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鬼

第21章

兩人吃完飯就各做各的事情去了，雖然出了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但日子總是要過的，易蜀洗完澡去碼字，決明乖乖留下來洗碗，然後打掃衛生，給易蜀熱牛奶，都做好之後在客廳看書，一切都好像沒有什麽變化。

直到夜裏，決明突然做了噩夢，渾身發抖，縮在被子裏怎麽也叫不醒，易蜀被她的夢呓驚醒，發現決明的臉色比今天白天還要差，她扒開決明汗濕的衣服，隔着薄薄的肌肉層看見心髒急速地跳動，她拍着決明的臉，在她耳邊喚她，

“決明！決明！”

決明整張臉都扭曲起來，像是遭受着極度的痛苦，她攥着被子不放手，不停地小聲說着什麽，然後突然哭了起來，不停抽泣着，不一會兒便淚流滿面地醒了過來。

“決明？你沒事吧？怎麽哭了？”易蜀開了房間的燈，然後拿過紙巾幫決明擦眼淚，擔心地問她。

決明掀開被子猛地抱住易蜀，緊緊箍着不放開，像是還沒從夢裏醒過來。

“不怕啊，我在呢。”易蜀輕輕拍着決明的背，柔聲安慰她。

決明埋在她胸口，良久之後才松開，揉着眼睛啞聲向易蜀道歉：“對不起，吵醒你了。”

“沒關系，反正我也不用按時上班，明天起晚點也可以。”

決明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去洗臉，你先睡吧。”

易蜀看了決明一眼，然後答道：“好。”

然而等決明回來，卻看見易蜀搬了她的電腦放在床上，見決明來了，熱情地招呼她，“快來，給你看個東西！”

決明爬上床，看見易蜀在翻照片。

“你過來一點，不然看不到。”易蜀拍拍身邊的位置，決明雖然不明白易蜀為什麽大半夜不睡覺要看照片，但還是聽話地挪了過去。

“我早就想給你看看了，可是老是忘記，現在反正一時半會兒也睡不着……”易蜀點開一張照片，用鼠标指着裏面的小人兒，笑着跟決明介紹，“這是我剛滿月的時候照的，那時候才一點點大。”

決明看着電腦上不怎麽清晰的照片，喃喃道：“一個月的小孩兒都只有一點點大。”

易蜀又翻到下一張，“這是我六個月的時候，長得可胖了，我媽說她都抱不動我。”

“這是一歲的……三歲的……五歲的……”易蜀咔噠咔噠地點，照片裏的小人兒從軟軟一團慢慢長大，只用了幾秒鐘的時間。

決明認真地看着，沒有說話。

易蜀翻到另一張照片，忍不住笑起來，“我八歲的時候暑假去外婆家住了兩個月，都說七歲八歲狗都嫌，我當時和同村的幾個小孩子上蹿下跳，爬樹上山，整天每個消停，一回來準是一身泥，惹得外婆每天都要燒水給我洗澡，然後幫我補劃破的衣服，可累了，不過從那之後我倒是再也沒有胖過了，這張照片是我爸媽回來看我的時候拍的，我剛從樹上被叫下來，身上還有樹葉，我爸那時候剛買了相機，天天就到處拍，所以我八歲以後的照片特別多。”

“這是我們一家人去爬山，我累得趴在爸爸身上睡着了拍的。”

“這是我第一次得了學校的獎，上臺領獎的時候拍的。”

“這是和朋友一起去海邊拍的，我第一次吃到海水，還真的是鹹的。”

“這張是爸媽送我上初中的時候，在宿舍拍的，那宿舍又破又小，我媽當時擔心得不得了，但我完全沒什麽感覺，甚至還挺開心，我在裏面住了三年，然後就又搬到高中的宿舍裏了，那宿舍沒有拍到照片，因為我是自己去報名的，不過那個宿舍比這個好多了，還有空調。”

“這是我高一那年過年的時候拍的全家福，拍完之後爺爺沒多久就去世了，這是他最後一張照片。”易蜀盯着照片沉默一會兒，感慨地說道：“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感受到科技帶來的改變，在以前，一個人死了就再也看不見那張臉，現在我看着這照片，感覺他從未離開過我一樣。”

“是不是有點矯情？”易蜀看向決明，随後不等她回答有又翻到下一張，忍不住笑了起來，

指着圖片裏的人說：

“這是我高中畢業那年暑假在大學拍的，我爸媽非要請假帶我去錄取的學校看看，說是熟悉環境，結果差點在裏面迷路，我爸媽真的很可愛。”

易蜀又劃過幾張圖片，停在一張她的自拍上面，畫面像是在某個風景區，旁邊是擁擠的人群，易蜀曬得比現在黑，不過看起來很開心。

“這張是我發給他們的照片，大二的時候第一次自己和同學出去旅游，攢了好久的錢沒告訴他們，他們擔心了一宿，然後我就發了我們的照片，也讓他們放心。”

照片一張一張地出現，最後停留在兩個女孩兒的合影上，易蜀用鼠标描繪着裏面的人，

“這個……是我和我第一任女朋友的合照，我們在學校裏認識，她是個挺好的女孩兒，可惜我們不合适，沒多久就分了，現在都沒有聯系了……”

“哦。”

易蜀看了眼決明，“我以為你會很驚訝呢。”

決明看着屏幕上笑得甜甜的易蜀，忍不住伸手去描摹她的輪廓，

“我是很驚訝，你那時候也很好看。”

易蜀摸摸她的頭發，感慨地說道：“那時候不懂事，一心想要逃離父母的管束，就稀裏糊塗地出了櫃，最後鬧得家裏人都不安生，還是太年輕，要是當初能好好計劃，也不至于鬧得那麽難受。”

決明點點頭，沒有說話。

易蜀又翻了幾頁，照片翻完了回到第一張，那個小孩子躺在籃子裏，還加了富有年代感的濾鏡。

易蜀關閉窗口，突發奇想地想要拍一張和決明的合照，決明愣愣地看着她，才反應過來她現在可以拍照了。

易蜀拿出手機問她：“要不要開美顏？”

決明想了想，

“要！”

于是在半夜三點，易蜀和決明拍了她們見面以來第一張照片，兩個人都蓬松着頭發，對着鏡頭傻傻地笑，易蜀把照片保存好，加密放進相冊，然後關了燈準備睡覺。

房間瞬間變得昏暗，只留了一盞小夜燈照着，易蜀側躺着，沒有再和決明說話，像是真的準備睡覺了一樣，決明躺在她身邊，有些焦躁地望着天花板。

過了好久，久到易蜀都快要睡着了，決明才在黑暗中小聲開口，

“易蜀……我有話跟你說。”

易蜀翻過身，朝她無奈地笑笑：“說吧，我等很久了。”

“對不起……”

“別老說對不起，會越說越笨的。”

決明輕咬嘴唇，有點小委屈，“好吧。”

易蜀換了個姿勢，枕着自己的雙手，頗為惬意地躺着。

“你想跟我說什麽？”

決明輕嘆一聲，“我其實想起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