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如果不是因為受傷,他真的不想呆在夏侯府。
當然,他被人從香名伶擡回來時,夏侯絕倫只覺丢了顏面,看都不看他一眼,更遑論為他療傷,所以,這十幾日,他都是忍着疼痛慢慢熬過來的。
不敢自己療傷,恢複的太快,怕被夏侯絕倫看出端倪。不過這點傷,于他來講真的不算什麽,這點疼痛,比不過他心裏的痛,更比不過看着母親慘死在他面前,他卻無力救助的撕心裂肺。
如果不是這種痛,他不會部署了這麽多年,更不會隐忍至今,或許他大可以昂首挺胸的在昔玦面前,做一個她認為的君子,于蒼天于天下鞠躬盡瘁,然後博她笑顏。
但那個人是他的母親,他真的無法作視不理。
不知從哪一刻開始,他學會了笑,學會了僞裝,更學會了忍受,就像此時,即使他已痛得坐卧不安,卻仍然站在窗前紋絲不動的看夜景。
昔玦,這一掌是我懲罰自己的,竟然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眼看着夏侯絕倫在他面前重傷她,別人不知道,連零落都沒有看出來,在夏侯絕倫出掌的那一瞬間,他咬着牙,嘴角都溢出了絲絲血痕,但這些都在他下床的剎那,全數吞進了肚子裏。
他的任何情緒任何感情,都像他的人一樣,必須徹底的僞裝,即使是面對鬼母和零落。
但可笑的是,他的心卻僞裝不了,掩藏不住。
好像此時天上的殘月,他卻偏偏喜愛的要命。
入夜後,未歌提着酒菜,有些不自在的前來,他進門時,夏侯長歌剛剛一聲巨咳,夏侯未歌便放下食盒,馬上過去扶他,緊張的讓夏侯長歌想笑。
他知道夏侯未歌每天下午時分都會去給父親送糕點,兩人在屋裏會呆上很久,金莖有一次在門外,感覺到屋裏強大的氣息,所以他在想,夏侯絕倫是将誅天術傳授給了夏侯未歌,必竟他一直寵愛未歌,而且未歌天小膽小懦弱,但對這個父親卻是敬愛有佳,這樣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背叛他。
真到了那一天,夏侯絕倫要一統天下時,多一個幫手總是好的。
他已不是年輕時狂狷自負的那個夏侯絕倫,如今天下各界群雄逐鹿,仙界雖然修為不怎麽樣,但奈何人家人多,就算殺之,也要殺上幾天幾夜,相較之,夏侯家真是人丁單薄,才會讓夏侯絕倫覺得孤單影只。
不過這樣也好,誅天術他有很多地方都參不透,正好可以在未歌身上做些文章。
所以,他讓金莖告訴臨全,在未歌去的這個時辰,去向夏侯絕倫禀告,至于說辭,他早已想好:二少爺是為了大少爺當年令牌的事,與昔玦神女發生了口角沖突,昔玦神女一生氣,才将二少爺從樓上打了下來……我還聽見二少爺說,當年她害大少爺在後山面壁了三十年,一定要找她算賬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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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他,夏侯未歌一直存在敵意,夏侯絕倫叫他留意自己,所以他很聽夏侯絕倫的話,從來與他都是點頭之交,更遑恐坐下來談心。
但他如果知道自己是為他受的傷,心中定然愧疚。兄弟這些年,還是了解他一些,所以他出現在這裏,夏侯長歌不僅不意外,反而有一些興奮,因為未歌是打開夏侯絕倫命脈的關鍵人物。
他笑了笑,然後駱着背坐到了凳子上,“你怎麽來了?”
未歌抿了抿唇,似乎猶豫着要不要拿聽來的事問他,但他雖不算聰明,可還不至傻到連父親派人去監視他的事給抖出來,所以只是安慰道,“你病了這麽多天,我理應來看看你,畢竟,你是我的弟弟。”
夏侯長歌明明臉色白的吓人,卻還是一副慵懶的表情,搖頭苦笑道,“說什麽傻話,我們當然是兄弟。”
未歌眼睛紅了,不想讓他看見嘲笑,便借故擺弄着酒菜遮掩了過去,“我帶了些酒菜,今天我們兄弟倆好好喝一頓……”
“這個提議不錯,我已經憋了好幾天了,終于有酒喝了。”他像個小孩子見到糖一樣,興奮道。
“哦對了,你身上有傷,要不還是別喝了……”他拿開長歌手中的酒杯,一本正經道。
弄得長歌哭笑不得,“知道我有傷,還帶了酒過來?”
未歌尴尬一笑,“我忘了……”
“沒事,我死不了……我命大的很……”他搶過來,一口灌下了肚,勾了勾唇,“這酒味道不錯……”
未歌無奈的也一旁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酒,才慢慢開口道,“聽說,你是被昔玦打傷的?”
“嗯,那女人帶刺的,真的碰不得……”他夾了一筷子菜,含在嘴裏痞痞笑道。
未歌也灌了一口酒,有些辛辣,心中更辛酸,“其實昔玦是個好姑娘,當年的事……所以,就算她捅傷了我,偷了我的令牌,我也沒怪過她……你不要總找人家麻煩……”
長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淺淺的挑起了眉眼,“你知道,我一向喜好美色,有的時候……會情不自禁……”
未歌不知說他什麽好,長歌整日混跡在煙花場所,這個大家都知道。
“親兄弟,別說這個了……”他指着那菜,誇贊道,“你的手藝真是不錯,難怪能哄得父親開心……哪像我,什麽都不學,只喜歡招花惹草,竟惹他讨厭……”
“其實你比我聰明……”
“聰明有什麽用,父親什麽都不教我,要不然我也不會傷成這樣……”他苦笑搖頭。
未歌一陣嘆息……
“我看還是跟你學學廚藝實在,說不定哪天父親能正眼看我一眼……”
“這個簡單,你若喜歡,我一定傾囊相授……”
兄弟倆一陣大笑,可笑着笑着長歌突然又是一陣巨烈的咳嗽,把未歌吓的不知如何是好,馬上将他扶到了床上,嘴上還緊張地數落着,“叫你別喝,你偏不聽,又難受了不是……”
長歌掩着唇,朝他擺擺手,“無妨,有幾日就好了……”
未歌未及多想,馬上道,“你坐好,我為你療傷……雖然不能和父親比,但好歹讓你不至于這麽痛苦。”
長歌笑着點點頭,感覺到未歌的真氣平穩的流入他的身體,他凝神靜氣,慢慢地阖上了眼……
未歌走後,他還在床上盤膝運功,雙手捏訣,他刻意掩蓋了自己的真氣,只讓氣流慢慢在體內運行,一個大周天後,他臉色好了很多。
直到感覺有氣息湧了進來,他才驀地睜開了眼……
皺了皺眉,略有責備道,“你不該來這裏,太危險了……”
鬼母看着他,心中一陣疼楚,“把自己傷的這樣重,我怎麽能不來……這夏侯家有人照顧你嗎,有人在意你的死活嗎……我真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是來幫你的,還是害你的。她受傷時,他衣不解帶的照顧她,可她居然對你下這麽重的手,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了什麽樣子了……”
夏侯長歌緩緩收了氣,才屈膝下床,揚唇冷笑,她以為他的傷是白挨的嗎?這麽長時間以來,他一直在尋找控制夏侯絕倫的方法——對他,不能用術,更不能用毒,最不易查覺的方法,就是用血針,肉眼所不及的肉針,可以藏進人體的七經八脈中,但太多會被人發覺,太少也起不到效果,每日放上一點,由未歌端給夏侯絕倫,是再安全不過的了。
但未歌雖然沒有夏侯絕倫那般謹慎,他在這夏侯府,多少也受些熏陶,不會輕易相信別人。
如果直截了當的救他,他反而會覺得是在故布疑陣,但臨全的話就不一樣了,臨全是夏侯絕倫的人,而且還是向他禀告情況,這種情況下,未歌一定相信臨全不會在說謊。
他得意的笑笑,有的時候間接的方式比直接更讓人信服。
“有時候我在想,我們的計劃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害了你。”鬼母神情悲傷道,“不然的話,你至少可以遠離這裏,活得潇灑惬意,又何苦再這般機關算盡,傷害了別人也傷害了自己……”她深吸口氣,幽幽望他,“長歌,帶着她,離開這裏吧。”
夏侯長歌輕輕哼了聲,離開?昔玦會想要離開嗎?如果會,她又何至要回來?
“這個計劃不會停止,我們努力了這麽多年,我不會放棄的……”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話峰一轉,問道,“對了,那個女人查的怎麽樣了?”
“已經有了些眉目……”
夏侯長歌捂着胸口笑了,這個女人是王宮中一切秘密的關鍵,他有種預感,他們離真相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