檢查了門窗,确定沒什麽異常了之後,這才換上衣服關燈睡了。
顧淮之睡得并不安穩,迷迷糊糊中,他感覺到涼風從身側吹過。屋子裏還老是有“咔咔”地輕響,像是很多玻璃珠在地上彈跳滾動。
顧淮之心煩了一會,猛然記起,他根本就沒開窗戶,哪裏會有風?屋子裏也根本沒有玻璃珠。
他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
顧淮之睜開眼睛,稍一轉頭,就瞧見個人形黑影站在了門口。它身形略矮,低着頭,正對顧淮之的床,似乎正在看着他。
這明顯不是個人。
顧淮之心裏“咯噔”一下,伸手打開了床頭的燈。橘黃色的燈光剎時亮起,然而門口處空空的,并沒有什麽詭異黑影。
他驚魂稍定,又關上了燈。
黑暗之中,那個影子再一次出現,這回它站在了衣櫃前,距離顧淮之更近了些。
它還在看他。
☆、白玫瑰(3)
顧淮之勉強保持着鎮定:“兄弟,你先別過來,等我穿個褲子,我們好好談一談。”
說着,顧淮之拿起丢在床邊的褲子。他才穿上,抄起手機就從床上蹿起來,扭頭就朝大門口跑。
顧淮之才出卧室,卧室的燈“啪”一聲亮了。
他租的是間七十平的小戶型,卧室距離客廳很近,按照常理,不到一分鐘就能到門口。但顧淮之發現,這兩個屋子的距離被拉長了,他每向前一步,門就向後退一些,仿佛永遠走不到盡頭。
黑暗之中,“咔咔”地聲音就跟在他背後,如影随形。顧淮之不敢回頭,等跑到門口,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了。
他一手攥着手機,另一手放在門把手上,用力打開了門。剎那間,樓梯口裏的燈光自上而下照進屋子,映得地面泛起暖黃的顏色。
那聲音還跟在顧淮之身後。
這是一棟老式居民樓,樓梯很窄,兩側又堆滿居民的各種雜物,像是百米跨欄的賽道。好在顧淮之身手敏捷,沒被對門老大爺的幾捆大蔥絆倒。
樓道口處,有個年輕人正不緊不慢地往裏走。顧淮之慌慌張張的,也不看路,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年輕人身上,“咚”地一聲,兩人雙雙倒地。
年輕人梳了頭利落的短發,穿着件白襯衫,樣子斯文清俊。他坐起來扶正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擡頭看顧淮之:“你跑什麽?”
顧淮之瞧年輕人有些眼熟,但忙着逃命,也沒工夫細看。他指了指自己身後,爬起來就往外蹽:“有鬼追我,我不跑等着當場去世嗎!”
年輕人“哦”了一聲,慢慢地往後張望:“還有這麽新鮮的事?”
原本跑出去的顧淮之又折回來,他不知道從哪鑽出來這麽個沙雕,都快死到臨頭了還有閑心去看鬼。他聽那詭異聲音越來越近,一下子把年輕人從地上拉起來,“別看了,快跑,狗命要緊。”
年輕人被顧淮之拽在身後,活像個被惡霸調戲了的小娘子:“嘤嘤嘤,你拽得我好痛哦。”
顧淮之:“???”
年輕人笑了笑,聲音如林間山泉,清清泠泠:“哎,顧淮之,你不認得我啦?”
顧淮之右眼皮一跳,隐隐覺得大事不妙:“你怎麽知道我?”
“我們之前見過的。”年輕人輕輕說,“淮揚的淮,之乎者也的之。那一夜,你告訴了我你的名字,我送給了你我名片,我們說好下次再見的。呵,什麽男人,你還拿了我的手機號。怎麽一睜眼就把我忘了?我姓趙。”
顧淮之腦子裏“嗡”地一聲,兩側太陽穴“突突”直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抓着趙素衣胳膊的手涼得似要失去知覺。
趙素衣,勾錯他魂的那個王八蛋!
今天見鬼,估計和這個王八蛋脫不了關系。
趙素衣看着他,眉眼間是溫柔的笑意:“別緊張,我是來幫你的。剛剛我看見了,追着你跑的那位,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她似乎有話想對你說,沒準你和她聊一會,她這個封建迷信的接班人就願意和你共建社會主義了。”
顧淮之停下來喘口氣:“神他媽共建社會主義,我都不認識她,怎麽跟她奔小康?”
“一回生兩回熟,聊一聊就認識了。你看我們現在,不也聊得挺好的嗎?”
顧淮之:“......”
“還有,話不要說死,沒準她還是你的熟人。”趙素衣轉身一指後面,“你聽,她過來了。別動,信我,我不會害你。”
趙素衣語氣很認真。
“咔咔”地聲音突然停止。
“她就在你背後,你要不要回頭看看,她真的很漂亮。”
顧淮之半信半疑地轉過身,卻沒有看到什麽詭異黑影。地上僅有一只雕刻白玫瑰花紋的手串。
“這是個小姑娘,”趙素衣彎腰将手串撿起,偏頭看向微微發愣的顧淮之,“有些老物件和人待得久了,會通人性,繼而變成‘靈’。‘靈’介于妖鬼之間,大部分因善念而生,通常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相反在某些時候,還會替主人抵擋災禍。她不是惡鬼,也不想害你,只是有話想跟你說,你要不要聽?”
嚴格來說,這只白玫瑰手串并不算顧淮之的東西。它真正的主人,是顧淮之去世多年的母親。
顧淮之低頭看着趙素衣掌心裏的白玫瑰,一顆顆羊脂玉珠散發出淺淡溫潤的光。
他沉默片刻,說:“好。”
趙素衣笑了笑,重新将白玫瑰放在了地上,對顧淮之說:“有打火機嗎,借我用用。”
顧淮之平時有兩大愛好,一是喝酒,二是抽煙,打火機這種東西基本随身帶着。
趙素衣單手接了顧淮之的打火機,它在他五指間轉了圈,上頭的金屬蓋子“铿”一聲開了,冒出簇尖尖的火苗來。
火苗忽地變成了柔軟的天藍色。
放在地上的玉手串不見了,有一個漂亮的小女孩站在那裏,周身散發出淡淡的玫瑰花香。
藍色的火焰映照女孩秀氣的臉容,她擡眼望着顧淮之,慢慢向他伸出了手,似乎想拉住他。她的手很白,手指修長,袖口繡有白玫瑰的花紋。
她眼睛裏閃動着月光,正視顧淮之,小聲地喚他:“哥哥。”
顧淮之緩過神,大着膽子将手輕輕放在了她的掌心。須臾之間,他通過她,看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白玫瑰的故事。
也是他父母的故事。
顧淮之的父親顧卿,年輕時是個有名的花花公子,三天兩頭就換一個女朋友。這最近又瞧上了某大學的校花,私下打聽到那校花喜歡讀詩,于是買了不少詩集苦讀,打算在她面前一展文采。
顧卿也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苦讀詩集這事一傳到他那些朋友耳朵裏,大覺新鮮,紛紛跑來看熱鬧。
那天傍晚,顧卿和往常一樣來找校花。這時候啊,他聽到一陣輕靈靈地笑聲。笑聲飛過人群,飛到他的耳朵裏。他向聲音的來源看去,看見了個姑娘。姑娘正與同學聊天,笑得眉眼彎彎,清麗的臉上洋溢着喜悅,活潑地像春天的風。她紅色的裙子在他眼前飄呀飄,和晚霞一樣漂亮。
顧卿目光黏在那姑娘身上,立馬扔了手裏的《徐志摩詩集》,扭頭對他那窩狐朋狗友說:“我剛剛好像看見了位水蓮花一樣的姑娘。”
衆人哄笑:“文化人文化人!顧少這話說得一股酸臭氣,那水蓮花是你心心念念的校花嗎?”
顧卿搖搖頭:“不是。我不知道她是誰,但我想認識她。”
衆人又笑了起來:“哎呦,人都說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顧少這回魚還沒打着,就先開始曬網換目标了。”
顧卿掐滅手裏的煙屁股,瞪了他那些小兄弟們一眼:“滾你媽蛋,我認真的。”
顧卿的确是認真的,他遇見那個姑娘之後,就開始把自己打扮得一本正經,也不去跟小兄弟們泡吧鬼混了,天天在某大學門口蹲點,風雨無阻。
他一見鐘情的姑娘姓謝,單名一個橋字。
顧卿同那些情犢初開的小男生一樣開始追求謝橋。他知道怎麽樣哄女孩子開心,也知道送什麽樣的禮物才會讨女孩子喜歡。沒多久,兩個人便在一起了。
後來,顧卿連他那輛拉風的小轎車也不開了,不知道從哪倒騰出輛自行車,蹬着帶謝橋出去玩。他喜歡她靠在身後的感覺,有時候會故意往坑坑窪窪的路上騎,謝橋坐不穩就會伸手抱住他,他一路上都美滋滋的。
謝橋也清楚顧卿的小心思,她生氣了,就會擰他的耳朵:“有話直說,不用這麽轉彎抹角的。”
顧卿笑嘻嘻地說:“我怎麽敢?我想讓你抱抱我,最好親我兩口。但我一開口,你肯定嫌我不要臉。”
謝橋:“你的确不要臉。”
顧卿振振有詞:“為了讓我們之間純潔的革命友情再近一步,我這張帥臉不要也罷。”
“狡辯,我不理你了。”
“哎,別呀。我最喜歡聽你說話了。我一想到以後咱們結婚了,我能天天聽到你的聲音,我就高興。”
“整日瞎臭美。”
謝橋大學畢業,生活穩定之後,顧卿才向她求婚。那天傍晚,顧卿騎着自行車,帶着謝橋,來到了芙蓉江邊。
芙蓉江從祁州市中心流過,将整座城市一分為二。夕陽下的江水翻起彤紅的浪花,有輪船從東往西,汽笛聲遠。江畔春草青青,有風在吹它們的葉子,缱绻如絲。
顧卿和謝橋坐在岸邊,她靠着他的肩膀,兩個人安安靜靜,都沒有說話。良久,顧卿從口袋裏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個紅色的正方形盒子。
顧卿打開盒子,裏面裝了只羊脂籽玉做成的手串,玉珠上刻畫着白玫瑰的花紋。他想了想,說:“玉是老玉,上面的花紋是我後來找人刻的。師傅問我要刻什麽,我不知道要刻什麽,于是就回答,我要送給喜歡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