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白術返回家裏, 就開始做起這幾日的準備。
他先去了趟河裏,趁着天氣尚暖, 撈了一大批小魚,讓王木頭填充進魚塘, 還給陳冬青的魚塘裏放了一些。
再過幾天, 這天氣變得更涼,河裏變冷, 河裏的魚會變少,也很難下去了。
白術趁着這最後的餘溫多撈一些, 也是為秋冬兩季的魚塘做儲備。
等這件事辦好了, 他又去了工地。
工地裏房子已經封頂, 工人們正在做細部的修整, 房頂上是瓦匠在貼瓦片。
幾個工匠習慣了出門在外,是不回去過中秋的, 中秋便只在謝家度過。
白術把幾個工匠找來,探讨了下接下來幾日的工程進度,見萬事都已安排妥當, 又去交代了兩個工頭幾句, 才放心離開。
此後, 他又去了後廚, 找到了王哥兒和兩個婆子。
他們三人活兒都幹得不錯, 每次見了白術也都恭恭敬敬。白術打量了一下後廚,見他們做好飯後,地上臺面也整理的頗為幹淨, 便誇贊了他們幾句才走。
最後,白術去了後山。見了陳冬青正在後山喂鹿。
這梅花鹿散養以後,懷孕的母鹿就不同公鹿住一塊兒了。
但一到了喂食的時間,陳冬青撒了草料,鹿群們便又會集中在一處。
現下陳冬青喂得多了,那些鹿也和他熟識起來。有些膽大的,竟敢直接從他手上吃食。
此時他正摸着一頭長大了的小鹿的鹿角。這頭小公鹿剛剛帶回來時還沒斷奶,如今卻也有一米多高,頭上還長了一茬小小的鹿茸。
“冬青哥!”白術喊了一聲,朝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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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梅花鹿們一看見他,便紛紛跑了,即便有吃的在地上也只是遠遠看着,不敢上前。
陳冬青:“……”
“哈哈哈,它們怕我。”白術哈哈大笑道:“當是還記着我抓它們割鹿茸的仇呢!”
白術數月前才抓它們割過一茬鹿茸,幾步就抓住一只,按在地上手起刀落。那爽剎的身手,給這些梅花鹿們留下了濃濃的陰影。
“冬青哥,我來找你是要同你說聲,過幾日就要中秋,我決定給所有人過過節。”白術說着拿出了一錠銀子,約莫有二兩重。對陳冬青道:“勞煩你那日幫我去縣裏多割些好肉,再買些美酒,讓後廚的幫着作些月餅果子。給所有做工的村民們發放。”
“當然沒問題。”陳冬青爽快的收下銀子說道:“只怕那些村民們知道了都要樂的睡不着覺。給你幹活有錢拿,有肉吃,過節還有東西發。哪裏還有這樣的好地方?如今你在咱們白塘村的聲譽可高了,就連外村也有不少人來打聽,想來幫你做活。”
“只是那天晚上……”陳冬青想起白術如今無父無母,已是孤家寡人,怕他一人在家觸景傷情。便對他說道:“中秋佳節,本是合家團圓的日子。我和粒兒兩個人在家也是孤單,不如你來我家,我做幾道好菜,一起喝酒賞月?”
“那倒不用了。”白術笑笑,拒絕了陳冬青的好意:“此事便是我要與你說的,我中秋要出門幾日,不在家裏。你在村裏,當幫我看顧着一些,若有什麽急用錢的地方,你那邊自作主幫我出了就好。”
聽白術已有了主意,陳冬青便也沒繼續相勸,只保證自己定當信守諾言,幫白術看顧好家裏的事,且讓他放心出去。
如此一來,白術才算是把身邊的事情全部都交代妥當了。
他回到屋裏,收拾了兩身衣服。想了想後,戴上了謝槐钰送他的抹額,又收了張百兩銀票貼身攜帶着,剩下便只帶了些散銀。
白術鎖好房門出去,便正好撞上了白鄒氏。
因白禾的婚事,白老三一家近日裏又得了臉,在村裏也揚眉吐氣了起來。
此刻她正拿着個簸箕,和幾個村婦洋洋得意的吹噓自己新找的兒媳婦。
“我那新說的媳婦兒,家裏三個女兒,兩個姐姐出嫁都生了大胖小子。我看她那身材,就是個好生養的,可比之前李家那個不會下蛋的母雞強得多了。”白鄒氏講的唾沫星子直飛。
旁邊那幾個村婦也跟着點頭,說羨慕她家哥兒嫁的好,嫁了個闊老爺,可讓一家都享了福。
白術聽他們提起白禾,便想到了那日在府城裏見到白禾的事情。
他本是懶得管這些事的,但想到那日白禾看他的眼神,猶豫了一下,還是回轉過去同白鄒氏說道:“我那日在府城見到白禾了,他嫁了那黃老爺不是什麽好人。他如今過得很不好,你們要不要去把他接回來。”
白鄒氏一聽,臉色立刻變了,她眼珠骨碌碌一轉,看了看旁邊幾個村婦,就指着白術說道:“白術,你少胡編亂造,還說白禾嫁的不好。我家白禾出嫁的時候大家可都是見着的,那老爺可是個會疼人的,不僅名正言順的寫了文書擡他做良妾,還給他穿金戴銀,哪有半點不好。”
“我看你就是妒忌我家白禾嫁了有錢的老爺。不像你,賺了錢又如何,長得和個男子一般,還不是嫁不出去。”
白鄒氏說這些的時候,眼神游移,臉上的神色也有些慌張,帶着絲明顯的心虛。
白術只聽她這番話,便知此事白鄒氏必然也是知情的。
他看了白鄒氏兩眼,冷笑一聲,搖搖頭走了。
此事左右也是白禾與白老三家的事情,與他又有什麽關系?
只恐怕白禾還不知道,他一向自诩精明算計,算來算去,卻被自己家人給送入龍潭虎穴裏去了。
白術因耽誤了些時間,出門的時候,便已近午時。
待他步行到了縣裏,吃了頓午飯,去府城的渡船早已開了。
好在渡船開了,還有載客的小船。白術包了艘小船,花了一兩銀子,将他帶到府城。
府城裏去京城的客船,每日早上都有一班。可此時已近申時,客船早已開走,便只能明日再坐了。
白術要在府城住上一夜,便徑直找到了來福樓,要了間中房。
這府城的中房也比縣城要貴許多,一夜就要五兩銀子,再加上一頓晚飯,也花了一百多文。
自此,白術還沒看到京城的邊,便已花費了近七兩銀子了。也難怪白塘村裏的村民雖窮,但也沒人想要到城裏來讨生活。
畢竟在村裏還能靠種地吃飯,來了城裏,便是連飯都吃不起了。
在府城耽擱了一夜後,第二天一大早,白術便去了碼頭,饒是如此,也差點沒趕上去京城的船。
他沒想到要去京城的人竟然這麽多!
府城到京城,要坐兩天一夜的船,到第二天酉時才能到京城。
因此所載的客人是要在船上住上一夜的。
客船是巳時出發的,但此時還不到辰時,船位就幾乎已被搶完。
白術去問的時候,十兩銀子一個床位的上等船艙就已全部被訂完。而八兩銀子的中等床位也銷售一空,僅剩下了五兩銀子的下等床位。
白術毫不猶豫的掏錢訂了個下等床位,那水手便收了錢,給他一個木牌。待開船之前,可憑着木牌登船。
拿到了牌子,白術便先去附近吃了個早飯。等快到巳時了,才過去登船。
無論是那上等床位還是下等床位,都從一個通道登船。只是有錢些的富戶和商賈,還能讓水手們幫忙拎行李,這便又要另行收費了。
白術登上船的時候,已經有一大半人先上去了。
上等床位在船的最上層,分割成兩人一間的廂房,一個房間有兩張床位,還有雕花的桌椅板凳,總共也只有四間廂房。
而中等床位在船的第一層甲板下,也有獨立的廂房。
有四張床位,每兩張床鋪首尾相抵,房內就沒有桌椅了。這樣的廂房,共計也有十數間。
置于最下等的床位,就談不上什麽廂房了。它甚至都沒有窗戶,空氣混濁。
只是一個很大的房間,裏面密密麻麻放着十幾張床,擠得也就勉強能有個落腳的地方。
這樣的大房間,也有六間。白術就住在其中一間。
他們所拿的那個木牌,只是登船時所用,是沒有規定房間和床位的。因此所有人到了床位上也不過是講個先來後到。
白術到了下等床位的房間時,一間間看過去,便發現許多房間已經全部滿員。直走到最後一間,才發現這裏沒有幾個人,倒是頗為空曠。
他便走過去,随意選了個靠角落的位置,把自己的包袱放着上面。
做完這些,白術覺得船艙裏空氣憋悶,便先行離開,去甲板上透氣了。
他在甲板上坐了一會兒,看着兩岸的風景,心中便想到了謝槐钰,也不知道他如今到了沒有。
謝槐钰坐馬車走的,速度較快,如果不作停歇,現在應該也快到京城了。
京城郊外,城門打開,許多馬車和民衆走入城中。
中秋佳節,從外地回京探親的人數不少。城門內便有許多人等着,想第一時間迎接自家的親眷。
平民百姓者,親自迎接自己夫君、子女等人必然不少。高門大戶家,即便不親自出門,也有派小厮家仆等來此守候。
一時間,城門之內便響起了各家相認的聲音。有歡天喜地者,有的淚眼婆娑者。然而這一切都與謝槐钰無關。
謝家的馬車穿過人群,徑直朝着謝府駛去,把那些人統統甩在腦後。
小樹一邊朝着窗外張望,一邊埋怨道:“老爺和夫人不派人來就算了,怎麽謝淩少爺也不派個人來看看,虧他還是少爺你胞弟。”
“他也難做的。”謝槐钰淡淡說道:“我現今不在京城,他一人身在謝家,就更是處境艱難,怕是要看着那女人的臉色行事,這不怪他。”
小樹聽謝槐钰這般說了,便不再說話,但心中仍是忿忿不平。
謝淩自小被帶到謝夫人身邊養着,一開始還與自家少爺親密,被謝夫人教訓了幾次後,就漸漸疏遠了。
少爺後來每次對他再好,他也總是戰戰兢兢,不予回應,反而是追着謝夫人和他的兒子後面讨好。
如今親生的哥哥去鄉下守孝,他幾個月未有一封書信不說。竟連哥哥回京都不曾派個人過來。
謝槐钰坐着車上,面色淡淡,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只一手仔細摸着左手無名指間的紅寶石戒指,目光飄向遠方。
馬車又行駛了一會兒,進入一條小巷。
巷口突然出來了幾個護衛,把小巷擋住。
馬車停下,老馮頭便開口問道:“前方是何人擋路?”
只見那些護衛身後,又兩個貴公子笑呵呵的走了出來,一人身穿青衣,氣質儒雅明朗,而另一人則穿着身棗紅長衫,神采飛揚,正是不久前才見過一次的祁擒月。
“少爺,是祁公子和二殿下。”老馮頭立刻回報。
小樹眼睛一亮,掀開車簾一看,立刻開心的對謝槐钰道:“少爺,确是祁公子和二殿下過來了。”
謝槐钰聞言,臉色也是露出一抹笑意。立刻下了車迎上前去,與兩人行了個禮。
祁擒月見了他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特意朝車箱內看了眼,确認車內沒人,才調侃的說道:“瑞石,此次回京,竟未把白小哥兒帶回,也好讓仲禮見見?”
趙梁在一旁聽了,便也上前一步道:“那白小哥兒,我早聽子雲說過多次,據說很是厲害,能一人打死一頭熊,倒是讓我好生好奇,只可惜以我的身份,是不便到你那裏去的。”
謝槐钰聽了笑笑道:“以後自有機會見到的,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幾人在這大街上說話也的确是不好,于是便一并上了馬車,改道去了來福樓。
進入來福樓,謝槐钰他們直接到了內院的雅間坐下,叫了些酒菜。又吩咐小樹去謝府通傳,說他在路上遇到了祁擒月,便先與他在外小聚一番。
小樹領命而去,關上房門。三人這便放松下來,各自談起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
一旬酒後,謝槐钰便得知了兩人的近況。
祁擒月的父親雖羅嗦了些,但對他這個兒子倒很是看重。在軍中雖清苦了些,也得了些歷練。
趙梁則因着上次赈災一事,又重新得回了上朝的機會。
倒是皇長子趙衍,不知為了什麽,惹怒了皇帝,被勒令在家,三月不得上朝。
只是他在家裏,幾日便要大宴一次賓客,把那些朝臣的子弟紛紛拉攏在自己身邊,倒也不曾損了風頭。
“也是多虧了瑞石你的相助,我才能得了這個機會。”趙梁說道,端起酒杯敬了謝槐钰一杯。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謝槐钰說道,接過趙梁的酒水一飲而盡,複才說道:“那謝琪之事,也多虧了你和子雲從中斡旋,不然他必然不會這麽快上當。”
“待那林舒語生下孩子,謝琪便能徹底被扳倒了。”趙梁說道:“只是在此之前,還有幾個月功夫,那婁氏必然要以此事來重傷與你,你準備怎麽辦?”
“不怎麽辦。”謝槐钰笑笑道:“孩子快要出生之前,她必定會放出風聲,大肆宣揚此事。我只不予回應便是,此事鬧得越大,知道的人越多,待孩子生出來了,才翻轉的越狠。”
“的确如此。”趙梁點點頭道:“待那日之時,我那兒便有玲珑草,拿些給你便是了。”
……
·
白術在甲板上吹了許久的風,從走回船艙,想去休息一會兒。
到了剛才自己那間艙房,便看見原先自己放着包袱的床位上坐了個彪形大漢,與他一同的還有好幾個男子,正圍坐在一團說話。
而自己的包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被扔到了地上。
這間船艙裏此時也已經住滿了人,有抱着孩子的婦人,有穿着破爛普通村民,還有的就是那群圍在一起說話的漢子。
船艙裏剩餘的床位,只剩下靠近恭桶的地方,還不知怎麽回事,被水給弄濕了。
白術皺了皺眉,便朝着那些漢子們走去。
那些漢子見他過來,也不動彈一下,只冷冷看他一眼,便繼續吹牛。
床位之間的通道很窄,那些漢子們聚集在一起,就擋住了白術的去路。
白術拍了拍一人的肩膀道:“這位兄弟,麻煩讓讓。”
那漢子身材也不小,比白術整整高出了一頭。
他看了白術一眼,只見面前這少年瘦津津的,眼睛大大,下颌削尖,看着還有幾分秀氣,便冷笑一聲道:“黃毛小子,我就是不讓又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