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嗝……好飽, 真的很美味!”等到王雄停了筷, 阿成往桌上掃去, 天啊, 竟然連菜湯都泡飯吃得幹幹淨淨, 那光潔的盤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刷過了呢!
主君, 竟然都是吃幹淨了,一點沒給他留。
咕嚕!阿成狠狠吐口口水, 以主君對吃食的挑剔, 他還以為至少能剩下一半, 怎麽辦?現在他好饞啊!
阿成的口水聲驚醒了王雄, 看着面前連湯汁都不剩的四道菜,老臉臊得通紅。
“咳, 嗯,那個,我實在是太餓了, 而且你看, 這家店不實惠,菜量不大。”王雄以拳抵嘴, 裝着無所謂的樣子, 臉卻紅的能着火了, “一會你去店家那裏想吃什麽,再點幾盤,我請你, 回去……咳咳,就不要說了。”
他可以點,阿成喜的差點跳起來,“是,主君,我就說嘛,這家店味道還可以就是菜量太小,怎麽夠吃,咱們一路這麽勞累。我現在就把盤子拿下去。”
唐壽熊壯山也是吃的那四樣菜,之前給熊壯山做過一回鍋包肉,熊壯山從那之後就愛上這口。他回來聞到廚房裏的香氣,就要吃,唐壽就随手多做了些。熊壯山的飯量,一個人吃四個人的量沒問題,唐壽做的多,每回都以為能有剩,結果回回熊壯山都能擠出地方全裝進去。到目前為止,唐壽感覺到最好的地方就是和熊壯山一起吃飯不用擔心下頓剩飯誰吃的問題。因為剩飯什麽的,那是不存在的。
“店家,你看我也沒有吃飯,能不能請你幫着做兩道菜,就是那個鍋包肉和溜肉段就成。”
看着他手上光潔的盤子,唐壽根本不用吃得好不好的事,這要是還沒吃好,他就表演生吞盤子的絕技。
“行,沒問題,價格是一樣的。”
“那當然了,你放心,我這頓是我們主君請的,不然我哪能吃得起這麽美味的菜肴。”
有錢當然得賺,不就是兩道菜嗎,生了火就做。阿成一個仆人沒那麽多講究,做好後,在廚房裏擺上木桌就吃上了。天啊,他阿成竟然也能吃到此等人間至味,也算不枉此生了。
吃過飯,唐壽抱了些柴禾進客房升火,王雄圍坐在火堆旁,想了想,終于道:“那個,我想了想,還是店家你說的有道理,這大雪天來回折騰是太過危險,萬一路上出點事故就不好了,今天晚上只能叨擾店家一晚了。”
唐壽笑道:“沒關系,你不嫌棄就好。”
“無礙無礙,那咱們晚上還吃鍋包肉?”糟糕,竟然把心裏話給講出來,這要是讓人知道年過半百的王家主君竟然跟個什麽也吃過的乞丐似得,他的這張老臉也不用要了。
“總是一道菜有什麽美味的,你盡管等着,晚上保管有更美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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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雄恨不得直接跳過下午這段時辰直接就到晚飯點才好,想看看這熊夫郎還能做出什麽比鍋包肉還美味的人間至味。
然而晚飯唐壽做的比較簡單,考慮到中午那餐王雄吃得已經太飽,晚上還接着大魚大肉,很難吃下,他做了面條。
不過這面條卻是從午餐過後就開始熬煮的骨頭湯,到了晚上湯汁已經被吊的濃稠,熬煮成奶白色,将粗細均勻的面條下入其中,幾個翻開就可以燙熟。澆上一勺火紅的茱萸油,灑一層細碎的蔥花,再切幾片薄薄醬牛肉,半顆雞蛋,幾片白菜,一晚香氣濃郁的牛肉面就做好了。
昱朝牛肉便宜,羊肉貴,士家大族以吃羊肉為尊貴,尋常百姓只能吃牛肉或者豬肉。
後世來的唐壽卻知道牛肉的美味,做得美味的一碗牛肉拉面,同樣能讓人香得日思夜想。
唐壽倒是沒刻意提是用牛肉做的,王雄也沒想起問,乍一看就是一碗普普通通面條搭配這個蘿蔔幹鹹菜,王雄心裏還有點不得勁,合着他等了一下午,甚至為此忍痛犧牲睡在這凍得要死的破地方就等來這麽一碗面。
可沒想到嘗了一口後,就徹底被打臉了,好吃,好吃,太好吃,幸好沒走,不虧是宮廷裏流傳出來的廚藝,面條就能做的如此美味,到底還是官家會享受啊。
“店家,你這裏可有新的柳枝,我家主君叫我過來取一支,主君有晚上刷牙的習慣,不然會睡不着覺。”沒想到晚上會在農家住,家主也沒帶柳枝,不知道這鄉下人家能不能有。聽說,農家人都吃不起鹽的,能舍得用鹽刷牙嗎。
唐壽道:“你說柳枝啊,我家沒有那東西。”
“啊,難道你們都不刷牙的嗎?”阿成驚叫一聲就捂住嘴巴,好像已經聞到臭味,好髒啊!
唐壽昂着脖子,高高在上,“你才不刷牙呢,我們不用柳枝不代表我們不刷牙,而是你家主君太落魄了吧,竟然還用柳枝刷牙青鹽刷牙,哪能刷幹淨嗎,真髒!”
“什麽,不用柳枝刷牙,哪還能用什麽?”阿成詫異問了句,随後反應過來什麽,猛搖頭,“不對,不對,我們主君才不髒呢,每天要刷兩遍牙齒的,平時飯口也會樕口,才不髒呢!”
熊家就這麽大的屋子,阿成咋咋呼呼的叫聲很快就把王雄引了出來。他二人對話王雄一清二楚,現在可不敢小觑這戶鄉野人家了,宮廷裏流落出來的人,都是見過皇宮的奢靡,許是他這點身份的闊氣在人家眼裏搞不好就是跳梁小醜。
王雄恭敬道:“家仆不懂事,還請店家莫要見怪,只是不知店家不用柳枝還能用何物刷牙,我等淺薄,還請相告。”
本來就是要賣給他的,哪能不相告,兩頓美食,等的就是晚上這餐‘宰牛’。
唐壽将刷牙子和牙香拿了出來,拿的是最貴的那款。
“你看,我們平時都是用這個刷牙的,這個叫刷牙子,這個是牙香,沾着他刷牙齒才能幹淨。”唐壽說着呲出一口可以拍牙膏廣告的大白牙,差點晃瞎王雄的眼。
王雄哪見過這東西,放在鼻尖下聞,是香的。
“用牙香刷過牙,張嘴說話都是這種香氣,口腔清新,沒有異味。最主要還能保護牙齒,防止蛀牙,長期使用就是八十歲牙齒依舊康健,吃嘛嘛香。”這廣告是誇張了些,但牙香是真對牙齒好的東西。
王雄心念湧動,要是蛋糕不足以吸引東京王家主母,那麽再加上這牙香呢,兩樣聞所未聞的東西一同出現,他就不信一樣也入不了王家主母的眼。
“不知店家這兩樣可還有多餘的,能否勻給我些許。”
“勻給你倒是可以,不過這牙香可貴着呢,實是這真是個好東西,原料就沒有一樣便宜的。”
如此,王雄反倒籲口氣,要是便宜了,他還拿不出手呢。
“你手裏這款,名字叫做‘呵氣如蘭’,也最貴,那麽一小盒要四兩銀子。”唐壽回身從前幾天熊壯山做的櫃臺上取下另外兩個盒子。“這款叫做‘君子’三兩銀子,剩下這盒叫做‘清新’只要五百文。”
對于士家大族而言,三四兩的東西是不貴,還可以說很便宜,但是也要看看東西本身大小,那麽小點玩意,就三四兩,比雙層十四寸蛋糕還要貴上一兩。
也別把士家大族都當成冤大頭好糊弄,他們肯揮霍,但更知道東西值不值。王雄低頭聞聞,牙香的香氣濃郁卻不嗆人,就知道裏面用的都是好香料。香料貴重,制作出的成本在那裏,自然便宜不得,這麽小一盒的量能用一個月,三四兩銀子可不便宜了。
“不知道店家手裏還有多少?”
“不瞞你說,原料貴,我一共也就做出二十盒,現在我和我家郎君用了一盒,還能下十九盒。其中君子’三盒,‘呵氣如蘭’六盒,‘清新’十盒。”
“‘君子’和‘呵氣如蘭’少了,‘清新’太便宜,算了,我都要了。”不愧是一家之主,随身竟然帶了大量現銀,三十八兩的白銀說給就給,眼睛都不帶眨的。
唐壽漂亮的眼睛彎成一彎月牙,說的竟比唱的都好聽。
“王官人,你日後有什麽需要盡管過來,我給你優惠。”
王雄也不覺得被坑,點點頭回去刷牙了,他自己用當然得用用料最足的‘呵氣如蘭’,別說這牙刷的毛分外柔軟,刷在牙齒上并不會如柳枝般戳牙龈,一點點的牙香瞬間使整個口腔都清新了,如同陳舊的沾滿跳蚤的衣服洗去了滿身髒污,截然一新。
剛看到時就知道這牙香絕對是個好東西,現在用過,更覺得那四十來兩的銀子沒有白花。
雙目盯着刷牙子和牙香,王雄雙眼發亮,他們士家大族最注重儀表清潔,豪不誇張地說,頭可斷血可流儀表清潔不可亂。哪家士族郎君沒注意,衣服上染了塊污漬,甚至會淪為整個東京嗤笑的把柄,在家裏很可能為此失去一些機會。
這等好東西要是進獻給東京王家嫡脈,王雄幾乎能猜出小小的一盒牙香會在王家乃至整個東京掀起怎樣的風浪。
“阿成,那些牙香可裝好了,你仔細點,便是‘清新’也不準給我灑一盒。”
“是,主君請放心。”阿成驚詫地瞪大眼睛,“主君,你嘴巴裏好香,對着我說話都是滿口的香氣。”
“當真?”王雄豎起手掌,對着吹口氣,果然滿鼻子的香氣。王雄喜的哈哈大笑起來,“你去拿一盒‘清新’,賞你了!”
“謝主君。”阿成樂颠颠的跑了,那‘清新’雖然是牙香中最便宜的,可一盒也有五百文,他一月工錢才八百文左右。
潔白的,胖嘟嘟的小銀子,唐壽越看越喜歡,拿起一個就要放在嘴裏咬,被熊壯山一把搶下。
“髒!”然後那個圓鼓鼓的小銀子就進了熊壯山的兜,一個又一個,唐壽不錯眼珠子地盯着,差點瞪掉出來。
所有的銀子都被熊壯山放進一個木匣子裏,那個木匣子粗糙的很,一眼就能看出是農家人自己做的,不過看着不大像熊壯山的手藝,熊壯山雖然人糙,但是唐壽讓他做的東西,他都做的很精細,就拿刷牙子來說,手柄出被熊壯山打磨的很圓潤,一點紮人的細碎木渣都沒有。
唐壽是忘了之前熊壯山的日子是怎麽過的,把肉片切吧兩下恨不得一片片手掌那麽大才好,用滾水燙兩下,血絲挂在上面就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只真熊瞎子成精了。以此來看,這木匣子很有可能就是熊壯山做的,非常符合他的性格。
看着小夫郎撅着嘴巴直勾勾地盯着他(他手裏的木匣子),熊壯山心情大好,這才對嘛,他的小夫郎,眼裏就應該只有他一個郎君的。
木匣子被熊壯山捧着不知道藏在哪裏了,唐壽也不想知道。等熊壯山回來,他的小夫郎不知道怎麽寬慰自己的,又開開心心,雙眼亮晶晶了。
“二郎,咱們好日子來了!”
“哦?”
“你想啊,王雄明日是要去東京的,他挖空心思讨好東京王家,刷牙子和牙香正是新奇的好物什,這東西是潔淨之物,用料講究,進獻給東京王家正是最合适的,還會給王家留下他是愛潔淨的好印象。東家王家又是什麽身份,有這等好東西還能不顯擺,到時候整個東京都會知道王家得了一種潔淨牙齒的好東西就叫做刷牙子和牙香,稍一打聽就知道是玉林鎮杏花村流出去的,要不了幾日,就會引得東京大量商人趕來進貨。東京是昱朝的風向标,東京人都用了,昱朝其他地方的人早晚跟風。”
熊壯山不是笨人,況且唐壽說的這麽直白,“那咱們明日就去玉林鎮,再買些香料。這次的銀子都用來買香料還是留些?”
“留下之前的本錢,其他的都買香料。”
“那好,明天我去借牛車,咱們自己單獨趕車去,省的旁人探頭探腦的打聽。”
“行,就這麽辦。”唐壽忽然道:“對了,咱們之後做的可不能這麽稀裏糊塗,連個商徽都沒有,得起個名字,讓別人一聽就知道這是咱家的東西,省的旁人冒用商徽,最後咱家反成了仿品。”
“成,都聽你的名字,你想好名字了嗎?”
“名字?”唐壽微眯眼睛,摸着下巴,輕聲道:“就叫桃花源!”陶淵明的桃花源記,講的是一人誤入一地,那裏男耕女織、雞犬相聞、悠然自樂,村中人熱情好客,竟不知今夕何夕。後出,再找,卻不複存在。昱朝這個不存在華夏歷史上的王朝亦或者是玉林鎮杏花村之于唐壽豈不正是一處世外桃源。
唐壽想着想着,漸漸入神,神情恍惚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麽,目光穿透到很遠的遠方,整個都似缥缈起來,仿若他随時會淡化消失,而這裏終究不過只是他的夢一場,夢醒就了卻無痕。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瞬間讓熊壯山慌了心神,他不能離開,不能抛下他,他不準,他是他的夫郎,生是他的,死也要是他的。
猛地被一股大力掼倒,唐壽甚至沒被吓到,因為他已經習慣了。糙漢子就是糙漢子,別指望他能學會那套溫文爾雅假面具。唐壽從最開始的驚慌失措到現在自己習以為常,還能自己找個舒适的角度窩着繼續說話。
唐壽并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表情吓到了熊壯山,還以為熊壯山又不知道怎麽犯了他那喜怒無常的性子,只繼續道:“明天問問季秀才桃花源怎麽寫,咱們刻在刷牙子的手柄上,牙香盒上也要刻,如果可以再雕刻幾支怒放的桃花……嗚嗚……”唐壽正說的興起,嘴巴被堵住,只剩下抻手蹬腳。不一會兒破木板床吱吱呀呀搖了起來,對于熊壯山而言,唐壽身上的奇異之處太多,多到他總覺得他即便死死抓着他,這人也終有一日會消失不見,讓他上天入地遍尋不着。
這種緊張焦躁不安的情緒無處發洩,最後都只能化作一腔欲.望發洩在唐壽身上,日後對他更加嚴密看管。
好在王雄是鎮上來的郎君,作息不若農家人那般起的早,唐壽爬起來的時辰,王雄也才起。
昨夜今早用的都是唐壽的牙香,他只覺得口氣心情的能香出二裏地,跟誰都想多說兩句話,展示展示。
唐壽不大有心情,腰疼,還得做早飯。本打算随便敷衍一口的,後來還是覺得不行,他還指着王雄給他招攬客人呢,美食本身也是很有魅力的,要是王雄能介紹幾個東京人過來吃東西,就更錦上添花了。
竈上熬了一鍋瘦肉栗米粥,裏面的肉被切成肉糜,加了少許鹽同煮,将栗米粥煮得軟糯粘稠,噴香撲鼻。
另做了水煎包,豬肉大蔥餡的,水煎包的包子不用蒸,直接用大豆油煎。
直到将包子底部煎的焦黃,發出滋滋的聲響,這時候就可以倒入少許水,焖着。等鍋中的水全部燒幹,就可以了。
打開鍋蓋滿屋子的香氣,等在屋裏的王雄早就等不及唐壽給端出去,竟催促阿成出來取。要不是看在這頓美食的份上,王雄說什麽也不能在這窮地方住一宿,實在冷的要死。夜裏阿成起來在地上升了幾次火堆,都沒什麽用處,依舊凍的人哆嗦。本來夜裏挨凍的時候是有些後悔的,可今個聞到早飯的香氣就覺得昨晚遭的罪都不算什麽了。
一個水煎包二文錢,一碗粥二文錢,鹹菜和醬疊是免費贈的,王雄一口氣點了六個包子喝了碗粥。撐的打嗝。
王雄覺得自己吃的挺多,可看見廚房裏熊壯山竟然對着一鍋水煎包眼睛不眨一口一個,兩個一碗粥的吃,吓得王雄頓時傻眼了。
“王官人,你找我有事。”唐壽吃了一碗粥四個水煎包,肚子就飽了。
“那……那個……”王雄看熊壯山一口一個,這麽大一會空了一大塊的鍋裏忙叫道:“熊屠戶,嘴裏留水煎包……”
有人竟敢和他搶食,熊壯山可不管客人不客人的,眼神驟然狠戾起來。王雄吓得一個激靈,後面的話生生給吓沒了。
唐壽一個箭步擋在熊壯山身前,滿臉堆笑,如同彌勒佛般,“你可是要路上帶些吃,想賣幾個,我給你裝些。”不懂顧客就是上帝嘛,得罪了顧客,就等于失去了客源,沒客源拿什麽賺錢,不賺錢,家裏怎麽養得起一頭熊!
唐壽伸手偷偷地狠狠擰在熊壯山大腿根上,這裏柔軟最疼。可惜想象很美好,現實很殘酷。熊壯山身上就沒有軟肉,唐壽一把捏在熊壯山大腿根上,掐了半天沒掐起一塊肉,竟成了他色心大起,在熊壯山腿上摸了半天,把熊壯山勾得滿身火氣,竟然連包子都不吃了,只想吃他。
這一刻,唐壽恨不得剁了自己的爪子,叫它欠。
看不見熊壯山的眼神,王雄才覺得鎮定下來,穩穩心神,終究沒抵擋住美食誘惑,反正他一會兒就走了,熊壯山能耐他何,就道:“我要十個水煎包,麻煩你了。”
家裏沒有油紙包,唐壽就只能用碗給他裝,幸好王雄有錢,也不差一二文的碗錢。唐壽也記下,一會兒去鎮上買些油紙,以後可以給客人打包。
熊壯山到底沒能如願把唐壽這樣那樣,因為唐壽要做王雄要的蛋糕。牛奶經過一宿的發酵已經能得出奶油,這會兒正好做蛋糕。
午時,蛋糕做好,王雄就沒再多留,趕緊走了。為了保持蛋糕的新鮮,王雄快馬加鞭,趕上八百裏加急的捷報,一路上不知道換了多少匹馬,終于趕到東京。
熊壯山和唐壽送走王雄就去鎮上買了許多香料,有了錢,唐壽将家裏缺少的調料全部補齊,另外買了些碗和盤子。
回來碰到一個小鋪子裏賣幹海帶,那麽長一條,竟才要五文,泡發了,不知道能吃多少頓,一下買了十條。
等到傍晚,約摸熊鐵熊柱吃過晚飯,熊壯山和唐壽主動找上門。
這還是唐壽第一次來到熊母家,屋中的簡陋程度把唐壽吓了一大跳。他之前還覺得熊家夠窮了,可來到熊母家,他才知道什麽是真的窮。
熊家人口算不得多,也不少,孩子們長大了,小娘子小郎君就要分開住。只是熊家沒那麽大地方,就把從前的屋子壘了幾堵牆變成兩間屋子。牆上,從外面可見新舊兩種不同的土色,家裏沒什麽家具,就幾個破盆子。進屋就是熊父熊母的寝房,根本沒有客房之類的,家裏人都住不下了,哪還能專門準備一間客房。
熊母忙把床上的銅板掃到匣子裏,拉了唐壽和熊壯山坐在床邊。
“五娘,還傻站着幹什麽,趕緊給你二哥二哥夫沖兩碗蜂蜜水,蜂蜜在竈臺那個土罐裏,別舍不得放,舀一大勺,沖的甜甜的。”熊母很高興,熊二郎有多久沒登她的門了,想想都心酸。
看這個家這樣子破敗,唐壽還怎能喝她家的蜂蜜水,那蜂蜜貴些呢,從前熊母跟他學習做糕點時都舍不得多放半勺。
“不用了,四妹,我和二郎不喝,在家裏剛喝了一大碗糖水過來,這次來是找大哥和三弟有事,說完就走,還趕着去村裏別的人家。”
“什麽事這麽着急?”熊母問着還是揮手讓熊五娘去給他們沖蜂蜜水。
熊柱道:“二哥夫,難不成你又得了什麽新奇的玩意?”
“真的!”熊母驚喜道。
熊父和唐壽這個新過門的夫郎不怎麽熟,不好纏着說話,可也替他們真心實意的高興。都是自己的孩子,手心手背的肉,一樣心疼。
熊鐵是個木納的,不會說話,就是咧着嘴笑,臉上開心的喜悅藏不住。
唐壽将家裏熊壯山做好的刷牙子成品和裝牙香的木盒拿出來給衆人觀看。
“哥夫,這個不就是你之前讓我和大哥賣的刷牙子和牙香嗎?難道之前那些你都賣出去了?”那會兒刷牙子和牙香剛做出來,托熊柱賣過,當時因為太貴,熊柱接觸不到士家大族,便一個也沒賣出去。
現在唐壽拿給他們看這東西,不會是再叫他們賣,那麽只能是東西賣出去了,讓他們幫着做。
一想到那種叫做牙香的東西一小盒就三四兩銀子,熊柱就覺得心髒砰砰跳得厲害。
熊母熊父不知道價格,只當賣出東西就跟着高興。
“對,都賣光了。”唐壽也不隐瞞,再說這事也藏不住,不出意外,這東西到了東京就會大火,之後肯定會有東京的商人不遠萬裏來杏花村進貨,到時候來來往往的商客想瞞也瞞不住。
“太好了,哥夫,那會我還擔心這麽貴的東西要是賣不了砸手裏可怎麽辦?結果你就都賣幹淨了,我就知道,哥夫你總是有辦法的!”
“也是趕巧,說來還得謝你。”
熊柱指着自己問,“謝我?”他可不認識什麽士族大家,更沒有給他哥夫介紹過什麽士族大家,謝他幹什麽?
唐壽笑道:“你還記得上次買你蛋糕的王家嗎?玉林鎮上的王家。”
熊柱點頭,“當然記得,他家是玉林鎮上的士家,家裏的仆人婢女也很牛氣沖天呢!”
“對,正是他家。他家那個婢女買了你的蛋糕後,家裏小娘子沒有舍得吃,送給了阿婆,阿婆吃着好吃,又留些給王家家主,王家家主吃了咱家的東西就‘驚為天人’,想到不久之後就是東京嫡脈王家當家主母的生辰,正好可以送這個。就來咱家訂制,看到家裏的刷牙子和牙香喜歡得不得了,就全部包圓了,打算帶到東京送人。”唐壽簡單說了事情經過,并沒有講他從中耍的小手段,沒必要。
“哥夫,你可真是田螺夫郎!”
“田螺夫郎?”那是什麽鬼,他只聽過田螺姑娘。
熊柱道:“就是從畫上走下來的夫郎,不然你怎麽什麽都會,還都是些別人聞所未聞的,每次還都能賣出去,這不是田螺夫郎是什麽!”
村裏人現在都偷偷議論唐壽是田螺夫郎,他身份來歷也不明,會的手藝新穎,不過這只是一種想象,覺得唐壽會的太多了。等到日後,唐壽一點點改變杏花村,他田螺夫的名聲才徹底坐實。那時不止杏花村或者玉林鎮的人這麽認為,東京的某些士家大族甚至背地裏都以為是真的。書齋裏,許多關于田螺夫郎田螺姑娘的話本悄悄火了。
現在這還只是村人随口一說的閑話。但這閑話卻讓熊壯山激烈的緊張起來,他和唐壽朝夕相處,唐壽的奇異他最一清二楚。
想到昨天夜裏,唐壽忽就缥缈了,仿佛随時會羽化登仙的表情,心底生出種荒唐念頭,莫非他的夫郎真是田螺夫郎,哪一日也許就鑽回畫裏,回到他該呆的地方。
熊壯山不信鬼神,可他卻放不開唐壽,哪怕千萬點的可能他也要把它捏斷。不管他的夫郎是人是鬼,哪怕真的是畫上逃跑下來的田螺夫郎,他也要一輩子把他綁在身邊哪也去不了。
熊壯山毫無預兆地陡然伸手,猛地抓住唐壽的胳膊,把人掼進自己胸膛。
唐壽習慣了,熊壯山總這樣喜怒無常,常常來這麽一出。但熊家人不知道,被他激烈的反應吓了一跳,還以為熊壯山犯病了,要打人。
熊家兩個兄弟立刻跳起來,竟然要從熊壯山懷裏奪人。
“二哥,你快放開二哥夫,二哥夫這小身板可經不住你那一拳頭。”
熊鐵也跟着搶人,“二郎,好端端的這是怎了,有話好好說。”
熊母熊父徹底傻了,熊壯山的性子暴戾、喜怒無常,這些他們從前知道。但畢竟沒對着家裏人動過手腳,一直不以為然。今日猛然見了兒子兇神惡煞對自己夫郎動手的樣子才從心底意識到,他們的二兒子被十年殘酷血腥的戰場磋磨得面目全非。
熊壯山的性子就是這樣,暴虐急躁,特別是關于唐壽的事,唐壽是他的底線,對上他就沒有理智可言。
“滾開!”熊壯山一聲熊嘯,一個胳膊就把并不瘦弱的熊鐵揮開了,轉手要去打熊柱,被唐壽搶先一步先推開了。
看他兩個還要沖上來,唐壽忙道:“我沒事,他不會把我怎樣的,你們越來拉我,越會激怒他。”
“可……”
“我沒事,他不會傷害我。”唐壽話音未落,就被熊壯山扛了起來,大踏步走出熊家。
熊壯山前腳剛離開,後腳熊母就繃不住放聲大哭。
“都怨我,二郎如今這個樣子都怨我,如果當初二郎沒有,沒有……就不會變成如今這幅樣子!”
熊父痛苦的揪着頭發,拳頭不停地砸自己的腦袋。熊鐵忙抱住他阿父的拳頭,滿嘴發苦。
“阿娘、阿父那件事不怨你們,要怪你們就怪我吧,要不是為了我,也不用二弟去當兵。當年二弟那麽小,才十四歲,在戰場上一定吓壞了,他今天會成為這個樣子都是因為我的關系,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路上遇到幾個村人,笑着過來打招呼,熊壯山擡頭,瞪着猩紅的血眼,把一個個村人吓得火燎屁股滾回了家。
反倒是唐壽不怎麽當回事,熊壯山這種仿若理智全失的表現,他見過太多次,初時也是吓得屁股尿流。後來事實證明,熊壯山真不會打死他,最多就是做死他,做着做着就習慣了,然後就沒什麽好怕的了。
怕唐壽真給熊壯山弄死了,熊家兩兄弟第二日連糕點都沒去賣,兄弟兩個不敢敲門打擾熊壯山,就在門口來回繞圈子。
“你們兄弟今個怎麽沒去賣糕點?”來來往往的村人都奇怪地問道。
熊鐵熊柱就回道:“阿娘讓我們兄弟兩個歇一日,心疼我們太累了。”絕口不提昨日發生的事和心中的擔憂。
村人啧啧嘴,羨慕有之,嫉妒有之,“哎呦,到底是有錢了,不一樣了,這賺錢還嫌累。”轉頭就尋思着,自己家裏,啥時候能賺錢到了,累了就可以休息一日。
熊壯山沒有賴床的習慣,他向來起的早,喂家裏的牲畜。
熊家有動靜,熊鐵熊柱才敢敲門。怕驚動左鄰右舍似得,熊柱小聲叫門:“二哥,你起來了?”
熊壯山把門打開,兄弟兩個神色很不安穩,眼神發飄,瞟向屋子裏。
“哥,哥夫沒起來呢?”熊柱沒敢直接熊壯山,人是不是被他給大卸八塊了,只能拐彎抹角的問。
熊壯山現在已經恢複理智,不過他不願意和他們多廢話,除了唐壽,他并不喜歡和任何人唠嗑,也沒那個耐性。
從屋裏拿出刷牙子和牙香盒的成品塞進兩兄弟手裏,熊壯山吩咐道:“你們兩個願意,就做這個。刷牙子做出一個給三文,牙香盒給兩文。馬尾你們沒有,我家裏有,給你們拿着。”
“昨天哥夫找我們就是為了這個?”
“嗯。”兩句話,熊壯山就說得不耐煩了,“村裏還有誰願意做,午時後過來取樣品。”
咣當大門被關上,熊壯山不想聽廢話,還有一院子活沒做呢,幾個大男人站門口有什麽可墨跡的,是爺們就嘁哩喀喳地!
日子是苦,農家活也多,不過唐壽真的并沒有遭什麽罪。家裏固有條件改變不了,冬日裏就是凍人的很,其他的真沒什麽了,熊壯山能做的一樣沒落,全部做了。
他不是不做飯,做出的東西在唐壽眼裏就是浪費食材,糟蹋東西。他幹別的都行,做飯真沒什麽天賦,做出來的東西有時候狗都嫌棄,就他自己吃着挺香。他已盡力,不知還能拿什麽留住這個突然闖進他生命,也許還會突然離開的人。
熊壯山幹了一圈活,回到屋子,站得遠遠的,等緩和了一身冷氣才敢湊到床邊,粗糙的大手在衣服上擦了幾下,想摸摸沉睡中小夫郎的臉頰。明明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可熊壯山的大掌在空中撚了幾次,到底沒落在夫郎的臉頰上。
床上熟睡的人睫毛輕輕顫了顫,熊壯山的手掌就燙了似得迅速收回。
唐壽醒來,睜開眼睛眨了兩下,才反應過來,身上那酸痛是怎麽回事。
氣死了,昨天也不知道這糙漢子抽什麽風,好端端就犯了病,唐壽本想伸出爪子捏他兩下,剛一動,被窩就四處漏風,又不得不老老實實縮回去。
“從前我還十分嫌棄土炕,現在覺得家裏要是有土炕就好了。這麽冷的天,睡在土炕上一定暖和。”
“土炕?”熊壯山猜測應該是用土搭的什麽東西,但具體什麽樣子他就猜測不出來了。
“就是用土胚子盤的炕,燒起來整鋪炕都是熱的,這麽冷的天坐在上面一定暖和。”
熊壯山道:“現在天寒地凍,土都凍實誠了,挖不動,等到春天化了凍,我就給盤炕。”
唐壽卻道:“天暖和了,就不要盤炕,把家裏翻新吧,牆和地面都要重做,做成火牆和地熱,那個才是好東西。冬天燒起來整個屋子都是暖和的,特別是地熱,光着腳踩在上面才最舒服,地是熱的,哄得腳底板暖洋洋的,可舒服了。”
“不像炕,那東西不熱屋子,就熱炕。人坐在上面,即使燒的燙屁股,腳丫子也得蓋點什麽,不然就能感覺到涼風。特別是到了晚上,燒得熱,躺在上面翻來覆去睡不着覺,熱得難受。可不燒那麽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