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靠山
“二郎夫郎, 阿山走得急, 說的不清不楚, 身後還跟着好幾個押解的差役, 這是怎麽回事, 阿山到底犯什麽事了?”熊母進屋就追問着,大冬日裏竟滿頭大汗。
她話音剛落, 落後一步,在家鎖門的熊家其他衆人都趕了過來, 一人一句的追問。
唐壽心慌的厲害, 他太清醒的明白目前的形式。熊家不過一介鄉野, 對方卻是可以差遣差役的權貴, 兩方對上無異于蝼蟻撼樹,只要想, 一個手指就可以碾死他們。而他們無權無勢小門小戶,終究求告無門。熊壯山又是那個脾氣,哪裏能壓住暴戾, 老老實實向對方妥協, 他不在他身邊,沒個人勸着, 犯了病, 打殺了誰可怎麽辦?
唐壽越想越急, 臉色煞白,便是油燈昏暗看不清他的面色,衆人也能清楚感覺他的搖搖欲墜。
唐壽無意識舔着嘴唇, 開口嗓子嘶啞到刺耳。
“阿娘阿父,那幾個差役說咱家生意手續不全,沒入商籍,是不可以經營生意的。要咱家繳稅拿罰款,以後都不許再經營生意了。二郎不肯,跟他們去衙門找縣令求告去了,可怎麽說都是咱們這方無理,最後的結果都不會有利于咱們。”
“啊?這可咋辦呢?”熊母哪裏懂唐壽說的那些,她就知道熊壯山确實是犯了事,被差役給帶走了。既然犯了事,肯定逃不了處罰,打板子是輕的,要是給判個幾年,他兒子這輩子就完了。當即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阿山,我的阿山,這是什麽命啊,小時候那麽苦,好不容易從屍堆裏撿回一條命,這怎麽又攤上這事……”
熊父唉聲嘆氣,不停捶打自己的腦袋,“都是我沒用,我無能,自己的兒子也保護不了,小的時候就代我送死,這好不容易回來了,過兩天半的好日子,怎麽就攤上這個事。”
“阿父,別這麽說。”熊鐵抱着熊父的胳膊不讓他一下下捶自己的頭。
熊家人在屋裏哭喊吵鬧成一團,一個個雖面容痛苦,都在為熊壯山真切的着急着,可那聲音卻無端讓唐壽異常煩躁,刺激的他神經突突跳,脾氣不受控制,沒忍住,竟大吼出聲:“都給我閉嘴,哭嚎後悔有什麽用?現在二郎被差役帶走了,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咱們,你們不尋思着想法子,在這裏又哭又叫的,就是打破了頭,能換二郎回來嗎!”
平日裏在熊家唐壽一直是個溫和柔軟的人,為人處世從來溫軟和善,甚至把自己的祖傳手藝拿出來傳授給熊家衆人,所以他在熊家亦或者是杏花村都是一個溫軟的形象。都以為熊壯山是個不能惹的,而唐壽卻是個人人可欺的。此時唐壽驟然如狂風暴雨的吼聲,竟像極了熊壯山,簡直就是熊壯山犯病發怒時的翻版,瞬間令熊家衆人收了聲。熊母哭的正起勁,被吓得猛地吞回哭嚎打了一個哭嗝。
唐壽此時此刻真沒心情理會熊家衆人的想法,他鬧心的很,一心只想尋求解決之法,趕緊将熊壯山撈出來。
唐壽道:“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趕緊想個辦法把二郎弄出來,不來以二郎的脾氣,在衙門發病打人不是不可能。到那時才是真的無可挽回。”
熊母哽咽着帶着哭腔道:“阿山雖然脾氣不好,但他是個講道理的人,這事他錯了,就不會不認,更不會打人。他不是有瘋病。”
“二郎的脾氣我知道,但這次的事咱們縱然有錯,卻并不排除這後邊有人想要仗勢欺人,打壓咱們,目的就是我和二郎手裏的牙香。如果是這樣,你認為二郎還會妥協嗎?”
以熊壯山的脾氣自然不會,十有八九還會……
Advertisement
熊家衆人不敢想下去,各個面如土灰。
熊柱道:“二哥夫,你想法多,有沒有什麽法子,不管是什麽法子只要你說出來,我們就做。”
“這事太好的法子我也沒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眼下我想先去衙門裏活動活動,打探打探消息,之後在做下一步打算。只是我手裏沒銀子,你們能先借給我些嗎?”這話唐壽說得有些難以啓齒,熊母家裏過得日子有多寒酸他知道,賺了那點錢,還有一個兒子未婚娶,實在緊巴得很。但家裏銀子在哪,唐壽真心不知,熊壯山怕他偷銀子跑了,一直把銀子緊緊攥在手裏,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不過,他要什麽,卻從來不短他,且頗有種只要他開口,就給他買最好的。
“沒有借不借的,那是我兒子,我現在就回家取。”熊母擦幹淨臉,一掃之前怯懦,也不怕黑,頭也不回跑出大門外。
“大哥,你快跟着阿娘回去,這麽晚了,阿娘一個人還拿着銀子太危險。”
熊鐵連忙追出去,一時間屋裏氣氛沉悶壓抑到極致,連呼吸都困難。沒一會兒,兩人跑回來,熊母抱着個陳舊的木匣子,打開裏面是熊母這些年的全部家當,裏面有頭些年攥下的一兩銀子和這些日子做生意賺來的二貫銅板。銅板被撮成股的紅繩仔細串在一起,一個壓着一個,密密實實,能看出當初做這事的人多認真。
“二郎夫郎,我手裏只有這麽點,從前家裏日子不好,給你大哥說親欠下不少債,平時都是賺點吃點剩下多少還多少的債,你別嫌棄少,先拿着許是能用上。”
“阿娘,我怎會嫌棄少,謝謝你。”
“阿山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管他天經地義。”
現在并不是說感性話的時候,唐壽揣上銀子和熊鐵熊柱兩兄弟就要連夜去衙門。剛出屋,就見金錦程長身玉立站在門口。
他彬彬有禮作揖道:“不知道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熊夫郎只管開口,我必當竭盡全力。”
唐壽冷冷打量着他,完全沒了溫軟的面具,眼神冷的比這要凍死人的寒冬并不惶讓。
金錦程苦笑道:“熊夫郎不必疑我,我是迫切想要你手裏的牙香法子,但我的教養還不允許我用這麽不入流的手段。金家到底是百年名門,到了我這一代,不敢說比攀先祖,卻也不會給家族抹黑,這事真與我們金家無關,我只是想幫忙罷了。我既然能找來,就說明牙香在東京已經掀起浪潮,那麽看中他的人肯定不在少數,這其中一兩個起了壞心,要做些什麽,肯定是有的。”
想幫忙,然後要唐壽手裏牙香法子,這事不必公然說開,唐壽心知肚明。可事情到了現在這一步,他或者熊家都是一點人脈沒有的人家,只能任人拿捏。但即便是任人拿捏,到最後都要交出牙香方子,唐壽也不會讓鼓搗這事的背後黑手得力,他要讓他忙來忙去,最後不過猴子撈月空忙一場,方能解氣。再者他手裏還有許多好東西,拿出來是肯定要拿出來的,只有這樣才能使熊家徹底拜托貧困,也站在金字塔頂端。然通過這件事,唐壽想明白了,靠山是必須要有的,金家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是唐壽單純,金家說什麽是什麽,其實從目前明面上看,的确最有嫌疑的就是金家,不能排除金家在給他做套。但他直覺告訴他不是金家,後面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人在搗鬼。
唐壽想了想道:“金郎君肯幫忙,我萬分感激,也不會讓你白幫忙。只要你能幫我救出二郎,擺平這件事,讓我家以後還可以做生意,牙香的方子我願意交出來,并且以後都不再做。只是這一切有個前提,那就是這事金家真沒有插手,否則日後要是讓我知道金家在這裏摻了一腳,別怪那時我翻臉不認人,做出什麽玉石俱焚的事。”
金錦程忙道:“熊夫郎盡管放心,君子一言,重若千金,此事與我金家決沒有關系。”
“那好我信你。”
“熊夫郎這邊請吧,咱們騎馬走。”
唐壽和熊家兩兄弟不會騎馬,就和金家護衛分別共乘一匹,也不拘泥什麽雙兒小子有別了。
天黑路險,唐壽心裏着急熊壯山恨不得飛馬,金家人卻不願意也不會陪他拼命催馬。畢竟,金家小郎君要是因為天黑路滑,摔下馬或者發生點什麽意外,這責任誰也付不起,因此一行人的速度并不快。
當他們出了杏花村進了玉林鎮的官道上,已經到了午夜,整個街道空蕩蕩沒有一個影子,只有遠處偶爾聞得幾聲犬吠貓叫。
他們往前走了沒多久,忽然馬兒長嘶,驟然勒馬停下。唐壽被摔進身後護衛懷裏,撞得頭暈眼花,擡頭看去,驚出一身冷汗。
只見前方,遠遠的一些白燈籠在半空漂泊搖曳,晃晃悠悠不緊不慢走來。瞬間唐壽曾看過的各種恐怖片場景猛然襲上腦海,一出出一幕幕吓得唐壽脖頸上汗毛倒豎。
金家人也給吓到了,他們東京繁華昌盛,晚上有夜市,三更盡五更又複開張,只兩更宵禁,所以幾乎整夜都在燈火明亮中度過,人也多,哪裏見過這種恐怖片中的場景,各個手按在劍上,警惕地注視着前方,不敢貿然動彈,生怕驚到什麽。
更甚者唐壽身後那個竟誇張到給生生吓哭了,唐壽聽到一聲哽咽才反應過來,僵着脖子看去,一個一米八的壯漢淚流滿面,無聲無息的哭,那場景絕了。
注意到唐壽看他,那人也不臊,竟道:“熊夫郎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雖然是我家郎君的護衛,貼身保護我家郎君,甚至必要時會舍出我的命,但這些都和我怕鬼并不沖突,我從小就怕鬼。”大漢哭腔腔道。
“你給我閉嘴,不準說那個字。”金錦程也是吓得夠嗆,沒精力嘲笑護衛,低聲呵斥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太過緊張,竟覺得不過轉眼間,那些燈籠就從遠方飄到近前。這下他們更害怕了,沒轉身就逃,完全是職業素養,還記得要保護主子。
“你問問他們是人是鬼?”金錦程指着一個護衛吩咐道。
那護衛差點如唐壽身後這個一樣哇地哭出來,哼唧道:“敢問前方何人,我等東京金家金二郎君是也。”
金錦程氣得從馬上猛地踹了那護衛一腳,“你個棒槌,問他是誰就行了,報自己的名諱,怕他不知道本郎君是誰,找不到人勾魂啊?”
“那,那怎麽辦?”那護衛傻乎乎問道。
對面人馬終于走到跟前,打頭的竟是幾個穿官服的,黑燈瞎火,也看不清那個朝代的官服,後面幾個轎夫擡着頂軟轎。這更吓人了,大半夜的除了趕路的,哪個官老爺有閑心三更半夜坐軟轎出來閑逛,玉林鎮可沒夜市。
對面的人答也不答,跟聾子聽不到似得,更吓人了,唐壽感覺坐着的馬都抖起來了。都說動物有靈,莫非真是遇見不幹淨的東西了。
這時候那隊人馬走到他們旁邊,就根看不見他們似得,眼睛直勾勾瞪着往前走。這下離得近了,金家反而鹌鹑似得不敢出聲了。那隊人也不吱聲,慢悠悠飄過去,終于錯開了,金家人頓時各個吓成攤軟泥。正要趕緊跑,忽然,走遠的那隊人停了下來,轉頭窩回來,這下可把金家人吓得,頓時如同炮仗丢進了兔子窩,不用誰吩咐,一個個揚起馬鞭就拼命逃跑。
“熊夫郎,熊夫郎……”
“夫郎,夫郎。”感覺什麽人不停拽他的腿,力氣大的很,聲音也很熟悉,唐壽才敢睜開眼睛,低頭一看,燈籠照出一張慘白的臉。
“啊!”唐壽發出一聲慘叫,邊叫邊尋思着,這張臉怎麽有點眼熟,長的有點像他家那頭大笨熊。
不對,好像就是他家那頭大笨熊,再低頭一看,果然是他家那頭大笨熊。
“下來,我抱你。”大笨熊道。
唐壽收了聲,跳進熊壯山懷裏。
“冷不冷,身上這麽冰。”熊壯山解開短襖給人裹進懷裏暖着。
“你沒事,他們沒難為你,為什麽還讓官差送你。”
就是妥協使了銀子能給放出來就是萬幸,怎麽還會給派頂轎子。
“抱歉我說的不清不楚讓你着急,半夜還跑一趟。”熊壯山心疼了,給他夫郎凍着了,他夫郎體質弱,凍病了怎麽辦。
身後的差役追上來谄媚道:“熊夫郎和熊二郎快進轎子裏吧,轎子裏有手爐緩和,這大冷天,可別凍着。”
這态度,差點讓唐壽以為他是縣令夫郎。熊壯山拉着唐壽往轎子裏走去,唐壽想起馬上的金家護衛,就道:“我和二郎坐轎子,你跟在後面走吧。”
說了幾遍那人也不答,唐壽不耐煩伸手推了推,然後那人就從馬上直直跌了下來,噗通一聲摔在地上。原來金家那些護衛跑的沒了影子,而他沒跑,不是他膽子大,竟是被生生吓暈了。難為他昏過去一直保持坐姿,沒從馬上摔下來。
幾個差役輪着扇巴掌也沒把人扇醒,只能把他馱在馬背上,牽回去。
二人上了馬車,熊壯山用衣服裹緊懷裏的人,又把手爐塞他手裏給他暖着,這一切做好後熊壯山終于解釋道:“我之前和你說過我參軍後來進了一支特殊的隊伍,這支隊伍隸屬于當今官家的胞弟鎮北王,我們全是他的私兵。一次出任務,我們中了埋伏,當時隊伍裏的人除了我和王爺都死幹淨了,我為了保護王爺替他擋了刺過來的長矛,胸口那道疤痕就是那時候留下的。後來援軍到了,我們被救,但當時我傷勢過重,就連我自己都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我命硬,給挺了過來。那個軍醫被我救過命,一直覺得虧欠我,正好趁着這次機會算是還我恩情,幫我一把,就跟王爺禀報我手上筋脈斷了,雖勉強接上,以後也就端碗能用,提個刀劍是不可能了。那會我身上渾身上下都是傷,軍醫那麽說,沒人會懷疑。至于王爺看中的就是我一身的力氣,手廢了,我自然也就沒用了,以往我這種沒用的廢人就算不能打仗也不會給放回來,可我畢竟是浴血奮殺多次救過他的命,他到底還要看在這層關系不能寒了隊伍其他人的心,這才将我放了回來。”
熊壯山說的平凡,但其中的九死一生唐壽焉能不知,這個王朝社會,哪有平等可言。唐壽聽着心疼,手按在他的胸口反複撫摸。
“沒事,都過去了,早不疼了。”
唐壽忍着心疼,偷偷抹了兩下眼角,竭力裝作無事問道:“便是如此,王爺在東京,離咱們玉林鎮十萬八千裏你怎麽求助的。”
“當初放我回來時,王爺為感謝我多次救命之恩,賞賜我千兩白銀,我并沒要。反而要了封他的親筆書信,帶官印的,就是為了以後遇上事,拿出來能幫到我。”熊壯山道:“夫郎,我在軍隊裏呆久了,脾氣暴躁,給我銀子不說我有沒有本事用它生錢,只是這暴戾的性子,那時我根本控制不住,我怕我自己哪日真因性子惹了事,有這封書信好歹能保住一條性命,所以一回來就來衙門裏報道,縣令是知道我的,當時要招我做差役,我這性子做不了這個就辭了。這些年在村裏沒惹過事,也沒麻煩過他,他一時才忘了我,今日我一說,他便想起來。咱們的那些文書他連夜召回差役就給登記了,那幾個中飽私囊的也給辦了,這事縣令是不知道的,出手的人沒直接找縣令,只買通了衙門裏這幾個貪的,打算悄悄出手整治咱們。”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妖星雙子扔了一顆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