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昔玦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雲宮時,小時候就随母親來過,只知仙帝對母親十分恭敬,事事謹慎,就連雲宮的裝潢也是簡樸得體……沒想到,一百年間,一切都變了……
從前的天宮就是極其奢華,處處金碧閃閃,翠環玉繞,沒想到如今的雲宮只會更勝一籌……雲宮是仙界,講求的是道家思想,所以這雲宮建立之初,就秉持了道家九九歸一的理念,整個雲宮是個塔型,共有九層,屹立在雲層之巅,而如今,遠遠望去,竟成了金字塔——雲宮既在雲層間,距離太陽最近,在陽光的照射下,晃的眼睛都睜不開,金磚金瓦,琉璃白玉,都是華麗腐朽之物……
丘焰和月榭最近對行醫頗為上心,尤其是丘焰,他的父親曾經最擅此道,他的家中滿滿都是醫書……經歷了這場生死變革,如今讓他重新拾起,也是感慨良多,所以,他這些時日一直在攻讀醫術,以前學的有的都已經忘了,他只能重新看過。
月榭一直在他身邊,其中原因,昔玦也不想多說,其實這樣挺好,丘焰也算有些花心思的事物,不必總是糾結在與她的情感中……月榭也快樂,她看的出來。
若他們能有個美滿的結果,昔玦也是高興的……所幸這次的壽宴,他們便借口病人太多便推脫不去,其實昔玦明白,丘焰和月榭有些地方很像,他們都屬于喜歡安安靜靜生活的人,不像她,偏偏喜歡自找麻煩……
桃蹊随她去了,原因是桃蹊被小孩子弄得腦袋都大子,要暫時逃離這群小魔頭——昔玦不禁失聲歡笑:她自己不也是個孩子?
兩人到時,仙帝便起身相迎,他一身黃色的帝服格外刺眼,黃色是龍的顏色,他竟然與龍王同穿一色——龍族乃是神族,如今也屈就在了仙界中,還默許了仙帝借用龍族的顏色……
昔玦看見坐在他身邊的美豔華貴的女子,與熙顏倒是有幾分相像,面容極為和藹慈祥,是那種不會讓人懷疑的溫和,看來熙顏的性格是遺傳了母親。
“昔玦神女肯賞臉來仙宴,我實感榮幸,有失遠迎,有失遠迎……”他從帝位上走了下來,抱拳猶然而笑道。
仙帝一動,兩邊已入席的人皆紛紛起身,淡淡一笑,淺淺一揖……
這些人昔玦都不太認識,應該是六界中人,她掃了一眼,夏侯絕倫正威襟正坐,根本不去看他們,夏侯未歌和夏侯長歌坐在他的身邊……熙顏朝她亦是笑着颌了颌首。
“仙帝客氣了,我們也是想來長長見識……看看仙宴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她語中帶刺道。
仙帝呵呵一笑,也未覺尴尬,卻道,“上次的群仙宴,幾位都是來去匆匆,也未能與衆位一一認識……”
他指着左邊一身黑衣,面色沉肅的中年男子,“這位是掌管冥界的冥君……”
冥君向她微微一颌首,臉上沒有半點表情,要多嚴肅有多嚴肅,就是不知是真嚴肅,還是不待見……這倒是昔玦想起了夏侯絕倫經常颠倒陰陽,擅自更改生死大權,這冥君當真不知?恐怕這威嚴肅穆也只是用來吓唬鬼的……
“這位是妖界的妖王……”昔玦目光一轉,那妖王倒是笑吟吟的正看着她——他旁邊妩媚妖嬈的女子卻是一雙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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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玦有些想笑,那男子的眸光竟與某人如此相似,輕浮放浪……不過此人身披的雪白狐皮外套倒是十分醒目,怕在人間有錢也買不到,腰間帶挂着一只犀牛角,若說他不是妖族的人都奇怪……
“這邊都是我雲宮的仙尊、仙君和仙官……”仙帝沒有一一介紹,“神女日後若有需要的地方,他們定然責無旁貸……”
昔玦笑笑,“北水龍王沒有來嗎?”他不是還要來殺她嗎?
“執劍剛繼龍王之位,北水龍宮事務繁忙,他實在分身乏術……”仙帝自有一套說辭,然他是請了,執劍一聽說他們要去,自是忍着不願意來,省得壞了仙帝的壽宴。
昔玦也不想多問什麽,手掌一翻,手中已多出一個布袋,“既是仙帝的壽宴,我們前來自然要帶賀禮……”
仙帝望着那個小布袋皺了皺眉,這禮物……
“神女太客氣了,你們能來我已經很開心了……”
昔玦看着手上粗麻的布袋,這是人間最普通的東西,也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仙帝不要小看了這個布袋,這裏面裝的可是百姓的天……”
“哦?”仙帝一愣,仔細端詳着這個小布袋,未覺有何不同。
身後的桃蹊笑了起來,忍不住道,“這裏面是五谷,俗話講,民為食為天,不是天是什麽……”
“五谷?”仙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仙帝不要小看了這五谷,這裏面有幾十種豆谷,我每樣取了一粒,寓意五谷豐登,有繁榮昌盛之意……”
“好一個五谷豐登,繁榮昌盛……”熙顏笑着拍了拍手,“父王,神女的意思是仙界就是百姓的天啊!”
仙帝詫異的望着昔玦,又望着那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布袋,拱手愧道,“神女擡愛,仙界受寵若驚……”
夏侯絕倫不動聲色的聽着他們的對話,心中自然是不快……
昔玦心中卻在冷哼,她明明就是在諷刺仙界想一統天下之意,卻被熙顏解釋成了這番寓意,也罷,由他們自行體會去。
“皇帝、太後到——”随着侍衛一聲通傳,衛龍與太後也翩然走了進來,先與仙帝打過招呼,送上禮物……
昔玦看了眼這太後,眯起了眼睛,她看起來那裏不對勁,可一時又說不上來,不過她雍容氣派,說話也是大氣得體,單看她一身的珠光寶氣,就不是小家碧玉之流……聽說她這些年一直把持着朝政,這樣的女人一定城府極深……
“昔玦姐姐,你也來了……”衛龍興奮地過來同她打招呼,昔玦淡淡一笑,瞥見太後埋在陰霾中的臉……
“皇上,太後太客氣了,各位,快快請上坐……”
太後轉身落座,與一旁的夏侯絕倫交換了一個眼神……夏侯長歌還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色,不過卻已将各色人馬的心思收盡眼底,他笑意更甚,卻被端起了茶杯掩蓋了過去,目光望去昔玦,竟染了一份暖色……
仙宮樂舞,鐘鳴鼎食,昔玦掃了一眼,卻只覺是酒池肉林,一旁的桃蹊看起來很開心,她喜歡熱鬧,這種場合挺适合她……
舞伶獻舞,半裸的身體,濃郁的妝束,掩蓋在其中的是一顆陰謀的種子——是香名伶的舞者嗎?
她看了眼夏侯長歌,卻發現他一直笑着看自己,只是笑得有些猥瑣……她瞪了他一眼,大有警告的味道,然後轉過眸,繼續欣賞歌舞。
“昔玦,她們跳得好好看,回去以後我也要學跳舞……”桃蹊拉着她一臉羨慕道,
“你?還是算了吧,你看人家多妩媚,多有女人味,哪像你,分明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昔玦取笑她道。
氣得桃蹊狠狠錘了他幾下,鼓着腮道,“我哪像孩子,我都一百多歲了……”
昔玦無奈搖頭,這舞豈是這麽容易學的,個中辛酸恐怕只有她們自己懂得。
舞罷,她們并沒有退下,而是端着酒壺為衆人斟酒,跪在地上,巧笑倩兮……
她飲了幾杯酒,略有些醉意了,看着印有花紋的白瓷酒杯,遠處的人和物都變得模糊起來,耳邊卻傳來一陣悠靜的琴聲,像書堂的殷殷學子,搖光晃腦的朗朗背誦,沒有波瀾,沒有洶湧,平緩的讓人的心情也随之平靜下來……她一雙略帶迷醉的美眸向着琴聲望去——
撫琴之人如這琴聲一樣,清秀卻不張揚,只一身飄揚的淡綠色輕紗,不飾雕琢的粉頰……她的氣質有些冷,似沉甸了太久的積雪般,濃厚的化不開,眸中沒有情緒的變化,只一心在琴上,似傾注了全部的生命……她手指如玉箸般纖長白潤,撥動琴弦并不急躁,她的指法不算快——
昔玦自小練過琴,知道彈琴手指的靈活度很重要,不過她天分不高,所以學着學着就沒了興趣。不過她倒是經常聽樂神彈起,那聲音美妙的如同心跳一般,和緩時如催眠般能讓人暈暈欲睡,急迫時也能讓人心跳加速,如千軍萬馬揚鞭而來,但像她這樣,如溪水長流的彈法還是第一次聽……
難道她想催眠了衆人不成?
一曲彈完,還沒有睡着,她更加對那女子感興趣了,為何要這般彈奏……那女子起身,面無表情的鞠了一躬,然後抱着琴走了下去,果然冷……
歌舞盡興罷,便是相互的敬酒,桃蹊不擅飲酒,竊竊對昔玦道,“我先去花園裏參觀一下……”實則為了躲避喝酒。
昔玦點點頭,由了她去……她沒有去向任何敬酒,只是坐在那自斟自飲,若是有人前來敬酒,她也只是敷衍的喝上兩小口……
夏侯絕倫倒是很活躍,與各界相互交談,但夏侯長歌卻與她一樣,不擅應酬,而且也沒有太多的人向他敬酒,相反夏侯未歌卻跟着夏侯絕倫身後,一杯接着一杯與各界笑飲……其實他們真的挺像的,都不太受別人待見……
她将目光投向熙顏的身上,他自然是在依次敬酒,這個像白玉一樣溫潤的男人連飲酒時都是淡淡的笑,沒有飲酒之人該有的灑脫……
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頭暈乎乎的,她真的是醉了——其實她酒量并不好,只怪她太過逞強,不過這樣也好,趁着幾分醉意,還不會覺得愧疚……
她端着酒杯走向熙顏,迷醉的眸子失了幾分神采,卻染了一層薄薄的霧氣,似清泉漾起細小的漣漪,迷離飄渺,酡紅的臉頰,若有似無的笑意,發絲随着她輕微的晃動,調皮的吻上了她白瓷般的頸子,那畫面簡直就是一副醉美人圖……
她走到熙顏身邊,頭一暈,酒杯打翻到地上……熙顏急急攔住她的腰身,将她托在了臂膀上……四目相對,她還在咯咯輕笑,熙顏卻再也笑不出來了,感覺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唯有她是那麽真實……