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

第9章 ☆、63—71

【63】

清晨我在和煦朦胧的日光中醒來，看到梁野正坐在床頭凝視着我，眼神很溫柔，也像是有些……哀傷。

我揉揉眼睛，将他拉到懷裏吻了一下，問道：“怎麽了？”

“沒事，只是想多看你兩眼。”他安靜地趴在我懷裏，擡手摸了摸我的臉頰，“這個夢實在做得太真實，我舍不得醒；總覺得再多眨幾次眼睛，下一秒你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怎麽會是夢呢？”我捏捏他的鼻子，握緊他的手保證道，“我就在這裏，沒有你的允許哪兒都不去。”

他笑了笑，抱着我翻了個身，歪着頭不知在思索些什麽，很快恢複了平時那狡黠可愛的樣子。“江琛寶貝兒，今天是不是沒什麽要緊事？要不要跟我出去約會？”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在我胸前劃着圈，明顯是在期待我的應許。

我呆了一下，下意識摸過床頭的手機看了一眼，一個激靈便從床上坐起身，猛然記起了今天是什麽日子。

趕緊到衣架旁把被外套蓋住的那束野百合抱出來，因為昨晚沒來得及把它插進花瓶，缺乏水分的樣子已有些微微的幹巴，好在依然漂亮。轉頭看見梁野正坐在床上滿頭霧水地望着我，我定了定神走到他身邊，道：

“生日快樂。”

梁野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野百合，似乎對我還記得他的生日感到很不可思議似的，半晌露出淺淺的笑意，接過百合深嗅了一下，道：

“謝謝。”

我撓撓頭，總覺得只送一束花看起來有些寒酸，于是道：“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樣的禮物，所以也還沒來得及買，不如我們現在就去逛街看看？雖然可能負擔不起太貴的，但只要你喜歡，我都會盡量買下送你。”

說罷我微紅了臉，連自己都覺得這話聽在真正的有錢人耳朵裏有多可笑。梁野聞言站起身，微眯着眼睛像是在考慮這個提議，然後挂在我身上伸了個懶腰，勾起我的下巴低聲道：

“寶貝兒，要知道我可什麽都不缺，這輩子的夙願也就是得到你；而現在你已經是我的了，還會有什麽比你更珍貴的禮物嗎？”

我聽得嘴角抽搐，十分受不了這肉麻的表白，只好順勢抱着他親了親。還想開口再說點什麽的時候，梁野卻伸指輕輕按住了我的嘴唇：

“真想送我禮物的話，把你的一天交給我就好。”

【64】

吃過早飯後，我便和精心打扮了一番的梁野一起出了門。

他的頭發似乎較之前長了些，亞麻灰的顏色在陽光下閃着柔軟的光澤，看起來依然是十足的明星氣質。我得承認自己一開始就是被他這副美貌的皮相所誘惑，陰柔漂亮卻并不女氣，無論走在哪裏都是衆人的焦點。

他在這個世界是個除了我以外無人知曉的存在，所以不必擔心會遇到那些狂熱圍堵的粉絲，很自然地走了一會兒後，便悄悄挽住了我的手。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反手握住了他的。

雖然兩個大男人手牽手走在一起實在有些奇怪，不過P市畢竟不是什麽民智未開的幾線小城，盡管回頭率頗高，卻并沒有什麽人露出鄙夷的眼神；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有不少小女生還在看到我們交握在一起的手時露出了類似于興奮的表情。

說好的一天都交給梁野來支配，我便非常被動地只由他拉着走，像任何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一樣去逛畫展、游樂園然後看電影，買了可樂爆米花窩在最後一排親親熱熱地依偎着，不時交換一個纏綿的親吻，時間倒也惬意地流得飛快。

P市的中心廣場傍晚的時候總會有些賣唱的歌舞藝人，周邊小商小販也很多，梁野興奮地拉着我鑽進人群裏四處逛着，一不留神松開了他的手，轉眼居然還捧了兩朵草莓棉花糖回來。

以前倒不知道梁野是個這麽有少女心的家夥，一路上總被各種粉紅可愛的小物件吸引，我手上很快多了美樂蒂的鑰匙鏈、小豬佩奇的腰包，甚至一對兔耳朵，而梁野毫不留情地拿手機對着就算打扮得再粉嫩也和萌沾不上邊的我大拍特拍，末了又撲過來親我一口，看起來也笑眯眯的很是樂在其中。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今天的梁野稍微有些奇怪，一舉一動都帶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儀式感，看我時的眼神也始終有些淡淡的悵然。

我停下腳步想要開口去問他，卻發現他早已又神色如常地咬起自己的棉花糖來，見我半天沒有跟上，還回頭朝我抛了個媚眼。

對着他的側臉瞧了半天也察覺不出什麽端倪，我搖搖頭，只好把剛才的一切當成自己的錯覺，繼續與他勾着小指在這傍晚熱鬧的人群中閑逛。

【65】

雖然沒了會打擾到我們的粉絲，可奈何梁野生來一副blingbling的偶像派頭，在這稍顯平凡的人群顯得格外紮眼。無數雙眼睛緊緊地跟随着我們，還有不少小女生似乎躲在暗處偷拍，而梁野或許是早就習慣了這種關注，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自在的樣子，可看在我眼裏就有點不舒服的意思了。

“晶晶啊……”見他已經把附近大大小小的攤位逛得差不多，我湊到他耳邊道，“我說，這外面也實在沒什麽好玩的，不如我們早點回去吧。”

說着撓了撓他的手心，想暗示一下我此時的醋味。誰知梁野瞥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掌心，顯然誤解了我的意思，意味深長地勾起唇角道：

“老實說，江琛寶貝兒，你該不會又在想那個吧？”

我一愣，哭笑不得的同時下意識就想出言反駁，可卻在看到他鎖骨間那隐約的紅痕時咽了下口水，心中頗有幾分懊惱。

也不知是不是單身了許多年的緣故，我的自控力的确稱不上好，跟梁野同居的這段日子幾乎天天都是野獸派，好在梁野也總是精力滿滿的樣子，即便有時我沒有那方面的想法，也總會主動爬到我身上來引誘，搞得到最後差點連正事也做不成，不得不懷疑這人真的是老天派來折騰我的妖精。

我看梁野，梁野還嫌不夠似的貼過來，交握着的手模仿着某種動作暧昧地頂了頂我的指根，然後滿意地看到了我滿臉通紅的樣子。

“……我們回家。”我嚴肅道。

“不要。”

我沒想到梁野會斷然拒絕，頗有些郁悶地捏了捏他的手，想看看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回家還要坐地鐵，可是我已經等不及了。”梁野低低地說着，溫暖的呼氣灑在我的耳廓，“江琛寶貝兒，我們……開房吧。”

【66】

【略】（小車開過）

【69】

夜色已深，落地窗外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霓虹閃爍，我坐在桌前抽着煙，又看向正趴在床上熟睡的梁野，心中頗有些懊惱。

今天明明是他的生日，我理應對他更溫柔些才是，可他那隐隐的反常卻讓我十足郁悶，到最後還是沒忍住做過了頭，床上那一絲暗色看得我心慌意亂，明白是自己傷了他，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去道歉。

我知道梁野似乎有心事，而我心中也驀然冒出一個可怕的猜測來，看着眼前升騰起的朦胧煙霧，忽然有些害怕去面對又一個醒來的明天。

電子鐘指向十一點的時候，窗外不遠處的夜幕中忽然炸開了一朵五彩缤紛的煙花，将這間蜜月套房照得如晝般明亮。我按滅手中的煙頭，回過頭去看梁野，梁野正坐在床上看得出神，于是嘆了口氣走過去，坐下來親了親他的臉頰。

“晶晶，我們去廣場上看吧？”

【70】

對于相戀的人們來說，和好就是一件如此簡單的事。

我和梁野站在廣場上，垂在身側的手始終交握在一起，并肩欣賞着那夜幕中不斷升起的煙花。

打聽到似乎是附近有個女大學生過生日，她的男朋友就選擇在這裏放煙花來慶祝，瞬間令原本還不知送什麽禮物的我後悔不已；放煙花表白這招雖然老土，但也的的确确稱得上是浪漫了，尤其梁野雙眼亮晶晶地擡頭看着，顯然一副很喜歡的樣子。

察覺到我的心思，梁野悄悄地拉了一下我的手，低聲道：“借花獻佛，我就當這煙花是寶貝兒你給我放的。”

我聽得忍俊不禁，擡起手來刮了刮他的鼻子。

如果不是周圍人太多，我倒也想學着電影主人公那樣，抱着他在這裏轉一個圈。“喜歡嗎？喜歡的話明年我一定給你放個夠。”我握緊他的手保證道。

“跟你一起看的才喜歡。”梁野笑着，随即眼眸便黯了下來，若有所思道，“可惜明年我可能看不到了吧，畢竟今晚十二點之前我就得走了。”

我不明所以地打趣道：“什麽十二點之前，你是灰姑娘嗎？”

這會兒廣場上看煙花的人很多，一片陰影打在梁野的側臉，使得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說不定呢？”

感受到溫暖的鼻息貼了上來，梁野與我額頭相抵，笑盈盈地望進我的眼底：“所以作為我的王子，你确定不趕在魔法失效前吻我一下嗎？”

“……親一個！”

我回過頭去，發現兩個高中生打扮的女孩子正探頭探腦地躲在人群裏看我們，手上還拿着分明像是剛剛偷拍過的手機，一不留神起哄出了聲，發覺我的視線後趕緊又躲了回去。

我看梁野，梁野還在微仰着頭等待我的吻。

我嘆了口氣，也不再考慮此時有多少雙眼睛正看着我們，将他拉到懷裏低頭吻了下去；同時也聽到身後傳來了滿足的吸氣聲。

能感受得到梁野心中那正在蔓延的一種奇異的情緒，我吻得很專注，沒有放過他唇間任何一絲縫隙，【略】，直到他有些微微的喘不過氣，才站定了與他分開，又低下頭來親了親他的眼睛。

“……足夠了。”

“嗯？”

“我是說，已經足夠了。”梁野輕撫着自己的嘴唇，很是感慨地又看了一眼天邊仍在持續綻放的煙花，低聲道，“真好啊，從這世上徹底消失前還能做一個這麽美好又真實的夢。”

【71】

“什麽？”

我看着明明就在一寸之遙的梁野，忽然覺得這個時候的他有些陌生。

“對不起江琛，一直以來瞞了你很多事。”梁野平靜道，“其實我，的确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